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冷着一张残酷至极的脸从主驾驶间下来,从张智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与躁动之中,堪比地狱深处走来的阎王,专门以收敛人的性命。
鹤爵用手轻微指了一下他的方向,示意再动一下就死定了。
鹤爵的记忆力极好,今天在大广福市场闹事的三个人之中,正有眼前这个不怕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不过,他一般不与毫无竞争力的人斤斤计较。
转身走向不知所措的沈望,当着火急火燎的张智面前,问了沈望一个问题。
“你说,我是这本书里的反派,确定吗?”
沈望若是平常,肯定会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这个家伙,刚才想开车撞我和张智啊!
好像他是只想狠狠教育一下张智呢。
不对,我为什么分析他的行为动机。
接下来。
鹤爵道,“所谓反派角色,是不是可以专门搞强制爱,把自己的人锁起来?”
沈望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鹤爵已经把沈望打横抱住,一脚踹开破家的破院门,与怀里的人警告道,“我现在还有点疼呢,你若是不想我真的弄死门口那个傻大个子,就乖乖听话。”
沈望被抱进屋里,鹤爵潦草地看了一下住房环境。
照片里拍摄到的部分已经看起来够简陋的了,没料想,屋子里面的陈设更是简单到潦倒的程度。
“你就跟女儿住在这间屋子里?还住了整整十几年?!”
即使也有责怪沈望抛弃自己跑掉的成分,鹤爵依旧被眼前的拮据景象气到脑壳发痛的地步。
“我可以先强制你换一个生活环境吗?”
鹤爵现在极力忍耐着怒火,要知道他多年的修养,是不允许他像一个普通的吃醋男人一样,做可笑又显得无聊的举动。
可是,他为了沈望打过人,为了沈望动过怒,还要撞人、拆房子、强制沈望带着妙妙去过安排好的好日子。
假如这种感情,如此的急切又纯粹,真挚又盛久,鹤爵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沈望偏偏是一点儿都不懂呢?
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笨成这样子?!!
沈望终于进了自己的屋子,看见熟悉的房间,似乎缓过神道,“鹤爵,你没有强迫我的资格,你以为你是谁?!”
“我怎么没有资格,我是你孩子的父亲,这就是我站在这里最大的资格!”
沈望气道,“你怎么好意思提自己是妙妙的爸爸?在她眼里,你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她甚至都不知道,我才是生育她的人呢!”
“女儿不认我,你也要跑了又跑,好!”鹤爵被无情创击,不由悲从中来道,“那你就先好好给我揉揉!”
“你把我弄得也很疼,我也是人,沈望,我不是神,你也狠狠地在伤害我!”
沈望挣脱开鹤爵的怀抱,双脚刚落下地,顺势一把摁住鹤爵的裤.裆,“揉就揉嘛,我又不是故意用膝盖顶你的,你总是一副强势到要吃人的模样,我属于正当防卫。”
“不过揉得好了,你赶紧给我滚,我今晚很累,不想再看见你的脸了!”
鹤爵的瞳孔狠狠一震。
右手的伤口不知何时早已裂开,将包扎的绷带重新染得血迹斑斑。
他用受伤的手一把将沈望的手从下往上挪动,放置在胸口的位置。
那里的一颗红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痛苦着、挣扎又无奈着。
“我说得是让你揉这里,这里现在痛得要死,难道你一点也感受不到,我真的因为你的事,在痛苦不安吗?!”
第48章 有些秘密
人在最动情的伊始, 或许还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然而随着一众情绪被挤压成微小的形状时,不是变作渺小的尘埃,便是骤然喷发, 无处隐藏。
鹤爵想。
他应该属于后者。
他一边恨着沈望的不懂, 一边又恨着自己的太懂, 关于生活、孩子、过去、未来的全部不断凝聚再压缩,最终如同夜空中炸响的烟花。
鹤爵说, “我爱你, 沈望。”
这句话讲得并不轻松, 还有许多沉甸甸的东西, 无论他怎么想拉住沈望下水,逼着沈望先承认爱他, 离不开他, 归根究底。
他是爱着沈望的。
沈望也确实被对方突然的深情告白刺激到, 人懵懵得抬眼,手心里依旧摁住属于鹤爵的心跳。
有点急切地膨胀着、加速着。
沈望空洞地开口,“你爱我......那白寒书呢?”
白寒书不是你的青梅竹马?白月光?
难道白寒书不是你的所有喜欢?
鹤爵的心跳冥冥中改变了速度,在沈望的掌心里变得忽然加快了节奏。
“白寒书?”鹤爵突然显得一脸难以抑制的厌恶, 还很莫名其妙地显出阴狠, “你提这个人的名字做什么?”
突然恍然大悟起来似的, “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白寒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难道是在十几年前?!”
沈望抽回手,刚才两人激烈地争吵仿佛又转化成一种更为压抑的形式。
“我不认识他, 我只是在你用过的旧物里,看见过他的照片, 你和他的关系看起来很好,仅此而已。”
鹤爵知道他又开始条件反射选择逃避了, 原本是想乘胜追击,一次性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但现在......
鹤爵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跟白寒书只是曾经的......青梅竹马。”说到最后四个字的瞬间,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嘲讽地笑了。
“沈望,你今天突然晕过去了,情绪波动很大,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不该太逼着你的。”
鹤爵给人推到卧室的门口,“今晚的事情还不算完,我们两人都太急躁,太幼稚了。”
“你先休息,我稍微需要再厘清一下思绪。”
沈望也确实累了,但他能看出来鹤爵这次下定决心要纠缠不断的,心说反正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
他们之间的乱七八糟终究有理清楚的一天。
鹤爵将人推进屋内,自己则走出院门,被车子夹住的那个大个子早已经翻出去跑掉了。
搞不好现在有可能会去报警。
鹤爵转身回院,看了一眼被自己踹坏的门,这铁门的年头有些久远,广城天气常年阴潮,铁器容易生锈,被腐蚀的门扉破破烂烂,不堪一击。
沈望屋里的灯一瞬间熄灭。
应该是不想管他在院子里做什么,干脆拉灯睡觉。
鹤爵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院子里。
沈望这处地方僻静又破烂,唯一的好处是视野空旷,院子里种着一大片香菜田,菜畦里还栽种着不少大葱、辣椒、西红柿。
鹤爵沉思片刻,感觉沈望应该睡着了,才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对面应该是已经沉入梦乡,被手机铃声生硬叫起来的,含着疲惫的嗓音问道,“爵爷,您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鹤爵将赵管家当作心腹,更是当作半个亲人,换作低沉的音量,“你是否还有记忆,我当年高中毕业的前几天,白寒书是不是从国外偷偷回来过?”
赵管家那边应该披着衣服起床了,但是接话很快道,“是的,少爷,这个我简直记忆犹新,白家根本无视咱们鹤家的警告,擅自将白寒书放回国内。”
“我也记得当时他还想见你一面,四处找人通关系,不过都被拒绝了。”
鹤爵道,“时间真的过得太久了,即使想查,恐怕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沈望肯定是不会再讲什么的,这家伙的嘴变得又冷又硬,现在更撬不开了。
“我怀疑他十几年前,回国的前后时间点内找过沈望,即使他没有亲自现身,恐怕也会找他人传过话。”
白寒书,多么可恨的一个人啊。
鹤爵不停追忆着高中毕业典礼的前后,只怪沈望一向有点胆怯内敛,除了会莫名其妙消失之外,根本不给你好好解释究竟哪里惹到了他。
赵管家道,“现在白寒书已经死了,少爷你也不要再处处忌惮这个害人精,还是早点跟沈先生和好,把人接回来吧。”
“确定死了吗?”鹤爵突然不怎么肯定,毕竟阴魂不散,正是用来形容恶毒小人的。
鹤爵从不抽烟,他对抽烟有一种深恶痛绝的厌恨,可是这一晚绝对属于难眠之夜。
鹤爵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
沈望早晨起床,发现鹤爵居然以长腿支撑着身体,坐在院子里宛若一座雕塑,纹丝不动且精神也不佳。
在凌晨四点钟,委实有点吓人。
沈望已经洗漱完毕,准备要去港口进货去了,结果被某人直挺挺地坐在大门口,比守门的石狮子还严肃的神情吓到。
沈望路过时踢了一脚鹤爵的皮鞋,冷淡地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如果困了就进屋睡,我家里的床具都是三天一洗换的,干净着呢。”
鹤爵幽深的眼孔间或一动,俨然整夜陷入囹圄,思虑过甚,双手木然地环抱胸口道,“你怎么起这样早?去哪里?”
“肯定不会是跑了,放心,我这次没劲儿乱跑。”
沈望道,“你昨天领着几十个人,把我好几十笔生意搅散了,我今天总得想办法多挣点,好补补里面的损失吧?”
鹤爵起身,搬开挡住大铁门的凳子,周身的衬衫西服裤除了几道褶皱,仿佛刚从挂烫机间取下来般笔挺整洁。
也对,他又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浑身上下只有教养的良好以及养尊处优的痕迹。
沈望指着他衬衫袖口间的几滴血痕,“恐怕洗不干净了,要不然现在脱掉吧,用衣领净喷一下,中午回来揉几把,或许还能洗干净。”
鹤爵无所谓扫了一眼,“这衣服也不值钱,穿一下就可以扔掉了。”
万恶的资本家。
沈望瘪了一下嘴角,挥挥手道,“那就让开吧,我要起早工了。”
鹤爵又像是反悔,一把拉住他问,“行,你给我洗洗,不过我目前只有这一件衣裳,脱了就没了。”
沈望领着鹤爵返回到屋内,拉开衣柜翻自己穿过的半袖,扯出来一件丢给鹤爵道,“勉强先套一下吧,我的身材跟你差好几个号码呢......”
沈望一回头,鹤爵应该是彻夜未眠的原因,其实沈望走了之后,鹤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好觉,铁打的精神也会有点恍惚。
所以,他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忌讳,直接在沈望面前脱掉衬衫。
沈望打算转头都没来得及。
他看见了鹤爵位于上半身的累累伤痕,那些密密麻麻的刀伤令人触目惊心,还有几处正处于要害部位,还有不少的烟疤点缀着。
沈望立刻被这一身残破的创痕惊呆,怔得大气不敢深喘一口。
鹤爵快速套上又窄又小的半袖,肩膀撑得鼓鼓囊囊的,半截肚皮露在外面,从底下刺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沈望,你晚上几点能回来?”
鹤爵往下扯了扯半袖,“我还想跟你好好谈一下。”
沈望半晌才哦了一声,他从未见识过对方真正的身体情况,鹤爵从不叫他随便触碰自己的任何部分,包括最开始的耳鬓厮磨,也是习惯从背后开始。
沈望道,“你睡吧,我尽量早点回来。”手里好像有一种想要掀开对方衣服的冲动,但又狠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干活手套,咬牙隐忍住了。
鹤爵是故意让他看见浑身的伤痕的,大概鹤爵一夜的冥思苦想,最终决定了要这样做。
沈望能深刻地感觉到,假如自己走过去扯住仿佛缩水的半袖,鹤爵一定会跟他讲很多事情。
不过,沈望没有这样做。
鹤爵想好了该怎么说下面的话,可不代表他已经想明白了。
沈望的思想单纯,即使辛辛苦苦地度过了十几年,从感情的角度来讲,他依旧连个白痴都不如。
万一,鹤爵若是讲了什么令人无法承受的真相。
那他......
沈望快速去车站搭车,前往港口抢货的老板彼此打个照面。
有几个是大广福的熟人,看见沈望显得尤其惊讶,拐弯抹角问他是不是借了高.利.贷,被人家找上门来?
沈望说,“我借了两百万的贷款,现在急需要十万元先还给人家,王老板你最近好像刚出了一批石斑鱼,我记得......”
被调侃的王老板立刻啐道,“呸,就凭昨天涌进大广福来抓你的那伙人的阵仗,感觉你小子完全不可能只借两百万,起码一千万打底吧?”
车子来了,人群纷纷涌了上去。
沈望迈了迈腿,委实如同铅块一般沉重,须臾,他朝后退回到安全线之外。
王老板喊,“你怎么啦?!车子都来了,你不赶紧去进货啊!!”
沈望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跑。
究竟是什么人,将鹤爵的身上制造了那么多的伤痕?!他实在想不通,他实在很想知道!
假如这身伤,跟他的离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沈望一丁点儿也不敢去想,哪怕只要一点点地疑惑产生,都代表着他对鹤爵会产生退让的想法。
究竟要不要去问个明白?
要,还是不要?!
沈望的内心凌乱成渣,脚底的步伐反倒愈发坚定。
等他一路小跑回家,家门口正停着另外的十几辆崭新豪车。
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人正在门口不停地转来转去,似乎正在思考要不要冲进院子里面。
沈望一眼看清,喊道,“赵管家!”
赵管家等候多时,其实昨晚鹤爵打来电话之后,他便隐隐感觉少爷很不对劲儿,于是乘坐私人飞机赶到广城,五个小时的航程也是紧赶慢赶。
赵管家瞧他跑得气喘吁吁,扶住沈望道,“少爷在屋里吗?”
沈望说,“如果没有起床的话,应该现在正睡着。”
赵管家拉着沈望说,“沈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沈望对他十分敬重,跟着坐上车子的后舱。
赵管家掏出手绢擦了擦两鬓的汗水,应该也是做了一路上的思想工作,直言不讳道,“哎,我其实早知道你是少爷在高中时遇见的那个可怜小孩子,只不过你跟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我,所以我才从未提及,免得你会有什么尴尬。”
“沈先生。”
赵管家道,“你当年离开少爷的原因,我思考了一路,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先聊一下。”
“虽然我跟爵爷明面上是主仆,但他很小的时候就由我亲自照料,所以算得上是很亲的亲人了。”
“少爷从小很倔,从不喜欢轻易袒露心声,为了把他培养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鹤家专门将他移出主宅,一个人放置在外宅,也就是如今的鹤公馆内,培养他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且也不怎么允许他跟兄弟之间过多亲密。”
沈望耐心地听着,是不是将手套拿出来绞扭。
赵管家笑了一声,“哎,我本来想的好好地,见到你后只说重点,结果心里太着急了,反倒没什么头绪。”
“接下来,我要正式提到另一个人,你应该也知道的,那就是白家最得宠的小少爷——白寒书。”
“白家的这位少爷从小跟我家的少爷一起长大,这一点确实不假。”
“大人们有意为之,也是为了能缔结良好的人脉关系,希望两人从小建立牢固的友谊,未来能强强联合。”
“我家少爷一直习惯于一个人待人接物,为人冷淡内敛,但是白家少爷则明显活泼可爱,所以一来一去,这白家少爷总是喜欢叫我家少爷哥哥,最后我家少爷也真的拿他当作亲弟弟一般。”
“直到六年级毕业那一年,两个少爷在两家人的鼓励下,决定到法国度过暑假,随行的人并不多,只委派了几个保镖贴身保护。”
“结果,这节骨眼出事了。这两个少爷被当地的不知什么人给绑架了。”
“当时京城这边,两个家族的人简直快疯掉了,纷纷动用了极多的人脉关系,却完全联系不到两位少爷究竟被绑架到哪里去了。”
“不过很快,白家的少爷从里面逃了出来,然而他被白家人迅速保护起来,鹤家这边根本见不到面,对方只说白家少爷受了刺激昏迷不醒,即使醒来,也丝毫想不起来被绑架的地方。”
“所以鹤家这边只能干等消息。”
“你可知道,当时鹤家完全炸了锅,鹤老爷子甚至动用了最大关系,请国际刑警出面搜索我家少爷的行踪。”
“哎,”赵管家叹了口气,却发现沈望完全沉淀在这个恐怖的绑架案中,浑身瑟瑟发抖,不得不接着说,“随着时间一久,鹤家甚至都以为少爷已经死了。”
“直到少爷从一个废弃矿坑被血淋淋的找出来时,两条腿均已经被打断,而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差点连命都丢了。”
沈望禁不住咬住牙根,眼眶内转动的不止有恐惧,更有湿润的眼泪。
“所以,鹤爵跟白家少爷.......”
“是的,我家少爷恨毒了这个白寒书。”
“我家少爷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整整三年不能进入到正常生活之中,不喜欢看见人多且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任何人失去最基础的信任,同时失去了部分味觉与嗅觉。”
“所以上高中的时候,从贵族学校转去了普通高中,才遇见了你。”
讲到此处,赵管家伸出手抓住沈望的手,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我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白家那个王八蛋呢?一切都是有人从中做梗。”
“后来少爷清醒之后,一直没有讲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慢慢地跟着他,从他的话里行间猜测了一点真相出来。”
“当时两个少爷被抓,我家少爷应该是找到了唯一的求生机会,而将逃生机会让给了白寒书这个混蛋。”
“白寒书说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他的。”
“结果并没有。他被最信任的人抛弃了。”
第49章 互诉衷心
讲到这里, 赵管家有意或无意地停顿了一下,而这片刻的停顿已然将沈望的情绪吊得极高。
他没想到......鹤爵居然经历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白寒书的替代品。
可是,沈望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当年确实有人跟他狠狠地谈了一场。
不过那人最后说的话, 沈望特别记忆犹新, 他说:【鹤爵这个人报复心极强,尤其在意别人是否对他保持忠诚, 假如有人背叛了他一次, 他会狠狠地给对方上百次的回击, 直到对方彻底在这个社会上无法立足为止!】
回忆一转, 白家废旧的宅邸,逐渐在风中分崩瓦解的凄惨景象, 俨然历历在目。
看来, 鹤爵在某些事情上, 确实固执到偏激的程度。
沈望打断了赵管家接下来的话,言道,“鹤爵现在恐怕刚睡熟,我先代你去屋子里看一眼。”
随后下了车, 进屋看鹤爵是不是在睡觉, 哪知天生喜欢吹毛求疵的爵爷, 正盖着他的被子蒙住头。
他在临睡前早把沈望的衣柜翻个底朝天,统共才几件的衣服包裹成一块衣物球, 一起搂进被窝里面,不断呼吸着衣服间残存的味道。
鹤爵一向睡眠挺轻的, 此刻抱着他的衣服反倒睡得挺熟。
沈望禁不住帮他将盖住脸部的被沿往下拉了拉,露出鹤爵的整张睡脸。
愁眉苦脸的一张帅脸。
沈望用手指尖拨开鹤爵眉宇的紧蹙, 安静地凝视了半晌,肺腑中的浊气似乎轻减不少,依稀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即使我受了蒙蔽,傻乎乎地跑掉,可你也真的是够狠心的,十几年不来找我。”
“你都不知道,我和妙妙可是差点都死了呢。”
沈望替他拢好被子,走出门去找赵管家,跟对方说,“我的生意扔了好久,最近刚捡回来,不能总是歇业不开店的。”
赵管家点点头,“放心,我等少爷醒来,会跟他解释,要他不要着急的。”
“唔。”沈望道,“他知道我去上工的。”
沈望比平常晚点到了大广福市场,被急匆匆过来的龅牙朱和宋思聪拦住。
两人昨晚给他打了一整晚的电话,差不多快要报警了。
沈望跟他们解释,不是高.利.贷来讨债的......
其实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债务,情债算不算?
两人一瞧沈望全须全尾的,一点也没有被胖揍过的痕迹,不由放松下来。
沈望叫他俩赶紧开张做生意,自己则去了鲨人王的店面。
张智满脸阴沉地站在案板前,来的客人一半被他的臭脸色吓跑,一半被他杀鱼的粗鲁给气跑。
沈望过去拿起刀架旁立的一柄杀鱼刀,突如其来言道,“你再这样赶客,恐怕以后更赢不了我的。”
张智的笑怒仿佛安装了弹簧,眨眼换作傻乎乎的笑脸,“望哥,你怎么来了,我还超级担心你呢!”
沈望没理睬他的热切,朝最先排队的顾客笑道,“鲤鱼交给我,我收拾得很快的。”
那顾客眼珠子都快瞪直了,“你不是那边鱼店的老板吗?怎么跑到这边来,难道现在的商战已经这么朴素了吗?”
沈望笑说,“没有的事,我今早忘记去进货了,店里现在的鱼缸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鱼卖,所以来给张老板打个下手。”
张智愣了半天,才哦哦着反应过来,主动去接待其他顾客。
沈望其实也只是想躲在哪里冷静一下,赵管家说的话,仔细回想起来,他会忍不住地责怪自己。
他真的好蠢,随随便便就上了姓白的挑拨离间的计谋,傻乎乎背井离乡,还在这边生下女儿。
沈望一点都不敢设想,假如当时他再聪明一点,或者更愿意相信鹤爵的话。
可能他们的结局,包括女儿的人生,将是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但是,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十八岁的他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垃圾,跟鹤爵的地位差距天壤之别,倒极有可能被鹤家找人给处理掉,也犹未可知呢。
沈望利索地处理掉十几位顾客的需求,难得换一口气,张智那边也刚应付完顾客。
张智似乎还挺满意身边有个人帮忙的状态,两人的默契简直天衣无缝。
沈望说,“不要误会,我是来替那个人道歉的,昨晚他冲动了,车子没有把你弄伤吧?需要赔多少医药费都没问题。”
张智笑了一早晨的脸又重新变得僵硬,嘴角垂得仿佛挂了两颗苦胆。
沈望用清水冲洗掉血水,抹布擦干净双手后,拍了张智一把,淡道,“昨天谢谢你啦!”
余下的话没说,纠纠缠缠得对年轻人不好。
沈望刻意忽略掉张智满脸的失落,再去找宋思聪吃午饭。
宋思聪给他点了一盒鱼香肉丝炒饭,恰好龅牙朱也拿着媳妇烧好的猪头肉,手里提着两瓶烧酒,准备三个人中午边吃边喝。
宋思聪用肩膀扛了一下沈望,欲笑不笑道,“我刚才可看见了,你居然不做自己家的生意,专门跑去鲨人王家挑衅,姓张的小子没有提刀捅你,真是算你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