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阁的流光真君、药宗的寒梧真君以及临雾宗的长老每日都会向他禀报自家弟子并未作出伤害友宗弟子的情况。
元千修一把将扇着翅膀飞个不停地符篆薅了下来,脸皱成了药峰灵田里的元灵苦瓜,“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璇玑峰每日到底有几个弟子又打起来了。”
说归说,他还是命执事堂前去一一调查清楚。
次数多了以后,执事堂副管事安如风带回一个令人略微不可置信的消息。
“宗主。”
亭子里,元千修看到安如风降落在停剑坪,连连招手,“过来喝杯灵茶,坐着说。”
安如风到了亭子里,行了一礼,而后坐下。
元千修亲自给他斟茶,“说吧,这几个月我每日接到雪片似的告状符篆,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安如风啜了一口灵茶,放下白瓷茶杯,道:“宗主,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还是得说。”
“那些斗法打架的弟子,每一个我都私下找他们问过话说是,他们修为涨得比往年还要快,但这几个月以来似乎有往下掉的趋势。”
“噗。”
正在喝茶的元千修哗啦一下把茶水喷到坐在对面的安如风脸上。
安如风:“……”
安如风冷静地对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元千修将赶紧将茶杯搁置了,不敢置信地问:“修为降级?此事可有真实凭据?”
安如风:“三个月前璇玑峰就已经偶尔有弟子刻意进行斗法查验修为是否降级,只是并没有人如实告知,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愚蠢地被打了回去,遭旁人嘲笑。”
“哦?这两个月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单单是自己出了岔子,这才肯老实坦白了?”
“是。”
元千修重新捧起茶杯,“此事那三位宗门的真君可知道?”
“还不知道。”
“行了,也不必瞒他们,该告知的就告知,省得到时出什么乱子把罪名扣在我们身上。”
“是,宗主。”
安如风禀报结束,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元千修道:“紫业真君那个孽徒,聂云斟如何了?”
安如风:“他被魔族从囚仙狱劫走后,一直了无音讯,想来是已经投靠了天魔谷。”
元千修点点头:“看来紫业要痛失这个弟子了。”
聂更阑晋升炼虚期后一直待在灵音宗,除了授课便是陪伴清鸿剑尊左右。偶尔,也会去药峰探望许临风,顺便询问兰烟、洛儿制药一事进度如何。
清鸿剑尊白发白瞳一事始终未曾对外宣扬,以免引起多方恐慌。
这日,聂更阑前往万音峰授课。
清鸿剑尊双目失明几个月,但因着神识能探查四周动向,凸显大致的影子,因此行动起来也并不算不方便。
聂更阑出发去授课后,他变幻了模样,去了一趟妙音阁。
因着接连两次聂更阑犯错愧疚,这几个月他皆是风平浪静,没再有动作。
不过这几日,清鸿剑尊察觉出了聂更阑的不安。
每一夜,聂更阑都会“死缠烂打”非要清鸿剑尊陪伴入睡,一如在无间魔域以及聂更阑初拜师时的习惯。
一个渡劫期,一个炼虚期,根本不需要睡觉,却还是每晚相拥而眠到天明。
时间长了,清鸿剑尊已经默认聂更阑每晚都须得缠着他入睡。
只是这几日,清鸿剑尊入睡后都察觉身旁的睁眼醒来,长长久久地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剑尊!”
妙音峰藏书阁的看守弟子似是没想到清鸿剑尊会亲临藏书阁,纷纷上前迎接。
清鸿剑尊淡淡“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径自进入里面。
他能万里之外调读卷宗典籍,但若是要将真正的实体书册玉简拿到手,还是须得亲自过来一趟。
清鸿剑尊去了妙音阁最顶层。
这里只有真君及以上级别宗门地位之人才能入内。
清鸿剑尊放出神识探查片刻,最终将位置定在东南方的书架上。
衣袍翻动,流云金纹的袍角时而曳地拖动传来沙沙声响。
最后,停在一排书架面前。
清鸿剑尊手指微动,灵力瞬间化作流光在一道道玉简上空掠过。
而后,流光停在其中一道玉简上,静止不动了。
清鸿剑尊步履轻移,走到那玉简前,将其抽出。
只是粗略一扫,他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他手中的玉简已然残缺了一半。
清鸿剑尊眸子微闭。
忽而记起几个月前聂更阑从聂家庄回来后曾说过,魔族入侵过那里的藏书阁。
看来另一半玉简已经落入天魔谷稹肆的手里。
清鸿剑尊睁开瞳眸,将玉简存于储物袋,随后大步离开。
因着藏书阁有禁制,清鸿剑尊只能出去后再使用术法离开。
然而甫一踏出门槛,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面前闪过。
彼时清鸿剑尊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
看守弟子听到“嘭”的一声,忙转头去看。
清鸿剑尊被一个鲁莽弟子撞上,那弟子立时被撞飞跌倒在地,而清鸿剑尊身形依旧不动如山。
“剑尊,您没事吧?”看守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询问。
那弟子听到是剑尊,当即吓得惊慌失色,连忙趴跪在地上,“剑尊饶命,是弟子莽撞冲撞了剑尊!弟子甘愿受罚!”
看守弟子厉声呵斥:“进藏书阁也这般冒失,赶着去投胎吗?”
清鸿剑尊指尖微动,手扬起手臂:“无妨。”
只是,他眼角余光蓦然闪过一丝白影。
清鸿剑尊眸光略有凝滞,倏地扫向跪地的那名弟子,嗓音冷冽如霜,“你。”
几名看守弟子闻声看了过来,下一刻,像是见了鬼似的,瞬间睁大眼睛。
“剑尊,您?”
而此时进出藏书阁的弟子,远的,近的,也都纷纷停了下来,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皆是骇然失色。
微风吹拂而过,清鸿剑尊一头如瀑青丝随风飘起。
只是不知何时,他施加了幻形术的青丝已经变成白发,漆黑深邃的眼眸也化为白瞳。
裸露在外的皮肤诸如脖颈,手背等部位,之前的黑红纹路也全然显现了出来。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望着这诡异的景象,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那名跪伏的弟子闻声一抬头,见状亦是吓得跌坐在地。
所有人目光皆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伫立于藏书阁门槛前之人。
清鸿剑尊目光幽冷,视线扫向那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淡漠出声:“你身上藏了什么法器。”
“拿出来。”
跪伏的弟子瞪大眼睛,既惊又惧,“剑、剑尊这是何意?”
看守弟子立即察觉出剑尊话里不对劲之处,冲过来两人一边一把剑架在弟子脖颈处,向清鸿剑尊请示:“剑尊,这弟子可是有异常?”
另一名看守弟子则向跪地的弟子喝问:“你姓甚名谁,来自哪个峰头!”
那弟子战战兢兢抬头,在目光触及四周视线时,眼里划过一道暗芒,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直起上半身,老老实实回答:“弟子名唤周炎,乃是内门弟子,来自璇玑峰。”
一名看守弟子上前摘掉他腰间的弟子玉牌,放在一块散发红光的石头上一扫。
“剑尊,果然是璇玑峰的内门弟子,周炎。”
清鸿剑尊目光低垂,静静注视这个方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
他记得,以前聂更阑时常受欺负,其中有一人便是周炎。
思及此,清鸿剑尊手一挥,顿时从周炎怀里飞出一件法器落入他手中。
该法器由幽蓝晶石制成,形似一把手杖,只有半截手臂粗细大小。
若没看错,这应当是能让高阶幻术显行的“罗摩杖”。很显然,这罗摩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清鸿剑尊目光一凝,冷冷扫向那名弟子。
周炎被这寒霜一般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看向那根罗摩杖,“剑尊,这乃是弟子从家族中带过来的法宝,来藏书阁之前正把玩来着,没想到会冲撞到剑尊!”
清鸿剑尊发梢随着微风飘拂,一头白发夺目耀眼,诡异纹路在皮肤间流动,散发着黑红暗芒。
而他那双白瞳尤为引人注目,在众人瞩目下隐隐逸散出几缕黑红之气,很快又消失不见。
周炎将这场景看在眼里,瞳孔飞快转动着。
四周所有人仿佛呆傻了一般,方才清鸿剑尊的白发和皮肤间的黑红纹路已经足够奇诡,吸引了他们所有注意力。
是以他们现在才发现清鸿剑尊这双幽幽白瞳。
“剑尊,您的眼睛!”
看守弟子再次惊骇失色,慌忙对同伴道:“快,去通知宗主!”
不到片刻,藏书阁四周已经聚集越来越多的弟子。
元千修在接到禀报时顿时天旋地转,所幸一旁弟子及时扶着才没摔倒,而后,马不停蹄赶往妙音峰藏书阁。
宗门的通灵世界已经闹哄哄地传开了,到处都在议论着在藏书阁见到的奇诡异象。
“知道吗,我们在藏书阁见到了清鸿剑尊!”
“剑尊不仅白了头发,身上遍布诡异纹路,双瞳更是变成了白瞳,眼盲了!”
此事过于惊骇,很快灵音宗上下都传了个遍。
元千修赶到时,清鸿剑尊手里正拿着那根罗摩杖,而他面前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弟子。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位同样闻风而来的真君长老。
众人见到清鸿剑尊浑身上下皆是震撼之象,不由面色大变。
“清鸿!”
元千修快步上前拨开人群,眉眼肃穆看着他一头纯白长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他实在过于震惊,一时间无法说出话。
藏书阁看守弟子立时禀报:“宗主,方才是这个弟子撞到剑尊,剑尊因此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后面的青炎真君皱眉道:“这不是内门弟子周炎么?”
几位真君长老一看,居然真的是周炎,不由感到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周炎惊惶失色叫道:“宗主,弟子只是到藏书阁借阅书籍不小心撞到剑尊,剑尊变成这副模样真的不是弟子所为,请宗主明鉴!”
元千修神情肃穆挥了挥手,“行了,你也没这个能耐,没什么就先退下。清鸿,你没意见吧?”
清鸿剑尊并无异议,即便知道这名弟子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也一时无法窥探出其背后真正的目的。他把手里的罗摩杖一抛,法器顿时自动缩回了周炎怀里。
宗主对周炎道:“走吧,所有人都散了!”
四周弟弟纷纷离开。周炎收好罗摩杖,小心翼翼起身,低眉顺目要走。
这时,一道身影蓦地从天而降,阴冷暴喝声随之传来:“站住!”
周炎猛地抬头,还未看清来者是谁,胸口已经被强悍灵力撞击而上。
“噗!”周炎当场喷出一大滩鲜血,踉跄几步砰地摔倒在地。
青炎真君震惊叫道:“聂长老,住手!剑尊变成这副模样并非是周炎所为。”
聂更阑双目沉冷如毒蛇般扫视周炎惊恐的脸,冷笑不止:“分明是他的罗摩杖害得师尊显行,你们不敢判定罪名,那便让我来!”
话音落,他手中唰地一声祭出终音神剑就要刺向周炎。
元千修以及四周的真君长老俱是面色一变,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出手。
然而一道清冽嗓音已经赶在他们之前开了口:“阑儿。”
“住手。”
双目晦暗森冷的青年看起来疯狂阴鸷,似是要将人碾碎成灰,却被这道如梵音般的嗓音唤醒了神智。
聂更阑瞳孔一缩,手里的终音剑剑芒慢慢黯淡,最后化为无形。
他阴冷的视线再次扫了一眼周炎,而后看向清鸿剑尊时,目光已然染上温顺,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道:“师尊。”
元千修松了一大口气,对已经被吓傻的周炎立即挥手:“走走,赶紧走吧!”
周炎方才被聂更阑炼虚期的威压震慑得一刻也不能动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近在眼前但就是无法挪动一步。
眼下看到自己能离开,腿软地再次瞟了眼聂更阑,压下惊骇一步一挪慢慢走远了。
藏书阁看守弟子开始驱赶四周看热闹的弟子。
元千修这时道:“清鸿,走吧,去妙音殿说话,诸位真君长老也请一同前来。”
不光是灵音宗的真君长老,带领弟子进学的几个宗门的真君也都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妙音殿,元千修在四周落下结界后,这才神情肃穆地看向师徒二人,“说吧,清鸿变成这副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聂更阑:“三个多月。”
殿内众多真君长老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元千修跺了跺脚:“清鸿,若不是今日有这一出意外,你还想瞒我们到何时?”
聂更阑目光沉沉上前护在师尊面前,“宗主,是我求师尊暂时向宗门隐瞒此事,要怪就怪我一人即可。”
“哎行行行,知道你们道侣甜蜜恩爱,”元千修属实是被气到了,“你们瞒着所有人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悄悄知会我一声,瞒得这么紧,你们可真是能耐。”
“你这白瞳应当是不能视物吧?回头让青炎给你诊断诊断,下一副灵药?”
清鸿剑尊:“影幽魔气所引起的衰败之症,并无药物可治。”
众人忧心忡忡望着他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皆是叹息不已。
元千修:“也罢,看来解决所有难题你才能恢复如初了。”
青炎真君这时道:“宗主,剑尊这副景象显然是受影幽魔气侵袭驱使,如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元千修看向师徒二人:“清鸿既然瞒着此事,想必心中有所计划?”
清鸿剑尊:“隐瞒,是替众人争取更多时间修炼以对抗魔族。”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流光真君道:“确实,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三个多月前我们并未做好准备。这几个月以来弟子们实力纷纷提升,我想,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足以抵抗魔头了。”
寒梧真君:“混沌仙鼎在天魔谷,我们才是被动的一方,我倒是很好奇,为何这几个月他们并未主动出手。”
元千修看了一眼清鸿剑尊如瀑的白发,“估计,他们便是在等清鸿这个信号。”
“清鸿为魔气侵袭,异象出现之时,估计便是他们出击之日。”
“如今清鸿出现异象,宗门弟子也开始掉修为,恐怕再不出手对抗魔头,战线一旦拉长恐对修真界不利。”
三个宗门的真君长老闻言皆是一惊,“元宗主,你说什么?”
片刻后,几位真君长老得知情况,心中俱是骇然。
元千修:“诸位想必也早就从鸿炎山环境中得知,修真界不可能永享太平,若再拖下去,恐怕处境迟早会来到最坏那一步。”
所有人都记起鸿炎山幻境中仇人相爱的恶心肮脏场景,纷纷打了个寒噤。
元千修:“今日这件事误打误撞,我看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布防,各宗各派护山大阵须得加强,青炎和寒梧研制的对抗魔蛊的丹丸也已经批量开始炼成,不日就可以分发下去。”
“总之,此事须得征集各宗派意见后,再同意进行商议。”
流光真君:“元宗主所言极是,我等先同各自宗门商议,集思广益之后再向灵音宗提出本门的策略建议,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元千修:“清鸿,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顿时都看向师徒二人。
聂更阑看了一眼师尊,对元千修道:“我与师尊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元千修捋着短须呵呵笑道:“也是,让魔头捉摸不透才你们的举动才是关键。”
周炎离开妙音峰后直接下山来到杳鹤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个天字一号房,迅速关上门窗,用法器隐匿了身形。
他掏出一面云镜,迫不及待灌注灵力,不多时,云镜便闪起亮芒。
“你说对了,我在妙音峰日日埋伏,果然看到清鸿剑尊去了藏书阁。”
云镜那头传来一道阴柔嗓音,还暗含着一丝兴奋,“哦?”
周炎迫不及待又道:“我按照你吩咐的做了,他果然满身衰败,白发白瞳,似是眼盲了,且浑身充斥诡异黑红纹路,看着极其可怖。”
阴柔嗓音终于哼笑起来,渐渐的,变成了仰天放肆大笑,“时机终于到了!”
“任他们再千瞒万瞒,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开。
聂更阑、清鸿剑尊回到玉髓峰,一路上被许多弟子停剑在半空呆呆望着清鸿剑尊浑身的异象。
无须再遮掩,反而还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聂更阑一想到周炎那副阴险的嘴脸,就无法不相信那厮不是故意为之。
思及此,他沉声开口:“师尊相信今日周炎是无心之过撞了过来么?”
清鸿剑尊声音极淡:“不。”
聂更阑看向他,两人这时已进入玉髓峰,于是并肩往清风殿走去。
“师尊既然与我持同样的想法,为何不追查到底?”
清鸿剑尊面不改色:“若他是只蝼蚁,便由这只蝼蚁引出一连串变故,争端就此开启。若他不是,则最好不过。”
聂更阑声音沉沉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清鸿剑尊摸摸他的头发,“闲暇时看的书没白念。”
聂更阑抓住那只手,以脸颊轻蹭师尊的手背。记起往事时,他的目光随之黯淡,垂下了脑袋,“在凡界,我做……时,绿苑的书都是些野史传记,更多的则是春宫艳事,我接触不到更多可看的书籍。”
清鸿剑尊察觉他情绪低落,摸索着将他的手牵在手里,声音低柔:“以后会有更多书,数百数千年,每日都可以念,看完修真界的,还有凡界的。往后的日子不会枯燥无趣。”
聂更阑轻轻嗯了一声,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因为添了这份暖意,就连脚下都轻快不少。
师徒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而行,途中经过凌海殿与清风殿中间那座空旷了许多年的殿宇。
聂更阑将好奇以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师尊,这座殿宇为何荒废多年也无人居住?”
面前这座殿宇,已经被掩映的参天古木和疯长的灵植挡住了殿门,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花草,五彩缤纷亦然,荒凉冷清亦然。
清鸿剑尊与聂更阑十指相扣,来到荒草丛生的高大殿门前。
“想知道我初时为何宁愿让你住洞府也不提这个地方么?”
聂更阑摇摇头。初时他起过心思要问, 后来也渐渐淡忘了。
清鸿剑尊的白瞳定格在虚无的空中,没有焦点,四周灵植随风拂动, 传来沙沙声响,“这座殿宇, 我师尊曾经住过。”
聂更阑蓦地侧头望向师尊,静静听着师尊道起往事。
清鸿剑尊:“这座玉髓峰, 本属于我师尊, 洪渊道祖。”
原来清鸿剑尊幼时颠沛流离,被在外历练的洪渊道祖带回灵音宗,发现他极具修炼天资后,更是收他成为第二个徒弟。
洪渊道祖和大弟子独孤苍眠对小虞肃秋很宠爱,而独孤苍眠更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对小师弟起了异样心思, 宠爱是极尽宠爱, 可这当中存了何种不为人知的龌龊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终于有一日,独孤苍眠带少年虞肃秋进入某个上古秘境历练, 他特意挑的这处只有机缘巧合才能进入的秘境,没想到自己和师弟竟然都成功进去了。为的就是和师弟有私密单独相处的空间, 以照顾师弟, 博取师弟好感。
少年虞肃秋也是在这秘境中发现平日和蔼可亲的师兄对自己抱有别的目的。
虞肃秋脾性炽烈,当场拔剑要逼退独孤苍眠, 喝令他别再跟着自己。
独孤苍眠舔了舔唇:“师弟,秘境危机四伏, 凶险万分, 你再怎么闹,也须得让师兄跟着保护你直到出了秘境吧?”
虞肃秋目露冷冽,只觉得五脏六腑泛起一阵恶寒, 念在初入宗门这个师兄对自己颇多照顾,因此并未发难,索性收剑飞身就走。
哪知独孤苍眠根本没有退意,死缠烂打跟在后面。
虞肃秋越是走得飞快,他追得越是兴奋。后来虞肃秋索性御剑远离此地,独孤苍眠亦是穷追猛舍跟在后面。
后来,虞肃秋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祭出宝剑和独孤苍眠斗起法。
“师弟,你生起气来也很好看。”
“师兄以后会一辈子对你好,师弟,你还上哪儿去找这般贴心的道侣?”
独孤苍眠一边打一边说着令虞肃秋脸黑恶心的话,这致使他火爆的脾气越发火上浇油,拼尽全力和独孤苍眠斗了个天昏地暗,几乎让秘境一隅塌陷大半。
因而上古凶兽梼杌出现时,两人都始料未及。
凉风簌簌,掀起荒废殿宇前的一地枯叶。
聂更阑:“独孤苍眠使用神器召唤洪渊道祖强行进入秘境,救下师尊,而洪渊道祖则和那凶兽梼杌及其镇压它的禁制一同被埋入了秘境地底?”
“嗯。”
清鸿剑尊白瞳遥遥空茫定格在这座殿宇延伸而出的檐角。
当年独孤苍眠本跟随洪渊道祖住在这间殿宇,虞肃秋住进清风殿后,独孤也要求跟着住进清风殿。
洪渊道祖还以为大徒弟觉得自己偏心,于是索性把殿宇让出来单独给大徒弟住。这殿宇是宗主强行命人建造,说这样才匹配得上他的身份。可洪渊道祖并不在乎这些外物虚名,他以天为被地为庐也能修行,于是让出殿宇去了玉髓峰南边的山洞住下。
后来洪渊道祖出事,独孤苍眠被赶出玉髓峰,虞肃秋沉痛不已索性去了洪渊道祖的山洞住下,后来,那山洞才逐渐改为聂更阑后来所住的洞府。
之后过了很多年,元千修才劝虞肃秋重新住进清风殿,说他堂堂清鸿剑尊老是住在简陋石洞不太像话。
细细算来,洪渊道祖住这座殿宇也只有十余年,还比不上让给独孤苍眠居住的两百年来得时间长。
聂更阑听到此处,目光暗沉几分,忍不住问:“他平日是如何照顾师尊的?”
清鸿剑尊知道他指的是独孤苍眠,默然几息,道:“洗衣,烧饭,陪我练剑……”
聂更阑呼吸一滞,手倏地按住他手臂,“亲手替师尊洗衣?”
“嗯。”
聂更阑眸光陡然一凛,忽然将师尊的手放开。
紧跟着,清鸿剑尊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闪,青年已经手持绿芒闪动的终音神剑往那座荒凉殿宇而去。
“轰隆——”
剑气纵横交错,绿芒斑驳挥洒。
荒凉殿宇在汹涌剑气之下很快层层断裂轰塌,掀起漫天尘烟,最终,被夷为了平地。
聂更阑目光沉沉看着这片荒凉废墟,所有碎石玉屑木块都化为了齑粉,连建造材料也看不出最初的形状。若是不提,不会有人知道此前这处地方是一座恢弘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