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二月, 书生们相继返乡,这对书斋和小食铺的生意造成了一定影响。
陆杨在县城长大,对这些事情习惯了, 心情如常。
腊月初六是小麦和壮壮的周岁, 陆柳送来煮鸡蛋和馒头,带陆杨去看抓周。
家里准备得齐全,笔墨纸砚、书本算盘、弹弓锅铲,还有些木制的小玩意儿,比如长剑、大刀、饭碗、大马等等。
冬日冷, 就在炕上撒着,让两个小宝在炕上爬着抓着。
陆杨和谢岩给他俩添了金银元宝, 小小一个,小宝贝能抓得着。这也算他们的周岁礼了。
他俩天天被人哄着逗着, 成天都有人围着他们说话,到了抓周的时候,还跟玩一样,抓一个丢一个, 还会看大人的脸色。
大人脸上高兴,他们就多拿一会儿,然后继续扔掉。
陆柳和黎峰平常总说想让孩子们都读书, 特别是壮壮,以后要去生,考科举。但来抓周, 他们却没表现出特别的偏好。
抓到笔墨纸砚, 那就是他们果然喜欢读书。抓到算盘元宝,那就是有财有福。抓到锅铲饭碗,以后吃得饱, 饿不着。还有弹弓和刀剑,这就是跟黎峰一个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样的气氛之下,小宝贝抓什么都是好,就没有不好的。
两个孩子爱争抢。他们长大了些,连小麦的性格都有了些微变化,被壮壮带着,会主动去抢了。
壮壮举起金元宝,他就去拿金元宝。壮壮端起小饭碗,他也要拿小饭碗。
兄弟俩互相学着,小麦去玩算盘,壮壮也伸手拨弄。小麦抓着墨条,壮壮也要拿墨条。
这次抓周,就看个乐子。孩子没定性。
谢岩头一次看小孩抓周,把各样东西都记下来了,回家跟陆杨说:“要是我,我想小孩读书,我就到处放满书,他只能抓书。我想他去挣钱,我就放很多算盘,他只能抓算盘。”
陆杨看他不得了,学点本事,现在就算计起还没出生的小娃娃了。
他说:“拿算盘的是账房先生,一个月三五两银子,挣什么钱?”
谢岩便改口道:“放很多小元宝,这个好。”
陆杨敷衍夸赞:“好主意。”
后天腊八,家里做腊八粥。
赵佩兰跟陈桂枝结伴出去买了食材,准备了红豆、芸豆、花生、小米、糯米、莲子、核桃,回来说是七样,陆杨说要加红枣。
他之前喝过陆林做的腊八粥,那里面有红枣。
想到陆林,陆杨到书桌后拿了信纸,给他写封信。
谢岩从县城带回了很多消息,他当时回信过,现在这封信是问候,也说说近况。再有一些他最近学习的笔记与思考,让陆林都看看。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两天谢岩找乌平之频繁,他会照顾好友情绪了,让他安心住家里,他们一起过节过年。
盛大先和季明烛常来家中做客,一起探讨学问。他们今年晚一些休假,要到小年后才回家。
腊八这天,他们俩都从家里带了腊八粥过来,互赠一碗,换着尝尝,品个滋味。
陆杨把他们几个招呼好,让娘拿一罐粥给黎峰,委托黎峰带给洪楚。
大集快开了,洪楚最近都在民富路附近,黎峰也在,往来方便。
还有一个好消息,蔡管事给他们寻摸了一间好铺子,他们看着不错,从账上支了银子,把铺面买下。先承接大集的生意,等到年后,再里外装点。
这几天忙着搞牌匾、做幌子,从码头铺面运货上货,先撑个场子。
黎峰忙不过来,罗二武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懂。陆杨现在不方便去大集,心在上头牵挂着,大大小小的掌柜伙计都被罗二武带过来见过他,他逐一做了安排。
和上一季一样,镖局船行和车马行都要跑一跑,给人送份礼,吆喝吆喝。生意不嫌多,他们多弄几次,跟这些人熟悉了,平常季节的时候,他们见到别的游商,也能帮着喊两嗓子。
客栈酒楼、当铺钱庄也一样。随它用处大小,都要过去贴贴冷屁股。
这些事黎峰交代过一回,临近大集的日子,忙起来急躁,互相之间摩擦多,对一件事的做法没有个准数,总起争端。
陆杨把很有主意的几个人单独拎出来,让他们每个人都负责一个事。这样能带几个人干活,也省去吵闹。
书斋不忙了,罗大勇看商号缺人手,跟陆杨说了声,过去支应支应。
今年的雪来得早一些,十一月就下过一场小雪,到十二月里有几场雨夹雪,过了腊八,大雪如鹅毛,飘洒了几天,外头一片银白。
家里的年货有陆柳帮忙操办,陆杨还惦记着人,等谢岩从崔家回来,围着他招呼招呼,让他暖暖身子,就跟他商量采办年货的事。
干爹那边要去瞧瞧。鲁家搬来不久,书斋就开业了,平常都在印书赶工,没怎么出来走动,要他们做晚辈的多去瞧瞧。
罗家两位兄长都去商号帮忙了,两个嫂嫂忙着装书的事,家里还有孩子照顾,年底杂事多,也得问问,看看有没有要帮衬的。
他们忙,陆柳也忙,两个爹沉默寡言,不爱往外说难处,既然出门问了,两个爹那里也要看看。
陆杨说:“你出去转转就好,问完了回来告诉我,我安排别人去干活。”
这几天来他这里的伙计多,他使唤一个人不碍事。
谢岩听完了,往陆杨嘴上亲亲,“真是爱操心,你怎么不想想我?”
陆杨想了。年节要送年礼,一般腊八之后送,三水巷这一条街都不用操心,只等着陆柳操持。有往来的商户也不用操心,有黎峰操持。他忙完这阵子,就要到处送礼,直到过年才能喘口气。
那书生们的年礼怎么办?乌平之给了主意。他从家里叫两个人过来使唤,帮忙去登门送礼,维系维系交情。
走得近的几家,像盛大先和季明烛,就得谢岩亲自去。
“尤其是你师父和师兄,这次要备份好礼。”陆杨说。
谢岩扶他在屋里走走,说:“待会儿我跟乌平之出去铲铲雪,老坐着不动,身子都僵了。我跟凌师兄说好了,他帮我弄些煤渣来,到时在巷子里铺一条小路,你可以出去走走。让娘扶着你。”
至于年礼的事,他有数的。
好友那里不用太出挑,拿上两抬馒头,再准备些糖酒,拿点笔墨文章就够了。
师父和师兄那里都送蜂蜜好了。谢岩已经知道了蜂蜜的妙用,他觉着他师父用得着。这么大年纪,人也不爱动弹,天冷了,更爱窝一处猫着,喝点蜂蜜润润。凌师兄可能用不着,先送了再说。给师父送十斤,给师兄送五斤。
蜂蜜之外,谢岩画了一本小画,给师父翻看着解闷。给师兄买鱼钩。
陆杨听着不错,问他:“这就是你学来的送礼之法?”
谢岩悄声道:“不。如果是照着师父教我的法子来,这礼有好几种层次。比如画册,能用金纸,能用金丝织布来画。比如鱼钩,要用金银打造。比如蜂蜜,可以单独放一坛金银珠宝。要是想雅致点,蜂蜜就是蜂蜜,单独准备几根裹着蜂蜡的金银蜡烛也行。我看这不像送礼,像是行贿。他说看我送礼的目的。如果是求人办事,诚意要给足。我问他,如果我要送礼给他,是不是应该弄两罐金银棋子。他说他看我想拿他的金银棋子。”
谢岩说着笑了,“我只是有点眼馋而已。”
陆杨听得眼睛都睁圆了。
他觉着这不是好事。
谢岩趁机又亲他几下,“放心吧,他教我的时候说过了,我可以不做,但我必须知道。不然哪天被人害了,还稀里糊涂的。”
陆杨听着放心了。崔伯伯人挺好的,还是想法子送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他问谢岩:“他家几个孩子都不在家吗?”
谢岩点头:“都在京城。师父觉得京城太吵了,就回乡了。乡里清静些。”
陆杨皱眉琢磨,谢岩伸手揉他眉间,“你少想点事情,你现在要听我的了。”
陆杨拍他手,“我不听你的又怎样?”
不听就亲他。谢岩抓着他亲个没完,亲得陆杨骂他两句,他才出去,到巷子里走走问问,把陆杨交代的事情办了。
再回家,吃过午饭,他就去找乌平之铲雪。活动活动身子骨,下午的学习就开始了。
下午,陆柳过来收了脏衣服、脏鞋袜,装背篓里,等着新找的浆洗工过来拿。
小麦和壮壮要出去玩雪,陆柳有些犹豫,陈桂枝胆大一些,说小娃娃要仔细养,但不用太小心,地里滚滚,沾沾泥土、沾沾雨雪,身体强健。
因这话,小麦和壮壮能到外头玩一会儿雪。
他俩一身皮毛,棉衣是滚过兔毛边的,做了小皮靴和兔毛帽子。一身红彤彤的,拿手碰过雪,觉着冰,又想玩,都摇摇晃晃的往雪堆里扑,隔着厚衣裳,他俩不觉着冷,玩得嘻嘻哈哈的。回家被揉搓着塞到炕上就老实了,还把被子当雪堆,也在上头扑着玩。
陆柳把他俩带来跟陆杨玩,陪哥哥解闷。
兄弟俩坐一处聊天说话,陆杨也在想孩子的小名了。
他起名都很朴实,这次取名都是吃的。要是有一个,就叫“小肉包”,要是两个,就再加个“小糖包”。
陆柳听着扁扁嘴,“还不如威猛的名字好听。”
陆杨:“……”
那再想想。
他还是偏向食物名,看看年节常备的东西,说:“叫年糕和元宵。”
这两个还不错,顺口好听。
陆柳喜欢有力量感的名字,他说:“年糕和元宵都是怎么做的?要捶打,要滚一滚,要么叫捶捶滚滚?”
嗯,捶捶不好听。
叫打打?打打滚滚?
陆柳:“……”
算了,还是软糯点吧。
他说:“哥哥,你喜欢软乎的名字。”
陆杨其实有想“正常”点的小名,只有一个,就叫“小满”,加一个就是“大福”。
小满还好,大福有些过了。他不敢用。
陆柳听着都喜欢,犹豫不决的,说:“你怎么就不能生四个孩子呢?”
陆杨哭笑不得,“那改天再听见几个好名字,我还得继续生孩子啊?”
兄弟俩笑成一团。
次日,再来小伙计找陆杨,就被陆杨使唤出去采办年货,给各家帮忙支应支应。
腊月十四,大集开市。
三水巷的日子没大变化,只有几个男人早出晚归不得闲。大集上红红火火,里头有很多光着膀子干活的人。
大集只开三天,十六这天晚上,还有一场庆功宴。
根据洪楚所说,年底的这场大集后劲很足,可以持续到正月里。
很多客商都会在府城过年,这时候府城各大商号都在抢生意,众多货品争奇斗艳。他们商号凭借菌子扬名,靠名贵药材抓住了一批贵客,又靠蜂蜜异军突起,直到小年,还有客商挤在城内商铺和码头商铺里等着准话,一定要拿下订单。
他们靠着那座大山的馈赠,在府城站稳了脚跟。以大集为突破口,让众多大小客商都听闻了“靠山吃山”的名号。
小年之前,洪楚到家里来了一趟,给陆杨带了两箱子衣裳。
他说:“这阵子给小孩准备衣裳鞋袜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凑热闹了,这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怀的月份好,要揣着肚子过冬,我找人做了些大棉衣,棉裤都是阔口的腰身,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怎么穿了,就跟系襦裙一样,两边叠一叠,缠在腰上,这样暖和又方便。”
年礼就这样了。
再往后,洪楚没空来。年前祭祖,这是“硬仗”。还有很多客商在府城,让他年后抽不开身。
他过来之前,不知道乌平之也在陆杨家里住着,告辞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两个人都愣了下。
洪楚拱手扬笑,“乌公子,上次见面,我受益匪浅。今日匆忙,改天我给你补上谢礼,预祝你会试顺利,得登金殿,青云直上。”
乌平之听了满耳朵,也跟着笑了声,“多谢,礼就不用了。你是刚来?”
洪楚是要走,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与他寒暄两句,再次往院子外走。
乌平之想了想,送他到门口。
门外有一顶轿子候着,跟洪楚同行的人很多,轿夫、护卫,还有几个账房和伙计。今天赖真和洪老五都来了。洪楚去找陆杨这一会儿,他们把黎峰的年礼送了。
洪楚上轿,轿帘落下,他脸上的笑意也都散了,满面疲惫。风托着轿帘沉浮一下,这一点反差就被乌平之看见了。
洪老五和赖真跟在轿子两侧走,看乌平之盯着轿子,赖真瞪了他一眼。
乌平之:“……”
怎么了,轿子都不能看吗。
他再回去,正好跟站在廊下的陆杨撞上。
乌平之挠挠头,直接错开了话题,“我这几天要出去一趟,年底我爹会来府城查账,我还没听见消息,打算去铺子里问问,要是他来了,我就陪他过年。”
陆杨点头,趁着谢岩不在家,跟乌平之说了件事。
“我肚子大了,可能是双胎,我想等元宵再去摸脉,如果真怀了两个孩子,你帮忙要劝住阿岩,让他一定去京城赶考。”
乌平之看看他的肚子,认真答应了。
当天晚上,谢岩拖回来三车煤渣,次日,他用这些煤渣铺出小路,混着小石子,拍打到湿漉漉的黄土路上。
黎峰和罗家兄弟都出来帮忙,小路铺到各家门口,方便串门就行了。
等空出手,或者年后请人,再挖些粘土过来,把这条路修修,以后下雨下雪都不怕了。
他们都让谢岩别干了,觉着他是文弱书生,谢岩却很有干劲。
他身体比以前强健,现在都能抱着夫郎走好几圈了。
离年节越近,他赶考的日子就越近,他心中牵挂着,始终不放心,也很愧疚。陆杨嫁给他以后,奔波劳累一样没少,两人分离多,很多日子都没一起过。
他去京城赶考,算着时日,能在陆杨生孩子之前回家,但他怕被事情拖住,或者路上耽搁。夫郎生孩子,他帮不上忙,但他想陪着陆杨。
这条路修好,大家都方便。他不在家,别人可以常到家里坐坐,陪陆杨说话解闷。
要是陆杨觉着憋闷,出来散心也行。都说怀孕要走动,冬季没条件多走,他就把路修好一点。
陆杨站门口的小路上,望着前方挥洒汗水的男人们,侧头跟陆柳说:“你哥夫还不错吧?”
陆柳点头说是。
他怀孕的时候,黎峰也给他修了小路,铺了院子。
他说:“疼夫郎的法子好像都一样。”
过日子就这些事,搞些好吃好喝的,屋里的炕烧得暖暖的,身上的衣裳也穿得暖暖的,脚下的路要稳稳当当的。疼夫郎从这几处入手,还真一样一样的。
谢岩体力不如几个壮汉,他要歇息了,还让别人也歇着,“你们别跟我抢啊!没看见我夫郎在看我吗!”
罗大勇让他说话客气点。
谢岩赶忙赔笑,“大哥,我的意思是你们歇歇,让我多在净之面前表现表现。”
罗二武说他没出息,“夫郎看你一眼,你就当牛做马啊?”
谢岩不高兴,“二哥,你说什么呢?我给夫郎干活,怎么是做牛马?他听了心疼。”
黎峰没眼看,“陆杨根本没看你,他是怕他两个哥哥累着了。”
谢岩:“……”
黎峰说话真阴险,他反驳就是陆杨不疼哥哥。不反驳就是陆杨没看他。
他说:“你要叫我哥夫,你是这里最小的,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黎峰:“……”
陆杨跟陆柳的年纪一样,就一个兄弟之分,让这小子得意的。
他们真的歇息了,也吵起来了。
叽叽咕咕说生活好滋味、生活真幸福的陆杨陆柳:“……”
路铺好这天,乌平之出门去商铺,走在上面连连道好。
过了小年,谢岩得了大空闲。
盛大先和季明烛也不来了,他给师父和师兄都送完年礼了,路也铺了,可以陪陪夫郎了。
陆杨让他结结实实睡了两天好觉,养足了精神,跟他煮茶赏雪,过了一阵闲暇时光,转眼到除夕。乌平之跟他爹过年,没来这里。
除夕这天,吃团圆饭。今年热闹,各家都收拾了饭菜,然后端到一屋,拼桌吃了一次超级热闹的年夜饭。
府城的除夕比县城热闹,城里会放烟花。
放烟花的地方在码头,城内其他区域都是放鞭炮多。
他们离码头远,看不见烟花,吃饱喝足,都在门前放放鞭炮。
谢岩抱了壮壮过来,握着他的小手,帮他捏着一炷香,伸着胳膊举得远远的,让陆杨就着香顶的红星子点鞭炮。
“刺啦”一声,鞭炮就着了。陆杨甩手扔出去,紧赶着捂住了壮壮的耳朵。
壮壮还懵着,回过神,鞭炮都炸完了。他还要玩!
他和小麦还没分清陆杨和陆柳,见了他们都是叫爹爹。
他一声声喊着“爹爹、玩”,让谢岩好一阵笑话。
另一边,陆柳和黎峰也这样带着小麦玩。
三条狗也有人捂着耳朵,赵佩兰和王丰年坐一起,旁边蹲着个陆二保,一人捂一对狗耳朵。
黎飞跟罗家鲁家的几个孩子玩到一处,都不用大人看着,他们自己炸鞭炮,玩得非常欢快。
他们都说来府城好,府城鞭炮多。往年在山寨、在县里,他们经手的鞭炮,只能是拆下来的小炮仗,有三个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不止三条小鞭炮!
罗大勇和罗二武跟鲁老爷子挨着,坐在门槛儿上,看着巷子里红红火火的气象,隔着火星子和烟雾,看见对面陆杨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知是逗孩子还是逗他的书生夫君,一声声“哎呀哎呀”的喊着,声音被鞭炮声压得断续朦胧,传到耳朵里的只剩下喜悦。
相似的小巷里,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圆满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满满的无助与绝望,宽慰人,只剩一句“以后就好了、长大就好了”。
鲁老爷子给他们背《孟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陆杨想读书的原因是因为读书不用干活、可以吃饱饭,但他对读书识字的兴趣来自这一篇。
这一篇,支撑着他走过了很多艰难岁月。如今都好了。
对面的陆杨朝他们招手:“你们坐那里做什么?过来玩啊!”
罗大勇没去,他推推弟弟,让二武去。
身后的院子里,他们的媳妇跟鲁小水一块儿,被陈桂枝带着,加上一个贺青枣,在玩投壶。
往常哪有这样的闲心?这都是富贵闲人玩的!
罗大勇往后看了眼,跟鲁老爷子说:“我看谢岩挺稳当的,杨哥儿亲人少,要是来年谢岩取中了,我打算跟二武一起走,陪他再走一段路。”
这儿太热闹了,谢家的人也太少了。他们兄弟算起来是两家,跟过去有个帮衬。
鲁老爷子走不动了,府城就是他的终点。
人生有聚散,他们今天在这里团聚,就全了一场缘分。
鲁老爷子说:“你跟二武要多看看书,外头天大地大,只靠县里那点本事,走不了太远。”
他家哥婿送来一坛烧酒,爷三个喝一碗。
对面黎峰看见了,也要讨酒喝。陆柳不介意喝酒,跟着黎峰一块儿来了。
小麦看见他们喝酒,嚷嚷着喝、喝。
陆柳正哄着,黎峰就拿手指沾了一点酒水,给小麦舔了舔。
陆柳:!!!
这边的几个男人都笑作一团,说:“是亲爹,亲爹才教孩子喝酒!”
陆柳不高兴,“你看你把小麦辣的!”
小麦直往陆柳怀里窝,不要黎峰了。
黎峰一碗酒端平,又去给壮壮舔了舔酒水。壮壮性子烈一些,他在谢岩怀里又踢又哭,谢岩都差点抱不住了!
“黎峰,这是不是你亲儿子!陈姨!陈姨!黎峰把两个孩子都弄哭了!”
谢岩帮他告诉了娘亲。
但陈桂枝不介意,“没事,他小时候也是舔酒水长大的。”
黎峰大声笑着,把壮壮抱走了,玩几次飞飞,壮壮就笑了,不计较酒水的辛辣,又跟黎峰是亲亲父子俩了。
陆杨看一圈,没见着顺哥儿。
他到屋里找,看顺哥儿还在擀皮子,准备包饺子,揶揄他道:“你怎么这么勤快?我们都在玩,不急着包饺子,这不是才吃饱吗?”
顺哥儿说:“这是新年的饺子,初一吃的。”
陆杨一眼把他的心思看穿了。
“哦哦哦!过了年,我们顺哥儿就是小夫郎了!再包饺子,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顺哥儿被他臊得脸蛋通红,也学着谢岩告状的样子,大声喊人,把谢岩喊进屋,让他把陆杨带走。
谢岩坚定拥护夫郎,“怎么了,我夫郎没说错,你做什么要赶他?”
顺哥儿放下了擀面杖。这饺子做不下去了!
他到门外瞧瞧,巷子里好热闹好热闹。这便回屋取水洗手,也去玩了。
陆杨有些累了,跟一窝“内向人”坐一处。
他先问娘:“娘,你怎么静悄悄的?”
赵佩兰明明变得话多了些,平常爱笑能说,不算内向了。
她说:“我想着亲家们应该不习惯这么热闹,就说陪陪他俩。”
陆杨又看向两爹。两个爹望着他尴尬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杨真是好奇,“你们这样静悄悄的,那时怎么相看的?”
王丰年说:“就这样,坐一堆,谁熬不下去了,就说一句。我们互相觉着性子好,就相看成了。”
陆杨笑坏了!
他这时笑厉害了不舒坦,谢岩扶着他,给他顺气,说:“来来来,趁着我娘和岳父们都在,我俩相看相看。”
陆杨一开口就把相看结束了。
“哎呀哎呀,这是谁家的俏书生啊!快让我娶回家做状元郎!”
双方长辈都不知道这个“状元郎”是什么意思,只有谢岩红了脸皮。
陆杨拿捏他准准的,靠着他说:“要是我跟你相看的时候说了这句,你是不是能跑出十里地,再也不敢见我了?”
谢岩果断否定,陆杨都不稀得说。
“哇,原来你喜欢我调戏你啊。”
小夫夫俩打情骂俏,让三个长辈挪了窝。
三条狗因此获得自由,跑去跟黎飞他们玩鞭炮,一听见声音就跑好远,没听见声音又凑过去,忙得汪汪叫。
王丰年看他俩挺好的,跟赵佩兰说:“杨哥儿就嘴上厉害。”
赵佩兰知道,“他是好孩子,乖孩子。”
陆二保看他俩都说话了,便接话道:“你们说得对。”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在这个热闹的除夕里,成了一处别样的风景。
新的一年, 商号的分红下来,黎峰拿了七百四十两银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