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温明惟挤出一句。
谈照贴着他答:“不要。”
下一秒,那只手在他锁骨附近游移,以微妙的力度按住颈动脉。据说这个位置很危险,亲吻时不能太重,容易要命。
谈照咬上的瞬间温明惟出于生理本能颤抖了下,露出短暂一刹那除了在床上谁也见不到的脆弱。
但要获得欣赏温明惟脆弱一面的权力,必须先在刀山火海里滚过几回,让他怀疑,忌惮,甚至畏惧,否则他脸上永远只有居高临下的平静和不以为意的笑。
谈照亲得蛮横,像要把他吃掉。
其实不是第一次这么凶,但在温明惟生气反抗的情况下是第一次。
这不像亲热,是谈照单方面的强迫。
可移动的沙发在两人剧烈拉扯下滑出几寸,刮着地板“刺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瓶子或某个杯里洒出水,家政机器人触发语音,用尖细的AI声线说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清。
顾旌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一般情况下,当温明惟和谈照亲热时家里所有人都要避开,但今天动静不太对,顾旌永远以保护温明惟安全为第一原则,虽说那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但万一……
顾旌犹豫着接近了些,想弄清他们究竟是在打架还是在调情。
然而,还没走进能看清的距离,谈照就像被侵犯领地的狮王般弓起脊背,全身气息一奓,抄起个水杯砸向顾旌:“滚!”
“……”
温明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见状气得想笑:“你要造反么,谈照?”
“还不是怪你?”少爷张弛有度,这情形下也能撒娇,“早就让你把他开了,你不肯。如果我身边也有一个整天帮我洗头按摩穿衣喂饭的小白脸,你受得了?”
温明惟不接腔,谈照没完没了:“我明天就去雇一个,带回来给你吃醋。”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温明惟一语双关,脸上没有笑意。
谈照盯了他几秒:“你会吃醋吗?”
“你猜。”
“我猜不会。”
谈照的委屈说来就来:“我只是你养的宠物,你才不在乎我在外面跟什么猫狗鬼混。”
温明惟抽出被钳制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哦,原来你今天躲我的人,是去跟别人鬼混了?——不想继续被我监视,也是因为这个?”
谈照抓住那只手腕,偏头亲两下,有样学样:“你猜。”
“……”
看似缓和的气氛下压着对峙的躁动,温明惟突然有点想摸枪——嗅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
以前谈照被他哄骗,像只奓毛小狗张牙舞爪,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乐于欣赏对方的挣扎,享受谈照给他的每一个惊喜,也预感谈照是会变的:一棵树要么被风霜摧折,要么保持顽强的生命力,在风霜里成长。
如果谈照能被摧折,也不值得他在意了。
但当这棵树真的成长——长成一种他怀疑但不好摸清的形状,他的心情不如预想中那么好。
然后呢?怎么做比较对?
温明惟心想,像谈照刚才说的,拿公司或别的什么威胁,强迫宠物听话?
先不论谈照今天这态度是不是说明早有准备,单论他们的感情关系——要回退到那个恶劣的阶段吗?
温明惟沉默半晌,喃喃道:“不想被我监视?”
“不想。”谈照贴着他,腔调黏糊,但态度坚决。
“那你想要什么?”温明惟直截了当,“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吧,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大胆。”
谈照竟然没否认。
温明惟想了想:“赌场在你手里?”
“境外的风波跟你有关?”
“袭击郑劾和周继文,是你干的?”
一连串三个问题,谈照没答,温明惟又问:“带我去那座岛,关掉手机,不让我跟外面联系,也是你故意的?”
“……”
谈照头一低,趴在他肩上,“不,我想帮你好好过生日,是你不想好好跟我过。”
温明惟不信这句,抬起他的脸:“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只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别给我添乱,谈照。”
“……”
“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甘,”温明惟没有立刻拿出公司当威胁,反而难得温柔地说,“不管你都做了什么,我理解你做的一切。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敌对关系。你听我的,到此为止吧。”
温明惟低声道:“我为了今年大选谋划了九年,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要成为我的阻碍,否则——”
“否则什么?”谈照表情有点僵,“你会生气?讨厌我?还是……”
他没说出后半句,但两个人都意会,是分手,我们不在一起,或者其他含义相似的词句。
“没必要走到那步。”温明惟避重就轻道,“你不是说过,永远站在我这边吗?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谈照撇开脸:“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
温明惟明白了,半晌点了点头:“所以,你的话也没几句是真的,包括——爱我那句?”
谈照一哽,从心口颤抖起来,极其轻微的频率传递到温明惟身上,带着股刺人的电流,许久才回答:“你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反正——”
“你总是在教我,爱情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谈照从他身上离开,抄起外套出门,不知道要去哪儿地开车走了。
第74章 玫瑰碎片(12)
大门“嘭”一声关闭,像一道宣布结束的信号,门口残存的冷风凝滞半晌,融入客厅的暖气,一切重归寂静。
温明惟很久后才缓缓坐起,想倒杯水喝,但茶几上的水杯都撞翻了,还有一只摔成碎片,摊在地板上。
顾旌有眼色地过来收拾残局,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被他阴云雨雾般的表情慑住,嗫喏两声没成句子。
几分钟后,顾旌迟疑道:“明惟……”
刚开口就被打断:“不用陪我了,你去休息吧。”
顾旌犹豫了下:“谈先生呢,用不用派人跟上?”
“不用。”温明惟冷冷道,“白费力气,他有办法躲。”
“……”顾旌不再多嘴,默然退出客厅,让温明惟安静独处。
这时已经临近半夜,温明惟走到窗前,花园里庭灯亮着,灯下摇曳的玫瑰仿佛吸聚夜间所有光芒,汇成一片莹莹花海。
这种花之所以叫“晚灯玫瑰”,就是因为它在夜里盛放的姿态像一盏灯。
凡是亮灯之处,必有人等,有人归,“等你回家”在温明惟心里是比“我爱你”更深切的表白。
他看着那片花海,耳边回荡谈照的声音。
——“你总是在教我,爱情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不重要。
温明惟生在枪林弹雨长在风口浪尖的一生里从没有哪一刻认为爱情重要过。
爱情充其量是他不懂得用药时的天然安慰剂。
即使是他最沉迷情爱的时期,每每在简青铮的坟前悲伤心碎无法自拔,也只是因为他病情难抑,看破生命之重,为防止无根的灵魂飘向虚无,不得不抓住爱情制造点痛苦来自救。
人生如船舶,痛苦是平稳航行必要的压舱物。
除此以外,爱情还有什么用?
温明惟抿了抿嘴唇,突然尝到一点血腥味——刚才接吻时被谈照咬破,伤口都干了。
他很冷静。
天塌下来也不可能不冷静。
无论是争吵,决裂,或者更严重的别的什么,造成的生理性不适都只作用在他习惯承受一切的肉体上,意志在肉体背后活动,决定他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平稳航行”,直到达成目的。
一整夜,温明惟没打听谈照去了哪里,谈照也没主动发过任何消息。
他们在冷战上难得默契,仿佛谁先开口就等于认输。
但温明惟没那么幼稚,不是故意跟谈照较劲,他只是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没有可补充的,接下来是谈照做决定的时间。
就在不久前,他还能一眼看穿谈照,知道后者会在什么时间走去什么方向。
但短短几个月,他捏在手里的小狗突然不受控了,还有可能反咬他一口——连续几天,温明惟都在尽力平复生理性不适。
如果有选择,他无意跟谈照针锋相对。
谈照大费周章做那么多,应该也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添堵,必然有其更大的目的。
答案也不难猜。
任何一个尝过权力滋味的男人,都不会再甘愿退居下位。谈照敢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野心必定不小。
仿佛为印证温明惟的猜测,谈照很快就有了行动。
一月末,将近半个月不知所踪的谈大少爷突然登上了新闻头条——跟现任联盟主席一起。
主席池本康,是一位日裔,人民党员,五年前上一届大选获胜,就任时曾公开宣言,要把联盟带上一个新的高峰。
然而,当时的他没意识到,就任那天就是他最后的风光。
联盟成立至今已逾百年,起起落落内乱不断,从前是在乱中发展,经济高速增长,直到郑劾联手新洲温氏平乱,并亲自摆平温氏,随后禁枪,修法条,实现了联盟中央政府高度集权,社会治安环境好转。
按郑劾当年计划,上一届大选就该他赢,然后推行新政,将他的集权主义发扬光大,改多党制为一党专政。
但当时联盟正处于经济增长的末期,巅峰已过。失去经济光环的遮掩,各种制度缺陷和陈腐政策遗留问题纷纷浮出水面。
从当权者角度考量,不破则不能立,元帅要做“立”之建设者,“破”的脏活只好交给别人做。
因此,池本康上台了。
这位不知道自己是为背锅而生的倒霉主席在任四年多,政绩没做出多少,天天收拾烂摊子,还收拾不明白——那些问题根本不是几年内能解决的。
迄今为止,该暴露的问题终于暴露得差不多了,民众对政府的怨念也集中在池本康一人身上。今年大选无论是谁上台,都不可能干得比池本主席更差。
这就是元帅期望的效果。
池本康是个过渡,是个铺垫,是个脚蹬子。如果不是温明惟从中作梗,元帅今年的胜选之路该多么顺利,多么完满。
总之,今年大选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可能是现任主席连任。
池本康的支持率几乎为零。
但就在这样一种局面下,谁也没料到,谈照突然横插一脚——密会主席被记者偷拍了。
那张照片拍得很有氛围感。
在一家高档餐厅门外,夜色掩映下,人过中年的失意主席亲手为年轻的财阀之子点烟。
镜头框住主席热切的眼神和谈照冷淡的侧脸,仿佛他夹在指间的火光能重新点燃敬烟者即将熄灭的命运。
各大媒体争相打出劲爆标题,默契地传达同一信息:池本康疑似获得财阀支持,连任有望了。
——没人清楚真实情况,不了解谈照真正的倚仗,但对这场会面隐含的意义解读无误。
谈照以身入局,加入权力之争,他要做棋手,再也不当棋子了。
温明惟看完新闻,沉默了有十分之久,然后在简心宁的注视下,突然指着照片说:“拍得不错。”
“……”
简心宁噎了一下,头疼道:“新闻一上热门,池本康就突然开始在社交网站上发疯了。”
“怎么说?”
“他诉苦,说自己这几年过得窝囊,好事捞不着,天天替人背黑锅,他不愧对当年支持他的选民,是人民党对不起他。”
“……”
“还爆了几个人民党的黑料,发完账号被封,他又注册了一个新的,继续爆。”
简心宁一面说着,拿池本康的社交账号给温明惟看,才刷几分钟,新账号又被封了。
但爆料内容已经传播得到处都是,封号不仅没用,还坐实了池本康在党内受欺压,有人想封口。
众所周知,郑劾就是人民党党首,利益关系一目了然。
“现在池本康风评反转,收获不少同情,元帅一定头疼死了。”
简心宁幸灾乐祸,却又忧心忡忡:“他这么闹下去,很可能把我们的支持率也吸走。但事情刚发生,元帅还没回应,我们也得看看风向再下场……”
坐山观虎斗,他们期望的不是谁赢,是两个都不能赢。
所以关键时刻可以选择“帮”某一边,把水搅得更混。
“池本康是一副好脾气,以前很本分,从来不敢乱说话,”简心宁看了眼温明惟的表情,“我怀疑是有人给他撑腰,指使他干的。他发的文稿应该也是代写,煽动性很强。”
“有人”除了谈照,还能是谁?
温明惟倚在窗前,手里拿着本书,赞同地“嗯”了一声。
他脸色不算愉快,简心宁觉得不问为妙,但有关谈照的问题已经不再是私事,不能不聊:“哥,你们最近是怎么回事?闹矛盾了吗?”
“算是吧。”温明惟面无表情。
“什么矛盾闹这么严重?他就不能以大局为重,别乱来吗?”
简心宁发现自己总是在温明惟面前说谈照的坏话,像电视剧里挑拨离间的恶毒配角。
但要以实际行为而论,谈照可比她“恶毒”多了,连扶持别人竞选,跟温明惟竞争的事都干得出来,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温明惟却道:“他有他自己的大局,不是一路人就别强求了。”
简心宁愣了下,这意思是……分手了?
来真的?
或许是因为谈照总表现得像个小白脸,恋爱脑不掩饰,简心宁虽然讨厌他,怀疑他,但其实并不真的认为他会严肃正经地背叛温明惟。
“背叛”应该是他作人的手段,吵个架,闹一闹,也就回来了。
就算他不回来,温明惟也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因为温明惟需要,谈照永远只能待在这个家。
但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情况比她想得严重。
“哥……”
“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温明惟打断她的话,正要再给些交代,却见简心宁滑动屏幕的手顿住,表情蓦地一变。
“怎么了?”
“池本康又发了新料,关于最近的恐怖袭击。”
简心宁给他看原文:
“……调查结果你们相信吗?哪来的枪?怎么过安检?联盟上下一团黑幕,有人结党营私,有人私售军火,人民党不干净,公律党又好到哪儿去?你们以为能投票就是民主?能决定联盟的命运?其实只是买了张看戏的电影票!”
温明惟额角青筋一跳,指了指门,让她走。
简心宁看出他这是要发火了,火不是冲她,配合地拎包走人,回头再谈。
几乎有半个月,温明惟没找过谈照。
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不回家,也没去过公司。
“谈照,”温明惟打字,“你是不是不敢回来?”
屏幕上“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一下,但没有回复。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玻璃窗上映出温明惟冰冷的眼神,“一小时内不出现,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这句发完,犹如石沉大海。
几乎有半个钟头,水面才泛起一丝波澜,谈照回了条语音。
“我不要你威胁。”谈照离手机很近,熟悉的嗓音无比清晰,仿佛是用嘴唇抵着他的耳朵,“我要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求我,温明惟。”
对话戛然而止。
顾旌来得迟,不知道温明惟和谈照聊了什么,仅从温明惟的表情判断,以为他下一秒会摔手机。
但预判没发生。
温明惟惯于用枪的手攥得骨节泛白,花了几秒压制情绪,半晌之后他把手机放下,沉声道:“去科安,先把他的赌场封了。”
突如其来的命令,顾旌没有准备,刚才的新闻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但从温明惟的态度也侧面摸清局势了,谨慎地问:“走哪个路子,怎么封?”
温明惟轻轻吸了口气,仿佛无形的怒火正被他用理智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如抽丝般有微妙的痛觉。
——他想给和好的机会,但谈照不要。
“他不是喜欢恐怖袭击吗?你学学,在赌场演一场,然后以治安调查为由,让他停业。”
温明惟坐回沙发前,抬手一按遥控器,几面窗帘唰地落下,遮住了窗外暖融融的晚灯和玫瑰花海。
“谈氏那边元帅会管,不会放任谈照跟池本康勾结。但谈照的重心应该也不在谈氏了,之前撒出去的钱肯定是他在用某种方法转移资产,现在拦晚了。”
晚是晚了,但没关系。
钱不是最要紧的。
世间一切难题,最简单的解法都是死亡。
如果温明惟像对待以往的敌人那样,直接除掉谈照,罪魁祸首一死,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池本康不过是个傀儡,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口无遮拦乱说话。
正是考虑到这点,谈照才不回家也不轻易露面。
或许在他看来,温明惟今晚给的机会就是诱饵,他一回家就会被扣下,再也脱不了身了。
他是对的。
聪明点就别回来。
温明惟沉默许久,想着谈照离开那天最后的表情,理性督促他顺着正确的思路,构思杀谈照的方法。
然而思路不太顺畅,随着呼吸逐渐涌现的生理性难受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所有的药都不在身边,温明惟本能地想伸手抓点什么,抓了个空。
他喃喃道:“顾旌。”
腔调有气无力,呼吸不畅。
他以前犯病时经常这么叫人,但太久没犯过病,顾旌也太久没听,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温明惟嗓音发颤,又叫了一声:“顾旌……”
顾旌吓一跳,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给我弄点药。”温明惟病来得急,在沙发上坐不稳,手一垂压住自己腿边头发,他也感觉不到疼,身子直往旁边栽,被顾旌一把抱住。
听着他紊乱的呼吸声,顾旌两臂发抖,吓得不轻,连声说“好”,立刻给实验室打电话。
温明惟的病很奇怪,抛开精神问题,身体也有很大毛病。
但身体上的毛病纯粹是用药喂出来的,无数种药,数不清的副作用,经年累月叠加,把他养成了一个毒药罐子——检查身体时查不出问题,但一出事,问题说来就来。
才几分钟工夫,温明惟就出了一身汗,鬓边碎发湿透,乌黑的几缕贴在苍白脸颊上,嘴唇呼出的气息滚烫如沸,倚着顾旌止不住地颤抖。
顾旌怀疑他发烧了,伸手一摸,额头却是凉的。
电话通着,对面问要什么药,顾旌也说不上来。
退烧药,止痛药之类的寻常药物对温明惟都作用不大,他现在这状况,似乎也不能和以前一样随便服用“毒药”。
顾旌六神无主,问病人自己:“明惟,让织田博士过来看看吗?”
“算了。”温明惟刚才还要药,这会儿又不想吃了,“将就一下吧,也不是什么能死人的病,缓一会就好。”
他按住顾旌的肩膀稍微坐起些,让顾旌挂电话。
其实根本没好转,但温明惟极擅长忍耐,任何症状都只能在刚开始时让他短暂失态,适应几分钟就平静了。
他续上前文:“让你查谈照,怎么就查不出来?”
顾旌低下头,惭愧地答:“能查的途径都查过了,他应该是在用某个假身份活动,可能还不止一个假身份,‘谈照’的名下没任何痕迹。”
温明惟脸色不好,顾旌细声细气道:“我重点查了资金流水,尤其是赌场的钱,按理说应该有记录,但这些资金中间转过不少人的手,中间人我也查过,一层层挖下去,到后面线索就断了……”
这种躲避追查的手法不稀奇,温明惟的军火就这么交易,买卖双方不直接接触,中间人和中间人之间的信息也不互通。
仿佛跑步接力,接下一棒的人不知道上一棒选手做了什么、从哪来,也不会故意打听,干这行的都懂规矩: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查境外。”温明惟打断他,“境外银行靠谱的就那几家,他最近在养武装势力,一定有大额资金流动。”
“这……”顾旌犹豫了下,不是没想过,但在境外开银行的都是很难缠的地头蛇,想从那些人的嘴里挖出东西很不容易,多半是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拿到的还不一定是真消息。
“你亲自带人去。”
温明惟面容病态,嗓音也透着一股没生机的冷:“讲不通就来硬的——境外都是些什么杂碎,我还用给他们好脸色?”
顾旌连声说是,半晌又问:“然后……?”
如果找到谈照,把人抓回来还是——
谁都知道,让谈照死是最简单的解法。
温明惟布局多年,对付一个元帅就已经精疲力尽,容不得再来一个强劲对手。
给池本康越多时间,他就能争取越多舆论优势,还很有可能把温明惟拖下水,变数太大,局面容易失控。
但看着温明惟一脸久违的病色,顾旌突然想起六七年前,他们在龙都遇见谈照的那个夜晚。
深夜喧嚷的商业街,电影院门前,频繁变幻的全息美景下,谈照离奇地出现了,然后成了从那天至今,温明惟最需要最渴望的一个人。
然而,温明惟的过去是已经播完的电影,未来是严格写就的剧本,有他必须完成的剧情,谈照出现或不出现,都改变不了既定的轨迹。
顾旌还没听见回答,就猜到温明惟的答案了。
果然,那个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干他们这行的,杀人比抓活口简单。
温明惟的意思是见机行事,能抓则抓,抓不到就当场杀了,不用有顾虑。
当天晚上,顾旌就连夜出境。温明惟不设限制,他尽可能带最多人手,配全副武装,心知就算荡平境外各大势力也得把谈照搜出来,否则身为下属他无法交代——温明惟的宽容是有限度的。
但这任务不好干,顾旌一去五天没消息。
网络上由池本康制造的舆论风波却愈演愈烈,一天也没停过。
第一天晚上,池本康爆了几个人民党的黑料,甩出恐怖袭击的真相做引子,吊足网民的胃口——
严格来说,“网民”即公民,早在二十多年前联盟的互联网普及率就达成了百分之百,一台功能齐全可接入网络的手机是写入法律的公民福利,新生儿在出生日就可领取,然后登录公网,录入生物信息以激活公民卡,没有公民卡就相当于黑户,生活处处寸步难行。
也就是说,联盟几乎没人不上网,网络舆论即社会舆论。
尤其是一到选举年,各大网站的流量都会提升,选民关注时政新闻,政界名流的私生活也经常像娱乐八卦一样被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