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十月,晚上冷,他担心梁宸安会感冒,但看梁宸安这样积极,他不想泼冷水,便点头,只嘱咐:“多穿点,等热了再脱。”
“嗯!”梁宸安立刻答应。
厉明深提起筷子,给梁宸安夹块带筋羊肉,又拿勺子把鱼腹最嫩的那块肉挖下来搁进梁暮秋碗中。
他动作流畅表情自然,眼神更是正直,梁暮秋想多想都不行,就听他问:“操场为什么不能踢球?”
今天操场被占用了,郝建山亲自指挥人摆了两排桌椅,又挂一条长长的横幅。
梁暮秋闻言说:“周末两天有义诊,就在学校操场上。”
“义诊?”厉明深抬起眼皮,“什么义诊?”
梁宸安抢先说:“就是医生来给大家免费看病。”
说完他不等厉明深反应,又问梁暮秋:“韩叔叔会来吗?”
“应该会吧。”梁暮秋并不确定。这些年的义诊韩临松次次不落,可他刚升为副主任,肯定比以前更忙,梁暮秋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再来。郝建山没说,他也没问。
厉明深眉毛动了一下,问:“韩叔叔?”
梁暮秋同他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等梁宸安吃完饭去写作业才道:“是我姐姐以前的同事。”
他不想多谈,接着又问厉明深:“喝茶吗?”
“好。”厉明深点头。
两人移到茶室,面对面坐在垫子上。
梁暮秋最近为转移注意力,也为放松心情,学了个新的泡茶方法,把梨切块和白茶一起煮,茶香混着果香,滋味甘甜,天干气燥正合适。
厉明深安静地看梁暮秋摆弄茶具,手指修长灵活,指甲圆润干净,手背皮肤比那雪白梨肉还要细腻透亮。
水开了,梁暮秋把火调到最小慢慢煮,等那茶汤变得青绿才倒出来。
厉明深饮一口,甘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流进身体,感到心肝脾肺无一处不滋润。
“好喝吗?”梁暮秋问。
“好喝。”厉明深转着茶杯问,“怎么想起这种喝法?”
“网上有很多,我也是跟着学。”梁暮秋也喝一口,语气比茶汤淡,“反正也没什么事。”
厉明深听出他的落寞,捡起刚才饭桌上的话题,问:“义诊经常会有吗?”
梁暮秋说:“一到两个月一次吧,村里卫生院条件有限,所以县里和市里的医院有对口帮扶,定期会派医生过来。”
他一顿,神情黯淡,语气也添几分晦涩:“我姐姐就是第一批来的医生。”
义诊过后梁仲夏觉得村里医疗条件太落后,干脆申请留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发现怀孕。
这么好的气氛,梁暮秋不愿破坏,强打起精神说:“到时候我也会去帮忙。”
先是接待旅行团,现在又要去义诊,厉明深听出来了:“那就是又没空接待我?”
梁暮秋不由一笑,牙齿白雪整齐:“是啊,没空接待你。”
厉明深半真半假抱怨:“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忙。”
“没错,我很忙的。”梁暮秋嘴上玩笑,心却往下沉,无论去学校教课、接待旅行团还是去义诊,外人看只道他热心,却不知道他也有私心,无非想让生活充实,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所事事。
“如果你有兴趣就一起来看看吧。”梁暮秋说,“到时候村里很多阿公阿婆都会去,我就是维持秩序再负责记录,也没其他事。”
就是在这时,梁暮秋的手机响了,厉明深迅速垂下眼,看到了来电人。
梁暮秋很喜欢跟厉明深待在一起,或是聊天,或是只静静坐着,无论怎样都会让他觉得踏实心安。
他本想无关紧要的电话就先不接,看到是孟金良后犹豫了一下,对厉明深抱歉笑笑,从垫子上起身,走到外面接通。
孟金良语气比平时兴奋,没说什么事,先问梁暮秋怎么样。
梁暮秋道:“我挺好的孟哥,你放心。”
孟金良听出他情绪的确比之前平和,略微放心,这才提起正事。
“找我设计房子?”梁暮秋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孟金良料到了,在那头不死心地劝他:“小秋,那房主是跟我一个熟客一起来餐厅吃的饭,很喜欢店里的设计风格,我就把你的设计理念给他一讲,他当时就问我能不能请你给他的住所做设计。”
“我看这人应该不差钱,还说从设计到施工,所有的事都听你的,设计费也随便你开。他只看最后落地的成品,绝对不会插手。”
这样的条件的确叫人心动,梁暮秋一时没有说话。
孟金良知道他动心了,耐心等一会儿才继续:“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以前,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要开店,我们俩弄了一堆砖头砌吧台,我现在还记得你站在那里拿着张图跟我说,这儿怎么弄那儿怎么摆……”
那时的梁暮秋年轻意气,白T恤牛仔裤,往那毛坯店里一站,像一颗生机勃发的植物,哪像现在,人变得成稳,却再没了那股向上的劲儿。
孟金良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说:“退一万步讲,万一你真要跟那家人打官司,你至少也需要钱跟他们耗是不是?听哥一句,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当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该放下了。”
梁暮秋苦涩难言,然而孟金良句句在理,他没法拒绝,只说想想。
梁暮秋并未走远,就站在堂屋前的走廊上,厉明深自然听见了。
他假装低头看手机,等梁暮秋回来后才抬头,状似随口问怎么了。
梁暮秋想了想,如实告知。
“有人请你设计房子?”厉明深装作惊讶,“所以你真的是学设计的?”
梁暮秋轻嗯一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那不是很好。”厉明深端起茶杯,不动声色观察梁暮秋的反应。
梁暮秋垂着眼,没有回答,情绪并没料想中高涨。
孟金良这个电话来得突然,他没有准备,需要慎重考虑。他暂且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坐直身体,看着厉明深问:“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厉明深放下茶杯:“你说。”
梁暮秋想了想,说:“我考虑过,你说得对,逃避不是办法,我不可能一辈子带冬冬躲躲藏藏。”
他双手搁在膝头,握拳又松开,一个深呼吸后继续说:“我仔细考虑过,如果那家人真要来抢冬冬的抚养权,免不了是一场硬仗,我需要知己知彼,所以在网上查了那家人的信息。”
厉明深心脏猛地一提,就听梁暮秋又道:“可我渠道有限,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用勖明昭这个名字在网上搜了搜,却搜不出任何新闻,只在外网找到勖明昭过去留学时参加网球比赛获奖的一张模糊照片。
厉明深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双手,面上却不动声色,问:“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查?”
“是。”梁暮秋的确是这个想法,厉明深既然也在岚城做生意,人脉应该很广,他也是仔细考虑才想拜托厉明深。
“如果方便,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
厉明深没有立刻应下,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问:“关于那家人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家姓勖,冒力勖,是个很少见的姓。”梁暮秋从旁找出一张纸,却找不到笔,厉明深便从外套口袋里抽出钢笔给他,正是勖明昭送的那一只。
梁暮秋握着钢笔写下勖这个字,又在旁边写下勖明昭的名字。
厉明深注视他握笔的手,眼神暗了暗,说:“很少见的姓。”
梁暮秋搁下笔,把纸转一圈推到厉明深面前,对他说:“是很少见。”
一顿,他又道:“这人就是冬冬父亲,但据说前不久去世了。”
厉明深没有说话。
茶室内一时安静,玻璃茶壶咕嘟咕嘟冒起水泡,又很快破碎。梁暮秋静了片刻,才继续说:“我跟他们家接触不多,时间又有些远,所以没有太深印象。我只记得他家也是经商,父亲似乎去世,只剩母亲。”
他像是极其不愿提起厉環,牙关明显地咬紧,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他应该还有个弟弟。”
厉明深垂着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半天才问:“你见过那个弟弟吗?”
梁暮秋面上浮起迟疑:“或许见过吧,大概在当时我姐姐的婚礼上,我就见过那家人这一回。”
厉明深忽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梁暮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一愣。
厉明深忽然又笑了,英俊的面庞面对梁暮秋,问他:“为什么后来没再见了?”
他声音平静,仔细听却有些沙哑,梁暮秋并没注意,暗自平复着心跳,回忆当时情况。
梁仲夏成熟独立,也有自己的事业,但两家家境悬殊,梁暮秋知道后其实并不赞成。
毕竟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童话里。
果然婚礼上,梁暮秋就听到不少“攀高枝”“有心机”之类的闲话,之后就对那一家人敬而远之。
“不想见。”他生硬道,“不想沾光。”
厉明深扯了扯嘴唇,梁暮秋恨不得跟他们一家撇清关系,厉環那些亲戚却像水蛭一样趴在她身上吸血。
他又看向纸上勖明昭的名字,有片刻的失神,抬起头时面色恢复正常,问梁暮秋:“就这么信我一定会查到?”
“能查多少是多少吧,查不到也没关系。”梁暮秋冲他淡淡一笑,“不是你叫我相信你?”
厉明深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把那张纸对折放进口袋里,承诺他:“好,我帮你查。”
孟金良隔天又打电话,问梁暮秋考虑得怎么样。
“我不是催你做决定。”孟金良说,“你也别现在就说不行,起码先去房子那里看一看。”
孟金良应该正在开车,背景音里传来孟浩庭的声音,孟金良低声骂一句“小兔崽子小点声”。
梁暮秋难免生出愧疚,孟金良有自己的家庭,有餐厅要顾,还要分神操心他的事,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他只好答应。
“这就对了嘛。”孟金良说,又问要不要陪梁暮秋一起去。
梁暮秋忙道不用,孟金良便说给他发地址。
“那房子买来以后一直空着,房主什么也没弄,交房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房主刚巧出国了,让你直接过去。门是密码锁,我待会儿把地址和密码一起发给你。”孟金良说。
挂了电话,梁暮秋很快收到信息,一个地址加上一串数字。
这天周五,他下午有课,不想因为私事耽搁,跟其他老师把课调到上午,下课后先去幼儿园。
幼儿园刚好也是课间,走廊上都是跑跑跳跳的小豆丁,见到梁暮秋大声喊“秋秋老师”,梁暮秋微笑回应,很快找到了梁宸安。
梁宸安正跟杨思乐和刘晓辉趴在栏杆上,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梁暮秋走过去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头。
梁宸安还以为哪个同学恶作剧,有些生气,谁料一转头看到梁暮秋,顿时变为惊喜:“秋秋!”
梁暮秋曲膝蹲在梁宸安面前,对梁宸安说他要出去一趟办点事,尽量在放学前赶回来,如果赶不回来就让杨阿公来接他们。
他说完停顿几秒,又特意嘱咐:“不要自己回家,去阿公家也不要单独出来。”
他怕梁宸安又落单。
“嗯!”梁宸安重重点头,又问,“那我能踢一会儿球吗?”
旁边的杨思乐和刘晓辉都一脸期盼地看着梁暮秋。
“操场不是不能用吗?”梁暮秋好奇。
杨思乐抢先说:“我们找到了其他地方。”
“那好,想踢就踢吧。”梁暮秋揉揉梁宸安的头,正巧打上课铃,他便对梁宸安说,“去吧,上课去吧。”
梁宸安走进教室,转头见梁暮秋还站在走廊,便冲他挥手,看着梁暮秋转身离去,自己也回座位做好,从书包里拿出书,谁料有个人经过他的座位,伸手就把书扫到地上。
“你干什么?”梁宸安问。
“对不起嘛。”那人故意在书上踩一脚才捡起来,嬉皮笑脸地丢在梁宸安面前,“秋秋老师的小宝贝。”
周围几个小孩都笑起来。
“笑屁啊。”杨思乐说。
老师从前门进来,梁宸安赶紧拉了一下杨思乐。
“这个时聪真讨厌。”杨思乐转回来坐好,气道,“他老是欺负刘晓辉,之前还让刘晓辉给他钱。”
梁宸安把书上的鞋印拍掉,垮着脸没说话。
梁暮秋开车从小梨村出发,按照孟金良发来的地址找过去。
那是个别墅区,下了外环高架再开一段便到了,四周围墙遮挡,又种着高大茂密的植物,外面看不到里面,私密性很好。
梁暮秋开到门口,刚跟保安说明,保安立刻放行,说业主提前打过招呼,还好心给梁暮秋指了路。
梁暮秋从大门往里开,刚一进去就感受到森森绿意,左手边是望不到边的草坪,还有一处澄碧的湖泊,几只天鹅在湖上引颈戏水,还有白鸽成群啄食,甚至还有孔雀和梅花鹿。
开车过来的一路上,梁暮秋神经都莫名有些紧绷,见到这样的景色,忽然就感到松懈下来。
别墅区里大多是联排别墅,也有少量独栋,在靠里的位置。梁暮秋放慢车速,七拐八绕,最后在一户独栋别墅的门前停下。
泊好车,他开门下来,先打量房子外观,欧式风格的别墅,地上两层,目测地下还有一层,前后都带花园。
外立面墙漆是浅棕色,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金光,有个很动听的名字,叫黄金海岸。
梁暮秋又确认一遍门牌号,走上门前台阶,在密码锁的电子屏幕上输入了密码。
嘀一声,门开了。
他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口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握住门把手,缓缓推开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厉明深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弹出提示,他对正在汇报的下属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拿起手机,点开梁暮秋进门的画面截图,又面无表情地将屏幕冲下卡在办公桌上,对下属说:“继续。”
房子比梁暮秋想象要大,地下果然还有一层,内部只做了水电墙面等最基本的硬装,可以说留给设计师发挥的空间很大。
梁暮秋在房子里转了转,上上下下走了好几遍,整栋房子的户型结构便自动出现在他脑子里。
然而除此之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从房子出来已经有些晚了,正赶上周五晚高峰,出城道路异常拥堵,梁暮秋就是在这时接到了厉明深的电话。
厉明深说自己在前往小梨村的路上,问梁暮秋在哪儿。
“我今天出来办点事,正在往回走,有点堵车。”前方车流望不到头,梁暮秋有些焦躁,看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梁宸安就要放学了,他恐怕赶不回去。
厉明深单手把握方向盘,从梁暮秋语气里听出他的心情似乎不佳,便打消了试探的念头,只道:“看来我要比你先到了。”
梁暮秋下意识就想问厉明深能不能去接梁宸安,开口的瞬间又把嘴闭上。
继房客之后,连那条朋友的界限都在逐渐模糊,但他怎么好一而再再而三麻烦厉明深。
谁料厉明深主动问:“冬冬呢,你赶得上接他吗?要不要我去一趟?”
梁暮秋抿紧嘴唇,听着耳机里厉明深的声音,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等一会儿没有回应,厉明深在那头唤他:“梁暮秋?”
梁暮秋回神,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那麻烦你了。”
厉明深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反问他:“这叫麻烦?你是不是对麻烦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梁暮秋不由也一笑:“那什么叫麻烦?”
厉明深似乎被问住,静了片刻才开口,声音略低,犹如近在梁暮秋的耳边。他说:“想去做的事就不能叫麻烦。”
梁暮秋握紧了方向盘。
挂了线,厉明深踩油门加速,跑车发出迷人的音浪,直奔梁宸安的幼儿园。
老师刚说放学,梁宸安和杨思乐背起书包就往操场旁边的一块空地跑,这是他们俩发现的新据点,虽然小了点,但三个人玩足球也足够了。
刘晓辉跟在他们后面。
梁宸安两天没来幼儿园,刘晓辉羡慕死了,问他怎么没来。
书包扔在地上,梁宸安把足球抛起来,用大腿练习颠球。这是厉明深上次教他的。他虽然跟刘晓辉一起玩,但不愿让刘晓辉知道那么多,便说:“我手破了。”
刘晓辉更羡慕了:“手破了就不来吗,秋秋老师对你真好。”
他别说手破了,腿瘸了他妈都得背他来。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另一道声音:“我说你怎么没来,原来手破了啊,手破了就可以不来吗,那是不是吃饭都要你舅舅喂给你才吃啊?”
刘晓辉吓了一跳,赶紧往杨思乐旁边站。
梁宸安回头看去,就见时聪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孩,怀里也抱着足球,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看样子是来抢地盘的。
果然,时聪故意撞他肩膀,说:“我们要踢球,麻烦你让让。”
杨思乐气道:“我们先来的!”
“老师说了要先来后到。”梁宸安站在原地没动,神色平静地说,“这里是我们先找到的,你要踢球去其他地方,或者等我们踢完你再踢。”
时聪冲身后使眼色,立刻有小跟班把他们的书包拎起来往远处扔,杨思乐的书包拉链没拉,书笔本子散一地,还有一辆玩具汽车,掉在地上磕坏一个车轱辘。
那玩具汽车是杨雄买的,杨思乐宝贝得很,走哪儿都带着,顿时红了眼:“这我爸给我买的,你赔我!”
梁宸安拉住就要冲过去的杨思乐,对面人多,打起架肯定吃亏,而且梁暮秋也跟他说过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别给他废话,我们去找老师。”梁宸安说。
时聪嗤笑:“你怎么遇到事就找老师,指望你舅舅给你出头呢?”
“这什么破车啊,也当个宝贝。”时聪往地上看一眼,装作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你肯定都没坐过车,所以拿辆玩具汽车当宝贝。”
“呸!”杨思乐冲他吐一口唾沫,“谁没坐过车?我不仅坐过,我还坐过跑车,车门往上开的那种,你们见过吗你们?”
对面立刻有小孩问:“跑车?”
“电视里那种吗?”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还带敞篷,就是冬冬叔叔开的,说出来吓死你们!”
梁宸安立刻朝杨思乐看去。
杨思乐来劲了,指着时聪说:“你爸不就是开桑塔纳的吗,拽什么拽?我阿公说你爸开车不打表,老是跟人要高价,把我们村的名声都搞坏了!”
时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上去就要抓杨思乐的衣领,梁宸安一把推开他:“你要干嘛?”
“少吹牛了。”时聪反应过来,“梁宸安连爸爸都没有,哪来的叔叔?”
村里没有秘密,大人嚼舌根,小孩在旁边听,看着年纪小其实什么都懂。
梁宸安动动嘴唇,忽然间说不出话来,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喊他。
“冬冬。”
他回头,见到厉明深朝他走过来。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厉明深开到幼儿园门口,慢慢降下车速,看到门头上“小梨花幼儿园”几个字,不由浮起笑来。
这会儿正好是放学时间,都是接孩子的,人多车也多。厉明深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停好车,打开门走下来。
跑车招摇,人也气度不凡,顿时吸引一片视线,厉明深浑不在意,迈动长腿稳步地走到门口的保安室。
保安从窗户探头,瞧着厉明深西装革履,像是市里来检查的大领导,不敢怠慢,问他什么事。
厉明深客气道:“我接孩子,大三班梁宸安。”
“哦,冬冬啊。”村里都是熟人,保安大叔也认得梁宸安,但记得都是梁暮秋来接,于是疑惑地上下打量厉明深,“你是他……”
“我是他叔叔。”厉明深说得自然,说完不自觉一笑,他可不就是货真价实梁宸安的亲叔叔?
保安还挺负责,让厉明深给梁暮秋打电话,厉明深便拿出手机拨通了梁暮秋号码,让他跟保安说。
保安确认无误,放厉明深进园,手机也还回去。厉明深接过来,听见梁暮秋对他道:“冬冬应该不在教室,可能在外面踢球。”
“好,我去找找。”
幼儿园不大,总共两栋教学楼,楼前是一片不大的操场,摆着为义诊准备的桌椅和横幅。厉明深绕过教学楼,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一群孩子里找到了梁宸安。
电话一直没挂,厉明深一路听着梁暮秋轻微的呼吸。
“我看到冬冬了。”他说。
梁暮秋放下心:“你带他先回去,或者去阿公家等我,我快到了。”
“好,等你。”厉明深温声应道,“不用着急。”
挂了电话,他朝梁宸安走去,远远就听几个孩子在争执,走到近前恰好听到那一句“你连爸爸都没有”。
他停在梁宸安身后,明显感到梁宸安的脊背在那瞬间绷紧,于是出声叫他。
梁宸安回头见是厉明深,起初有些茫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不认识厉明深似的。还是杨思乐反应快,大喊一声:“叔叔!”
厉明深走过去,并未看对面几个小孩,只看着梁宸安,对他说:“你舅舅在回来路上,让我先来接你。”
梁宸安还有些回不过神,动动嘴唇,细声细气地“哦”了一声。
来了个大人,场上形势顿时逆转,对面几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连时聪都不敢说话。
半晌才有人小声问一句:“这是谁啊?”
杨思乐见有人撑腰,立马更硬气了,双手插在腰侧,狠狠瞪那几个孩子一眼,又转向厉明深,期盼地问:“叔叔,你开车来的吗?是跑车吗?”
“是啊。”厉明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问他,“要兜风吗?”
“兜兜兜!”杨思乐立刻跑过去把他和梁宸安的书包捡起来,路过时聪还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拉着梁宸安就往外跑。
厉明深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对面那群小孩哪还有心思踢球,一个个都跟过去要见识什么是跑车。
等到幼儿园门口,看到那辆蛰伏在路边的钢铁怪兽,所有人齐声发出惊呼。
厉明深来之前特意在车库里挑了一辆车,路上还想着是不是太招摇了,没想到歪打正着。
厉明深打开车门。
一众小孩傻眼。
“真是往上开的!”
“好酷啊!”
“好像翅膀!”
“它是不是会飞啊?”
忽然有人指着厉明深叫起来:“我认得他,他经常来,就住梁宸安家里!”
“我也记得,他每次来都开不一样的车!”
“所以他真是梁宸安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