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喵呜……喵……”
观昏晓忍俊不禁,语气更柔:“你在安慰我啊?好吧,你们老大日理万机,背负着全县猫猫的身家性命,忙也是应该的。不过你若是见到它,麻烦帮我带句话,就说上次它答应我出门必留言的事它食言了,回来前记得想好补偿方案。”
三花眼睛一眯,眼尾嘴角扬起弯弯的笑弧:“喵——”
“看热闹的表情太明显了,当心被扣口粮。”观昏晓拍拍它的脑袋,站起身,“去玩吧,我也该回家了。”
“喵~”
三花不走,反而贴着他的小腿蹭蹭,然后往他家的方向走了两步。
观昏晓惊异道:“你要送我?”
三花甩甩尾巴,“喵呜呜”的尾音轻快上扬。
行,一个个都成精了。
观昏晓好笑,放缓了脚步:“那就走吧,回去给你炸小鱼干当做报酬。”
“喵呜!”
回到家中,观昏晓炸了两种口味的小鱼干,没有裹料的分成两份,一份给三花,一份留给天窍,裹料的则拿去喂表哥。
他坐在大快朵颐的一人一猫中间,满心期待地点开绘江河的后台,不出意外看见了画手两分钟前发来的草稿。
镜头下的画纸上晕开风格鲜明的渲染笔触,淡淡描出雨夜中重逢的人与猫。纸张边缘依稀可见尚未干透的水痕,衬着画面外围朦胧的路灯光晕,如同幽微薄雾,将色彩中心两道身影的对视掩映成虚淡迷幻的梦境。积水上光圈扩散,拢着他们投下的倒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地久天长对望。
不是人与猫,而是人与人,是历史罅隙里的久别重逢,是过去与当下,也是当下与未来。
观昏晓不觉看得入了神,手指轻轻拂过画中的人与猫,却说不上来想碰触的到底是什么。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你想要的是这样的感觉吗?
观昏晓笑了笑,回道:我也说不清是不是,感觉毕竟是模糊又主观的东西。但我喜欢太太你描绘的意境,就它吧,草稿不用改了。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好。商稿的精度会比例图高很多,所以成稿大概需要一周时间,在这期间你有任何新的想法都可以随时找我补充,我会在草稿不变的基础上尽量为你实现。
嗯?画手为了保证创作的连贯性,一般不是不能轻易更改要求吗?
观昏晓犹豫了一下,问:这是太太的粉丝福利?
对面隔了几分钟才回答:这是抽奖黑幕幸运人员的专属福利。
傍晚,晚霞漫天。
观昏晓正在给鱼缸换水,往睡莲根系上再铺薄薄的一层营养泥,忽然听到门板方向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回过头,就见天窍从门缝处伸个脑袋进来,努力瞪圆眼睛扮无辜,小心翼翼瞅着他。
他轻笑一声,继续折腾手上的事。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彻夜不归了,正准备将你那份小鱼干喂给大橘。”
观昏晓的语气里带着懒散沉静的笑意,听不出气恼或冷淡,让天窍松了口气。
它钻进门里,抖抖毛,迈着小碎步跑到观昏晓身旁站定,歪头贴着他劲瘦的腰窝就一通乱蹭。
他就属腰上的痒痒肉最多,这一下差点没痒得原地起飞。
观昏晓背过手用没脏的地方推开天窍,哭笑不得:“说了别蹭我痒痒肉,乱跑不报备,回来就添乱,你说我养你图什么?图你可爱吗?”
天窍尾巴一甩,卷在前爪上,灵巧的尾巴尖尖拍了拍,仰头冲他喵呜喵呜地叫。
观昏晓夸张地叹了口气:“对,我就是图你可爱。去厨房吧,我把小鱼干搁灶台上了,等你吃完,我这边也差不多弄好了。”
天窍扭头看了眼厨房,再扭头瞧他,挪动身子朝他那边靠了靠。
他挑眉:“不想吃?还是就想赖着我?”
闻言,天窍干脆趴下,两只前爪反扣在胸前厚厚的毛发里,尾尖上下拍打,又悠然地左右摆动,一眨不眨凝望着观昏晓,眼底满是笑意。
观昏晓被它用这种眼神看了几秒,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是懂哄人的,有当海王的潜质。”
闻言,天窍斜睨旁边的水桶一眼,因为要换水,锦鲤被暂时挪到了桶里,这会儿正委委屈屈地缩着身子,看起来肥肥大大的一坨。
呵,谁要当海王,它苗天窍这辈子只想也只会养一个人。
“对了。”
观昏晓冷不丁出声,将天窍跑偏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它连忙直勾勾地看过去,男人正用手把新铺的泥抹均匀,拎起水管往缸中注水,飞溅的水珠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挂住他微垂的卷睫,晶莹的液体将他的皮肤也衬出剔透质感,莫名撩人。
天窍看直了眼,观昏晓却一无所觉:“刚才我让三花妹妹给你带话,带到了吗?”
“喵、喵呜。”天窍眨眨眼,不知怎么有点紧张,叫声都不连贯了。
观昏晓瞥它:“既然带到了,我的补偿呢?”
天窍愣了愣,恍然大悟,抬爪拍拍他的小腿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扭身飞奔,连门都懒得开,一个原地起跳越过围墙,稳稳落在外面。
观昏晓手一抖,水流浇在缸壁上,更多水珠溅上他微愕的面庞。
人类的常识告诉他,猫不可能在不借力的情况下跳过两米多高,但天窍本就是超越常识的存在,因此他只惊讶了一瞬间,便恢复平静。
不多时,天窍原路返回,这次右边耳朵上挂了一只小巧的竹编手环。
手环通体碧绿盈翠,宛若美玉,却不是竹子本身的光泽所致,而是有人调了特殊颜料一点点渲染出来,即使没有编出什么繁复的花纹,也同样别致而精巧。
它顶着手环跑到观昏晓脚边,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径直蹦到了他的手臂上,一甩头抖落手环,叼在嘴里,试图为他戴上。
“诶!等等!”
观昏晓赶紧叫住它,并把手移开,在它不解又失落的注视中冲干净双手,才把右手递过去。
“喏,戴上吧。”他说。
观昏晓不问它手环从何而来,只记着这是自家猫猫送来的赔偿礼,他看了高兴,也乐意戴着。
天窍与他自有默契,当即乐乐颠颠地为他戴上手环,还耷着耳朵在上头蹭了蹭,留下自己的猫毛与气味。
手环经过细致打磨,磨掉了所有毛边毛刺,触手温润。
观昏晓抬手对光瞧了瞧,笑道:“如果不是不透光,这手艺和真玉相比,足可以假乱真。”
闻言,挂在他小臂上的天窍弯起眼睛,笑得嘚瑟。
晚风扬起观昏晓的衣角,天窍的绒毛,裹着渐渐黯淡的余晖染遍他们周身,衬着翠叶白花的茉莉,粉白优雅的睡莲,以及折掩在阴影中的杂物、工具,浓墨重彩,光影如织,几与油画无异。
夕阳止步于台阶之下,台阶上的临卿和揣着手,眯着眼,将不远处那一人一猫的互动尽收眼底。
困扰他许久的瓶颈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境中隐隐松动,当他的目光掠过观昏晓,看见他亲了亲天窍的脑门时,久违的了悟和灵感冲破瓶颈的一个小口,短暂地喷薄而出。
“男女主的感情线……对,对!是该这么写!就该这么写!我表弟简直就是天选女……不是,我表弟的猫简直是天选男……也不对!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临卿和的瞳孔兴奋地放大,像追着尾巴跑的狗子般原地转了两圈,低声喃喃两句,而后火烧屁股似的冲回屋里。
正巧这时,观昏晓换完水,抱着天窍往厨房里走。看见表哥着急忙慌的样子,他扬声问:“你干什么去?不吃饭了?”
“不吃了!”临卿和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远,“不不,饭还是要吃的!我的意思是现在先不吃!你帮我留一份,我写完剧本再吃!”
“写完剧本?”观昏晓低头看天窍,“他找到灵感了?”
天窍蹲在他肩上舔毛,听到这话,支起脑袋与他对视一眼,困惑地歪头。
天窍跑出去大半天,身上沾了点灰,睡前观昏晓给它放了一浴缸的水,让它自己洗干净再泡个澡,放松放松。
猫大爷也不跟他客气,仰躺在水面摆动尾巴,悠哉悠哉地从浴缸这头游到那头,舒缓且有节奏,十分惬意。
观昏晓乐了:“大爷,那您先泡着,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一声啊。”
天窍挥了挥爪子,颇有昏君气度——朕要受享,卿且退下。
他笑着撩了一捧水泼它脸上。
离开浴室,观昏晓把床铺好,等猫大爷沐浴就寝之际无所事事地刷了会儿手机,一时没忍住又点进绘江河,打开那副看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五十遍的草图。
草图无细节,只是用色块描摹出朦胧的意境,也不知道哪里对了他的胃口,让他百看不腻,越看越有感触。
他甚至做好了如果成图还原不了草稿的感觉,自己就当抽奖抽到的就是这张草图的准备。若非聊天记录里的图片无法保存,他现在已经把它设置成手机壁纸了。
顶着图片发了会儿呆,观昏晓突然一骨碌翻身坐起,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笔记本和铅笔,削得圆钝的笔尖在空白纸张上划拉一阵,留下不甚规整的笔画。
在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中,他的眼前浮现出零星片段,都是幼时光景。
十岁前,观昏晓自学过一点国画,那时不懂技巧,也没有人教,所谓的自学不过是拿粗笔浓墨,仿着春节挂画的模样往白纸上涂涂抹抹,自然无所建树,也并未真正留下什么。
小时候性格执拗,脑瓜子就那么一点点大,以为一年和一辈子一样长,所以即使练得不怎么样,他也没想过放弃画画。
可是后来他为什么不画了?为什么将笔杆折断,泼掉墨水,撕烂纸张,将曾经的爱好束之高阁?
观昏晓茫然地想着,忽的铅笔一顿,在纸上重重压出一个浅灰色的圆点。
他定睛打量自己无意间绘出的场景,瞳孔骤缩,手一抖,居然条件反射地把笔记本扔了出去。
本子上印着凌乱交错的线条,如同茧状的火焰或海浪,包裹着一道细长狰狞,仿佛在不住扭动的身影。
他只是信笔而作,画中的怪物却如同经过精心描绘,每根线条都利落简练,不满不缺,有一种透纸而出的真实、惊悚的气韵。
观昏晓的心脏怦怦直跳,连忙用橡皮将这张涂鸦擦干净,急促的心跳才渐渐趋于平静。
对,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的他画出了很多幅……类似这种的画,因为用的是墨水,那些画显得比这幅更诡异,更恐怖,更生动,就像泼在纸上的不是墨迹,而是血管,是经络,是流动的鲜血与嘶吼的灵魂。
他被吓到了,画一张撕一张,撕一张画一张,从不信邪到被吓出半年的水墨画恐惧症,从此再也不敢碰画笔。
观昏晓扔开铅笔和本子,自嘲一笑:“本来是想仿一仿太太草图里的意境,可画出来的怎么还是这些东西……算了,我和画画就没有缘分,还是等成图吧。”
“miu呜——”
轻盈的猫叫由远及近,天窍踱出浴室,一路小跑,拖着湿漉漉的毛发站在床边,仰头冲他叫了一声。
听到它的声音,观昏晓瞬间将心头那点小惆怅和突然勾起的糟糕回忆抛之脑后,弯腰用毛巾裹住瘦了一个尺码的它抱在怀里擦毛,顺便撸猫。
“喵——”
天窍躺在他腿上任搓任揉,伸爪按住他微微上扬的唇角,爪垫抓了抓,小心翼翼地挪到他柔软的唇瓣上,好好收起爪尖。
观昏晓鼻翼翕动,拎开它爪子:“大爷不仅泡了澡,还用我新换的沐浴露洗毛?”
天窍一扭身子,翻出软绵绵的黑肚皮,半湿不干的绒毛乱糟糟地东倒西歪,散发出湿润而浓郁的青柠香气。
观昏晓揉揉它的肚子,好笑:“猫不都喜欢在人和各种东西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吗?怎么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来蹭我的味道?”
“喵呜!”
天窍挣开毛巾,猛然扑在他脸上,像一只突然发动攻击的抱脸猫猫虫,将他推倒在床。
是啊,为什么呢?
天窍舔舔他的脸颊,被他捏着后颈皮提开也不在意。
可能因为我喜欢你吧。
成图出得比观昏晓料想的更快,不到一周就上传至稿件动态。
收到绘娘的消息提示时,观昏晓正在帮表哥审稿——剧本中男女主的感情线初稿。
虽然不知道临卿和为什么对他这个资深单身狗那么自信,觉得他一定能看出剧本的优势与劣势分别是什么,但在表哥两顿火锅的“诚意”下,他还是欣然翻开了装订成册的打印稿。
然后就对着满纸“荒唐”言陷入沉思。
男主是年过而立被公司“优化”的技术人才,聪明冷静,遇事不慌,有条有理,为了造鸡棚能专门写一份三千字的规划案,做饭时连淘米水的高度都要度量精确,可以说把“理性”刻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女主是乡下精神小妹,芳龄二十八,在乌烟瘴气的家庭里长大,小时候看姑姑暴打出轨姑父后为了孩子强行不离婚,长大后看偏心爷奶天天被耀祖小叔啃老,两眼一睁就是爹妈混合双骂,两眼一闭,梦里都是俩老人家割其他孩子的肉喂幺子那只白眼鹰,从此信奉不婚不育的真理,高中毕业就离家独自生活,凭一间可能囊括了整个宇宙商品的小卖部养活自己。
男主相貌英俊,女主相貌平平,前者内敛克制,后者一腔暴脾气。
从设定上就天南海北的两个人被命运(编剧)之手强行揉到一起,上演了一幕幕热热闹闹的大戏,包括但不限于:
男主在女主的小卖铺里买到生虫陈米,带着证据过去问责时,女主直接拉着他找到供货商家里,和平协商不成堵着人门口口吐芬芳,骂到整个小区的住户争相叫好,并录下她的金句放到网上,让她一炮而红。
女主养的猫不见了,六神无主之际遇到男主,请他帮忙寻找。他通过猫咪一天的行踪抽丝剥茧,循着蛛丝马迹一路摸到猫贩子的落脚地,然后一边抱出伤痕累累的猫猫,一边假装拉架,给女主创造机会揍得猫贩子鼻青脸肿。
男主个人线(待写)是当代种田文学,女主个人线(待写)是家长里短极品亲戚虐渣打脸爽文,一文一武,一柔一刚,一理性一感性,是天生对头,也是天生一对的互补。
观昏晓:牛逼。
不得不说,临卿和真的有点东西,最佳编剧实至名归,单只一条感情线就写得趣味横生,不硬凹般配,不硬熬糖精,让观众先走进他们的生活,他们本身,再从他们的交往拉扯中清晰体会到感情的升温、变质全过程,自然而然地嗑上CP。
本来一切都很好,初稿即可定稿,观昏晓夸奖的话在嘴里增删润色好几遍,硬是卡在好几个似曾相识的细节上,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样表弟,你觉得哪里有问题?”临卿和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笔记本电脑就搁在腿上,随时做好修改准备。
观昏晓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问:“我看女主暴打猫贩子这段,你特意做了动作设计,看着有点眼熟,有原型吗?”
“有啊!”一张嘴就吐仙气的临卿和用力点头,“初中那会儿,你被校霸带人围殴的事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刚好来祁县看你,接到你们班长的电话后急匆匆地赶去解救,一到地方就看见你一挑五揍翻全场,踩着校霸脑袋问他要不要再打的旷世绝景,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好几年!”
观昏晓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所以?”
“所以我把你揍校霸那几招化用给了我的女主,怎么样?是不是只看文字也很帅?有没有更喜欢以前的自己了?”
“……我谢谢你。”
他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自己不喜欢以前的自己的错觉?!
临卿和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剧本,也没意识到自己被阴阳怪气了,兴冲冲扯着表弟的袖子说:“不仅这里,男女主的初吻我也是从你身上取材的!”
“什么?”观昏晓一愣。
他几时跟人接过吻?
男女主的初吻是吻额头,他也没吻过谁的额头啊?
正疑惑着,观昏晓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大受震撼的猫叫,回头一看,就见天窍在瓷砖地板上脚滑打跌,呲溜着就过来了,一头撞在他腿上也没反应,自顾自地仰望临卿和,愕然瞪大眼睛。
初吻?什么初吻?取材是什么意思?
之前调查的人没跟它说观昏晓谈过恋爱啊!
“男主……不是,天窍你来啦!”
看到主宠两个如出一辙的表情,临卿和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前几天,天窍给你赔罪的时候,你不是亲了它额头吗?那一幕非常唯美,特别有镜头感、小说感,我也是因此有了灵感,才得以爆肝三天写完感情线!”
听他说完,天窍支楞成兔子的耳朵才缓缓放下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随着他的表情回味那个吻,嘴角上扬,溜圆眼睛弯弯,尾尖惬意地拍动。
它是高兴了,观昏晓却傻眼了。
他抄起剧本糊表哥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主动亲额头的是女主,所以你从我身上取的是女主的材?”
临卿和的笑意僵在脸上,如同风吹日晒后斑驳的旧报纸,一半死板,一半裂开。
“这个,咳,我可以解释。”他拿下剧本,小心翼翼地藏到身后,“咱们就是说创作这种事,重要的不是……诶、诶……表弟你别动手……别拿计算机……不是,剪刀也不行……哎呀!”
表兄弟二人在快递点里项庄舞剑,荆轲刺秦,短兵相接,廉颇负荆——主要是指临卿和抱头鼠窜,用最大的音量求最怂的饶,看得天窍嘎嘎乐。
笑闹过后,观昏晓call来一辆摩的,将表哥踹上车,嘱咐司机:“师傅,麻烦你盯着他进屋关门再走,我怕他一下车就睡死在门口。”
带着厚重机车帽的酷哥司机比了个OK:“了解,加个微信,给你录视频。”
“您是这个。”观昏晓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送走上车后还不老实,嚷嚷着“怀民亦未寝我怎能寝”的神志不清的表哥,观昏晓长出一口气,有种被孩子折磨大半个暑假后终于开学了的轻松感。
回到工位,他拍拍蹲坐在桌面上甩着尾巴的小猫团,顺手抄起手机,开屏即收获惊喜。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上传了终稿。
瘫倒在椅背上的观昏晓瞬间坐直,迫不及待地点开大图,草图时期便惊艳他许久的成稿映入眼帘,如同一个漩涡,将他的意识拽进画手笔下的意境。
水彩画最大的特点就是颜色丰富,层次分明,重意也不忽略于形,却少有人能做到在最大化意境的同时,将画中的人与物描绘到纤毫毕现,如透纸背的程度。
这位画手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与草稿粗略渲染的朦胧美不同,成图以细腻生动的笔触把那种隔世经年的感觉完美铺陈出来,路灯不仅仅是路灯,是浩浩汤汤的岁月洪流;对视不仅仅是对视,是久别再会的情感荡动。
无论鉴赏能力高低,任何人在看到这幅画的瞬间,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必然是“重逢”。
人与猫的重逢,现在与过去的交汇,历史与现实的叠合。
光阴流转,人世更替,草木枯荣。
尽在其中。
观昏晓欣赏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把图保存下来,又抱过天窍。
“宝贝,看,这是我给我们约的稿。”他指了指屏幕,下巴搭在天窍头顶轻轻蹭了蹭,语气柔软,“好看吧?”
天窍向后仰头,与恰好低头的他鼻尖相抵,温温柔柔地“喵”了长长的一声。
你一直都这么好看。
得到许可,“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下午两点上传了新例图。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黑幕例图。感谢粉丝朋友给我自由发挥的空间,画得很开心。
观黑白:谢谢太太!免费的果然是最贵的!
我喜欢的人心有六窍回复观黑白:这句话可以这样用?长见识了。
对于画手的偏心,不仅观昏晓习惯,他的粉丝们也习惯了。
一生只为金钱折腰的鸽子:我乘坐的地铁方才大抵是穿过了虫洞……谁能告诉我距离抽奖结束一共才过去几天?!
我对钱可太感兴趣了:五天!五天!!五天就画出精度这么高的赠图!!!游戏党浑身是肝,太太你浑身都是游戏党啊!
不爱玩游戏:?我成肝.zip了?
玄学能吃吗:你上辈子是不是在佛前苦苦求了几百年才有今生这么好的运气?出来走两步!@观黑白
⊙▽⊙→O(≧▽≦)O :抽中赠图的我躺得很安详,我已经做好带着这幅画入土陪葬的准备了。
让我欧一次怎么了:楼上欧皇食我降龙十八掌!
⊙▽⊙→O(≧▽≦)O回复让我欧一次怎么了:反弹!
新例图的发布再次将画手送上站内热榜第一,吸引来更多路人,各种言论,并转化成源源不断的粉丝和约稿邀请,消息提示几乎塞爆他的后台信箱。
天窍却并不理会这些,按照五天一张稿件的速度慢慢出稿,更新例图,人气逐渐水涨船高,稿子都没画几张就升级成了大神画手,开创绘江河创站以来的最短成神记录。
日子一天天过,天窍的视野按部就班地推进,观昏晓则过上了有猫陪,有图看,有表哥解闷,有工作挣钱的日子,快活似神仙。
一晃眼已是十二月,入冬了。
“喵呜喵呜——喵~”
一大清早,晨雾还未散,天将将亮的时候,观家门前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猫叫。
院子里,仓库侧面的鸟架子旁刚刚移栽一株枣树,光秃秃的枝条打下错落阴影,鸟雀们在阴影间穿梭跳跃,振翅梳毛,一只只圆鼓鼓毛绒绒,像吹满气的圆球。
祁县的冬天不大冷,气温基本在十度以上,水缸里的睡莲凋谢了,只剩几片圆叶铺在水面,供锦鲤大爷避寒取暖。
苔痕斑斑的石阶上,天窍端坐仰首,宝相庄严,比之两个多月前长大了一点点。
听到臣子的呼唤,它轻巧跑下台阶,翻墙而出,与三花妹妹和它的狗腿子们碰面。
冬天毛长,小三花看着也圆了一圈,杏核眼水波盈盈,仿佛古画上回眸的狸奴,可爱又妩媚。
“老大,你要的东西。”三花垂头,顶了顶身前的塑料袋,笑眯眯道:“今天是观先生的生日,橘哥本来想给他抓两只老鼠庆生,被我和狸花劝住了。”
“做得不错。”天窍伸爪轻拍它,以示赞赏,“今晚的猎物多分你一成,我亲自去抓。”
“谢谢老大!”
小三花立起身子拜了两下,不再打扰,领着狗腿子们上街遛弯,瞬间找个宽敞地方晒太阳。
小弟们走后,天窍就近寻了个隐蔽角落化为人身,将一身繁复精致的古装变幻成普通的毛衣长裤,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好,施施然坐到路边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