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哭?”
“别人都能哭我不能哭?亲了又不负责,要走就走了,突然窜出来又消失,谢道逢,你烦不烦?”
谢遇舌尖顶着珠子,抱着对方岔开话题:“要在这里看草还是回城?”
“……”樊璃眼泪蹭谢遇肩上,“看草。”
他圈住谢遇脖子,新奇的望向大片草野。
看高兴了,小腿挂在谢遇腰间惬意轻晃,指挥他:“走远一点,我看看那边有什么。”
谢遇朝远山走去,玄袍擦着深草发出簌簌声。
“别晃——”
他声音低哑,手臂用力收紧抱住对方:“在这里,你最不该信任的人是我,别考验我的理智。”
厉鬼没有理智,化厉的英灵那就更没有了。
樊璃不晃了:“不用考验,你就是没有理智,你对我见色起意。”
谢遇:“闭嘴。”
“……”樊璃安静一会儿,眼皮轻轻一撩向谢遇看去:“现在知道叫闭嘴了,怎么要亲那会儿知道喊张嘴,臭男人,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托着他的手猛然收紧。
青年咬着珠子,瞳色幽深的盯向樊璃嘴唇。
“张嘴——”
面对面的抱姿把樊璃的位置拔高几寸,他抿唇微微低头,试探着朝谢遇吻下去。
谢遇语气悠凉的止住对方:“我让你张嘴,没让你撩火。”
“装什么,哪次叫张嘴不是为了亲?”樊璃着恼的别开脸,咬牙切齿:“我也不稀罕亲你!”
老男人舌尖顶着珠子缓缓抵去左边口腔,静静看着樊璃,松手。
“下来。”
樊璃连忙手脚并用紧紧扒住谢遇上身:“别撒手!搂着!搂稳了!我不亲了,我一辈子都不亲你了臭男人!”
对方把一颗珠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嘴巴,单手托着他穿过草野。
樊璃把嘴中的圆珠砸吧一下。
“懂事了,知道给我塞糖了。还能变出什么?有零嘴么?”
说着就在谢遇衣袖里一通翻找,找了一圈,眯着一双狐狸眼盯住谢遇,凑过去。
“谢叔叔,你嘴里的珠子是什么味道?要交换么?”
谢遇缓缓抬眸扫他一眼。
樊璃:“瞪我?你和我娘是同辈的,我叫你叔叔怎么了?”
他现在来劲得很,说一句能怼十句。
谢遇懒得跟他废口舌,没理。
他就数落谢遇:“哑巴了这是,一天天的啥也不说,愁人。”
“怎么只用一只手?”
“好好抱着我行不行?掉下去会摔到脑子,在这梦里摔傻了府医到时候又骂我多事,你知不知道?他会在掐脉的时候打人,你不知道吧?你也不会心疼人。”
“两只手托好了,别在这彰显你的男子气概,我又不是什么风吹就倒的瘦杆子。”
哼唧一声。
“……”谢遇默然看向旷野。
小时候就是个话痨,长大了变本加厉,话多得能把人耳朵念出茧子。
“嘴巴累了就歇一会儿,别一直说。”
别人听着也累。
小鼻嘎玩意。
小鼻嘎撇撇嘴:“他们都说你喜静,那你训练士兵时怎么办?几万人的训练场上,得扯着嗓子吼才能指挥停当吧?训练一天就得说一天话,你怎么静得下来?”
温热指尖轻触着谢遇喉结,梦外他要用手去认知世界,梦里就改不了这到处乱摸的习惯。
指尖触碰喉结缓缓上移,停在谢遇唇下:“人一旦声嘶力竭就变得像鸡叫,你叫一个听听。”
谢遇微微抬眸:“谁说大将军要吼着指挥?”
樊璃:“猜的。”
谢遇:“少猜。”
“那你也不跟我说你在军中的事啊,你一来就追着我打。”
“军中十万水兵、步兵、骑兵、斥候、炮兵各色兵种分属于十个军营,每军有一个校尉统领一万人,每个校尉手底下有两个直属检校分别掌管五千人,检校下各有牙将五人分别统领一千人,牙将底下曲、屯、队、伍所掌管的人数逐级递减。
官阶最小的伍长管着四个士兵,你最想问的陆言便是斥候军校尉,训练时他手底下那两检校、五牙将、二十曲将、一百屯将、两百都伯、一千什长、两千伍长会仔细负责到每一个兵,不必我扯着嗓子喊。”
樊璃一哽:“我就问了一句。”
谢遇:“此事得跟你细讲。”
“细讲就细讲,谁让你垮着脸说话?没规矩,惯的你!”
谢遇认真盯着对方:“少学舌。”
樊璃磨磨牙,从谢遇身上爬下去背冲着他大步流星:“就是惯的!男人一惯就坏,打也打不过,说一句顶十句,语气可脏了!”
谢遇咬着珠子过去,把人薅在臂弯带走。
“谁要你抱了,撒手!”
“狗谢遇!叫你撒手,我自己会走——”
念叨一会儿,声音小下去了。
袖子轻轻被人扯了一下。
“谢遇,你硌到我肋骨了,疼——”
晃动的视野一定,到了山下。
山上空无一物,从来都只有一个轮廓存放在这梦里。
但如今漫山遍野都被大片青色笼罩,长风万里,所过之处的每一寸都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静默间冰冷指尖抵开少年双唇,一声钝响,蜂蜜味的圆珠被人丢在草野中。
森冷指节抵在樊璃唇边,青年俯身轻问:“有多疼?”
樊璃视线低垂:“比你咬的疼。”
冰冷掌心捧着樊璃脸颊微微上抬。
“疼得钻心么?”
“……钻心那次,是你在雪意床上逼我。”樊璃抿唇,“王八蛋。”
骂着又凑过去,靠在谢遇怀里定定望着对方。
这咫尺距离过于亲密,于是冷梅香如有实质般落在温热唇间,心跳像回应这冷香一样叩在那片死寂的胸膛。
谢遇视线移向远方那座孤城。
天高云淡,他抱紧少年,低声道:“对不住,樊璃。”
谢遇黑进骨子里,早就变不回去了。
所以别想起他,也别想起陈留。
破尘珠通过冰冷唇舌过渡到樊璃嘴中。
“是那颗琉璃珠?”他说着就要拿出来看。
“咬着。”谢遇指尖拨开那素白衣领。
玄袍欺雪。
须臾白衣全部褪落在草地上,青年目光一寸寸识记着他身上的淡白色疤痕。
樊璃紧张的咬着珠子,冰冷衣袖落在皮肤上搔起一片颤栗森凉
他低哼一声,询问道:“你要么?”
谢遇眸光一凝、一顿:“闭嘴。”
樊璃咬紧破尘珠,醒来时身体汗湿一片。
“公子做噩梦了?”
瑶光用细绢替樊璃揩掉一脸湿汗,太阳朝西偏去,此时人间已经退热了,屋中温度冷热均衡。
樊璃怔愣片刻,翻身背对谢遇:“谢遇欺负人。”
瑶光好笑道:“大将军又咬你了?”
“不是咬……反正他不检点!”樊璃听瑶光往外间去,坐在床边:“你去哪?我鞋找不到了。”
瑶光找府医去了,恰好他正在外面给樊静伦针灸,几下把樊静伦扎成刺猬摁在躺椅上让他静躺。
瑶光忧心道:“先生也去给小公子瞧瞧吧。”
府医语气冷漠:“这回又是谁欺负他了?”
瑶光尴尬的讪笑一声:“他说是大将军。”
“不看,他这是人来疯,治不好。”
樊璃在里间回道:“谁疯了?谢遇,去咬他。”
“……”瑶光沉默片刻向府医说道,“他就是这个性子,爱开玩笑……先生下手轻点。”
府医拿着鹿皮针袋,背着手踅入里间,抓着樊璃脚背,一针扎去太冲穴。
忽然,一阵冷风从榻上撩来。
银针落地滚了几圈,府医僵着手愕然抬头。
樊璃等了一会儿:“手把针抖掉了,庸医,你行不行啊?”
“是谢遇干的。”小狸花溜进门,看向那盘踞在樊璃旁边的亡灵,小声道:“谢遇,你怎么捏大夫的手啊,不让他给樊璃治病么?”
樊璃向府医说道:“听到没?小猫笑话你。”
半蹲在榻前的男人仰着头,一脸木讷的看着樊璃。
那阴风从榻上吹来时,分明有什么冻骨的东西捏着他手腕。
像是手。
然而这榻上除了樊璃,再无别人。
府医一脸凝重的看着那漂亮过分、几乎有些鬼气的少年。
对方歪着头问道:“怎么不说话啊,你也哑巴了不成?”
府医面不改色的捡起银针,放进备用针袋:“还有谁哑?”
樊璃:“谢遇。”
少年晃着脚坐在榻上,左手搭着腿,右手握拳垂放在身侧,那样子就好像攥了什么东西在手心里。
人眼无法察觉之处,脸色森白的亡灵从背后拥着少年,双手紧环那细瘦腰身,下巴轻抵住少年发顶,银红色双目瞳色幽深如万丈深的暗海,静静盯着那与自己同龄的男人。
这是一个强势占有的姿势。
少年把自己的后背全部交付在对方胸膛,轻轻向后靠去。
“先生?”
瑶光在旁边唤了一声,一脸古怪的瞧着府医:“先生脸色好差,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府医心口一悚,揉揉眼睛再次向樊璃身后看去。
刚才,分明有一双红色眼睛在樊璃背后直勾勾盯着他……
“无事。”府医收拾东西向外走去。
瑶光追着他:“您还没给公子瞧身体呢,他盗汗。”
府医:“看不了,找道士。”
府医住在东大院的药园里,一进门小童就跑过来。
“师父,有人来信。”
府医接过信坐在乌案前看了一眼,撕掉,提笔给对方写回信。
案边窗门洞开,窗外木槿枝丫上,一只喜鹊歪着脑袋看那窗边人落笔。
须臾,这喜鹊扑棱棱飞向树木幽深的后园,朝四处看了一圈,落在那提着扫帚一脸黝黑的男人面前。
“魑到了?”对方轻声问它。
鹊鸟仰着脑袋通人性的摇摇头,脚丫一支,竟然就在这松软泥地上写画起来。
[已依照将军之意将樊休赐死,小公子近日无病无伤,然起坐之间念念不离令兄之名,似有妖邪冒犯。]
男人垂眸看罢:“谁写的?”
喜鹊歪着脑袋,冷着脸做了个扎针掐脉的姿势。
府上会扎针掐脉的就只有府医了。
男人要笑不笑:“原来这大夫是谢禅的桩子,有意思。有展飞、莫姝的消息了么?”
喜鹊昨晚贪睡,忘记盯人了。
不过就一晚,想必也没什么异常,它连忙摇头。
“小主子身边万不可留这两人,得尽早找到他俩杀掉才是,到时候算你头功。”
喜鹊一下子蹦起来,一副要走的姿势抬翅指指前方那大片院子。
它得去盯人了。
“去吧。”
鹊鸟扑棱飞向东院,一道劲风突然窜地而起,直直冲它奔来。
“歘——”大黄爪子勾着喜鹊尾巴刺挠一下。
两片尾羽轻飘飘落下主院,大黄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屋顶,嘴里叼着一根鸟毛看向那飞到半空的鹊鸟。
“大黄,樊璃要去京郊了,你去不去?”
小狸花窝在樊静伦怀里,细声冲主院那边喊道:“大黄?大黄你听到了么?”
大黄朝旁边呸了一声吐掉鸟毛:“要滚快滚!”
小猫乐滋滋的在东院喊:“那我走了,你看着谢遇,别让他割后背皮嗷——”
大黄猫一眯眼,龇着爪子瞄向东院。
这厉鬼手段贼狠,都能把金龙池那老怪物吓得从乌龟壳里跑出来求饶了,又怎会自割皮肉?
大黄一路急窜,来到路边屋顶上,瞅着那晃悠悠的车马:“你看到谢遇割皮?”
小狸花在车里回道:“樊璃一走就猛猛割。”
“他可跟你讲过原因?”
“没有。”
“蠢猫。”大黄臭着脸向马车掀了一块瓦片,然后在车夫无奈的训斥声里,转身朝东院跑去。
申时末,酉时初,太阳悬在西山上,红如烈火。
阴气在各处大小山林、建筑的阴影里蛰伏滋长,东院内,谢遇坐在榻上,闭目握着破尘珠。
大猫轻盈无声的跳上窗台。
榻上的亡灵知道它来了,没理它。
大黄蹲着:“能让英灵痛到自割皮肉的东西,除了阴界的诫鞭,我暂时想不到其他东西,你是戴罪入轮回的判官?”
谢遇掀开眼皮看着它。
大猫看着谢遇手中的破尘珠顿了一下,恍然讽笑一声。
“啊,是了,我就说你破障怎会有这许多周折,若是判官轮回那就好说了。戴罪的判官都要在忘川河畔历经十世苦痛,十一世入轮回走最后一遭,或是做末代君主,或是当短命英雄,这一世走完了,情断了,你这永生永世也就到头了。
送你们这等人回人间破障不过是阴界的一个借口,十殿不好明着杀你,只好用这种方式让你认清现实。我猜你背上那十鞭此刻正要命的折磨你,若你身上没有红色鞭痕,那当我没说。”
谢遇看着锋利的指甲,没出声。
大猫斟酌用词,撺掇道:“你如今已走投无路,不如放过樊璃。十七岁的小瞎子,外面那些风风雨雨还没看过一眼呢,你好歹是个大将军,别作孽……去哪?”
谢遇踏着暮色出门:“找小瞎子。”
小瞎子拉着雪意的手,抱着樊静伦的猫,窝在火盆边小声蛐蛐谢遇。
“只要谢遇一声令下,他手底下那十万个兵立马就聚齐,十万个兵分到十个军营,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出来,水兵开着战船,车兵开车,从官阶最小的伍长,到什长、都伯、屯将、曲将、牙将、检校、校尉,一个个都站在队伍里管着手底下的兵,严严整整,一丝儿乱也不会错的。”
雪意眼睛乜斜着他:“哦,那聚齐十万人,就得把车道、水道、马道都给弄出来,不然可怎么容得下这许多车马船?”
樊璃:“他都是将军了,地盘会小?何况这些事他也用不着操心,他手底下有十个校尉,还有策士、方士、术士、谋士,奇人无数。”
谢遇站在门外,默然看着那口若悬河的人。
在梦里骂骂咧咧,还以为他不喜欢听军营的事。
没想到一转眼就在雪意这里吹牛……
他可真是喜怒无常。
雪意朝火盆里丢了一把栗子:“我爹都没说得那么夸张。”
樊璃笑道:“那你爹怎么说的?”
话落,一抹冷梅香沉落在旁边。
有人挨着他坐下来了。
樊璃抿着唇,不问了。
陆言却听到他的话了,提着一坛梅子酒进屋,来到樊静伦旁边坐下,向樊璃笑道:“年纪大,军营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这回空手来?”
樊璃摸摸小狸花:“抱着猫呢。”
“我看到你抱猫了,礼物呢?登门不带礼,你好意思?”
樊璃:“抱着猫来礼节还不够大啊。”
陆言给樊静伦倒了半杯雪梨水,开玩笑道:“是还差点意思,我有三三了。”
“那我把小狗带来了,够不够意思?”
第109章 谢遇的童养媳
陆言半掀眼皮说道:“昨晚被你气跑出来吹了半夜风,这才过去一天,别招他啊。”
樊璃:“他还打人呢,又打又抢的,谁气他了?不消说一定是小狗告状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找男人告状,羞!”
一杯梅子酒塞进手中。
陆言在旁边淡声说道:“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喝酒。”
樊璃牛饮而尽。
酒中加了冰糖,他喝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将空杯举到陆言那边。
“言叔,我知错了,倒酒。”
陆言盖上酒坛子:“没了,年纪小的只有一杯。”
“那你把雪意那份给我。”
“雪意不喝酒。”
“那就把小狗的都给我,他娇气包,不能喝酒。”
陆言没搭理他,他就把空杯怼陆言脸上。
樊静伦烤着火,缓声说道:“那种磕了个蚊子脚就要人道歉的才是娇气包,讲讲吧陆言,你当年在陈留怎么给那娇气包赔礼的。”
陆言一愣,不动声色的看向樊静伦。
原来这人一来就板着脸不说话,是在这等着。
他点了雪意一眼。
雪意一缩脖子,小声道:“我就和樊璃说了一句,世子听到,问起来……”
挠挠头:“我不知道详情,世子就来找您了。”
陆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带樊璃去玩吧,他在这举着酒杯像讨债的。”
樊璃放下杯子:“撵人了,你要和小狗咬耳朵?”
“文雅一点,这叫哄人。”
樊璃噢一声:“还说你坐怀不乱,原来是个妻管严,雪意,快看看你爹这不争气的样子——”
雪意见樊静伦脸色不善,连忙推着这祖宗出去。
樊静伦目送两人出门后,轻声说道:“听说谢遇不近女色,能让他特意护着的人,是谁?”
火盆里哔啵一声,弹了几颗火星出来。
陆言语气如常的笑道:“只是一个住在城里的小孩儿,那年我去河边分洪,路过那孩子旁边不小心溅了他一身水,他站在那念叨我,被大将军看到了,便让我向他赔礼,不是什么大事。”
樊静伦:“不是大事你记着?”
陆言:“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门外偷听的人咂摸几下,被雪意拉着从门边走开。
雪意低声数落道:“以后别偷听,那可是大人。”
樊璃:“我就想知道谢遇有没有偷偷养人。”
“大将军光明磊落,要养也会光明正大的娶进门养着,绝不会偷偷摸摸的。”
“他就是会……”冰冷指尖捏住后颈激起一身寒粒,樊璃悄声低语:“偷偷养人。”
屋内,樊静伦抬眼看向陆言:“他走了,别遮掩了。”
陆言笑容淡定:“没遮掩,这就是事实。”
樊静伦盯了他几眼,冷着脸抓过铁钳,照着火盆猛捅下去。
细碎火星在夜色中爆炸般胡乱扑腾。
陆言连忙捏住那只骨节绷紧的手,沉吟片刻后低笑一声,问道:“阿郎想知道什么?”
樊静伦脸色稍微缓下去:“谢遇身边的小狸是什么人?”
陆言盯着那张苍白阴郁的脸,缓缓道:“大将军的童养媳。”
“……”樊静伦眼神一滞,拽着陆言衣领逼问,“没骗人?”
陆言竖了三根手指:“骗你天打雷劈。”
“小狸如今在哪?”
“给大将军殉情了。”
“……”
三三听到这,一脸震惊的跑出门去,劈头盖脸的向谢遇咆哮道:“你有媳妇了,你还勾引樊璃、吃他嘴巴!”
“不要脸!”
“负心汉!”
“臭男人!”
小猫一连串怒吼声传出几里地。
四处游荡的阴物们纷纷扭头望向陆家宅院。
“谁有媳妇?”
“大将军。”
“哪个大将军?”
“谢遇,谢大将军——”
“大将军有媳妇了还勾引樊家小瞎子!”
“谁勾引小瞎子?”
“谢遇——”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叠浪般从京郊荡开,一层层涌进郭城里坊间。
“谢遇有媳妇了!是个小瞎子!”
朱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一脸古怪的挑起眼皮,阴物们在大街上四散奔走,嘻嘻哈哈的怪笑声传进皇城。
“有媳妇了!大将军有媳妇就变成瞎子了!”
“谁瞎了?”
“谢遇瞎了!”
金龙池中,病龙闻声低低喟叹一声。
郭城外的陆家宅院里,小狸花在樊璃怀中愣愣道:“谢遇没有媳妇啊……”
三三心口一鼓:“童养媳!他一死人家就给他殉葬了,我爹亲口说的!”
谢遇提着小猫后颈出去。
三三正待破口大骂,眼前一花,五只阴气捏的小鱼干落在嘴边。
“……”三三眼睛一转,放低嗓音轻声问道:“封口费么?”
谢遇垂眸看着它:“去找你爹,帮我留心童养媳殉葬的事。”
说到“童养媳”他语气略有迟疑。
三三不解道:“你直接去问我爹不就行了?”
谢遇转身回屋。
三三:“你不好意思?”
没人回它。
它突然想到英灵审问得吹掉阳火,连忙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童养媳叫什么名字。”
谢遇顿在门口,微微偏头:“樊璃。”
三三心口一鼓:“我就知道你会骗人!我爹说了,人家叫小狸!”
谢遇没置声。
小猫几口吞下阴气,昂着脑袋四脚轻快的溜到客房,没看到人,又直直奔去陆言房间。
床上,藏青色布袍压着素白华服。
那脸色苍白的人眼尾微微泛红,唇舌交替间费力的回应陆言。
温和平易的面具在亲吻中掉在床上,有人终于露出猛兽的本质,咬着猎物要将其吞下。
三三蹲在门边,倒在床上的樊静伦一偏头,视线越过门缝落在它身上。
“陆言,它偷看。”
陆言停下,顺着樊静伦的目光看去,门口乌漆嘛黑的闪出两束细光。
他好笑的下床,低声向小猫说道:“你开的门?”
三三昂着脑袋:“是我开的,别看我啊,快回去猛猛抽他!”
小猫被拎去厨房,陆言把它塞进暖热灶肚里,摸摸它脑袋。
“乖啊,守好阵地,别让耗子偷了粮草。”
“遵命!”
西屋,雪意一脸严肃的溜到门边,探头朝外面看去。
月亮爬上中天了,主屋黑灯瞎火,那两位该是睡下去了。
出府那天陆言曾和他聊过樊静伦,当时觉得挺唏嘘,现在更唏嘘。
雪意缩回脑袋,摇摇头。
那祖宗一点就炸,身体又娇弱,动不动砸东西打人,老爹怎么就偏生喜欢对方呢?
雪意手揣袖子里大惑不解,叹息一声,看向樊璃:“今晚你得在这歇宿了。”
樊璃:“好伤人,我在这歇宿你就叹气。”
“我就是感慨来着,虽然我爹和世子的事没闹得人尽皆知,但相熟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眼下在兵马曹当值,官场上一步一个坑,要是我爹因为这事,被人打压了怎么办?”
“言叔的老相好在尚书台撑着场子,急个铲铲。”
雪意凑过来,问道:“你咋知道?”
樊璃微微朝后,靠上那片冷硬胸膛:“谢遇说的。”
“……”雪意听他说起谢遇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尚书台真有我爹的朋友?”
樊璃连忙拉拽谢遇袖子。
谢遇垂眸看着少年侧脸,视线垂落时不经间扫过那粉白双唇。
他缓缓移开目光,低声说道:“尚书令童辉与陆言是拜把子弟兄,当年魏军扫荡白水,童氏几百人渡水南下之际被敌寇包围,童辉带着青壮与敌军奋战重伤跌水,陆言搭救了他,所以当日便在白水结下盟约,两人视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