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惟非常配合,让吃就拿起刀叉,把牛排切了。
但有时过度配合反而有嫌疑,谈照睨他一眼——他穿着早上谈照离开时选的那套衣服,长发半束半散,披在身后,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仍然病气不消,略显苍白。
“你在想什么?”谈照突然问。
“没什么啊。”温明惟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己家里。
谈照控制欲发作:“今天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睡觉,看书。”温明惟顺着他的问题闲聊,“书房你布置得很贴心,可惜那些书我都读过了,没新鲜感。”
“没有没读过的?”
“也有,”温明惟指了指沙发,他刚才翻的那本书敞开放着,书页里夹着个橘子签。
谈照觉得眼熟,扫一眼封皮,隐约记得这本书他以前也读过。
“没读完。”温明惟说,“你知道吗?读书是要看眼缘的。”
“有的书我翻两页就很喜欢,有的书硬着头皮读完,味同嚼蜡,也有一种书,不是不喜欢,但读起来难受。”
“比如这本?”谈照拿起看了一眼书名,《The Sheltering Sky》,“写什么的?”
“没什么,很无聊的故事。”
温明惟主动挑起话题,却不展开说,像在故意吊人胃口,谈照不悦:“你能不能别总是话说一半藏一半?”
“有吗?”温明惟吃了一块牛排,“没什么好聊的。”
“……”
的确如此,他喜欢的那些书谈照都不感兴趣,但值得聊的本来也不是书,是他读书时的想法,他的感受。
谈照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说:“行,随便你。”
谈照把晚餐吃完,餐盘收走,丢进洗碗机,脱下衣服去洗澡。
他今天风尘仆仆,不知究竟去了哪里,忙了什么。温明惟想问外面形势怎么样,有没有新闻可以看,但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答,索性不问,拿起书一起上楼。
谈照洗完澡,帮温明惟也简单地洗了一下,然后给他换药。
是今天新买的药,催生骨肉修复,坚持使用十来天就能痊愈。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调理身体的药,温明惟不想吃,但被扣紧下颌硬塞进嘴里,不吃不行。
——谈照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全方位地施展控制欲。
如果有一种办法能把他变小装进口袋,捏在手心里,谈照恐怕就会这么做。
睡前他们一起躺下,关了灯。
和昨晚一样,温明惟知道谈照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天花板,迟迟没睡。
这是忙碌一整天后的复盘时间,谈照应该有很多事需要考虑,很多情绪需要消化。
温明惟听着他沉静的呼吸,忽然问:“谈照,你高兴吗?”
“……”谈照转过头来。
“现在你把你想要的都捏在手里了,感觉好吗?”
“当然。”谈照沉默了一下,“很好,我为什么不高兴?现在只是开始,等我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一切步入正轨,我会更高兴。”
“嗯,你高兴就好。”
“你想说什么?”谈照抓住他一缕头发,卷成卷儿,迫使温明惟转过来看自己,“你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又想跟我谈心,劝服我?”
“……”
他盯着温明惟的嘴唇,仿佛那是一种能够攻击人的武器,在被它攻击之前,谈照就先一口亲上去,把它制服了。
最近每次接吻,谈照的手都不安分,要么掐温明惟的下颌,要么捏他的脖颈,必须给出肢体上的压制才尽兴。
但控制欲愈发膨胀,满足的阈值也不断提高,好像怎么都达不到最尽兴的那一点。
谈照忍不住,忽然摸了摸他的耳朵:“你有耳洞吗?”
“没有,怎么了?”
温明惟从窒息的吻里缓了缓神,见谈照伸手摸向床头柜,从里面翻出一个工具。
卧室黑漆漆的,看不清。温明惟只觉得耳垂被某种金属压住,冰凉惊人,一阵刺痛——
他的喘声被堵住,湿热的吻紧压上来。谈照用力亲他,摸索片刻,突然摘下自己的钻石耳钉,给他戴上。
“你戴更好看,温明惟。”
谈照刚才不算好的心情现在好了:“和戒指一起戴着,不许摘。”
抽屉里竟然有打耳洞的工具,说明谈照谋划这一刻很久了。
除了最开始温明惟没心理准备,被刺穿的瞬间很痛,后来胀热感压过痛觉,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滋味。
他不高兴被打上“标记”,推开谈照,开灯去照镜子。
耳洞流了点血,伸手一摸,沾到钻石上,璀璨的光彩蒙了一层血红,衬得温明惟皮肤更白,五官更生动,像是整张脸忽然被拉高了对比度,色彩鲜明。
温明惟一向美貌,只是平时被气场压住,没人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谈照跟到镜子前看了个够,假惺惺问:“疼不疼?”
温明惟冷冷道:“疼。”
“那就再扎一个。”
“……”
这话不是假的,谈照给他另一只耳朵也打了个洞,为表公平,打完把工具交给他,递上自己的耳朵:“随便你扎。”
或许跟公平没什么关系,温明惟下手时发现,谈照认真闭上眼,似乎期待他多打几个洞,分明是在享受。
享受什么?
一起疼、一起流血的滋味吗?
温明惟打了三个。最后一个洞打下去时,谈照不管有没有流血,把东西一扔,拽他回床上做。
做了快一个小时,尽兴后才去处理耳朵。这两天温明惟快要被消毒水腌入味了,对那味道深感厌烦,但谈照享受每一个能控制他的机会,包括抹消毒水。
温明惟被按在床边不准动,像一只被主人强迫洗澡吹毛的猫,棉签贴着耳垂摩擦,谈照的面容近在咫尺,故作冷脸也藏不住餍足——他是真的爽到了。
等一切处理完,把弄脏的床单扔进洗衣机,已经凌晨了。
谈照似乎很忙,又是天刚亮就起床出门,总共也没睡几小时。一回生二回熟,温明惟不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谈照却很讲“老公”的仪式感,临行之际把他弄醒,吻别,“我走了,等我回来。”
“……”
温明惟只能等他,毕竟也做不了别的。
之后几天都差不多,谈照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都带零食,变着花样喂温明惟。有时也买花,装饰品,首饰,发卡发带。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非要给温明惟编辫子。结果编得不怎么样,把那一头长发弄得像鸟窝,温明惟耐心告罄:“你再折腾我就剪了。”
不行,绝对不能剪,谈照不允许。
古时候人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现在在谈照眼里,温明惟的一切都属于他,温明惟敢动自己一根头发,他都要生气。
第四天晚上,谈照依旧不是空手回来的。
除各种食物之外,他带回一个电器样式的巨大箱子。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台感官体验设备。
温明惟看着他把那东西搬上二楼,在卧室里按说明书组装好,挑了个位置摆开。
这台和他们之前在岛上用过的一样,是床的形态。
温明惟对这种测谎机似的东西敬而远之,谈照也没强迫他立刻就用,说哪天有空再一起慢慢玩。
好在谈照几乎每天都没空。
他不在的时候,温明惟把书柜从上到下翻了几遍,拿出纸笔,列出一张新书采购清单。顺便写了几种他想吃的食物,一起交给谈照。
这几天温明惟很配合,但配合是被动的,主动性的索要行为还是第一次。
谈照被哄到了,情绪缓和不少,仔细看他的书单,有热门名作,也有没听说过的小众作品,主要是宗教研究和哲学类书籍,一看书名就感觉晦涩无聊,让人兴趣尽失。
其实每天晚上回来,谈照并不是除了接吻就只知道上床,偶尔也会陪温明惟一起读书。
他翻开那本温明惟始终没读完的小说,想了解对方看了些什么,结果不到十分钟就看困了——温明惟喜欢的书就是这样,一本比一本催眠。
拿到采购清单的第二天,谈照就把温明惟想要的东西买齐了,并附带赠品:两本温明惟没提过,谈照揣摩他口味选的书。
晚饭之后,谈照帮他把新书分类,装进书柜里,忽然回头问:“温明惟,你幻想中的完美老公是什么样的?”
温明惟手里翻着书,头也不抬:“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幻想一个完美老公?”
“你听不懂暗示吗?”谈照臭脸一摆,“我的意思是夸我。”
“……”
这几天温明惟不闹脾气,少爷可能忘了他们是什么关系,温明惟贴心地提醒:“你把门锁打开,我就夸你是完美老公。”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谈照脸一沉,扣着温明惟的腰,把他压在书桌上做了一次。
温明惟戴着他的耳钉,钻石在眼前晃动,闪着耀眼的光,是一个标记,也像一道锁,谈照低头含住,热切地亲几口,心情又好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真假,张口就来:“温明惟,你知道吗?这个耳钉是我妈送的,她让我长大后送给我老婆。所以你戴了就等于接受我的求婚,迟早要跟我领证。”
“……”温明惟隐约记得,他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你妈希望狄奥尼索斯能保佑你,给你好运吗?”
“好运就是找个好老婆。”
谈照面无表情地胡扯,脸颊贴近,蹭温明惟的脖颈,腰上力气不减,撞得整张书桌都在晃。
温明惟反手按住桌面,没抓到能固定自己的东西,后来被抱起来抵在书柜上做,结束后他有些累,伏在谈照肩上,故意让长发披散他一身,喃喃道:“谈照。”
这一声腔调低沉,叫得人耳根发麻,“怎么?”
“我突然想起有本书忘了写进清单里。”温明惟说,“明天你有空的话帮我买了吧。”
就这点事,谈照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明明那个腔调像撒娇的前兆,可他不撒娇。
谈照很愿意帮温明惟买书。
书是一种读起来很慢的东西,买得越多,说明温明惟的阅读时间越长,给人一种只要把书房填满,温明惟就永远也离不开的感觉。
短短几天,谈照帮他买了三十多本书。
温明惟的枪伤也好了大半,可能是因为实在无聊,买书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看得没有买得快。
又过了几天,大约是二月十八号——没有精准时钟,影音室那台电脑像中病毒似的时间错乱,温明惟记日期全凭手动标记。
这天谈照照常早出晚归,温明惟给他塞了一张新的购书清单,书不多,只有四本。
温明惟挨个介绍:一本是印度教典籍,一本是禅宗典籍研究,一本是某高校教授出版的小众学术读物,还有一本菜谱。
谈照扫了一眼,最关注的是菜谱:“你想学做菜?”
“随便学学,”温明惟说,“太无聊了。”
他越来越主动配合,仿佛也在计划接下来的生活怎么过,谈照很满意,照常在百忙之中抽空帮他买书。
——这些书不都是谈照亲自买的,但不管是安排哪个手下购买,最终都得交到他手里,由他亲自带回家。
这四本书顺利买了三本,唯独那本《禅宗典籍研究》遍寻几大连锁书店都没货。
谈照回来后说了一声,温明惟有点失望:“买不到吗?”
“……”
他的失望和渴望一样罕见,谈照本来想说,那么多书够你读的,也不差一本,但转念又想,只是一本书而已,买不到就找人印一套,又不难。
“我找找看。”
谈照出门去打了个电话,大概是安排手下办这件事,回来后对温明惟说:“明天给你。”
他说话算话,第二天晚上果然把书带回来了。
温明惟正在沙发上睡觉,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睛,人还没清醒,困倦地抬头一瞥,手里就被塞了本书。
“我回来了。”谈照板着脸,矜持地邀功,“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谢谢你?”温明惟看见熟悉的书封,微微一笑。
“谢谢就算了?你整天买这种没人看的小众书,网上都没电子版,我叫人问了好多出版社才找到一套新的——人家说是库存,没剩几本了。”
温明惟点头,拽他的领带,“你低点。”
“干什么?”
“叫你低点。”
一个吻突然印在谈照的下颌上,温明惟轻轻亲过,吻住他的唇。
自从住进这栋别墅,温明惟从来没有主动亲过谈照,这是第一回 。
短暂的几秒,一触即分,他解开谈照的领带,低声说:“去洗手,我饿了。”
他一副“晚餐准备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吃”的口吻,其实饭还在冰箱里冻着,要少爷自己做。
尽管如此,谈照也被哄得很顺心,脱下外套进厨房,准备多弄几个菜。
谈照一离开,温明惟就从沙发上坐起,慢条斯理地束好头发,然后,拿起那本书,拆开塑封。
这是他近期买过的所有书里,最想要的一本。
也是唯一想要的一本。
温明惟低声念了句书名,手指在泛着油墨味的纸上滑过,耐心地一页页翻看。
翻到中间某一章,终于,他看见了自己期望的内容。
这页纸上多出一块,是被人小心塞进的纸条,薄如蝉翼,几乎无痕。
纸条上一行小字,熟悉的笔迹——
“请稍等,我马上到。”
温明惟住进这栋别墅已经有半个月了。
他本人情绪稳定,但外面那些找他的人都不知急成了什么样。
他不动声色地揉碎纸条,抬头看了眼厨房。
——如果加热预制菜也算亲自下厨,少爷今天大展身手,半小时做好了六菜两汤,一道甜点。
浓郁的食物香气飘进客厅,谈照突然回头喊他:“温明惟,过来帮忙。”
普通情侣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一个人做菜,一个人把菜端上餐桌,摆碗筷,开酒。
为照顾某位酒精过敏人士,今晚的酒是特制的无酒精香槟。
温明惟弄了点冰块,一人倒一杯,倒酒时余光瞥见桌上有一个空花瓶,他心血来潮,从谈照昨天买的鲜花里挑出几支新鲜的,稍微修剪几下,就着清水插进了花瓶里。
纤细的白瓷瓶托着秾丽的花,颇有一番情调。
谈照盛完最后一份汤过来,看见插花,微微一挑眉:“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吗?一本书就把你收买了?真是……”
谈照没想出恰当的形容词,转而吐槽他读书的口味:“什么禅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信佛。”
“我信啊。”温明惟坐下,把酒杯推给对面的人,对他笑道,“只不过我信得杂,什么教都信。”
“比如?”
“大多数你能想到的。”
“……”
谈照无言,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同时当多种教徒,温明惟这么不虔诚,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信”。
“你不觉得宗教应该和恋爱一样,有排他性吗?”谈照说,“如果你能同时爱很多人,就说明你谁也不爱,心里只有你自己。”
温明惟又笑了:“这样不好吗?”
“……”谈照瞥他一眼,脸很臭,默不作声地喝了口香槟。
其实他们不经常上餐桌吃饭。
早、中两餐温明惟自己吃,晚餐有时一起,有时各吃各的。通常情况下,谈照回家时温明惟已经吃过了,他也懒得太正式,温明惟在哪他就把食物端到哪,就着对方的脸随便吃一口。
今天是仪式感最足的一天,气氛难得融洽。由那本书的话题做引子,温明惟似乎愿意多聊几句。
谈照吃了几口东西,问他:“你信教是为了什么?修身养性?”
“一开始是。”
“后来呢?”
“后来……”温明惟想了想道,“后来发现修不了身,养不了性。”
“为什么?”
“因为‘信’教,信的是一种要服从的信仰啊。”
温明惟说话时笑着,语气很轻,“也是一种迷信。宗教就是迷信和哲学的结合,它会给人安慰和思想指引,让你按照它的方式做人……”
谈照认真听。
“那么,如果你听从指引,虔诚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离真理还是很远,困境没有改变,你还要坚持听从它吗?如果你不怀疑它,只反思自己,怎么能算修身养性,不是被驯服了吗?”
谈照愣了下:“是这个道理。你果然是不信的。”
温明惟却说:“也不是不信,信一点。”
“一点?”
谈照不理解,又搬出他那个宗教和恋爱一样的理论,“不全信就是不信,爱一点就是不爱。”
温明惟无奈:“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谈照执拗道,“不管是对什么,全身心投入才说明重视,否则都是可有可无的,随时能抽身离开的也叫爱?”
温明惟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怎么才算全身心投入?”
不等谈照开口,他自问自答:“把物质财富,和精神上的一切,都奉献给对方?”
“……”
温明惟的措辞很严重,说的好像不是谈恋爱,是比教徒献祭更可怕的牺牲。
其实在认识他以前,谈照也觉得爱情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现在,谈照也不认为爱谁就要为他牺牲。
反过来才对——爱一个人就要让对方为自己全身心投入,爱是占有,不是奉献。
否则温明惟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谈照无法作答,隐隐怀疑温明惟是在故意引导他反思。
他不想反思。
道理都是聪明人讲给傻子听的,温明惟自己有反思过吗?
谈照想转移话题,不聊这个了,温明惟却突然对他说:“其实我也想过爱是什么,不过我想的那个东西不一定是爱,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关系?”
“对,先不下定义。”温明惟说,“你有没有过很孤独的时候?”
谈照沉默。
“孤独是个很特别的词,它的潜在含义是,人天生渴望同伴,寻找‘另一个人’是生存的本能。”
温明惟单手托着下巴,平和地望着他:“假设某两个人是情侣,要长相厮守,他们一定是能消除彼此孤独感的人,对吗?”
谈照听到这,下意识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还没说完。”温明惟打断他,“有的人很简单,只要有人陪着,一起吃饭睡觉,就不觉得孤独了。但有的人很复杂,可能连自己也弄不清自己,肤浅的陪伴没有用,他想要精神共振,渴望一个和他相似的人。”
温明惟坐正些,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这种关系符不符合所谓爱的定义,你觉得重要吗?”
“……”
谈照沉默半晌,以问代答:“温明惟,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丰盛的餐桌上,插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饭菜没动几口,香槟空了半瓶。
没有酒精的饮料不醉人。
温明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还没应声,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是枪响。
谈照一愣,倏地抬头。然而,这枪响只有一声,接下来一片安静。
他收回往外看的视线,转向温明惟,后者显然也有些莫名,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一下。”谈照起身离席,拿起手机去门外发消息。
他去了大约有五分钟。
温明惟不知道他联系了谁,也是真的不清楚外面究竟什么情况——顾旌应该不会这么草率,无故放枪打草惊蛇。
五分钟后,谈照回来了。
温明惟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抬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从声音判断,那声枪响最远不过三百米。
由于深夜寂静,附近没有车声人声,突然冒出的巨响格外惊人。
温明惟心里掠过几个猜测,抬头看谈照,后者回到餐桌前,放下手机,从脸色看似乎没什么值得紧张的情况。
“谁开的枪?”温明惟问他,“外面你有安排把守吗?”
之前进来的时候,他们身边没人,谈照连吴安都故意支开,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地址。
但都过去半个月了,外面是什么局势温明惟一无所知,谈照出于安全考量增派安保也不奇怪。
不出所料,谈照没有隐瞒:“有人守夜。他们发现了点异常,枪是走火的,没什么大问题。”
“什么异常?”
“可能是紧张过度眼花了吧,深夜值班辛苦,有个什么野猫野狗路过,都容易看错。”
谈照拿起筷子,趁饭菜冷掉前吃了一些,他不对温明惟隐瞒是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连他自己都要出门发消息,温明惟怎么可能向外界传讯?
但刚才那声猝不及防的枪响像一道警报,打断了融洽的气氛,聊到一半的宗教,爱情,和孤独者的内心,都续不上了。
谈照突然清醒,温馨地共进晚餐大概是幻觉,他们依然是囚徒和典狱长的关系,以温明惟的个性,不可能不想方设法离开。
谈照吃得差不多,没胃口了,放下筷子说:“温明惟,最近买的那些书你读了几本?”
他话题转得快,状似闲聊,目光却有些锐利。
温明惟动作一顿,笑道:“挑着读,都翻过几页,没有读完的。怎么?你嫌买得太多,以后不肯给我买了?”
“几本书而已。”谈照不以为然,“只要是能买到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怕以后你不要了。”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温明惟,像是要把那张擅于变化的脸看穿。
气氛微妙了一瞬,温明惟蹙眉,似乎因为他隐晦的试探而感到不悦,耳钉上钻石闪了闪,半晌避过话锋,看向桌上的菜说:“今天做得多,吃不完,浪费了。”
“还能再吃几口。”谈照闻言将最后一点香槟倒进杯里,就着冰凉的无酒精饮料又吃了一些。
他吃饭,温明惟却不再吃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虽然不带情绪,但这无声的注视长达几分钟,莫名地显出几分温柔来。
气氛紧了又松,谈照想起他刚才的倾诉,终于续上那个问题:“温明惟,你说的孤独的人,是你自己吗?”
温明惟笑了一下:“算是吧。”
“算是?”
“嗯。”他语气暧昧,弯弯绕绕的,“孤独的人很多,那些描述放谁身上不都合适吗?如果是我,其实我早就遇到那个跟我相似的人了。”
他出人意料地说:“出于本能的渴望,我希望他理解我,但又不希望他变得跟我一样,最好还是别理解了吧。”
“……”
很难懂的话,谈照抿了抿唇,挑重点:“那个人是谁?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