“在外还如此黏腻,真是不守夫道,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那人说的也不知是针对谁的,毕竟小两口都是夫,一个丈夫,一个夫郎,丈夫还是入赘的。
小两口都没理会他。
雷周周体力好,胃口更好,边走边吃,手里才下一支冰糖葫芦便上一只肉饼,另一只手被林重牵着。
两个人都戴了厚手套、穿了有兜帽的狐裘,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在深冬的夜也一点不冷。
正月十六。
雷周周五十岁生辰,长宁侯府没有大肆宣办,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只是京都里不缺人精,即便雷家人不想高调,也有不少人家早早送来了昂贵的生辰礼。
礼多人不怪。
本身人微言轻的送一份礼,不代表长宁侯府会记这份情,但好歹混个眼熟。而和长宁侯府关系好的自然要维持好人情往来,若是人家不送帖子你就不送礼物,这叫没眼色。
除非是肃国公府这种有底气的,吝于做表面功夫,长宁侯府不说,就当不知道,有人问了再惊讶推锅。
肃国公府如何,雷家人也不在意,送了礼也还回去,不送刚好省事,林重意料之中却难免有点气恼失望。
自他婚后,肃国公府对长宁侯府越发敷衍,便是闹得最僵将他软禁时,雷栗和雷周周上门拜访,恒环也是当成贵客好好招待,现在简直是仇人。
他现在是长宁侯府的人了,肃国公府爱如何便如何吧。
林重调节好自己的心态,很快就将注意力投入到运流部的工作中。
这些工作对他来说,繁琐也累人,但也挺新奇有趣的,因为他要跟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打交道。
大小官员、没有官阶的小差吏、办业务的商贾、搬货的力工……其中有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有尖酸刻薄得寸进尺的人,也有市侩圆滑的人、善良朴实的人,还有两面三刀的人。
在林重往常的贵公子生活里,这些都是他没怎么接触过的。
他学过文昌武略,学过规矩礼数,学如何博弈谋划,学军政国是,但与底层中层人民的生活距离很远。
他不懂如何跟不同的人沟通才能让对方听懂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同的人如何才能效率地完成自己的任务,遇见矛盾纠纷该怎么处理。
因为现在不是所有人都会忍让他,他只是长宁侯府的赘婿,一个编外人员,连正经官职都没有。
于是有时候办事,林重真觉得自己是在鸡同鸭讲。
他只要结果和损失情况,对方却喋喋不休说自己如何辛苦,或者他这笔订单明明写着发往百洄,却被投诉发错了导致他逾期赔钱,硬要到官府闹。
万俟夏上位以来,对北京都府把控相当严格,导致京都的官方机构中徇私枉法、素位尸餐的情况很少,或说很低调。
京中世家的子弟要是作奸犯科,没有查出来还好,若是被捅出来了,尤其是被弹劾到皇帝耳朵里,那就完了。
轻则,在朝会上其父被皇帝当着百官的面训斥,罚几个月几年的俸禄,再闭门思过,重则降职削权,再重革职查办,卷铺盖“告老还乡”。
因此,就算是雷栗也只是旷工罢了,工作都老老实实完成。
虽然大部分是让周毅和周周、林重帮他干的,但该审阅的文件、该有的视察、接到的投诉全都处理好了。
而在七部之中,被投诉最多、也最容易发生纠纷的就是运流部了。
一般情况而言,民不与官斗,因为民惧怕官的权势怕遭受不公,但北京都府是在天子脚下。
老百姓要真觉得自己所遇不公,一时脑热敲了登闻鼓,告上运流部,那是皇帝来主审的。
雷栗可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运流部里还有一个客服部门,专门处理客人投诉,客服部拿捏不住,就会请运流部尚书也就是雷栗拿主意,而雷栗嫌这事太麻烦,扔给了周毅。
周毅做人公正无私。
即便是自己部门的人犯了错,也毫不偏袒,若是知错犯错,还会从重处理;真是无理取闹的人,他也会按规矩铁血手段料理。
雷周周就多负责财务、数据方面的工作,每天、每个月都会有汇总表格,他会随即抽出一部分检查,确保没有信息造假、偷税漏税。
林重就是干协调的。
运流部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部门,每个部门都要协调统筹,小官员碰上棘手的事情、需要定夺的事情就会层层上报。
林重要管好给尚书的大事,不合理的驳回,合理的留下,驳回后那个部门不满,还要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不行。
比如去年,他两次驳回船运部门的一个申请,还引发了一次争执。
船运部那些人不敢去找雷栗和周毅,但作为正经在编员工,对编外的林重是不怕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去找事。
林重也不怕他们。
运流部的船两年前才多造了一批,今年又要办一批货船,当公家钱不是钱?跟户部要钱那么容易?都以为财务部这么神通广大呢!
何况管户部的是肃国公府,这种不合理要求运流部要不到一分钱,雷栗还容易被弹劾。
“不造船,那修船可以了吧?都是船运的,凭什么后进来的人是两年前的新船,就我们是五年前的旧船,风里雨里跑了一千多天,甲板都有破的了!”
大船哪儿有这么容易坏!
林重去那些船上看过,结实得很,每年都有检修,还能再用十几年,哪像他们说的甲板破了桅杆摇晃?
林重坚决不通过,船运部的人也坚决要换船要么就大修船,两相争执,最后有人叫来了周毅才偃旗息鼓的。
“那些船确实还好。”
周毅当时解决了,事后跟林重说,“去年秋天我和雷栗才去巡查过一次,问了船上的水手,各方面运行都正常。用了几年磨损是有,但用不上大修。”
“近两年我们的单子也相对饱和,建新船没必要,是应该驳回他们的申请,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的态度可以委婉迂回一点,打个棒子再给个甜枣,先驳回申请,再适当增加一些他们今年的奖金。”
“是。”
林重顿了顿,说,“官员俸禄是朝廷决定的,运流部的财务归丰侍郎管,我私自增加他们的奖金……”
“这时你就要和丰侍郎协商了。”
周毅谆谆教导,“你现在是帮忙管理尚书的职务,是尚书的助理,但没有尚书的职权,不能直接增减某人的奖金俸禄,这是越俎代庖。”
“但你可以提前和丰侍郎商量,增多少银子合适、以什么形式增,再驳回他们的申请然后涨奖金。”
“这事他们其实也不占理,一时上头才来跟你吵闹。态度委婉一点,他们也会退一步接受的。”
“我知道了。”
林重受教地点点头,“谢谢阿爹。我日后会灵活变通一些。”
他总是遵规守矩,一是一,二是二,不能逾越改变。
他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上峰根本不会同意于是驳回,但其实变通一下,各退一步,这样就不会闹到上司那里让自己也丢脸。
原则上他不能给那些人涨奖金,但可以去找有职权的人,从中周旋,不给上司添麻烦,也不会寒底下人的心。
这就是职场。
当然,这是想往上升的人才干的,要是不想升职又是底层,就拿什么工资办什么事,有问题就甩给领导,领导不问就不说,问了就惊讶装傻。
林重在运流部干到如今已熟能生巧,如鱼得水。
年后复职时,因为不安心情不好,气势又涨几分,引得底下的小官员都老老实实的,他的工作十分顺利。
和周周开解后,林重心情愉悦,待人也温和许多,那群本来有点怕他的小官员胆子就大了,在正月十六雷栗生辰的前几天,还有来托他帮送礼的。
雷栗年后几乎没来过运流部,这些小官员位卑言微,不太敢直接去长宁侯府拜访送礼。
而林重和雷周周如胶似漆、情场官场双丰收时,哥嫂那对还在紧张地温习呢,主要是雷生姜紧张。
苗玉蕤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自从决定参加科举之后,他就加倍用功,跟着爹爹、阿爹和夫子学习。
这位老夫子曾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学生众多,教出了不少大官,司徒大人就曾拜在他的门下,后来厌倦了官场琐事就辞官了,住到了京都郊外的庄子里。
雷栗听闻他的名气,就三顾茅庐去请回来当夫子了。
也是苗玉蕤自己争气。
这位老夫子听说有哥儿参与科举还得了秋闱头名,就对这位年轻人来了兴致,见到苗玉蕤之后又考校了一番,颇为满意便当了他的夫子。
为了不辜负家人的希望,给侯府争气,苗玉蕤相当用功,有名师指导加上天道酬勤,他做的文章发好了。
书哥儿、沈七七、公羊诗常来长宁侯府蹭课,他们也考中了举人,想在春闱里拿到好名次。
只要春闱中了,殿试也必中,只是名次高低不同,分为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和三甲同进士出身。
有时雷生姜、林重和雷周周也来和苗玉蕤等人比试切磋文章互相学习,都有了不小进步。
二月春闱终于来了。
苗玉蕤和书哥儿几人都进了考场。
春闱也是考三场,每场三天,考场条件比秋闱好一点,但连续九天的脑力劳动,十分耗心累人。
二月底。
春闱金榜出了。
不出所料,苗玉蕤夺得第一,成为会元,之后不久就是殿试。
殿试又称“廷试”、“御试”等,在贡生们进入殿试前,还需经过复试,复试难度中等,一般都可以顺利通过,然后便是进宫面圣参与殿试定名次。
苗玉蕤、书哥儿和堪堪入选的沈七七都是贡生,而公羊诗落选,不能和他们进宫了。
殿试是最主观、出名次最快的考试了,早上考到下午,在申时正便出分,二十位最具资历的阅卷官按心意打分并按总分排名,最后由皇帝定夺最终名次。
苗玉蕤的文章疑是出类拔萃,但基于种种原因,在阅卷官递交上来的卷子排名中,仅位于中上。
而皇帝无疑是偏袒长宁侯府的。
“新科状元苗玉蕤”
宣读出名次时,苗玉蕤坦荡大方从贡生之中出走,恭恭敬敬地面圣行礼,脸上不骄不躁,语气是不卑不亢:
“谢圣上。”
“免礼。”
皇帝万俟夏抬了下手,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寥寥几句,尽是欣赏满意。
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三甲进士皆出了,便是锦袍红花骑马穿街,接受京都百姓们的迎祝了。
每每这时,规矩众多被束之高阁的小姐哥儿们都得以出来瞧望新科进士的风采,他们多在街市二楼,以团扇、面纱遮面,露出一双眼睛轻睨街上的进士们。
而朝中有适龄孩子的官员,也会在放榜之后观察这些新科进士,有瞧中的潜力股,日后也可能成为新婿。
这便是三年一度的盛事榜下捉婿。
若是有个娘家给力的妻子帮扶仕途,对这些新进士来说,无异于大助力,尤其是能傍上大世家大官员做岳家,更是少努力二十年。
因此,自信能考中的学子一般都不会早早成亲,过早成亲,还可能被扣上“耽溺于色”“沉迷小情小爱”“不上进”的帽子,所以成亲过早的雷生姜之前风评颇低。
而今年,却是有些不同。
一马当先之人,面容是不同于其他进士的俊俏秀气,一身状元红袍大红花,更衬得他容貌如月风姿竹腰。
“今年的状元郎比探花还好看!”
“不知成亲了没?”
“这状元郎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笨!这是长宁侯府家的世子夫人,你家消息这么迟钝?”
“这是去年院试第一乡试第一的那个?”
“大六元……建朝以来都没出过几个六元呢,若他是儿郎就好了。”
楼上勋贵家的小姐哥儿们窃窃私语,街上百姓家的寻常哥儿姑娘没想这么多,见如此俊俏神武的状元郎,手中的鲜花便一朵朵一簇簇地抛过去了。
花儿砸到苗玉蕤的身上,有一朵粉色桃花正正好落在他的鬓角,顿时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却不如人面艳,将街上好些女子哥儿都瞧呆了。
如此重要时刻,雷家人,尤其是雷生姜万不可能缺席。
雷生姜笃定苗玉蕤能拿到好名次,苗玉蕤刚骑马来到街市上,他一眼就看到了,见到是状元,他比本人还高兴,兴奋地朝苗玉蕤招手喊他的名字。
“玉蕤!”
“玉蕤你太棒了!”
“你是咱家第一个状元郎呢!”
街市喧闹。
雷生姜叫嚷招手好一会儿,苗玉蕤才喧闹中捕捉到他的声音,下意识低头看去,便见那一张熟悉的笑脸。
“玉蕤!”
“生姜……”
苗玉蕤也朝他笑了笑,他面容文雅秀气,笑起来如春风扶花,平添几分昳丽,甚是捉人眼球。
雷生姜手里提了满满一篮子的鲜花,使劲朝苗玉蕤抛去,见旁人比自己扔得多,他扔得更多了,像在跟人较劲,有点幼稚。
苗玉蕤忍俊不禁,目光一直追着雷生姜的身影,雷生姜也一路跟着他,篮子里的花儿都扔完了他也跟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刻,京都中栽种花儿的人家不少,现在都敞开了大门,等待新科进士之中能采走一只自家的花儿,沾一沾新科进士的喜气福气。
穿街打马毕。
苗玉蕤还不能回长宁侯府,因为晚上还有庆贺新科进士的鹿鸣宴。
鹿鸣宴是皇帝宴请科举学子以“鹿”为主脯的宫廷御膳,表示皇恩浩荡和对人才的器重。
鹿一直来被崇为仙兽,意象为难得之才;皇帝贵为天子,“鸣”意为天赐,故皇帝为东,才子为客的这一御膳被名为“鹿鸣宴”,意指天子觅才、重才之宴。
而在鹿鸣宴上,不仅皇帝会出席宴会,朝中一些大臣们也会出席,这也是新科进士选择站队的时候,若是被某个大官看中,能拜入门下,就等于多了一份助力。
长宁侯府长宁侯自然要去。
鹿鸣宴上,皇帝简单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新科进士们各自去拜访相中的大人,长宁侯在京都中风评好坏参半,以坏偏多,谨慎的进士们不会轻易地选择在雷栗面前露面,以防被其他大人针对。
“爹爹。”
苗玉蕤自然毫不犹豫,等皇帝一走,就到了雷栗面前。
“乖,过来坐。”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苗玉蕤,朝他招了招手,“感觉怎么样?玉蕤今天可是大出风头了,穿一身状元红袍,那叫一个俊俏非凡。”
“可惜了,爹爹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也喜欢玉蕤。”
“爹爹……”
苗玉蕤被逗得有点脸热,说,“感觉还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平时苗玉蕤也会代表长宁侯府去参加一些宴会,也会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今天当街打马时虽然认多了点,也热情了点,他心里也无动于衷。
被那么多人喜欢追捧,还不如累生姜的那一个笑让他动容。
“今日之后吏部就该给你安排职位了,一般是放到翰林院或者正六品、正五品的好职位,也有外放出京的。”
雷栗说,“吏部都是圣上的人,我去跟圣上把你要过来,你想跟雷生姜一起当差也好,只挂个闲职也行。”
“我想和生姜一样替爹爹分忧。”
苗玉蕤说。
虽然他不喜欢进官场与人交际,但自家的处境他清楚,他要是挂个闲职什么都不干,肯定会有人说圣上是偏袒他们长宁侯府,才把这个状元给他的。
而他要是以自己的名义做出实事来,旁人就不会瞧轻他、瞧轻长宁侯府,爹爹点处境也会好很多。
“我也想在侯爷底下当差。”
书哥儿和沈七七也说。
他俩和苗玉蕤一起过来的,他们是雷周周的朋友,当然站长宁侯府,不让长宁侯在这时候被冷场。
而他俩确实很敬仰长宁侯,也十分佩服长宁侯能在这汉子当官当帝的时代里杀出一条路来,不仅把生意做大做强,还凭自己的本事被皇帝赏识,一步登天成为超一品的长宁侯。
古往今来,便是汉子,有几个能做到长宁侯这般顶天立地?
“好啊。”
雷栗自然高兴,俩人脾气合他胃口,能力也相当不错,他早就想把人弄来给自己打工了,只是到底是周周的朋友,他不太好意思压榨小辈。
既然他俩诚心诚意地开口了,那他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他吧!
“过两天我给你们安个好位置,保证能让你们发光发热。”忙得不可开交。
“多谢侯爷。”
沈七七高兴地嘻嘻笑,书哥儿也带上一丝笑。
沈七七年纪尚小,才十八未嫁,她还带着一份少年人的天真烂漫。而书哥儿已经成婚了,参加县试是护短替周周撑腰,但如今他是真的想当官,以官为板跳出相夫教子的高墙。
没有他厉害,没有他官大,即使是他的相公,也得老老实实回家看孩子,不然他就休了他!
书哥儿心里盘算着,他家世高,便是离合了,带着孩子也能过很好,名声如何就随旁人说去吧。
鹿鸣宴上也有些进士想搏一搏,不能在更稳健一些的大人面前露面,在长宁侯跟前得了眼熟也好,总比啥也没有强。
于是在短暂地观望过后,也有几个进士来拜访雷栗。
雷栗脾气好,性子和善,还喜欢扮猪吃老虎,比起其他官威深重的大人,他是最平易近人的了。
但他不考校他们的功课才学,而是八卦起了他们的感情。
“家中可有妻室夫郎?”
“有没有心上人?”
“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么多哥儿姑娘都没入你的眼,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但这些问题对这几个进士来说,可比考才学难多了。
众所周知,读书人儿女情长是会被笑话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感情问题,但问的可是他们的做人处事,他们可得三思过才行!
单纯八卦的雷栗:“……?”
他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没过太久,几个进士都表达了自己的见解,有大义凛然以国为重的,也有知道长宁侯府世子的情况,回答保守的,只有一个老老实实地扣题。
“家中有一个与我青梅竹马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我家玉蕤也是青梅竹马成亲的。”
雷栗一听就来兴致了,和那小进士聊了起来,旁的几个进士一听他似乎真是八卦,也犹犹豫豫地讲起家长里短。
只是他们要么未娶亲,要么对家中妻儿并不了解,也说不上几句在点的话,没一会儿就沉默下来了。
反而是沈七七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一开始有些矜持不怎么说话,听着便不自觉问了起来,然后相谈甚欢。
雷栗、沈七七、那个小进士叽叽喳喳,成了鹿鸣宴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书哥儿和苗玉蕤尚静,但因为也成婚了,他俩也时不时会被雷栗问到。
有个胖进士原本碍于长宁侯府好坏参半的赫赫名声,知道此时亲近长宁侯,肯定会被众人注意,但他性格活脱,按耐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来搭话了。
“小人家中也有妻儿,不过贱内泼辣,小儿顽皮,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有时还合起伙来跟小人干仗,实在把小人气得够呛……”
这胖进士真的受了许多苦的样子,话匣子开起来就滔滔不绝,说到激动处还手舞足蹈的,还原场景简直活灵活现,而且专注得很,连其他进士频频侧目过来都没发现。
雷栗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这人挺有趣的,记下了这人名字。
鹿鸣宴上人人心思浮动,但总体来说还算热闹和谐。
宴近尾声,官职高的大人率先离席,其他大人也慢慢地离开,没官没阶的进士们最后才走。各人都多少有些收货,或好或坏。
雷栗是走得比较早的那一批,顺道把苗玉蕤、书哥儿和沈七七也带走了,他们仨不用攀附那些大人,自然不用碍于礼节留到最后。
而雷栗也在宴上瞧中了几个人才,琢磨着怎么挖过来给自己打工。
运流部的人才是多,但每两年都会放一些去其他城府磨炼,干得好的再提拔回来,干不好就继续呆着老实磨炼。而今年刚好要放一批人出去。
那个老实的小进士一板一眼的,可以放到船运部;胖进士活泼话多,可以和客人交接;有个高瘦进士算术不错……
还有苗玉蕤、书哥儿、沈七七,雷栗也想好了要把他们放到哪里。
但人算不如天算,雷栗刚想跟吏部要人,皇帝亲提的任命就下来了
【命雷生姜为运流部侍郎,苗玉蕤作为雷生姜的下手,任正五品官。书哥儿和沈七七入翰林院。】
【任雷栗为巡抚大臣出行百洄。任命雷周周为百洄府城司海司司长,林重作为副官随行,即刻起前往百洄上任】
不止整个北京都的勋戚震惊,连长宁侯府都没想到,雷栗接到这个圣旨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骂一声狗皇帝。
当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他当长宁侯府累死累活到现在,居然连他家两个孩子都要压榨,一个在京都当牛,一个在百洄做马。
真他爹的有病吧!
难怪他把周周和林重忽悠进运流部干活,狗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早想好了让他俩在运流部攒经验,就外放出去给他打工!
“太圣明了!”
雷栗在颁发圣旨的老太监走的后一脚,就愤愤不平地在府里夸起来,“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圣明的皇帝!咱家里除了老的小的,都有工作有银子挣了!”
真是满门忠烈!
周毅也无言以对。
他读过那么多史书也不是没见过荒唐的皇帝,人家荒唐是一直荒唐,要不就是老了放纵了突然荒唐,而万俟夏是一惊一乍地荒唐。
五年前突然让雷栗当长宁侯府,一下子成为整个京都的眼中钉。
前年突然说自己和皇帝有个小哥儿,要搞平权,要用哥儿女子汉子都能科考铺垫他家哥儿太子当皇帝,让雷栗出头,一下子又成为京都老勋贵的肉中刺。
现在更好,一家除了老小,都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先帝在世时,百洄官商勾结严重,可以说民不聊生。”
周毅说,“圣上登基后就杀了一批贪官,抄了一批大富贾的家,不仅杀鸡儆猴,还充实了国库,有银子能发给将士们拖欠的粮饷,也用这些钱干了不少实事。”
“之后就成立了司海司,管理百洄的海上贸易不让海商独大,并帮朝廷催税缴税,每年都是一大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