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松担心再不找到地方落脚,晚上小石头当真要陪着他露宿街头。
没时间难过,虞清松用衣袖摁了摁眼角,转过了身。
这回,亓亓整理未再让小石头帮什么忙,而是自己走到了乌梅前,对阿笙道:“劳烦恩公了,可否将被褥递给我一下?”
阿笙跟上回一样,仍旧拒绝了老人的提议:“不,不行的。我先陪您找到落脚的地方。我知道有好几处客栈,收费都较为便宜,您可以带着小石头去那里落脚。”
何况小石头现在身上还有伤,得有个地方落脚,再去药店买一瓶跌打止疼药抹一抹才是。
阿笙却是不知,虞清松从家乡带过来的盘缠早已用完,此时身无分文。
老人家亦不愿再欠阿笙人情,故而自己的难处一字未提。
谢放到底历经了两世,从老人的神情当中,便猜出老人此时的境遇比他同阿笙两人瞧见的只怕要更加糟糕。
他适时地出声道:“我观老人家似是会作画,我有一位朋友于绘画上颇具天赋,只是苦于无人指导。他工作也比较忙,没有太多时间作画,以至于绘画上成长十分缓慢。
老人家若是同意,可以教授我朋友绘画,以抵房费同一日三餐,老人家意下如何?”
谢放没有像之前那样,提出直接将老人同小石头接回去住,而是让老人以教授作画以抵房资。
不管老人是不是抱石老人,于他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
虞清松却并未松口,而是思路十分冷静清晰地道:“二爷未曾瞧过我的画,怎知我画技如何?再则,二爷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画师请不到?”
谢放笑了笑:“实不相瞒,画师虽然易请,然而真正合适的亓亓整理启蒙师父却是难碰。
实不相瞒,我那位朋友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老人家您尚未见过我那位朋友,您若是见过,便知道,我为何会请您当他的师父。还是说,老人家对自己的画技信心不足,认为自己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
谢放前世最喜欢交友,他再清楚明白不过,但凡有真才实学的人,大都自傲于自己的才学,绝不会有自认为能力不足这一说。
阿笙听说二爷邀请老先生给他的朋友授画,以抵房资,眼睛顿时亮了亮。
二爷着实机敏!
倘若像先前那样,请老先生回去暂住,老先生定然又会推辞,可要是以授课抵房资,那便大不相同了!
既照顾到了先生的颜面,又给二爷的朋友找了为绘画的师父,实属一举两得!
小石头有些不高兴地道:“爷爷的画技可能好了!爷爷才不可能对自己的画技信心不足!”
虞清松皱了皱眉:“二爷莫要拿话激我。”
谢放拱手作揖:“老先生明鉴,南倾实是赤诚相请。”
虞清松虽不是符城人,可谢南倾这个名字,他却也不是头一回听见。
他在老家时,便听说过谢家这位二公子的名号,知晓谢家这位二公子天生风流,喜欢交友,且交友从不看身份,只看合不合拍。
也听说过这位的二公子仗义疏财,卖画、买墨宝所得,大都一捐了知。
从不在意黄白之物。
只要是有人求到这位谢二公子跟前,只要能帮的,大都会帮。
从前他以为不过是因为谢家势力,流言夸大了对谢二的评价,如今放才见识到,这位谢二公子竟比他以为地还要赤诚。
倒当真是一众世家公子当中的一股清流。
至于私人情感上的风流做派,他亦有所耳闻。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倒觉得无碍。
虞清松不为自己想,却不得不为孙儿考虑。
小石头身上有伤,他此时接受谢二爷的“邀请”,自是最稳妥的。
虞清松却仍未一口答应,反而提了一个要求:“我有话说在前头。我只是负责授画,并不收徒。如果您那位朋友实在没有天赋,待还清您的房资,我便会请辞离去。”
谢放一听,便知道这事情成了。
他的唇角勾笑,躬身一揖到底,“当然。南倾先替我那位朋友谢过先生。”
谢放这一鞠躬,放到是令虞清松有些过意不去。
分明是急着找地方落脚,算起来,算是他占了一个大便宜,可这谢南倾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倒像是求着他给他的那位朋友授课。
虞清松在心底浅叹一口气。
都说谢家大公子不是池中物,行事有魄力,有其父之姿。
要他说,这位二公子待人谦和有礼,传闻也是位能文能武的主,若是谢家不那般重视封建社会那一套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谢南倾未必不如谢朝晞。
至少,他曾于那位谢家大公子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行事虽有魄力,为人却是狠辣了一些。
虞清松便也回了个大礼,亦是深深地作揖道:“该是我谢谢二爷的收留之恩。”
谢放忙道:“老人家言重。”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出了巷口便是大街,路上车水马龙,叫车也方便。
谢放便给老先生同小石头叫了辆车,让阿笙将乌梅背上驮着的衣服、被褥……以及其他行李都放在人力车上,让人力车师父载老先生同小石头,以及小石头父母的骨灰先回春行馆。
又找了路口一位摆摊的代笔师父,借用他家的纸张同笔墨,亲笔写了张字条,交由老先生,“老先生到春行馆后,只要将这张字条交给我府上的人,我府上的人便知如何安排。”
虞清松接过纸张,“多谢二爷。”
谢放拱手作揖:“老人家客气。”
阿笙挥着手,同老先生同小石头挥别。
人力车载着老人同小石头离去。
纳闷二爷为何没有随老人同小石头一块回府上,阿笙比着手势,“二爷可是还有事要办?“
谢放:“是有要紧事要办。”
阿笙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紧张起来,赶忙比划着道:“那二爷您赶紧去,办事要紧。”
却见二爷将手中的鸡汤往他眼前递了递:“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喝鸡汤?”
阿笙瞧着二爷递过来的食盒,愣了半晌。
二爷口中的“要紧事”,莫不是,就是……问他要不要喝鸡汤?
“你方才牵着乌梅走了那么久的路,便是不饿,也该累了,一起去那边坐坐?”
阿笙顺着二爷手指的方向,瞧见对面街道不远处的石桥下方,有一处小小凉亭。
阿笙微微一怔。
他最近几次来这临水街,每回都是直接拐进巷子,倒是从未注意过,対街有这样一处小小凉亭。
那石桥挨着一个小码头,凉亭想来是供来往的船客做暂时的歇息或是避雨用的。
阿笙不饿,也不累。
可是……这是难得的同二爷独处的机会。
阿笙眼露犹豫,比划着,“可会耽误二爷办事?”
谢放唇边噙笑,“我今日出门,就是为的送碗鸡汤。”
原来,谢放拎着食盒出了门,先是去的长庆楼,被伙计告知,阿笙这几日都没有来店里。
他心里猜到,多半是因为同康小姐有关的流言,应是方掌柜的做出的这个决定,让阿笙这段时日不必去店里,暂且在家避避风头。
谢放送阿笙回家过,知道阿笙家住何处。
他便来到了阿笙家中。
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黑脸少年。
黑脸少年自称是阿笙堂兄,眼神打量着他,一个劲地问他是什么人,同阿笙是什么关系。
他瞧出少年眼中的不怀好意,心知倘若如实说,他同阿笙是朋友,少年未必会告诉他阿笙的去处。
于是谎称欠了他钱,他是来要债的,对方既然是阿笙的堂兄,便让对方替阿笙将钱给还了。
对方自是不肯,立马告诉他,阿笙骑着乌梅出去了,并且强调阿笙出去的时间不算长,他要是追,定然能追得上。
也幸好阿笙是骑着乌梅出的门,他一路问,便寻到了临水街。
谢放见过乌梅,瞧见被栓在院子外头的乌梅,便一眼认了出来是阿笙的驴子,赶忙过了桥。
又在院子外头,发现了藏在暗处的阿达,愈发确定,阿笙就在院子里头。
阿达同小七自被谢放要求暗中保护阿笙,便也都在暗处护着安生的安全。
因见他二爷来了,方才没有出面。
阿笙自是不知道二爷为何会这般凑巧出现在临水街的缘由。
只是听说二爷今日是为他出的门,还是专门为他送的鸡汤,脸颊一阵阵发烫。
明知二爷多半是为了逗他,才这么说,不可能是专门为他出的这趟门,心却有着自己的主张一般,兀自跳得欢畅。
夕阳渐渐地从符城的西边坠下,烧红半边的水色。
这个码头是个小码头,这会儿没有船坞停靠,四下安静。只有被拴在凉亭的柱子,乌梅咀嚼甜瓜所发出的声音。
阿笙一共买的两个甜瓜,原是为了给老人同小石头买的,因着两人现在一同去春行馆暂住,春行馆定然不会缺吃的,阿笙也便将另一个甜瓜也给了乌梅。
“早知道你还有一个甜瓜,方才应该让我来喂它,这样兴许下回我再靠近它,它能给我一个好脸色。”
凉亭里,谢放将食盒里头的鸡汤拿出。
阿笙在检查乌梅的系绳可有栓牢,闻言微微一愣,神情有些懊恼。
是了,他怎么一时给忘了,方才应该让二爷喂给乌梅。
因着方才系绳的时候瞧见了那个甜瓜,于是便随手拿给乌梅吃了。
“同你说笑的。无事,来日方长,想要同乌梅培养感情,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尝尝看,鸡汤可是凉了。我摸着是还有一点余温。”
察觉到阿笙脸上懊恼的表情,谢放是又心疼,又哭笑不得,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抬手招呼他过来。
阿笙听着“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这几个字,心砰砰跳得厉害。
即便二爷只是随口一说,也够他记一辈子的了。
阿笙迈上凉亭的石阶。
他将斗笠摘下,放到挨着乌梅这一边的的石椅。
迟疑着,走向二爷。
谢放手上端着鸡汤,见阿笙过来,便往边上挪了挪。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小心地,稍稍地隔了些位置,在二爷旁边坐下。
“来,尝尝看。”
谢放将提前备了,放在食盒里的汤勺递给阿笙。
因着这凉亭连张桌子也无,谢放是自己一双手捧着鸡汤的碗,好让阿笙方便喝鸡汤。
阿笙哪里敢劳驾二爷如此,他忙双手伸过去,示意二爷将碗递给他,他自己捧着便好。
二爷亲自送鸡汤给他喝,已是给他极大的脸面,他哪里还敢让二爷替他捧着汤碗,看他吃。
谢放却没有将汤碗给递过去,“这个汤碗沉,你拿着不好吃。我拿着便好。”
阿笙忙比划着,“不沉的,我天天在店里帮爹爹的忙,比这更重的汤碗都端过。这点实是算不得什么。”
谢放唇角微掀:“你爹爹舍得,我却是舍不得。”
阿笙的脸比亭外的天边的晚霞都还要红。
二爷这阵子可是瞧了什么鸳鸯蝴蝶派小说,或是接触了什么人,怎,怎的说话……越来越没个正经。
谢放:“若是阿笙当真心疼二爷,便赶紧尝一口,实不相瞒,这汤碗真的挺沉。”
汤碗本身就挺沉的,一般没怎么碰过的人,只要稍微拿的时间稍微长一些,的确会手酸。
听见二爷的抱怨,阿笙没忍住,笑了。
待反应过二爷前面一句说了什么,脸更红了。
“可要二爷喂你吃?”
阿笙眼睛陡然睁大。
生怕他再迟一些,二爷当真就要上手喂他,阿笙忙接过二爷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口鸡汤。
“慢一些,小心呛着。”
阿笙舀鸡汤的动作有些急,送进嘴里头,却是当真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因着鸡汤是一直煨在灶台上,厨房将鸡汤装锅以后,装进的汤碗,又是放在食盒里头的,夏天天热,便是耽误了时辰,阿笙喝进嘴里,也还是温的。
味道自然没有刚出锅时那样鲜美,却是尝过,最美味,最美味的鸡汤。
阿笙尝了两三口,竖起大拇指,将心里头的想法比划给二爷看。
谢放瞧懂了,唇边噙着笑意,故意问他:“是吗?这鸡汤煲的,比乔师傅做得还要好喝?”
阿笙呆了呆。
谢放轻点他的鼻尖,“逗你的。要是喜欢喝,等二爷学会了,下回煲给你喝,如何?”
谢放瞧见阿笙彤红的耳尖,伸手碰了碰。
阿笙握着汤勺的指尖攥紧,倏地抬起头,睁大一双黑乌的眸子,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鹿子,耳朵却是红得愈发得厉害,连同脸颊和脖子一起红透,比夏日开在院子里的那一抹开得最艳的朱瑾,都还要红。
谢放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我瞧着这里似乎有些脏。”
阿笙眼睛瞪圆,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烫很是烫手。
谢放面不改色,“已经没有了。”
阿笙便又红着脸,放下去摸耳尖的那只手。
身后隐隐传来人声。
阿笙转过脸,暮色中,船夫划着船桨,向桥的方向缓缓驶来。
有人站在甲板上,人声便是从船上传来的。
船似是要靠向这个码头。
等船一靠向码头,这个亭子的人定然会多起来。
阿笙喝汤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不着急,我们往边上坐一些。”如此,便是等会儿有旅客再次歇脚,他们也不至妨碍到他人。
谢放也看见了河面上的船只,他弯腰,将被他放在脚边的食盒拎起,手里头端着汤碗,坐到靠着柱子的那一边,同时将食盒挨着柱子靠着。
阿笙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拿上他的斗笠,跟着一块挪过去,挨着二爷坐下。
那船夫却是转了个方向,过桥去了。
船桨“欸乃”一声,在河面划开一道道水痕。
原来不是要停泊在他们这边啊。
他说呢。
如果船只马上要靠岸,怎么亭子里没有等着上船的客人。
阿笙回转过脑袋,忽地瞧见,自己的肩同二爷的肩紧挨在了一起,便是两人的左膝都碰在一处。
他……他方才又坐得这般靠近么?
“这下可以安心把鸡汤喝完了?”
阿笙刚要往后挪一挪,二爷已经将鸡汤往他面前端了端。
阿笙这会儿不好再挪动,便只得继续这么挨着二爷坐着。
因着两人距离太近,阿笙压根不敢抬头看二爷。
总,总觉得,稍微一抬头,便能碰见二爷的下巴。
渐渐地,亭子里零星地来了几个人。
大家的身上要么拎着个竹篾的箱子,要么身上背着包袱,应当是来等船的。
阿笙猜想,这回应当是真有船只即将要靠岸。
鸡汤堪堪见底了底。
阿笙的手上拿着一张从凉亭边上摘的芭蕉叶,里头包裹着他吃的鸡骨头。
因着右手边坐着等船的旅客,阿便笙将芭蕉叶放在膝上的斗笠上,将用完的汤勺放进碗里,弯腰去拿被二爷放在脚边的食盒。
“交给我就可以了。”
阿笙才转过身去拿,谢放便已经拎起脚边的食盒,将喝空了的汤碗装进去。
将食盒重新放在脚边之后,又拿过阿笙放在膝上的芭蕉叶,起身替他拿去扔了。
“我拿去扔。”
阿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至见到二爷起身,忙跟着起身,比划着:“我去……”
谢放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按了下,“不用,你先坐着休息。我刚好要去岸边洗个手。”
阿笙愣愣地坐下,看着二爷走出亭子。
阿笙从小在酒楼长大,打小都是收拾桌子,收拾客人吐出的鸡骨,排骨……何曾,何曾有人替他收拾过一回。
便是在家中,也都是他体恤爹爹辛苦,他收拾的桌子居多。
一旁的一位大娘掰了一块烧饼喂进坐她膝上的孙儿的嘴里,由衷地羡慕道:“小兄弟,你兄长对你可真好。哪像我家大的从不让小的,便是娶了媳妇,两个人都没消停。”
阿笙回过神,他涨红着张脸颊,摇着头,比划着,同大娘解释,“二爷,不是我兄长。”
二爷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兄长呢。
何况,他同二爷两个人长得也不像,二爷比他好看多了。
大娘先前忙着哄孙女,倒是没注意到阿笙一直没开口说过话,这会儿见阿笙不说话,只是比划着,眼露错愕:“小兄弟你……你不会讲话啊?”
阿笙弯起唇,点了点脑袋。
大娘看向阿笙的眼神明显透着同情,便是其他在歇脚的旅客,听见阿笙同大娘两人的对话,投向阿笙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同惋惜。
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倘若不是个哑巴,该有多少姑娘会喜欢。
阿笙对这样同情或是惋惜的眼神是早就习惯了的,他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大娘又掰了一块烧饼喂进孙女的嘴里,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你方才可是说那位公子不是你的兄长?”
阿笙微红着脸颊,点点头。
大娘纳闷地道:“他既不是你的兄长,他怎的对你这般照顾?你俩是结拜兄弟?”
阿笙被问住了。
从前阿笙也觉得二爷待他极好,可这段时日……他能明显感觉得出来,相比从前的好,现在的二爷待他更为亲近。
阿笙也见过二爷同其他朋友相处的情景,二爷待朋友向来都颇为照顾。
二爷赏脸,同他交往从来未曾端过架子,还时不时地逗趣他。
可他同二爷两人,身份悬殊这般大,算是……朋友么?
“估计是世交吧,父辈交情很好,那位公子才会对这位小公子这般照顾,小公子,我们猜得可对?”
坐在对面的一位大叔笑呵呵地问道。
许是出门在外,大家都比较孤单、寂寞,也便比较健谈。
阿笙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们是生死至交。”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阿笙转过了脑袋,但见二爷不疾不徐地迈上亭子的阶梯。
阿笙瞪圆一双杏眼。
他,他同二爷什么时候共过生死了?
莫不是二爷指的是上一回,在康府,二爷救下他的那一次?
那也至多算是二爷是他的恩人,他对二爷却是半点助益处也无。
大娘恍然大悟,“难怪。我说么,你二人瞧着感情极好。”
“是了,难怪这位公子对小公子这般照顾。”
“生死之交的感情啊,那可真是令人艳羡了。便是亲兄弟之前,又或是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
亭子里的人纷纷交口称赞道。
“这位大爷说得极是,我同阿笙,确实情胜夫妻。”
谢放一只手搭在阿笙的肩上。
阿笙脸颊红透。
怎,怎的扯上夫妻关系了?
大家笑呵呵地看着这对“兄弟”二人。
“有过这样生死之交的情谊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是啊,是啊。哎,现在外头可不太平,你俩既是都共过生死的关系了,往后的日子可要好好过。”
“哎。现在外头确实不太平,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大人物打架,我们小老百姓跟着遭殃。”
“可不是。那些个混账,有本事去打鬼子啊,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大家从劝阿笙同谢放两人要好好过,开始谈到现如今的动荡的时局。
谈到如今动荡的时局,语气便又难免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谁也不知道,有一天战火会不会也烧到这座平静的小城来。
大家的担心并非多余。
几年后,符城的确被战火波及,长宁街的百年太平被打破。
长庆楼被军队强行征用,方掌柜惨死,里头的伙计也没几个幸存下来,阿笙也是因为战火,离开的符城。后又辗转,去到繁市……
这些都是他后来“听”阿笙慢慢说给他听的。
谢放搭在阿笙肩上的指尖收拢了力道。
阿笙听着大家的议论,听着大家谈论着外面的局势,也不免地有些担心。
阿笙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大家就不能团结一致,抵御外敌么?
忽地察觉到肩膀收紧的力道,阿笙惊讶地转过了头。
谢放正好此时回国神来,赶忙泄了手臂的力道,问阿笙:“想要再歇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去?”
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
阿笙注意到有一个挑着扁担的大爷来了亭子,没有瞧见座位,便只好坐在石阶上。
阿笙想着,他同二爷两人休息的时间已算长的了,还是不要占了其他真正需要歇息的人的位置,便打手势,“我休息好了,我们还是走吧。”
暮色四合。
阿笙解开被拴在树干上的乌梅。
先前亭子里来第一个人的时候,阿笙便因担心乌梅会打扰到其他人,换了亭子不远处的树拴着。
阿笙将二爷手上的食盒,连同他自己的斗笠,一并放在乌梅的驮着的袋子里。
从临水街回去,路程可不短,阿笙担心二爷会累着,在乌梅的背上拍了拍,“二爷要不要骑乌梅回去?”
谢放望着他:“我坐在驴背上,你牵着?”
阿笙点点脑袋,黑色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很亮,“乌梅很稳的。”
乌梅先头吃过甜瓜,又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定然很配合,不会将二爷给摔了的。
谢放给听笑了,“阿笙,二爷可是同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阿笙点点头,眼底有着困惑,不明白为何二爷会忽然这么问。
“你同你朋友相处,你让你朋友骑着乌梅,你牵着?”
阿笙还是没明白二爷问这句话的用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二爷。
他……他也没有什么朋友。
平日里,他相处的最多的便是长庆楼的伙计,比如大力、阿泰他们,再没有其他人了。
嗯,如果是大力他们,那么应当会是他骑在乌梅上,大力他们牵……
阿笙一怔,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二爷的意思。
谢放一看阿笙的神情,便知阿笙应是猜到了他的意思,进一步解释道:“阿笙,我们既是朋友,那你我之间便是平等的,你用不着伺候我。
往后,你便拿我当你朋友,不需要伺候我,不需要恭敬地待我,可好?”
阿笙慌忙打着手势,“我,我没有想伺候二爷。”
好,好吧。
可能,是有一点点。
但,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他想对二爷好。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不对,不应该从往后开始,就从此刻开始吧。”
阿笙一脸茫然。
谢放注视着阿笙:“唤我南倾。”
阿笙下意识地摇着头,这,这哪行。
他哪里能对二爷直呼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