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经纪人手册作家:好耐唔见

作者:  录入:03-01

“打车。”许师宪答。
也是,吴桥躺倒回被子中间,真是没睡醒。
许师宪肯定是想到怎么做了,然后又不想和他讲,一天天的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挤不出半个屁来。
但吴桥也习惯了,只是躺在床上说了句:“注意安全。”
“嗯,”许师宪点头,“点灯问鬼,很简单的江湖术法。”
什么?葫芦开窍了?
吴桥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想接着问,但许天师讲完一拉房门走了,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从公司转了一圈出来,开车去仙山公墓的路上吴桥想,这事儿吧,你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办也难办。
如果不是因为金Jimin多少和自己沾点亲朋好友的关系,他死都不接这种活计。
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办法事,他们自己有卓云流这个道长,场地联络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怎么不容易?
但逝者已矣,法事本是做一次就够了,再做,就是为生人了。
糊弄糊弄挣钱的事谁都能做,可真的要让生者得到宽慰,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许师宪想了一个晚上,就想到点灯问鬼这一个法子。
比起道法,更像巫术。
民间的灵巫会用某种特殊的方法沟通已经逝去的先人,然后问话鬼神或替鬼神传话。
与观落阴不同,灵巫问鬼的成功率很高,几乎没有太多失败的案例。
吴桥虽然觉得奇怪,许师宪一个正经八百道院出身的天师为什么要选这种偏门的法子。
但转念一想也是,先不说如何能做到让这在场三人一齐走入阴间与亡者相见,如若见到,争吵一番又如何能够保住他们元神回归本体?
那很麻烦,倒不如叫巫师传话。
不管怎么样,都隔着一位外人,谁也不好发作。
亏许师宪能想到这一层,还真是大有进步。
等开到仙山公墓,停完车找到金Jimin几人的时候,吴桥又看傻了眼。
许师宪和金Jimin倚在休息室的门边,一人手指上夹着半只烟,不知道在谈什么。
卓道长更是不知道死去哪儿了。
“聊什么呢?”
吴桥假笑着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抢走许师宪手上的烟小声问了句,“许哥,你什么时候会抽这玩意儿了?”
许师宪眨了眨眼睛没答,倒是金Jimin调侃了两句,“哟,管事的来了。”
“少贫嘴,”吴桥白他一眼又转过头看许师宪,“怎么样,能成么?”
吴老板问得自然是超度法事的安排,一切工作为重,乙方为重,先人为重。
他真是很有职业操守。
许师宪点点头,“先人尚未跨过轮回,来得及。”
“我也同意,”金Jimin补了句,“蛮好的,就这么办吧,尽快。”
但吴桥没理会他,打量两眼许天师恍然大悟道:“你今天着急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嗯,”许师宪点头。
“卓云流呢?叫他干活不成?”
许天师笑一下,“答应了我来,就是我来。”
这是在说他之前答应帮金Jimin做超度法事的承诺,可吴桥却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不过他还没想明白是哪儿不对,就被金Jimin开口打断了。
金先生把烟一灭问:“明天,来得及吗?”
“来得及,”吴桥点头,“只要你那边亲属都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做。”
金Jimin点了点头,“好,地址我发给你了,有点远在城北近郊,老房子,估摸着很快就要拆迁了。”
老先生是杭市人,这房子也是从前金先生的母亲和弟弟生活过的居所,到现如今也已经几十年。
杭市政府对老旧屋宇的改造大刀阔斧,其实如果真的算一算,早也该轮到那片了。
只是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没等到房屋拆迁改造的日子,就在老屋里过世了。
旧人旧事旧房屋,自此之后,就要全部消失殆尽了。
也算是好事吧,毕竟新房不会贬值了。
吴桥点了点头,拉过许师宪说:“好,那我们先走了。”
“回见”,金Jinin笑了笑,突然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小心哦吴桥,其实,爱所有人的意思就是谁也不爱啊。”
“发什么神经?”
吴桥疑惑地瞥他一眼,不过金Jimin这人一向不着调惯了,所以他也没多想,挥挥手道:“节哀,河清。”
河清?是谁?
金Jimin愣了一下,笑僵在脸上,明明很熟悉,却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吴桥会讲出那个名字。

在吴老板赶来之前,谈事儿的时候还是许师宪、卓云流同金先生三人在场的。
“金先生,”卓云流道。
金Jimin站在先人的墓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听他一喊转过头来,脸上又是那副笑。
“卓道长,”他笑着很客气地应了声,“许先生也来了?”
许师宪点头示意,没说什么,在先人的墓前停了下来。
见他动作,金Jimin有些疑惑地转过头问卓云流道:“他做什么?”
“少问。”
卓道长只老神在在地答:“等着吧。”
说什么屁话。
金Jimin看不来他们这副神棍做派,背过身去点了支烟,象征性地问了句,“卓道长抽烟吗?”
卓云流摇头。
意料之中,金Jimin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点点头准备把烟盒收回去,可是却突然被人拦下,抬起头一看,竟然是许天师。
许师宪还是半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地抽走一支烟,然后给自己点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
金先生笑着调侃了句:“许先生平时抽什么烟?”
不过还是没有回复。
许师宪这人一向话少是真的,懒得理会金Jimin也是真的。
在一阵稍微有点尴尬的沉默中,终于还是卓云流先忍不住,张了张嘴准备率先打破僵局。
“那个……”
只是他话未出口就被许师宪打断道:“先人魂魄尚在,要不要问,你可以考虑考虑。”
魂魄?金Jimin愣了一下,“可是,之前已经举办过一场超度法事了……”
“我说,先人魂魄尚在,”许天师吞了口烟,说话间,飘飘渺渺的白雾从他的口中泄出来。
“要不要问,在你。”
金Jimin沉默,在他和母亲赶回杭市之前,舅舅就已经作主操办完外祖父的丧事了。
根据老先生生前的意愿,请了道长来行超度法事后安葬的。
照理来说,就算老先生在天有灵,也应当跨过地狱步轮回往生了。
为什么?
金Jimin想不明白,可他觉得或许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看着仙风道骨,手上却夹着支宝恒莫吉托吞云吐雾的年轻天师。
“好,”金先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问,可是,问什么?怎么问?完全没有头绪。
总之,也只能先凭着感觉走一步看一步。
许师宪闻言也点头道:“明天问灵,我会帮你们传达先人的话,两刻钟的时间,自己把握。”
金先生听他这么说就知没得商量,“那我和母亲……”
“去安排吧,”许天师转头看向卓云流,吐一口烟,只觉得这玩意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搞不懂吴桥为什么喜欢。
“我和金先生还有几句话讲。”他说。
卓云流猜不透他疑似,只说:“好。”
等卓云流一走,金Jimin了然一笑,倒也不急着离开了。
“问什么?又问吴桥?”
“嗯。”
“那你问吧,我不一定知道。”
吴桥赶来的时候,那两人谈话刚刚结束,他连半个字也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吴桥按着金Jimin发来的地址导航过去,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真的蛮远的,郊区的温度会比市区更低一些,从打着暖气的车上下来,吴桥被冷风一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林嘉敏已经到了,见吴桥他们过来却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吴桥问,今天现场只有他们三人,Kevin和李叙会负责善后。
“家属好像有点分歧。”林小姐答。
几人便往里走边听林嘉敏讲。
原来是早上接卓云流来电,他刚刚布置好超度法会的场所出来,还没把门拉上呢就听见里面好像爆发了一阵争吵,他留心听了两句却也不好意思久留。
大概是先人的子女争吵,大女儿回来说什么都要再办法事,小儿子本来都已经准备离开杭市搬去外地,结果被一个电话绑回来,说是不回来就打官司,有的是钱和时间同他耗。
大女儿,也就是金先生的母亲,早年间就离开了杭市,这些年过得也算人模人样,赚了不少钱和脸面。
但小儿子在杭市道医馆半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继承过父亲那点遗产总算是想要换个城市开启新生活,自然不想再打官司花钱劳神。
所以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来了。
但是就算来了,也不情愿。
争吵是一定会发生的,谁都知道根本避免不了。
吴桥几人刚在门口站定,突然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都是骗人的、假的、神棍!”
随后还女人的声音:“你找来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爸死了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你找的就是正经道长了?正经?道长?”中年男人嗤笑一下,“可笑,多可笑啊姐!爸一辈子相信那种东西,结果死了还要被这帮术士招来唤去,不可笑吗?!”
大概是谁急得动了手,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吴桥没有推门进去。
又等了五六分钟,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
吴桥一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吴桥公式化地笑了笑,“明天殡仪服务公司,吴桥。”
“免贵姓孙,”孙女士疲惫地笑了笑,“吴先生,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时候吴桥才看到Jimin从房间里走出来,朝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接下这一单还是识眼色?
大概都有吧。
“事不宜迟,”吴桥看了看时间,伸手示意孙女士上座,“如果亲属都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我不同意。”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说了句,起身就准备要走。
“孙宝树!”
孙女士突然扯起嗓子吼了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孙女士的弟弟,孙宝树,一个年过而立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吼,骤然气红了脸。
怒急上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外人什么脸面,啪地就把桌上茶杯碗盏一摔,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又要发什么疯?找两个道士来,干嘛?爸死了,咱们该怎么过怎么过,不是更合你意吗?十几年,十几年你都没回来一次,把儿子扔给爸养活几年又带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恨你,不恨……”
——啪。
孙女士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咬着牙恨恨地道:“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资格恨爸,孙宝树,爸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到现在这个境地,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脸来恨谁?”
“我他娘的最恨你!”
孙先生早就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道:“跑了就别回来!走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弟找过你一次吗?爸死了你回来了,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还真是他娘的什么都放不下啊!”
吴桥在一旁看傻了眼,他转头找金Jimin的目光,却发现他已经侧过脸去避开,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百八十遍一样。
“两位,”林嘉敏上前安抚孙女士,“叫先人看见了不好。”
此话一出,孙女士竟然蓦地掉下几滴泪来,没有声响,眼眶一红,泪就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她抬起手向上一抹,就好像无知无觉一样,再开口,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半分。
“孙宝树,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今天就给我留在这里坐下,半个字都不要说,只要爸点头,我一分钱都不和你争。”
好要强的女人……
吴桥又想起金Jimin和他形容过的母亲,弟弟出生,妈死了,爸瞧不起她……那个只因为是个女人就要拼了命给自己挣前程的孙小姐。
“姐!”
不知怎么的,见她落泪,孙宝树也突然大喝一声,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就这样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好吗?姐,求求你,放过我吧!爸已经走了,结束吧!让一切都彻底结束吧!”
真的,真的有隐情。
吴桥只觉得唏嘘,可孙女士却几乎浑身颤抖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许师宪点一点头说:“辛苦许先生,请您开始吧。”
林嘉敏默默地将孙先生搀起来,扶到了座位上。
然后朝金Jimin礼貌地笑了笑说:“金先生,请。”
许天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然后闭上眼,手掐剑诀以明火点烛灯引魂。
点灯问鬼,请先人魂归。
这是个不算太复杂的巫术,甚至算不上上身,只是将先人的魂魄请回来,然后由术师作为灵媒,向家属传达先人的意思。
见许师宪点燃蜡烛,吴桥和林嘉敏退到了一边,掐了表开始计时。
两刻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倒不是给术师的限制,问话生魂对术师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是为先人魂魄计下的。
半个小时,他们必须送走先人。
吴桥以前其实不太相信这个,但当他看见许师宪睁眼的刹那,突然也是神情一变。
“兰芝,”许师宪,不,先人睁眼见到孙女士,骤然一惊:“你……你是兰芝吗?”
兰芝,孙兰芝,芝兰玉树,孙女士的名字。
已经太久没有人称呼过她这个名字,孙女士下意识地侧过脸,应了声是。

第56章 恨如长江东逝水
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许师宪的眼神一闪,骤然又变回没什么表情的许天师。
“先人已经回来,”他说:“家属有什么要问的,请从速。”
孙女士在听到许天师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已经百分百的相信了,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回来,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她太恨太恨父亲,恨到二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恨到和亲弟弟势如水火,恨到连最后一面……不,骨灰都没见到。
可是这时候,这种时候,又听到父亲喊她的名字,听到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情愿再记起的名字,孙兰芝突然又止不住泪流。
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在这间屋子门口的空地上种满了各种奇怪的草药,然后带着她一株一株的认。
她认得很快,个个都记得清楚,父亲笑着说:“我们兰芝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女孩。”
孙女士伸手捂住口鼻,泪很快沁湿了掌心,但她还是连半点哭声都没出。
而一旁的孙宝树则是低着头,很低很低,几乎快要把一张脸压在胸口。
母亲和舅舅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于是金Jimin笑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祖父。”
空气安静地针落可闻。
“是我对不起母亲,”他没有问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开口说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有天赋,也不像母亲那么聪明,我没能成为可以传承道医馆的男孩,是我没用。”
空气安静了几瞬。
金Jimin如何不知道母亲送他回来杭市的意思呢?就算从前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也应该想明白了。
既然我不是儿子,那我的儿子呢?
父亲啊父亲,你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就连这个,我也可以给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金Jimin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没做到,对不起祖父,也对不起母亲。
他不争气、没有天分,他是个庸才。
在亲属看不到的空间里,孙老先生竟然因为那话掉下两滴泪来。
“不是的,”他沉默了许久后竟然开口说道:“不是的囝囝。”
许师宪点头,公事公办地传话:“金先生,先人说不是那样的。”
不是?Jimin抬起头,却在一个瞬间,仿佛从许天师那张年轻又艳丽地脸上,再次看见了祖父那张苍老又疲惫的面孔,然后大颗大颗的泪就夺眶而出。
许师宪说:“他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河清,你一直都是个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孩子,不要这么说你自己,不要责怪。这个传承已经没有未来了,我不叫你学,是怕会害了你一辈子,就像你母亲那样。”
河清?孙河清。
这是小时候外祖父给他取的名字!
金Jimin猛地想起来了,河清海晏,万世开太平。
祖父希望他能做一个幸福的人。
他做到了吗?
Jimin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说不出话。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可是真的听到却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他被“天才”困住了,被这个世界上多到数不清的能人志士困住,被他自己的梦魇困住,差一点就要一辈子无法脱身。
“孙女士,”许师宪转过头,“先人对您说:兰芝,你是最能干,也最让我觉得骄傲的孩子。”
“然后”,他顿了顿:“……对不起。”
“什么?”
孙女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许先生,您说什么?”
许师宪摇了摇头,“不是我说,先人说:对不起,兰芝。”
“那、那医馆,爸,医馆……”孙女士几乎语无伦次地追问道。
爸,二十几年,她的声音终于颤抖,睁着眼睛祈求一个迟来……或许永远不会来的答案。
“关了吧,”许师宪说:“先人说:兰芝,是我害了你半辈子,也害了宝树半辈子,叫他学这个,叫他半生怨恨,既然眼下如此,关了吧。”
孙宝树听到那话也惊地抬起头来,“爸……”
他这一生都没想过,会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是我害了你”这种话。
不,或许在很小的时候想过的,或许在姐姐读书,考中学、大学、出国,然后再也不回来的时候,曾经怨恨地想过的。
可是没办法,孙宝树知道,他一开始知道的,托生在这个家里,是他对不起姐姐。
因为他的降生让姐姐没了母亲,因为他是个男孩,叫姐姐又没了父亲。
孙宝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兰芝出国的时候,他没有拦她,而是笑着送她到了机场,把自己攒下的所有的钱存在一张窄窄的银行卡里,交到了姐姐的手上。
他以前知道的,他以前什么都明白的。
只是……孙宝树掉下几滴眼泪,只是,太苦了,承担父亲的怨恨,承担这所有的一切,就只是因为出生而背上所有的罪孽,真的太苦了。
悄悄滋生的无数的恨让他逐渐忘记了,对父亲的恨,对姐姐的恨,对所有的一切都恨的要命。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无数次被父亲责骂不务正业的时候,孙宝树咬着牙想,难道是我自己选择要继承所谓家业的吗?难道这他娘的装神弄鬼就是正业了?医馆式微,难道她孙兰芝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吗?!
这么多年,都是他照顾家里,照顾父亲,支撑医馆,他还有哪点做得不够好了?
恨啊,孙宝树想,恨,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甚至,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母亲也是。
母亲啊母亲,为什么要把他带来这个只有痛苦和委屈的人世间,又连一天的爱都不肯留给他呢?
但他又懦弱,算了吧,孙宝树无数次对自己说,算了吧。
这一世是他欠父亲的,做到仁至义尽就足够了吧?
只要熬下去,再熬几年,熬到……
终于父亲还是走了,在这个冷得要命的冬天,因为突发的心脏病在老房子里那张很旧的棕棚床上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半句话都没有留下。
孙宝树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了父亲的葬礼,还来不及感受任何悲伤的情绪,托人把所有的不动产挂上交易行,马不停蹄地就要离开杭市。
自由,一个已到中年的男人居然第一次觉得自由。
可谁成想,孙兰芝回来了。
那个没有帮衬过他一天的姐姐居然还有脸回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卖掉父亲的医馆?
天哪,神仙,菩萨!
孙宝树紧紧地握着拳头想要砸下去,可咬碎了一口牙,还是没有动手。
懦弱,他笑了笑,说:放我走吧,姐,求求你。
可是孙兰芝抬起手,打了他一巴掌。
人生战场,孙兰芝不仅自己把血洒得漂亮,麾下更是不容许见半场败仗。
“孙宝树,”孙兰芝恨恨地骂:“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不争气?不争气啊……
她的儿子不争气,弟弟也不争气。
孙宝树突然在一瞬间很释然的想,大概孙家的女儿才是老太爷的种,而儿子都随了那个从未谋面过的,苦命的娘。
“爸,”孙宝树长长地吐了口气,看向空无一人的正中央道:“我什么都不争了,但,您总要留条活路给我吧?您总要……”
“医馆给我,”孙兰芝在此时擦干了眼泪,又扬起了脖子,“宝树,今天爸在,我们好好地算清楚。”
算?算什么?
孙宝树苦笑一下,“还有什么好算的?姐,从小到大,其实我一直争不过你,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孙兰芝打断,“医馆给我,老宅也给我,宝树,我送你去留学。”
她看向弟弟,时隔二十几年,再一次很深很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你读中学的时候,喜欢俄语对不对?我送你去俄国念书,学什么随便你。”
“医科、法律还是文学、艺术,什么都行,几年都行,”孙兰芝突然笑了一下说:“宝树,姐姐有钱。”
孙宝树的心抽了一下,突然又掩面哭了起来。
她还记得,她还记得……
全天下,只有孙兰芝还记得,宝树读中学的时候喜欢俄语。
“先人说:留到现在只是想看你们姐弟好好地见上一面,既然如此,他也是时候该走了。”
许师宪突然开口:“还有就是,先人说,这一生,万事对不起。一切是他的报应,二位不必因为医馆自责,落寞便落寞,关便关,一切都是命数。”
然后他又看向孙兰芝说:“但是,孙小姐,先人也说,如果你还想要继续经营医馆也可以,是他的错,一辈子没见过祖师爷却把那些话奉为圭臬,伤了你的心。他想要弥补你的,只是今生来不及,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时间差不多了,”林嘉敏打断道:“许天师,已经两刻钟,该请先人上路了。”
推书 20234-03-01 : 怪物驯服by酒矣》:[穿越重生] 《怪物驯服》作者:酒矣【完结】晋江VIP2025-02-22完结总书评数:13783 当前被收藏数:25921 营养液数:25806 文章积分:670,000,000  文案:  如何驯服一只怪物?  答:把它变成恋爱脑。  对当前世界的人们来说,妖异是能引起反常怪异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