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不像联盟境内,地图导航不精准,AI驾驶失灵。温明哲仗着更熟悉路况的优势绕进曲里拐弯的小巷,左转右突,很快就把追兵甩开。
开出几公里后,确认身后暂时没人追了,温明哲给心腹打电话,呼叫接应。
放下手机,他瞥了眼副驾上的人,冷笑一声道:“你醒着吗?两枪而已,反应这么大?”
谈照一直醒着,没作声。温明哲看了又看,发现他和温明惟一样擅长装相,冷脸一摆,不露情绪,不由得好笑道:“你刚才是故意被我绑的吧?——难道不是?那你也太痴心了,当替身还给他挡枪啊?”
“……”
车在不平坦的道路上颠颠簸簸,每震动一下,谈照着力在车座上的肩膀就一阵剧痛,他不回答温明哲的问题,费力地坐直了些,离开车座。
温明哲被他的假弟弟坑害太多回,疑心重,突然从储物格里掏出一个谈照不知道叫什么的方块形状检测器,对着副驾上下一扫,见机器没报异常才放心。
“以防万一,确保你身上没有监听器和追踪器。”温明哲说,“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他仍然怀疑谈照刚才是故意被自己绑架的,那个动作太像送上门白给。
但温明惟长了一张很容易迷倒男男女女的狐狸精脸,身边情种多,他很难用一般人的思维模式揣测情种们的行为动机。
好比当年他就不理解,简青铮为什么对温明惟那么死心塌地。
温明哲讥讽道:“姓简的死心塌地也就算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谈照因失血脸色发白,没还嘴。
温明哲道:“对了,你知道温明惟以前来过浦邦吧?差不多十一二年前,当时就是简青铮陪他——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去哪儿都是出双入对。所以你看,你为什么被带来,心里有数了吧?”
“……”
车子又一阵颠簸,谈照压抑地咳了声,温明哲终于嘲讽够了,问正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专程来抓我?”
“不然呢?”谈照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
“呸,他可真给我面子。”温明哲咬牙,朝窗外唾了一口,又问,“带多少人来的?”
“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
“哦,真不知道。”温明哲看出来了,“他不信任你?”
谈照不置可否,温明哲道:“我上回发的那封邮件你收到了吧?有没有考虑过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谈照终于给了点正面回应,语气却不大积极。
温明哲嗤笑一声:“你有的选吗?现在有人愿意帮你你就该烧高香,还跟我挑三拣四?”
他把车越开越远,转眼就已出城。
窗外陌生的异邦景色飞速掠过,谈照伤口的血没止住,需要处理。
温明哲自己身上也有伤,但他皮糙肉厚习惯了,况且现在也没法去诊所,心道死不了就没关系,若无其事地对谈照说:“如果你甘愿当替身,你家公司一起牺牲也无所谓,就这么被温明惟磋磨一辈子,我也懒得费口舌,大不了再找别的机会,反正也不是非跟你合作不可。”
他说着,瞟了眼谈照的表情,没看出“甘愿”,似乎还有救,是可以拉拢的。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合作吗?”温明哲循循善诱,“一方面是因为你的身份比较容易骗取温明惟信任,另一方面也因为,其实我们俩是有共同点的——如果没有温明惟,我们都还在过自己的少爷日子呢,不可能过得这么苦,对吧?”
“……”
他一副交心的口吻,试图拉个复仇联盟,可惜演技拙劣,不够真诚。
但真不真诚也不重要,利益合作不需要真感情,只看谈照愿不愿意配合。
谈照盯着车窗外,也不知听进了几个字,半天才开口,说的却是:“去哪儿?”
温明哲一哽,差点没喘上这口气,骂了个脏字:“你他妈——”
谈照漠然打断,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温明哲把这当做他态度松动的表现,顿了顿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前方道路越行越偏,温明哲原本想带谈照去他距离浦邦最近的一个根据地,一座秘密武器库。但谈照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谈照,且不说还没合作,就算达成合作,也难免互相防备。
他把车开到荒芜的郊外,瞥了眼后视镜,确认暂时安全,在一座废弃房屋的背阴面停了车。然后捆着谈照,把人押下车,带进房子里。
这是一栋简陋的自建房,看样子已经废弃多年,到处积满灰尘,没处落脚。
温明哲把谈照往墙角一放,从车里拿出备用的简单医用器械给自己止血,只管自己不管谈照,说:“放心,以你这个出血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温明惟会来救你的。”
看他架势,谈照的价值就取决于温明惟来不来。如果温明惟不管他,谈照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失血过多人会觉得越来越冷,力气逐渐流失。谈照倚在墙角,灰尘和蛛网蹭了一身,脸上血色渐淡,从额头到下颌苍白无比,但眼神极度清醒。
温明哲瞥他一眼,说:“你对温明惟的了解有多少?没接触过他的核心业务吧?”
谈照默认。
“据我所知,温明惟现在已经很少做有规模的军火生意了,没有大客户,一般人也不敢找他买。但黑市每年都会流出大批散货,从总量到定价,全是他在操控。”
“……”
“他势力很大,想必你也清楚。但和我们家当年一样,势力越大越吃资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烧钱,他需要源源不断的钱来维持运转。所以,哪怕人人都清楚,军火走私一年比一年难,他也不能停,我猜这也是他搞政治的原因。”
温明哲特别了解那套模式:“他应该有不止一个军工基地,不止军火走私,矿物资源也很关键。总之,他要过边线,过海关,关口就必须是他的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的货怎么运进运出?”
谈照略微动了动,让蜘蛛从自己侧面的网上爬过。
他没做评价,在心里捋了一遍利害关系。
——海关总署是两院直属机构,而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控制权历来是盟内两党相争的主战场。
温明惟是公律党一派,大概给了公律党不少好处,用以控制海关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他大费周章地推公律党的候选人上位,也是一种权力投资。
但谈照莫名觉得,这似乎不是温明惟“搞政治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因为温明惟看起来不像个享受权力的人,否则他已经权势滔天了,怎么还是不开心?
即使他不开心是因为简青铮,权力也该给他一丝慰藉,而不是毫无作用,只能靠吃药维持精神稳定。
谈照收回思绪,问:“所以?你的目的是?”
“明知故问,当然是报仇。”温明哲道,“他现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我怀疑势力已经超过我们家当年在新洲的鼎盛期了,但当时我们把一切摆在明面上,太高调。他现在学聪明了,该藏的都藏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透摸不着。”
温明哲处理着伤口,说几句就骂起脏话:“操他爹的,这些都是他偷老子的!他一个没爹没妈的小杂种,能有今天,吃的是我们温家的肉!喝的是我们温家的血!”
谈照想起温明惟讲过的往事,嗤了声道:“你活该,你当初不逼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
温明哲闻言暴怒,一脚踹向谈照,但他到底还是顾及谈照的死活,踹到中途硬生生收力。
但即使只用三成力,谈照也伤得不轻,猛然撞向墙壁的后背给肩膀反震,枪伤疼痛难忍,额边冷汗直流。
谈照忍着没发作,现在也没办法发作。
温明哲同样不想闹太僵,瞥他一眼,勉强挽回:“难道你也活该吗?我听说仁新大桥的合同里,你们谈氏掏了七百亿,可没捞着什么好处。”
“……”
他精准戳中谈照的痛处,消息这么灵通,显然在西京也有不少人脉。
“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温明哲以自己的仇恨代入谈照,表情扭曲了下:“温明惟的势力虽然大,但牵一发动全身,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尤其是海关。”
“你想从这方面下手?”
“我可以下手的地方很多,如果你愿意配合,跟我里应外合拿到情报,我们还可以有更方便的计划。”
“……”
谈照没接腔,温明哲也不逼太急,简单地处理完枪伤,竖起耳朵一听,远处隐隐传来汽车引擎声——方向不对,不是他找来的接应。
是温明惟。
“操,来得这么快。”
温明哲丢开手里杂物,对谈照道:“你好好想想,想通给我回邮件,联系不上没关系,我会主动找你。”
他转身要走,还没迈出大门,突然折返回来。
“以防你回去之后被怀疑,我们做戏做全套——你忍住。”
温明哲不顾人死活,不等谈照反应就利落地拔出手枪,对着他左肩略往下的地方丧心病狂地又开一枪,营造出一种想袭击心脏但紧急时刻打偏的感觉,然后收起枪,迅速推门离开。
“……”谈照的脏话哽在喉咙,痛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在心里把温明哲这个畜生痛骂一百遍,倚着墙壁缓缓滑倒,意识模糊,眼睛都睁不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会死。
如果外面的车不是温明惟的,只是一个过路人,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乌龙悲剧,他游走在悬崖边缘,还没决定要不要跳的时候,就被人重重推了下去——
谈照几乎昏迷,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他终于听见脚步声接近。
直到一双手臂搂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对方垂落的长发沾到他身上的血,血腥味和熟悉的发香混在一块,雾气般笼罩而来。
“温明惟……”
谈照以为自己醒着,其实和昏迷差不多。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转移到车上的,隐约感觉被扎了几针,痛觉减轻,伤口发凉,整个上半身不像自己的。
车是他和温明惟来时开的那辆,但他双眼半睁半合,视线模糊,没辨认出。其实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照进窗里的夕阳。
“温明惟……”
谈照半昏半醒中叫:“你在吗?”
“在,你留点力气。”
温明惟握着他的手,刚才亲自帮他打麻醉,止血,包扎。肩膀上的两道枪伤勉强好处理,弹片取了出来。但第三枪位置危险,要到医院做手术取弹。
浦邦没有正规医院,只有不挂招牌的黑诊所。就算有医院也不适合在附近治疗,不安全。
顾旌在前面开车,小心地看了眼后排,问:“回去吗?”
温明惟点头:“走吧,已经打草惊蛇,温明哲暂时不会出现了。”
这意味着行动失败,下次再想抓人得重新规划,难度也必然提升一个等级。
顾旌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包括布置人手,埋伏炸弹,实战调度。
谈照被挟持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意外发生得太快,他也没看清,但十分惊讶,谈照平时看着不情愿,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保护温明惟。
虽说这举动不明智,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但顾旌知道,温明惟就吃这套。
所以无论他怎么想,不可置信,怀疑,为行动的失败可惜,都不能多嘴。他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开车。
从浦邦开回联盟境内,进入最近的一座城市,大约六小时。
这整整六小时里,谈照始终在昏睡,温明惟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过。
其实这种伤对温明惟来说算什么?他从小在枪林弹雨里长大,多年来自己中枪的次数不说上百回,起码也有几十回了。
枪伤不像其他的伤,不同类型的子弹,以及击中身体不同的部位,疼痛感都不一样。温明惟熟到只看一眼就知道谈照在忍受哪种痛苦。正因为熟悉,感同身受的滋味也更加强烈。
温明惟是个连自己都不心疼的人,也很难真正地心疼别人。但他没见过谈照这么没生机的样子,恍然让他想起当年简青铮死去后那具冰冷的身体。
车里空间又窄,谈照躺得不舒服。麻醉药的药效随时间流失,温明惟皱起眉头,催顾旌开快点。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境内医院,温明惟有自己的医疗团队,负责人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乘私人飞机前来迎接。
他的团队比一般的医生更擅长处理枪伤,从见到谈照,到手术结束,总共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这年代医疗水平发达,只要不是立即毙命的外伤都属于轻伤,可以很快痊愈。
谈照的几处伤口被重新包扎一遍,可能是因为麻醉打得太多,手术结束后他还没醒。
温明惟不想在外地停留,带他连夜飞回西京,回家养伤。
到家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西京的气温跟浦邦至少差了十度,夜里有风,温明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给谈照,亲手扶他下车。
外套是今天一直穿的那件,没时间换,上面还沾着血迹。
谈照也一样,除了做手术时上身换了件干净的病号服,其他也都没换过。
这时他已经醒了,双脚一踩地面,仿佛魂魄刚归位,恍惚没认出自己身在何处。
“回家了。”温明惟说,“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
谈照的意识还停留在浦邦,在那座郊外荒废的自建房里,温明哲跟他畅谈如何扳倒温明惟,让他好好想清楚,回头再联系。
眨眼却已回到西京,温明惟的外套披在他肩上,近在咫尺的眼睛宛如深潭,关切地问他疼不疼。
谈照一瞬间是有点心虚的,即使他还什么都没做。
他回忆了一下他半昏迷状态里发生的事,没想起别的,只记得温明惟似乎一直握着他的手,和此刻一样,非常用力,好像担心他不会醒来,必须把他拽住。
但当时不清醒,谈照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习惯性否认,说:“不疼。”脚下却很虚浮,浑身力气被抽空一般靠温明惟的支撑才能往前走。
其实很疼,麻醉药效过了,三处枪伤灼烧感持续不断。即使用了特效药,也得硬熬一段时间。
谈照伤在肩上,手不方便抬,温明惟揽着他的腰进门,走到楼梯口,问:“真不疼?”
“……嗯。”谈照尽量不把身体的重压给对方,用自己的力量走路。
他不想在受过很多次枪伤的温明惟面前表现得太小题大做——温明哲今天也中弹了,虽然疼,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
谈照硬撑着上台阶,然而,险些没站稳,还是被扶了一把。
“别逞强,”温明惟道,“你失血太多,至少得休息几天恢复一下。”
谈照沉默不语,半晌才问:“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如果我不自作主张救你,温明哲没机会逃掉。”
“……”
谈照低着头,缓慢往楼梯上迈步,灯光在他鼻翼一侧投下深邃的阴影,情绪莫名。
温明惟依然握着他的手,直到现在也没放开。其实应该是有很多话聊的,无论是把他从虎口里救出的劫后庆幸,还是出于冷血的怀疑,问他,温明哲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他不想杀你吗?那一枪为什么打偏了?
但谈照发现,温明惟好像没想到这些,也可能是想到了,但都不太想聊。
温明惟带他回到卧室,打开房间的灯,没什么所谓地说:“不重要,我杀他不急于一时。”
他把沾了血污的衣服脱掉,抬眼一扫谈照:“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谈照卡了一下,喉结一滚:“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温明惟品了品,“因为担心?慌张?怕我出事?失去理智了?”
“……”
谈照脸上臊得慌,尴尬又有点难堪。跟温明惟这种人相处就是这样,该生气的事他一般不生气,该感动的他也不感动。
当然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好感动的,谈照也知道不应该,但被质问又是另一回事。
他虚弱地坐在床头,突然觉得伤口更疼了。
他什么也不想答,谈话到此为止比较好。不料,温明惟忽然走过来,亲了他一下:“谈照。”
“嗯?”
“你是不是特别爱我?”温明惟说,“就算被我伤到了,也还是特别爱?”
“……”
谈照绷着表情,下意识说“不”。
温明惟却又亲了他一下,把那个“不”字堵在嘴里,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喜欢握他的手,握紧,又握紧。
昏迷时感知到的那些不像错觉。
“如果你说‘是’,”温明惟沉着冷静,又极具蛊惑力地说,“我们就试试在一起怎么样?”
“……什么?”
“我不把你当成他,你就是你,我们好好相处,你愿意吗?”
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有逻辑,但爱情没有。
温明惟以前说,爱情是被激素控制的,那些化学物质影响人的心跳,血压,呼吸频率,情绪状态。
但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当某个特定的人出现时,激素才会大量分泌?
谈照坐在床边,伤口持续地疼。但当他听见“你就是你”时,可能因为突然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有镇痛作用,有那么短暂几秒钟,竟然不疼了。
“你认真的吗?”
谈照不太相信:“你好心看在我是个伤患的份上,别再骗我了行不?”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谁知道呢。”
谈照复杂地看着温明惟,用目光勾勒他的脸。
如果让谈照选一个最适合当骗子的人,非温明惟莫属。
无关骗术高不高明,温明惟情绪稳定,情商高,不会心虚慌乱,还特别擅长理解别人。
“理解”很有杀伤力。
正常人都有苦衷和弱点,渴望被理解。只要温明惟愿意,他能哄好任何人,包括谈照。但谈照想反过来理解他却很难。
“为什么?”
谈照感觉由激素造成的不理智暂时过去了,自嘲一笑:“你是看我可怜随口哄两句,还是心血来潮想换个玩法?”
“不,”温明惟想了想,好像也在思考,“因为我也想试试,我们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你想要什么发展?”
他一追问,温明惟笑了下:“和别的情侣一样谈恋爱?我们从来没有认真地谈过。”
谈照撇开脸:“没认真的是你,我一直都很认真。”
温明惟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才想试试。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就当是为了让我自己更开心点。”
“……”他不说是为了谈照,可信度反而更高。
谈照默然,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外露的情绪,只是眼神微微游移,反映他摇摆的内心。
温明惟耐心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现在比以前稳重多了,最明显的是表情,生气,伤心,喜欢或害羞,都不像以前那么清晰可见了。
其实单从时间看,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短期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集,比长期分散到来的噩耗给人造成的影响更大——上一个伤口还没痊愈,就不得不逼自己重建内心,去迎接下一个伤口。
谈照就这么养出了防备心,不是以前那个温明惟一招手就上当的大少爷了。
温明惟分开谈照的手指,跟他十指紧握,说:“其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温明惟坚持道,“你只是不相信。”
“……”
“我说过,我不想吃药了。和药相比,我更需要你。”
温明惟就着接近的姿势几乎顶住谈照的脸,虽然语气平静,但罕见地有攻击性。
他说:“不单是为了恋爱,恋爱无非是互相牵挂,吃醋?和一点性的快感?这些都不打动我,打动我的是……”
他突然停住。
明明刚才还说谈照知道他想要什么,但轮到亲口说,好像连自己也不确定了。
但没人会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想直说或者潜意识里不想承认罢了。
温明惟握住谈照的侧颈,按着动脉,感受那份搏动,迟迟没下句。
他在迟疑,但即使迟疑也不松手,好像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谈照的脖子掐住再说。然后收紧,肌肤相贴,不知不觉,他吻到谈照的脖颈,嘴唇慢慢上移,从喉结滑到下颌,仿佛享用自己的所有物,他用力咬住谈照的唇,给伤口散发的药物气味里增加了一点新鲜的血味。
谈照很难抵抗,动不了。被温明惟“享用”是又疼又舒爽的滋味,他的定位已经从宠物变成了药,不知道算地位提升还是下降。
其实抛开地位,他们精神上也不平等。
平等基于互相理解,特别是在感情关系里。因为只有理解才能得知对方的痛点或喜好,进而“控制”对方的情绪,也就是所谓的掌握主动权。
谈照现在只能被控制,没主动权。
这两天他们去浦邦出差,虽然温明惟带了药,但受情况所迫没机会吃。也许就因为没吃药,他的情绪没发泄,也不确定今晚,明天,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吃,所以才想趁机把这个局面彻底改变。
所以,他的确是认真的?没骗人?
“……”谈照迎着温明惟闪烁的目光,还在接吻,思维好像被他掏空,只看得见他沉醉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像一片乌黑的鸦羽,忽闪抬起,落下,在被他亲吻的人心里掀起飓风。
如果能被温明惟爱,从他手里夺取主动权,被他依赖而不只是控制,也可以理解他,享用他,宠爱他,又该是什么滋味?
谈照很用力才从深吻的麻醉里逃离,让大脑恢复些清醒:“我知道你需要我,但你的需要来自简青铮,就算我想重新开始,你做得到吗?你能忘记他?”
原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温明惟却反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忘不了他?”
“……不知道。”谈照移走视线,心道:也不想知道,别对我说。
温明惟却偏要说:“谈照,你说,如果一个人始终漂浮在半空,是不是要抓住点什么才不至于摔落?”
谈照又看向他。
“我现在看似什么都有,但能抓住的东西很少,你明白吗?”
“……”
不明白。
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所以你要抓住他?”谈照顿了顿,“那现在——”
“现在我想抓住你,你肯吗?”
温明惟微微笑起来,刚才明明很认真,让人一下子触摸到他的真实内心,可他一笑气氛就变了,好像又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