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这么个童养媳给谢遇殉葬了,人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那落在他唇上的无数个吻,不就成了笑话么?
“呀!”瑶光拿着胡床回来,看他背对木棉树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箭步跑上前慌手慌脚道:“这,哎呀!怎么哭了?!”
樊璃抹了把脸,咬牙骂道:“狗谢遇!”
瑶光慌忙将胡床打开,把他挪上去。
哄了一会儿发现他只叮着大将军骂,瑶光哭笑不得:“这该上哪说理?大将军死了十年,你干嘛骂他……好了别哭,你骂。”
王氏的贴身侍女过来,站在院门外问道:“夫人叫我过来问问,公子怎么哭了?”
瑶光语气沉重:“他想起侯爷了,去年这会儿他正挨打呢。”
侍女唏嘘一声:“棍棒底下出孝子,侯爷的苦心公子可算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公子看开点啊。”
樊璃一掀唇。
瑶光连忙捂住他嘴巴向侍女说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那午膳是叫人给公子端来,还是等他哭完了你替他端?”
“我去端。”
瑶光出去后,喜鹊扑棱棱飞到外院。
肤色黝黑的男人盘腿坐在树下,旁边放着扫帚,手中拿着一只馒头慢条斯理的掰碎在掌心。
鹊鸟蹦过来啄了一口,找了一块泥沙,支棱腿爪画了个‘哭’字。
男人看着地上的大字:“谁伤了他?”
喜鹊歪头瞧着对方。
男人问道:“是穿白衣裳、白得像鬼的青年男子?”
鹊鸟眼皮一耷,否定了男人的话。
“那么,是那每天烧纸的女人?”
这人说着,忽然低哂一声,深黑眼底笑意温良。
“瞧我,都杀了不就行了?”男人姿态慵懒的扫了喜鹊一眼。
喜鹊猛一点头表示同意,雄赳赳蹦出两步,回头看向男人。
“去吧,”男人吃了一口馒头,“不会忘掉你的头功。”
喜鹊放心了,一溜烟窜向高空,随即向主院俯冲而去,照着睡在屋顶上的大黄猫降下天粪,报了大仇。
“短命的畜生!”
大黄骂了一下午。
樊璃午睡醒来它还在骂。
大黄杀进安定院,探头朝樊璃房间看去:“你男人没回来?”
樊璃:“在外面吵吵半天,骂谁呢?”
“那遭瘟的喜鹊!”
大黄左顾右盼,沉甸甸的窜上樊璃膝盖,凝重道:“趁他没在,我和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你没心没肺惯了,连樊休你都敢薅他胡子,可谢遇和樊休不一样,这厉鬼是奔着你的命来的。”
“你今年十七,说好听点正值青春热血的年纪,说难听点就是容易头脑发热、冲动闯祸,你这路还长着,别以为他当真会喜欢你,也别被他的脸骗了。”
大猫冷声说道:“说句不该的,喜欢他,你还不如喜欢三三。倒座房里那魏国男人一门心思想带你走,可魏国是火坑还是机遇,谁也不清楚,你赌不起,我作为侯府的护宅兽,也不敢替你赌。”
樊璃捏了捏大猫后颈。
“怎么语重心长的?”
“吃了你四年小鱼干,如今你摊上这种事,没谁能欢快起来。”
大猫抬头,龇着牙一脸纠结的看向少年。
良久,它咬破爪子,嘴边念念有词的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
须臾,一张类似契约的灵书刻着古篆字,缓缓浮现在半空。
大黄盯着契书,一爪子摁上一个梅花印,转瞬又咬破樊璃手指,在他发作时闪电般将契书拍下去,沾上樊璃的血。
大猫厉喝一声:“敕!”
契书刹那间散碎成灰,化作一缕金粉飘进樊璃眉心。
“嘶——”樊璃咬牙痛呼一声,“臭猫,以后小鱼干都没你的份了!”
他一巴掌呼下来。
大黄火速窜下床,一扭头,臭着脸看向樊璃。
“四年前樊休在灶王菩萨面前三叩九拜,用五十年寿命请我出山庇护他的妻儿,我有九条命,如今借你一条,你可别作……!”
嘴边的话被眼前这突发的变故打断。
大猫一脸惊骇的看着那没入樊璃眉心的金光原路返回。
细碎金粉从少年眉心抽离,聚在空中,弹指间薄薄的契书便在眼前复原,金光悉数从纸上抽离,飘向大黄。
那条借出去的命原封不动,又回到大黄体内。
“樊璃——!”大黄猫着火般奔向少年,几乎是惶恐的扑上去,抓着他衣领厉声问道:“你的庇护神去哪里了?!”
指尖猩红血珠落在床上砸出一声闷响,霎时间没入白色床单四散晕开。
樊璃捏着大猫后颈皮:“你咬了人,还好意思跑回来啊?”
大猫惊声质问他:“你的庇护神呢?!”
人人都有庇护神,这就跟大家都有四柱八字一样,从降生那天起便紧紧跟着人,直到此生终了、庇护神撤走,一生的善行劣迹便化作十殿案头的一张卷宗,供十殿鬼王量刑赏罚。
没有庇护神的东西,不是枯槁石头么?
大黄以为自己看岔了,慌忙又咬破爪子,以血书契。
“啪——”
金色灵契摁上樊璃指尖,沾血后倏然粉碎,化作一缕金粉没入樊璃眉心,接着又飘出来,回到大猫体内。
“……!”
平生所有惊吓加起来,都不及这短短一刻。
少年捂着手连连呼喊瑶光:“大黄造反了!快来救驾!”
大黄猫耳边嗡鸣,久久没能回神。
重复试验三次,竟然真的没有庇护神替这少年承接灵契。
它心想,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它见识少?
喜鹊闻声从东院奔来,站在窗扇上窥见了樊璃一手血,眼睛猛睁,就势哒叫着骂咧起来。
瑶光跑进屋,连忙找药酒绑带给樊璃包扎手指。
“这咬得也太狠了,你逗它了?”
“我一醒来它就跳上膝盖咬过来了,你看它在笑么?”
瑶光用棉花沾着药酒洗掉那一手血,皱紧眉头剐了大黄一眼,问樊璃:“这猫太危险了,要杀么?”
樊璃:“也没多大事,把它撵出这屋子就行了。”
瑶光脸色阴沉的给樊璃缠上绑带:“这要是人非得抽了它的筋不可。”
大黄寒着脸跳下床:“抽我的筋,凭你的功夫还嫩了点。”
它踩着步子出其不意的弹向窗边,挠上窗门时碎屑飞溅,留下几道狰狞抓痕,几大个扑腾,窜出侯府直直朝城隍庙奔去。
喜鹊倒飞三丈高,望着大猫消失的方向。
它再次回到男人身边,愤然画了猫咬人的粗图,仰头看着男人。
“猫把他伤了?”
喜鹊哒叫一声回应对方。
男人仔细扫着地面:“知道了,你去守着他。”
喜鹊没动身,定定瞧着男人。
细竹扫帚刷过枯脆的落叶碎为两半,男人慢声说道:“伤他的不管是人还是猫,一个都逃不掉。”
喜鹊不听,用屁股冲着他。
男人笑说道:“那今晚就先杀了这些猫,如何?”
喜鹊得到答案立马蹦了三尺高,扑棱棱飞去安定院。
下午,大黄从城隍庙出来,夕阳余晖落在绵软毛发上,染上一抹深沉暮色。
它立在安定院的屋顶上,迎着风愣愣看向那院中逗猫的少年。
天风在暮色中迅速冷却,寒气刺着皮肤要往血管里钻。
小狸花翻出肚皮扒拉樊璃的衣袖,一抬眼看到大黄,浑身一抖,连忙说道:“你别生气,我马上就离开了。”
小猫正要开溜,屋顶上的大猫忽然发话叫住它。
“陪他吧。”
大黄猫在暗沉沉的暮色中起身,没臭着脸也没有故意拔高嗓门,眼底情绪是小猫看不懂的晦涩复杂,也许还有点惋惜。
城隍庙走那一遭,似乎把它身上的戾气抽光了。
它原以为一个人没有庇护神,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以至于庇护神没法现身,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樊璃旁边。
万不想是轮回走到尽头了……
可轮回路怎会轻易走到头?
这条漫无边际的路与天地同时消长,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世界日夜颠倒、太阳上的火灭了,这轮回路才会走到尽头。
樊璃做了什么,凭什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然而城隍没给大猫答复。
城隍只是平静的告诉它,没有庇护神代表这一世结束后,三魂七魄将彻底消散,全部融进这天地之间,变成漂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就只比灰飞烟灭好一些,但具体好在哪里……可能是空中那抹灰证明他来过人间?
那这种情况,还有救么?能不能跟他换命或者设法替他续命?
大黄站在屋顶上,扯回思绪时破天荒感到一丝哀凉。
这双目失明少年似乎和红尘犯冲。
才十七岁,厉鬼就要杀他破障,王家姐弟也想取他性命,魏国那边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态度,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要杀他时,肯定不会手软。
可他连庇护神都没有,这一世结束后就要彻底泯灭在这广漠人间了。
就只有这一世了啊。
为什么就不能让小瞎子寿终正寝呢?
“你就在这里陪他,”大黄无力的看着那一脸懵懂的小猫和独坐在院中的少年,哑哑道:“天怪冷的,趁他还活着时尽量给他暖暖心口吧,本来就长得瘦,心口上也没几两肉——”
小狸花:“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看着像要哭了。”
大黄眼神一厉,呵斥道:“少问!”
说话间后颈一疼。
冷冰冰的指尖掐着大猫后颈拎起来,它一扭头朝上看去。
谢遇漠然俯视着它。
“樊璃指上的咬痕,是你的?”
“是我咬的又怎样?”
“你们这种人眼中只有利益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你!大将军至死都未曾娶妻,想来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若不是那纠缠不清的姻缘债让你拼了命的想靠近他,你早就把他额上的阳火吹灭了!”
叫骂间,忽然听到小狸花细声说道:“谢遇娶妻了,他有童养媳。”
大猫愣愣喘了口气,在空中挣动四脚破口大骂:“有媳妇还勾引小瞎子,天杀的亡人!”
谢遇屈指弹向猫头:“这可算不上勾引。”
大黄吃痛怒叱一声。
“不是勾引你扒他衣裳?啊,是了,你这叫霸王硬上弓!他逃得再远也只能跑到陆言的院子,被你折腾了一夜,只能灰溜溜的跟你回去。”
“揭谛那些狗腿子助纣为虐,明知你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偏偏还帮着你,这楚京没人能管得住你,也没人替小瞎子撑腰,你好快活啊!”
大猫气急败坏的指着谢遇鼻子怒骂。
“你一开始把他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黏在他身边像一只护食的狗,说白了也不过是把他当做你掌心的玩物而已。
瘾来了就关上门扒光他的衣裳,满足了就把他丢下,所以说你们这种人恶心、薄情!可歇歇吧,别装得好像有多关心他!”
大猫眼神凶狠的瞪着谢遇,眼眶一烫,泪水从眼角浇下,滚了一脸。
它急匆匆扭头转开,望向院中的少年,哽咽着恨恨说道:“他都瞎了,你们也不让他好过,明明一辈子也没多长……”
它以为这番话会狠狠刺激谢遇,进而让对方收走它耳中的阴气。
然而预料中的噪音轰炸和煞气压迫迟迟没来。
周围静悄悄的。
屋下,樊璃盘着银手环,轻灵的银铃声不时飘上屋顶。
谢遇静静看着大猫,抬手。
大黄心想果然,不能对这鬼物心存侥幸!
它咬紧牙关死死闭上双目。
耳边银铃叮叮轻响,隔壁王氏又开始烧纸诅咒王慈心,远处的喜鹊冲天而起,府外几只狗呼朋引伴,那架势似乎是要去外面打架。
冰冷掌心不轻不重的落在头上,顺着它皮毛抚了一下。
“……”大黄诧异的瞅着对方。
眸色猩红的厉鬼把它放在瓦垄间,平静道:“护宅神兽历来少见,有你守着他,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黄冷嗤道:“过奖了,再罕见也打不过讨债的厉鬼。”
谢遇立在屋顶上,看着那院中的人。
瑶光在屋中点燃灯盏,暖黄光影落在少年背上,他抱着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瑶光聊天,喜鹊扑棱棱飞进院中,落在木棉树上歪着脑袋向樊璃哒叫一声。
谢遇收回目光,扫过大黄带伤的前爪,轻声道:“数日来从未见你伤人,今日为何独独伤他?”
大黄沉默不语。
谢遇望着少年指尖上的绑带:“你趁我不在,便下定决心把命借给他了,对么?”
大黄抬眼直视谢遇:“你既然知道我借命,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城隍庙么?”
谢遇垂眸盯着指甲:“自然是为了樊璃。”
大黄去城隍庙时他正巧在旁边偏殿里,这大猫和城隍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庇护神缺位,末路轮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生死轮回的规则是谁定的,那就杀了谁。
人不一定要和庇护神捆绑,楚氏没了庇护神,不也活蹦乱跳了好几年么?
谢遇抬眸望向夜空,须臾向院中飘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事没有人比我更有经验。”
大猫觉得他在做梦。
十殿那命理轮回的大网把所有人都栓牢了——十殿规定你几时死,时间一到,你死得比什么都快。
樊璃这辈子是个死局。
同样,谢遇也是。
大黄焦躁道:“别说梦话了,你不过是一个英灵,拿什么去和十殿对抗?”
那亡灵长身落在少年身边,环着对方腰身半抱起来,抬眸扫向屋顶,一字未发。
他就那么平淡的收回目光,抱着人进屋去了,留大猫一脸慌张的在屋顶上打了个寒战。
这鬼物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惊胆战,好似策划了什么要命的阴谋。
偏生他啥也不说,猜也猜不透。
大黄抓耳挠腮,忽然一抬眼皮猛窜开。
“歘——”
一片树叶破空而来,深深嵌入它身下砖瓦。
大猫一扭身急速避开锋芒,利爪挠破屋脊怒目看向那偷袭的人。
男人站在五百步之外,隔着一片院落房屋直直望向它。
“刷——”对方扬手之间,树叶顿时又穿空刺来。
大黄一翻身躲开叶片,凶猛的拍开瓦片冲底下怒喝一声。
“谢遇——”它凶恶的表情呆在脸上,愣愣看着底下的人。
屋中,樊璃手肘遮住眼睛,衣衫敞开,大片皮肤浸在夜色中,两个新鲜齿痕刻在心口上。
谢遇姿势半伏,一身黑袍压着蜷缩在身下的少年,双臂矮矮撑在对方两侧,闻声抬头,朝屋顶看来。
大黄眼皮暴跳着闪开目光:“别啃了,有人偷袭!”
谢遇在少年耳边低语一声。
对方遮着眼睛咬牙道:“要滚趁早!”
话落,樊璃突然腾空,敞开的衣衫被人合上。
他急忙推开对方:“我不出去。”
“说不就是要,我懂。”谢遇把他裹在披风里,揽着他腰身出门。
路过瑶光,在她开口询问时一手刀劈下去。
樊璃听着瑶光倒地的声响,咬咬牙一脚踹向谢遇:“谁让你劈她的?”
谢遇不说话。
“松手,我得扶她上床。”
谢遇不松手。
外面空气中有浓重的杀机,喜鹊在空中扑腾呐喊,大猫臭着脸闪电般四窜,身形诡异的抄着弯道狂奔向男人。
利爪准备停当,只要它能近对方的身,保证能挠下三两血。
布衣长袍在风中微晃,男人捏着一把树叶,姿态闲适的立在屋顶末端,饶有兴致的看着大猫。
手指间三片树叶蓄势待发,忽然,他眼底一惊。
不远处,少年晃悠悠飘上屋顶,跟在大猫身后径自朝这边掠来。
男人看清他的脸,瞬间方寸大乱。
这孩子不是经脉受损、双目失明么?!
他慌乱间仓促的压下斗笠,脚尖一转。
这时,东北方传来一声沙哑的乌鸦啼叫,男人迅速转身,朝着鸦鸣的反方向几步掠出侯府。
喜鹊在空中茫然的看着男人远去,视线一折,望向那悬在屋上的少年。
樊璃心口狂跳,攥着谢遇的衣领:“刚才有人?”
谢遇:“温洋的人来了。”
“哪个温洋?”
“魏国大丞相。”
樊璃当即又踹了谢遇一脚:“温洋的人不是座守就是云鹰,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捏死我,我还以为你带我出去吹风,敢情是嫌我命长啊!”
谢遇看他一眼。
樊璃:“放我回去。”
谢遇不听,环着樊璃腰身拦腰抱起来,低头:“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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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璃悬空,默默环住谢遇脖颈:“带我去找雪意。”
谢遇不说话。
“哑巴,我说要找雪意。”
“闭嘴。”
正说着,大黄气哼哼的过来,冲谢遇说道:“你带樊璃干嘛?那人能把树叶扎进石头,樊璃这小身板够人家扎几次?”
樊璃:“大黄说什么?”
谢遇:“骂架。”
大猫吭哧一声,一扭头,看向窜上屋顶的小猫们:“都活着?”
奶牛猫朝东院瞧了一眼,慌声道:“小狸花受伤了——大黄,那人干嘛打猫?他是不是有病,不能好好睡觉么?”
小狸花的声音从屋下传来。
“他有大病!”小狸花哭着爬上屋顶,骂道:“叶子把奴才割伤了,心口破了个血口子,大夫给他缝针,把我撵出来了。”
“温洋的走狗。”
樊璃冷声道:“原来你知道它在骂温洋的走狗啊,跟我交代清楚就一两句话的功夫,怎么一开口就恨不得缝上嘴巴?跟我说话很累么?”
谢遇听着对方的语气,缓缓垂眸看向樊璃:“它没有骂温洋的走狗,它在回答大猫的话,告诉大家它没有受伤,是它主子伤了。”
小狸花:“阿郎不是主子,是我的奴才。”
樊璃双目低垂:“语气这么僵硬训斥谁呢?怪我多嘴不该问这些,放我下去,你自己随便逛。”
谢遇盯着他:“这无名之火是冲我来的?”
樊璃掀唇:“大将军英明神武,给您守坟的人得排到下辈子,我岂敢在您跟前造次?”
一屋顶的猫看向他们。
“他俩吵架了?”
“吵了,谢遇训斥樊璃,樊璃不高兴。”
“凭什么训斥樊璃?樊璃又不是他儿子!”
“别说了,待会樊璃听到了……”
谢遇舌尖顶着破尘珠,向大黄说道:“看家。”
话落,抱着樊璃一下子飞出侯府。
风声从耳边吹过,阴气撑开挡住疾风,却挡不住凛冽的寒意。
樊璃手贴着对方肩膀撑开一段距离。
“我让你放我回去,你是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意见啊。”
“怎么又哑巴了?”
“这是要去哪?大晚上出去,我怀疑你要杀人抛尸。”
“……”谢遇猛然刹住,厉目望着樊璃:“从现在起,别说一个字。”
他双手扣在樊璃身上,继续往前飞过大片民屋,抱紧对方摁在心口。
“你让人心神不宁。”
“错了,你现在是鬼……!”
砰的一声,樊璃被抵在路边屋墙上。
冰冷唇舌瞬间压下来,舌尖抵开双齿疯了一样在嘴中周旋。
狂热的索吻在这小小民屋外追逐着少年,急促暴烈的落在舌尖。
口腔内被冷梅气息侵占得彻彻底底,彼此间的唇齿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樊璃恶狠狠的咬下去,但收获的效果却与自己想象中截然相反。
厉鬼不知道疼似的在他唇齿间发疯,从侧面印证了大将军温柔的假象——谢遇远比他的亲信、族人预料中的疯。
疯了不止十倍。
大街上人来人往,谢遇借着夜色掩盖把樊璃困在这闹市中,背抵着墙,华灯光影轻扫而来,在他眉睫落下一片虚幻薄光。
有牛车从五尺外的大道上开过去,只要车夫稍微朝这微暗的角落投来一瞥,便能看到少年张着嘴一脸惊骇的样子。
嘴中舌头以不正常角度的转动着,像有无形的东西在里面疯狂作乱。
冷冰冰的指尖捏着樊璃脸颊,有人试欲将他吞吃入腹。
下唇被咬破又很快在阴气的作用下痊愈,樊璃疼蜷着指尖浑身发抖。
“谢遇……”
“你在气什么?”谢遇在他窒息时堪堪顿住,低声在他唇边问道:“冲我撒气只会让你吃苦,你看我这样子……”
他惭愧自哂,眼睛像被烫了一样,没法直视樊璃。
“愤怒、怜惜、爱慕、憎恶,所有合情合理的东西在这厉鬼的躯体面前,全都是调情。”他捧着樊璃脸颊,额头抵着对方:“你见过我发疯的样子,当真不知道我要什么?”
梦里的问题突然被扯到现实,那个被他含混过去的答案,终于摆在樊璃面前——他要樊璃。
樊璃:“我不知道。”
谢遇猛闭上眼,强忍情欲在体内如野火般灼烧理智。
良久,他捧着少年的脸轻声道:“樊璃,张嘴。”
樊璃不想配合他,别开脸。
“今天就亲这么多。”
“亲吻怎能定分量?”
谢遇低头吻上去。
他被推开时少年呼吸急促的靠着墙。
“你在梦里不是清醒至极,让我别靠近你么?怎么自己却失信了?”
冷梅香突然带了一股侵略性,压在鼻尖冷冽得让人颤栗。
低沉嗓音在耳边轻语,樊璃耳尖陡然烫红。
“你想听我说什么?怕你扰人心神分散心绪?还是怕你再不离远一点就会在那草野间*你——”
谢遇近距离注视着少年,看着对方脸上一点点变色。
更放荡的话随着一下下轻咬全部落在耳边。
没多久,少年润白的耳垂在双齿作用力下泛红发紫。
谁能想到一个芝兰玉树的人竟然在这闹市里像饿鬼一样,如此荒唐!
樊璃膝盖发软,冷梅香死死封锁周边空气,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腰带松开时樊璃心口大乱。
众人的脚步声在几尺外熙熙攘攘,扣在腰上的手却毫无停顿的征兆。
樊璃躲在对方怀中轻轻扯住谢遇袖子,于是就被抱去更偏僻的暗角。
脚步声从暗角边路过,樊璃屏息靠在墙上,死死抓着谢遇衣领。
“现在,能好好听话了么?”
这低沉熟悉的嗓音直奔神经,到底是谁扰得人心绪不宁?
谢遇:“抱紧我。”
谢遇额头抵着樊璃发顶,将他逼在这狭小的角落里。
这凶兽压着浑身软肉的猎物,眯着眼紧紧锁定对方,仿佛随时准备将对方吞吃下去。
而猎物神色惶恐,咬着唇瑟瑟发颤。
抱紧我——
他说了一声,樊璃战栗着没回应,于是他指腹揉着樊璃后腰又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