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直直地看着他,那头铺洒在地上的浓密长发遮住了对方一大半身体,连同那张脸也只露出了一截下巴。
但裴伥却感觉到了其眼神传递过来的重重恶意。
危险,冰冷,还有警惕。
裴伥的眼神扫过绑在对方手脚上的锁链,延着粗重的链条看向那张冷冰冰的手术床。
之前听到的动静就是对方拉扯锁链的声音。
裴伥背着光站在阴影里,眼中明亮的光彩却让人心里发寒。
此刻他的心脏在飞速跳动,几乎震的他耳膜发疼。
他向前迈开脚步,怪物立马抓着粗壮的锁链冲他发出充满威胁的声音。
粗粝沙哑的嗓音带着极致的攻击性,却难掩其中的虚弱与无力。
是了,陈女士于三天前出殡,算上之前住的四天院,粗略估计已有一个星期。
若一个正常人被锁在阁楼上不吃不喝一个星期,早就死了。即便是一只被豢养的怪物,此刻也称不上凶猛。
裴伥脚步不停,延着门外走廊延伸的光线走了过去。
离的近了,那种非人的诡异感更加直观,充满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裴伥是传统的模特体型,宽肩窄腰,186公分的体型身高腿长,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的弱小之感。
可面前这个“八尺大人”却高的夸张,哪怕坐在地上,也足以平视裴伥,透着从门外映照进来的灯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像一座乌压压的小山,牢牢的将裴伥笼罩其中。
即便如此,一个被锁住手脚只能张嘴嘶喊的怪物对裴伥来说也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裴伥二话不说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指尖用力,几乎要把手里的下颌骨捏断。
对方从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嘶喊声,粗重的锁链也发出沉重的声响,粗鲁地砸在地上。
7008看了眼裴伥,默默闭紧了嘴巴。
此刻的裴伥眼睛亮的惊人,里面充满可怖的兴奋感,连眼下浓郁的青影也变得极为扭曲。
“这算是惊喜吗。”
裴伥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接着是连绵不断的低笑。
7008忍不住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
“嗬——嗬嗬——嗬——”
低沉沙哑的喉音充满了危险的攻击性,裴伥却丝毫不惧,甚至伸手撩开了对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他动作不紧不慢,像在打开一个礼物。
7008默默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凌乱的发丝散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裴伥,黑漆漆的眼瞳诡异空洞,充斥着渗人的阴冷感。
这是一张几乎瘦脱相的脸,干枯瘦削,骨骼分明,猩红的血丝从下巴爬至额头,满是令人胆颤心惊的诡异与怪诞。
如此可怖的一幕几乎是看上一眼就足以捏碎人的心脏。
裴伥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呼吸,指尖也不由自主的颤栗。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怪物,猛地捏开那张嘴,看到里面尖锐的利齿,他眸色微深,从喉咙里发出了笑声。
“呵。”
无力挣脱的怪物从喉咙里发出了喘.息,被扯的哗哗作响的锁链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在发起最后的进攻。
对方充满威胁地张开那口利齿,鼻息粗重,嗬嗬嗬的发出沙哑的喉音,透明的涎水从那张无法合拢的嘴角滑落,沾湿了裴伥的手。
不知道如此凶狠的利齿有多尖锐。
这样想着,裴伥用手指刮过对方的尖牙,猩红的血液立马像甘霖一样冒了出来。
怪物呼吸急促,立刻伸出比常人两倍还要长的舌头卷走了他手上的血珠。
湿.热酥痒的感觉让裴伥抬起下巴,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只不过这对于怪物来说只是饮鸩止渴,不但没有缓解压抑的饥饿感,反而更深层次的唤醒了怪物身体里的渴.望。
听着面前越来越重的呼吸还有充满欲.望的喉音,裴伥一只手捏着对方的下巴,一只手搅动着对方的舌头,任由眼前的怪物急切地舔.舐着他指尖上残留的血珠。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呼吸也控制不住的层层加重,在低笑中,他的双颊染上一层兴奋的薄红。
这就是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危险、诡异、令人颤栗。
同时也让裴伥的血液发出了沸腾的尖鸣!
裴伥终于觉得他贫瘠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的眼神明亮又亢奋,如果这就是陈女士想留给他的东西,那他接受了。
这么一想,陈女士也不算死的太没用。
昼夜更替。
接连不断的阴天在第二天难得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西装革履的裴伥端的是高贵优雅,相貌堂堂。
站在一群中年人士中间,年轻俊美的裴伥十分亮眼。
商场的剪彩异常顺利,剪彩之后的酒会也宾主尽欢。
大家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神却都不加掩饰的放在裴伥身上。
对于这个鲜少露面的裴家少爷,一出手就将裴氏集团几乎掀了个底朝天的新任裴总,大家都各怀心思。
谁都知道裴老爷子只有裴先生一个独子,可偏偏裴先生从小就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人算是彻底废了。
后面好不容易有了裴伥,裴老爷子就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亲自教导长大。
在许多公子小姐慢慢在外面或多或少的露面的时候,这位裴小少爷还被裴老爷子关在裴氏老宅里修身养性。
直到三年前裴老爷子身体不大好了,一直没在外面露过面的裴小少爷才开始接触裴家的产业。
即便如此,裴老爷子也时时刻刻地盯着,片刻都没有放松过。
外面人都说,裴小少爷这是从出生起就被戴上镣铐了。
还有说的难听的,说栓在院子里的狗还有解开链子松快松快的时候,裴小少爷却是撒个尿都有人在外面盯着。
如此混不吝的话传的沸沸扬扬,闹了好大的笑话。
裴老爷子却并未将这些话放在眼里,回去还教育裴伥,说人言可畏,身为裴家的继承人,无论何时都要注意身份,口舌之争只是宵小之辈无能狂怒的手段。
那三年在裴老爷子手下,除了最开始的笑话,后面的裴伥就像一个小砂砾让人忽略不计。
直到一个月前,裴老爷子重病入院,这个不温不火的年轻人才突然以一种狠辣的手段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种果断狠厉与一往无前的姿态将油滑温吞的商业圈杀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裴伥代表裴家站在这里,更是商场的最大股东,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功夫都要做足。
毕竟为商者,利才是最终目的。
可偏偏有人自以为是久了,看不清谁才是这个场合最有份量的人。
“没想到小裴如此年轻有为,想当初你爷爷还和我提过你,说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你爷爷果然没说错,你比你爸爸强多了。”
裴伥看了眼走到自己面前笑得爽朗的中年男人,掀了掀眼皮,手上没动。
对方举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
直到旁边的总经理笑着举杯,说了两句好话,对方才神色微缓,只是态度却没了之前的热络,变得有些不冷不热。
走的时候,对方还斜眼说了一句,“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待人走了之后,总经理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不满地说:“裴伥,我早就说过,在外要注意言行,轻易不要得罪人,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总裁,裴氏集团还没到你接手的时候,你……”
“我如何。”
裴伥狭长的眼尾微勾,他没有笑,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人的时候眼神睥睨,有种藐视一切的高高在上。
好像这世上没人能让他放在眼中。
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裴老爷子,心狠手辣,目空一切。
不,此刻裴伥的眼神比那还要冷,还要狠。
总经理想起了如今的裴氏,更朝迭代,身边是一群陌生的面孔,明明是年轻的脸,却拥有与裴伥别无二致的冷冽的双眼。
那些他所熟悉的人早就一个个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后背一寒,猛地有种双脚落空的心悸感。
他本是裴氏的近亲,也占了个裴姓,在裴氏的地位算是位高权重,按辈分,裴伥还要叫他一声堂叔。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裴老爷子身后连话都没资格说的年轻人站在了人前,居高临下的用那双眼睛让一个个人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总经理越想手心越凉。
早在裴氏大换血的时候,裴氏的裴就不再是裴老爷子的裴了,他却还想着裴老爷子迟早会回来,他还是那个不可撼动的总经理,是裴伥站在他面前要弯腰行礼的长辈!
却不想,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时候,裴伥那双眼睛早就悄无声息地盯紧了他。
这哪里是什么顺从听话的有为青年,分明是一条在暗处蛰伏的毒蛇!
总经理的后背冒出了冷汗,他连忙低头,不敢再看裴伥那双眼睛,只默默捏紧了手心。
裴伥俯视着面前被养的脑满肠肥的总经理,瞥到对方神色变幻的脸,他嘴角冷冷的一勾,面无表情地抬脚离开。
不少人目睹了这场小小的变故,心里百转千回,对裴伥的态度却更加热络。
他们想起了一件事。
在今天这场酒会上面,裴伥才是货真价实的主人公。
当初东西城区共同规划,不少集团都紧锣密鼓的准备竞标,但难的是竞标之前,究竟是争城西的地还是城东的地。
那时所有集团都处在一种紧张与焦灼当中。
最后是裴氏集团先出手拿下了城西的地。
即便如此,还有人犹犹豫豫各种不看好,觉得城西的地不如城东,猜测裴氏要把这块地砸在手里。
可不到半年,规划落实,城东的地规划成居民区,而城西的地则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
甚至因为城东城西和市中心的地理位置是一个互通的三角形,城西的商业区建设完成之后,城东与市中心都成了城西的嫁衣。
裴家的商场就坐落在城西商业区最繁华的中心。
历时几年的建设,商场地理位置优越,外观精美华丽,内部涵盖种类繁多,完全就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据说当初就是裴伥提出方案拿下了城西的地。
只是那时裴老爷子风采依旧,将裴伥这个小少爷压在五指山下,自然就让裴伥这个小辈无法出头。
但今时不同往日,谁都能看出来如今的裴氏成了裴伥的天下。
裴伥还真的不用给其他人面子,反而是他们这些人中不少人要上赶着给裴伥面子。
暗流涌动中,身姿挺立的裴伥宛若站在聚光灯下。
面对似真似假的追捧与试探,裴伥神态自若,幽深的眼中含有一丝讥讽。
他并不在意他们脸上的笑是否真心实意。
他站在视野的中心,享受着众人殷勤的问候,嘴角的弧度缓缓拉长,透着意味深长,那双睥睨的双眼与微挑的眉梢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裴伥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垂眉低首的裴伥,也不是籍籍无名的裴伥。
现在的裴伥与这些人平起平坐,不论资历,不管是谁见面都要称他一句裴总。
这就是权力。
而拥有权力的人向来拥有掌控一切的能力。
裴伥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里面晃动的红色酒液,慢条斯理的送入口中。
面对上前敬酒的人,他将酒杯放进侍应生的托盘,只掀开眼皮留下一个轻慢的眼神就迈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不少人脸色难看地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却没有人一个人敢叫住裴伥的脚步。
回到别墅,天刚擦黑。
只是秋意渐浓,天色黑的快,一转眼的速度,夜色就弥漫开来。
裴伥脚不沾地的忙了一个月,身体积压着层层劳累,只一杯红酒就让裴伥面上发热,有了些微醺的醉意。
他双颊微红,神色微懒地挥了挥手,管家立马恭敬的退出大门。
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裴伥拉松领带,扶着楼梯扶手慢悠悠地走上楼。
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走廊亮起了灯。
裴伥冷白的肤色在光下不见几分血色,眼下也蒙上了一层不轻不重的阴影。
他神色悠然,不紧不慢地走上阁楼,伸手一推,里面的黑暗立马被裴伥踩在脚下的灯光驱散。
裴伥的影子瞬间被拉长,黑漆漆的映在墙上。
而在门打开的那刻,里面半伏在地上的黑影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裴伥。
与此同时,拉扯的锁链声穿破了寂静。
裴伥的皮鞋做工精良,走起路来清脆悦耳,他迈开脚步往里走,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里面拉扯的锁链声也越加暴躁粗鲁。
甚至能看到那头长发下苍白瘦长的手紧紧扣地,充满蓄势待发的攻击性。
裴伥站定在怪物面前,微弯下腰,一把扣住对方的下巴。
浓密乌黑的长发散开,露出了怪物漆黑无瞳的眼睛,还有被咬在嘴里的口枷。
“呵。”裴伥挑起眉,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
那口锐利的尖牙将黑色的口枷咬的残缺不堪,无法合拢的嘴流下了滴答滴答的涎水,随着对方的喘.息声,涎水顺着裴伥的手指滑到了手腕。
裴伥弯着腰,看着怪物的眼神充满诡异的喜爱。
他笑着,却比冷漠时还要渗人。
“乖乖。”
裴伥八岁时捡的那条流浪狗就叫乖乖。
7008忍不住抖了抖。
此刻的裴伥就像陷入了自我编制的梦里,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找回了曾经丢失的流浪狗,好像这样就能填补他内心空虚的缺口。
怪物冲他发出威胁的嘶吼,却因堵在嘴里的口枷变成了弱小的呜咽。
裴伥眼眸微眯,轻柔地托起掌心的下巴。
“饿了吗。”
对方当然无法回答他。
被锁了七天七夜的怪物瘦成了皮包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浑浑噩噩的头脑连裴伥的话都无法分辨清晰,只会冲他威胁地龇牙。
裴伥却很满意对方现在的状态。
他松开手,扯下领带,慢条斯理的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
而后他走向阁楼角落的柜子,打开门,里面全部是排列整齐的血袋。
除了之前原本有的,还有裴伥临时让人送的。
他像挑选最优质的饲料,一袋一袋地看过去,最后拿了一袋最新的。
只是他没有走过去,而是拉开椅子,双腿交叠地坐在漆黑的阴影里。
外面走廊的灯早已熄灭,只有那一方狭窄的窗照进了一丝不甚明亮的光。
“乖乖,过来。”他轻幽幽的开口。
7008忍不住暗骂一声变态。
怪物嗅到了空气中血液的腥气,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猛地看向裴伥,发出了粗重的呼吸。
在咯吱声中,那双干瘦细长的手将地板抓出了火星,只一个眨眼,对方就向着裴伥扑了过去。
裴伥坐在椅子上不闪不避,被阴影笼罩的脸一半冷漠一半冷静。
只听到锁链哗的一声,凶狠饥饿的怪物瞬间被狠狠地拉了回去。
神色平静的裴伥这时才发出一声嗤笑。
怪物不知道疼,四肢用力着地,死死地盯着裴伥,从嘴里发出了充满渴.望的喉音。
裴伥面不改色的与之对视,眼神幽幽的望不到底。
裴先生曾在入狱前说裴伥拥有一颗比深海里的石头还要冷硬的心。
裴伥觉得裴先生没说错。
看吧,哪怕他找回了他的“流浪狗”,他也升不起一丝一毫珍惜的念头。
现在的裴伥终究不是以前那个裴伥。
他轻抬眼皮,像丢一块骨头随手将血袋丢在地上。
粘稠的血液立马透过打开的缝隙汩汩的向外流淌,不到片刻就浸湿了地板,干瘦高大的怪物匍匐在地,急切地张开手指,想要将流淌的血液抓进手心。
只是粗壮的锁链被扯的哗哗作响,尖细的指甲张了又合,染满了血,最后也只留住了不足半袋的口粮。
即便如此,从胸腔发出喘.息的怪物也迫不及待的将血袋送进嘴里。
饥饿的怪物对月饮血,这本应是极其渗人的画面,却被嘴里的口枷削弱了这份煞气。
甚至清冷的月光给那头浓密乌黑的长发覆上了一层清亮的光泽,而高高扬起头的怪物在上下滚动的喉结中也呈现出了一种惊人又诡异的美感。
裴伥就这样无声地看着。
看着终于有了一点力气的怪物一口将口枷咬断,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手指上残留的血液,仿佛在品尝美味的甘霖。
而那条几乎有常人两倍长的舌头极为灵活,穿过张开的指缝连手背上被溅上的丁点血珠都舔.舐的干干净净。
裴伥向后靠着椅背,眸色深沉。
分不清是欣赏还是旁观,他静静地看着对方急切又沉迷的模样,看着溢出的血液从对方的下巴滑落,随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滑到苍白的胸口上。
没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绵长。
片刻之后,似乎是身体里微醺的酒意侵.入了他的大脑,他仰起头,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沉默地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出了门。
走廊上的灯光亮起,照亮了通往阁楼的路。
而就在铁门关闭的那刻,跪坐在地上的怪物缓缓回头,直勾勾地看向了裴伥的背影。
裴伥闭着眼睛,任由头顶的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四周热意蒸腾,全是朦胧的水雾,裴伥体内微薄的醉意缓缓升起,如涌动的溪流四处流窜。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裴伥才睁开双眼,看着指尖沾上的那一丁点血迹被冲刷干净,他缓缓撩开额角的碎发,阴郁冰冷的眸子是与往日别无二致的不近人情。
而之前那点朦胧的熏态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走出浴室,穿着睡袍的裴伥端着一杯葡萄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圃。
之前荒芜的废地被种满了一大片鲜艳的玫瑰花,放眼望去,全是入目的红,红的耀眼,红的糜.烂。
裴伥没有闲心事事巨细的下命令,这是园丁自作主张栽下的花,大概是觉得在这片没有颜色的风景里,只有如此艳丽的红色才能点亮这里的空洞。
但裴伥最喜欢的却不是玫瑰花。
他喜欢……
脑海里一闪而过多年前在夏天美好盛放的白色花瓣,那天阳光明媚,绿树成荫,迎面吹来的风很纯洁,也很温柔……
裴伥闭上眼睛,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
他迈步走向床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放进嘴里。
动作习惯成自然,他像在吃糖,将药嚼碎了吞下去。
吃完药,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像具雕塑,没过两分钟,他又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眼也没眨地吃进嘴里。
【宿主】
7008看的心惊肉跳。
它真怕明天……不,半夜发现它的宿主硬成了棒槌。
裴伥却好似没听见,他躺上床,双手平放在腹部,动作规整的好像一具尸体。
7008撅了撅嘴,一脸憋屈地蹲在地上,本来想点根烟,只是想到裴伥那双阴测测的眼睛,它还是泄气地叹了口气。
别墅坐落在相对僻静的地方,入夜之后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唯有拉扯锁链的声音一下一下地砸在天花板上,像鬼怪在夜里呼喊。
本是诡异惊悚的动静,却让裴伥渐渐放松了眉眼。
意识昏沉间,他似乎回到了八岁那年,在这个宽阔却孤独的房间里,有一只陪伴他的流浪狗全心全意的围绕在他身边。
那是,只属于他的小狗。
只要他伸出手,小狗就会乖乖的来舔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回应他的等候。
裴伥缓缓扬起嘴角,将手伸到床下,可等了许久,却只有冰冷的空气席卷上他空荡荡的手。
刹那间,裴伥双脚落空,从温暖的春天坠进了寒冷的深渊。
他猛地睁开双眼,心脏超负荷的极速跳动。
无意识的大喘气掏空了他胸腔里的所有空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疼,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头顶的天花板变成了张牙舞爪又光怪陆离的怪物。
裴伥坐起身,一只手摁着额头,一只手抓着床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喘.息。
这完全不像冰冷坚硬的裴伥所发出的声音。
所以这道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散在了空气里。
7008神色紧张地盯着裴伥,身为男妈妈系统,紧急呼救是必要程序,只要裴伥有变硬的迹象,它立马就会呼救!
7008一脸坚定地握紧了小拳头。
片刻之后,裴伥抬起头,从窗外探进来的月光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半,一半黑一半亮。
只是那双被点亮的眼睛却比望不到尽头的深井还要空洞。
7008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而头顶的声音在裴伥醒来之后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好像之前听到的动静全是裴伥的幻听。
静,太静了。
有时候过度安静就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
7008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裴伥翻身下床,拿好枕头,抱起被子走出了卧室的门。
他赤着脚一路走上阁楼,踹开门,看也不看坐在里面的那座小山,自顾自的将被子铺在地上,放上枕头,再将双手平放在腹部,神色平静地闭上双眸。
7008一脸呆滞,然后默默合上了自己的下巴。
这间阁楼看似狭窄,实则很宽,是什么也没有的宽。
除了一张冷冰冰的手术床和一个柜子一张椅子就什么也没有。
唯一能感知到春夏秋冬的只有那扇逼仄的小窗,但也正是这扇窗让这个地方更像一个牢笼。
闭着眼睛的裴伥能感觉到那道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
如一个在深夜里两眼亮的惊人的野兽,没有感情又冷冰冰。
裴伥却并不感到畏惧。
只是与楼下如出一辙的安静让裴伥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裴伥从很久开始就习惯了黑暗,也享受于一个人的冷清与孤独。
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曾经无能为力的裴伥,他找回了曾经的“流浪狗”,这份寂静就变得无法忍受。
黑暗中,裴伥睁开双眼,静静地盯着前方看了片刻,忽然他抓住地上的长发用力一拉,饥饿虚弱的怪物立马像座倾倒的小山压了下来。
“乖乖,说话。”
裴伥拉扯着手里的长发,躺在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诡异可怖的脸。
怪物张开嘴,冲他呲了下牙。
“叫一声。”他嗓音低沉地开口。
怪物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那双被拷住的手紧紧扣地,尖利的指甲磨出了危险而细微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能穿透裴伥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