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最喜欢的放风反而是项乾最怕的,在一个四四方方像笼子一样的小院子放风,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总能让项乾想起他曾经也有声名远扬的光辉历史。
考上好大学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他是村里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他的苦闷在狱友眼里完全是惺惺作态,伸着脖子想飞啊?
看他不顺眼的人总能找到由头劈头盖脸辱骂他一顿,面对一群无恶不作的人,项乾只能憋屈的缩到角落里。
偶尔他能在狱警监视下通过亲情号联系家人,监狱的电话向来报喜不报忧,他总是要先思考最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以说,每次酝酿好了,电话一接通听到爸妈在那边哭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跟着呜呜咽咽地哭。
狱警在旁边啧啧个不停,拿卫生纸给项乾擦鼻涕:“我说你每次打电话都鬼哭狼嚎,杀人的时候想什么呢?”
项乾哭得更惨了。
幸好除了电话,还可以往家写信,项乾字迹工整,内容往轻松靠拢,提到现状就是一切都好,他的思念是隐忍克制的,通常会不经意夹杂在字里行间。
“家里的田收了吗?”
“媛媛的成绩怎么样啊,笨妞能考上大学嘛!”
“妈……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项乾边写边抹眼泪,感觉太煽情了,又想拿笔划掉。
“划掉干啥!”
一声惊雷差点把项乾吓得从凳子上滚下去,一扭头,武振川站他后面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信看。
“咋、咋啦?”
“你是文化人不?”
“算、算吧。”
武振川拍着项乾的肩膀笑了:“那天洗澡我就看见你了,一看就是有学问的!”
项乾抽了抽嘴角,难怪有天洗澡他老感觉有人盯着他瞧,肥皂掉了都没敢捡。
“你帮我给我男朋友写信呗,我写的话都不通顺,他估计是嫌我写的不好生气了,不回我信。”
提到男朋友,武振川一脸荡漾,很自来熟的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把他坐牢的原因也告诉了项乾。
武振川不是学习的料,很早就出来闯荡社会,20岁就买了车还谈上了一个小男友,虽然在那个时候同性恋还比较小众,但架不住小男友漂亮啊,武振川是逢人就显摆。
小男友不上班,经常开着他的车去麻将馆打麻将,有次喝多了在马路上逆行飙车,当场把骑电动车的母女俩撞得东一块西一块,更坏的是,小男友一慌神,驾着武振川的车就逃逸了。
等武振川接到小男友梨花带雨的电话,无父无母的他二话不说就主动当了替罪羔羊,被重判了六年。
项乾听完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同样是替人坐牢,这人怎么像占了便宜一样美滋滋的,怕不是傻子吧!
大概这就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后来他帮武振川代笔,武振川罩着他,久而久之就变成朋友了。
不过即便项乾把信写出花来,武振川的小男友也从没回过信。
直到出狱后项乾才知道武振川的小男友已经结婚了,武振川在监狱里巴巴等着他回信的时候,人家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他挺怕武振川一怒之下杀了对方全家,不过武振川远比他想的镇定,大概是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居然还买了个纯金的长命锁托人送给了小男友刚一岁的娃娃。
项乾知道后惊掉下巴。
得!情种没得治!
吐槽归吐槽,武振川这人没得说,不仅对男朋友好,对朋友也很仗义,项乾受他照顾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不,今天就把武振川喊来打算给他做个全套的脚部按摩了。
项乾把手心精油搓开,实打实给武振川按摩起脚掌。
武振川大笑:“我靠,你真给我按摩啊,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项乾使劲按了两下,开玩笑道:“可能是因为你没付钱!”
武振川笑着去踢项乾,结果佛山无影脚不小心踢到了项乾的脸:“哎呦,对不起,项师傅,我的脚没长眼。”
“再乱动加钱了啊,我按时收费。”
武振川盯着项乾的眼睛突然道:“……有人说过你的眼睛虽然看起来透着傻劲,但是又特别纯净吗?”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损你!”
俩人正打打闹闹,门突然开了。
顾屿踱步进来,自顾自往沙发上一坐,皮笑肉不笑的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武振川发现项乾自这人走进来后就绷紧了身体,不由疑惑道:“这人谁啊?”
谁?疯狗!
项乾真没辙了,送外卖碰见他、工地干活也碰见他,夜店按脚还能碰见他!
项乾从来不知道这城市原来就这么丁点大,隔两天就能碰到一回仇人。
“客人。”项乾思考了一会,挺冷淡地给顾屿安了个假身份。
这关系比虎鲸和老虎的关系还他妈远,自带生殖隔离的。顾屿支着耳朵听完心里不对味了,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先不提,介绍他时再不济也得说是老板的儿子、曾经的学生吧。
难不成只有他一个人活在过去?
顾屿悄悄把牙咬紧了。
“你这客人够帅的啊!”武振川没心没肺夸着顾屿,早些年混社会的市井气让他主动跟这位散发贵气的人套着近乎。
一般人被夸了多少要给点反应,可武振川等了半天没下文,一看顾屿才发现他跟秃鹫盯着腐肉一样恶狠狠盯着项乾,而项乾黑溜溜的眼睛明显故意躲着顾屿的视线。
项乾是真怕了!
当年那一句“乡巴佬而已”是顾屿亲口说的,他听得真真切切,就算他曾经的确有对不住顾屿的地方,得到的报复也堪比疾风骤雨了,真心被狠狠践踏,前途毁得也差不多了,他刚从泥泞里走出来,又碰上顾屿恬不知耻地说要继续玩他屁股,他能不怕吗?
项乾知道自己情商不高,实在猜不透顾屿阴晴不定的路数,还是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这脚是不能再按了,项乾在毛巾上随意擦了擦手,也不知道是蹲地上太久还是看到顾屿气的,他刚站起来就眼前阵阵发黑,在工地上四仰八叉地晕倒过,项乾这回有经验了,看准人肉垫子就直接倒过去。
武振川的目光上一秒还在顾屿精致的袖扣和他奢华大气的腕表上流连,下一秒怀里就是一沉。
他低头一看,项乾正在他臂弯里翻着白眼珠子!
“我靠!”武振川大叫一声,下意识抓着项乾就是一顿猛摇,“项乾!项乾!怎么回事?”
“别动!”
再次看到项乾晕倒,顾屿八风不动的沉稳面具终于裂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项乾拦腰抱起,顺带用胳膊肘子狠狠捣了武振川一下。
这一下差点让武振川把胃酸喷出来,他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好一会,抬头看顾屿眉头紧锁似乎是无意为之,只能把国粹憋回肚子里。
怀里的人轻得离谱。
顾屿心尖发颤,胳膊下的腰身比记忆里瘦了一大圈,像个骷髅架子,让他几乎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项乾折断了。
他上次就想问项乾,不是说没了他会很幸福吗,现在怎么把自己过成这熊样了?
风一吹就倒,居然还他妈干起足疗了!
顾屿压下心头翻涌的酸疼抱着项乾坐到沙发上,眼刀直飞武振川:“你他妈是没常识还是没脑子,晕倒的人能随便晃吗?”
……老子读书少!
“傻站着干什么,倒水!”
人命关天,武振川憋着气倒了一杯水回来。
“白糖!”
武振川又端着水出去问服务员要白糖,服务员一脸为难地说没有,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像个傻子似的挨个敲包间门问:“谁有白糖?”
有人看到面目狰狞的武振川,连小姐也不玩了,提上裤子就往外跑,心道这夜店治安真他妈差,吸“白粉”的都明目张胆找人要了。
一脸懵逼的武振川怎么也不会想到别人误以为他嘴里的“白糖”是“白粉”的黑话,毕竟哪有人在夜店找白糖啊!
等武振川好不容易端着糖水回去,一进门就看见顾屿深情款款的啄吻着项乾的嘴唇。
刹那间他的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大。
夜店果然容易使人堕落,没想到项乾这么单纯的人都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和客人产生了不正当关系。
怪不得这人刚才对着他吆五喝六的!
武振川不情不愿地把水递给顾屿,看顾屿含着水渡给项乾,恶寒的同时心里还有绵延不尽的悔恨,邢晋早不出差晚不出差非得这两天去,早面试完项乾也就能早点上岗,不干足疗哪会发展成这样。
他这边还在悔不当初,项乾那边翻上去的白眼已经落了下来,入目所及恰好是顾屿扑闪的睫毛。
又来?!
项乾一把推开顾屿的脸站起来,力道大得让顾屿嘴里含着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打死他也不敢晕倒了,大老爷们失去意识也不安全,每次睁眼都正被人占便宜。
顾屿缓缓伸手擦干净嘴巴,低头看了眼摔碎的杯子,再抬头时,脸上的那点温情已经荡然无存。
“把杯子捡起来!”声音冷得也像淬了冰。
武振川被这急转直下的场面弄得一头雾水,他看了看抿着嘴的项乾,对顾屿说道:“碎成这样怎么捡,喊服务员来吧。”
顾屿交叠双腿,终于正眼打量起浑身上下透着穷酸味的武振川,轻蔑笑道:“你也跟他上过床?”
武振川和项乾脸色都是一变,武振川急性子,直接指着顾屿道:“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有点臭钱就能瞎说!”
顾屿不说话了。
项乾眼皮一跳,硬生生把武振川的手指掰下去,又向前一步挡在武振川面前,扭头说武振川:“知道什么叫顾客至上吗,你这服务态度就不行!”
说完偷瞥了顾屿一眼,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他对顾屿此刻看向武振川的眼神不陌生,跟那天晚上坐在车里看他的眼神一样。
武振川是个孤儿,手指头多重要啊,没了手指,以后吃面想剥瓣蒜都得喊人帮忙。
项乾连拉带拽的把还想跟顾屿比划的武振川往外推:“快回家吧,别耽误我工作。”
武振川被推到门外,喘着粗气挥开项乾:“你说实话,这人是不是害你坐牢的那个负心汉。”
项乾看了武振川一眼,直接把武振川关在了门外。
他转身回去,顾屿冷淡的眼神凝在他脸上,项乾讪笑道:“川哥笨手笨脚的,我来捡就行。”
顾屿不动声色盯着项乾,见项乾弯腰就要蹲下去,他忽然眉头紧锁,踢了项乾膝盖一脚:“别捡了。”
“哦。”
项乾暗喜,拍拍裤腿就要走,胳膊却被拉住了。
“去洗手。”顾屿冷冷哼笑,“身为你的客人连被按脚的滋味都不知道怎么行!”
“……好。”
项乾按过的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原以为早已看淡一切,可看到一身行头奢靡考究的顾屿洗完脚懒洋洋倚着沙发等他伺候的样子,竟然从心底里浮现出屈辱。
他抿着嘴往下蹲,又被踢了一脚。
顾屿说:“坐着。”
项乾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顾客是上帝,虽然今天来的是魔鬼,但也是顾客。
项乾搬了个小凳子坐下,也不看顾屿,只把那双脚当猪蹄对待,手指沿着足底推揉。
“您这脚真不错,一看就没有脚气。”项乾赞叹两声,随即甩出经典话术,“就是足底特别僵硬,这说明您生气多肝火旺。”
现如今他可不是曾经那个富贵不能淫的项乾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顾屿勾着嘴角笑:“那您看怎么调理?”
“这样吧,我给您局部艾灸一下,平常3999,我今天只收您2999……友情价。”
友情价299,仇人价2999!
项乾的撒谎业务还不熟练,一直耷拉着头。
忽然,一只手挑开他后颈的衣领,指尖缓缓下滑,暧昧的摩擦着他的后背。
项乾霎时背脊一僵。
顾屿摸着手下细腻的皮肉激动地挑了挑眉:“艾灸我不感兴趣,有别的隐藏服务吗?”
“当然有!”项乾扯着嘴角,“我给你通通穴道,免费!”
项乾活动了下手指关节,使出吃奶的劲狠按顾屿脚底的穴道,之前他给自己试过,第二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他咬着后槽牙越来越用力,抬头一看,顾屿居然面不改色,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此刻顾屿倒不是起了什么旖旎心思,只是心惊于项乾嶙峋的肩胛骨。
他默默数着项乾的每一节脊椎,一、二、三……
数到第六节的时候项乾猛地抽身而起:“结束了,现金还是扫码啊?”
顾屿愣了下:“……你很缺钱?”
“您说笑了,谁嫌钱多啊,我们这可不允许赊账。”果然人越有钱越抠,还他妈想赖账!
顾屿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瘦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许久后,项乾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别玩这一套,该付钱还得付钱……”
话音未落,顾屿猛地站起来把人搂进怀里,几乎要把项乾挤碎了揉进骨血。
他喘着粗气:“项乾哥,我们和好吧,以前是我错了,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别再摸其他男人的臭脚了,我受不了!”
看看这人,剜心刺骨的伤害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仿佛他们只是拌了几句嘴。
项乾深吸了两口气才把眼里的潮热逼退,讥讽道:“摸男人脚怎么了?”
“嫌我脏?”
“我靠自己双手赚钱,每一分都干干净净。”
他推开顾屿,视线缓缓下移,直至落在顾屿心口。
“不像你,这里早都烂透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忽然发现还可以添加作话。
第一次写小说,酝酿了一天就开始码字了,写到一半发现长篇远比我想象中要难,写着写着就有点不知所云啰里八嗦了,由于现生繁忙,更新也不稳定,每次点进后台都惊讶于竟有如此多默默追更的小伙伴,实在是惭愧。
每次收到大家的评论翻看好几遍,催更的也好、鼓励的也好,都让我感到幸福,只是我人比较i,不太擅长回复,每次回复前都要绞尽脑汁,索性不回复了,希望大家不要生气,真心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5章 让我睡一次
顾屿直视着项乾的双眼,几乎不敢相信他刚刚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
然而很快,项乾就收起了情绪,眼神疏离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无论是哪一种眼神都让顾屿难以忍受,他有些失控的钳住项乾的肩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项乾轻轻拂开了顾屿的手,挂上假笑:“今天的服务给你算免费行不行,以后别来了,我还指望着这个挣钱呢。”
哎,倒霉透了,白忙活一天!
项乾扭头掀起用过的床单,和毛巾一起放进篮子,等下要把这些送去清洗,用过的足浴药包和一次性用品也要丢进垃圾桶。
还有什么来着?
哦,屋里的插头还没拔。
突然砰的一声,项乾一个激灵,顾屿刚刚泡过脚的桶被踢翻在他脚边,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老北京布鞋。
“我烂透了?”顾屿冷笑一声,双目猩红地盯着项乾,“你当你是什么好人?!”
“骚、货。”
“……什么?”
顾屿咬着牙逼近,用力掐住了项乾震惊的脸。
“我心烂了也是你的错!”
“你答应了要陪我去看雪,我像个傻子一样幻想着教你滑雪,可你转头跑去和梁时叙看演唱会,还骗我说是和家人相聚!你想去看演唱会,难道我不能陪你去?”
“你串通梁时叙给我下完绊子就跑了,我当时想,如果你和梁时叙一起出国,我就把你们两个都杀了,你知道吗,我有多庆幸你没有跟着他走!”
“在医院那天,你说会重新考虑和我在一起,我去给你买胡辣汤,才一会儿工夫,你就丢下我跑了!”
“一而再再而三,你究竟骗了我多少次,看着老实,实际谎话连篇,我一次也没怀疑过你,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烂透了?!”
顾屿歇斯底里的吼完,越说越觉得委屈,他想着如果这时候项乾能扑上来抱紧他,他就既往不咎,回到他们最初没有龃龉的样子……
然而面前的项乾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像是听了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脸上的冷漠险些把愤怒中的顾屿冻伤。
太陌生了。
这还是他的项乾哥吗?
心脏密密麻麻的刺痛,夹杂着说不清的慌乱。
“别站着说话了,挺累的,坐会儿吧。”项乾平静的坐到床上,等顾屿也闷着头坐下,他才开口,“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深情,你也没少骗我,余安家里的厂子、我家的麦子,你亲口说的,我只是一个被你拿去当赌注的乡巴佬……”
还有……
“别他妈提那个女人!”项乾话没说完就被顾屿打断了,“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跟北洺打赌!”
一切都要从那批被截胡的芯片说起。
顾屿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的路早就被他爸妈提前铺好了,他对创业兴趣缺缺,也知道薛北洺拉他入伙是看中了他家里的资源,那小子虽然心黑了点,但该给的好处也给到位了,所以顾屿实打实当了一回实干家,前期没少付出精力和金钱,本来是互利共赢的好事,谁能想到会在项乾这么一个人身上出问题?
事发后,从来没尝过背叛滋味的顾屿暴怒至极,公司损失是其次,最让他生气的还是项乾偷偷摸摸联合别人摆他一道。
尽管他头上青筋直蹦,但当薛北洺冷冷提议把项乾抓回来大卸八块时,他还是鬼使神差道:“再查查吧,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薛北洺的眼神几乎将他洞穿,两人不欢而散。
能有什么隐情?
一切显而易见,项乾背刺了他一刀。
只是顾屿仍旧在心里不断为项乾开脱,那个人太笨了,胆子又小,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一定是受到梁时叙教唆。
是他逼迫太紧了,所以项乾才会慌不择路,项乾没和梁时叙一起去国外就是最好的证据。
两天后,顾屿驱车前往临市,下了高速后,他先绕道去一个老字号买了两盒普洱茶,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后到了一片老城区,随即他把车停在了一个爬满常青藤的别墅前。
推开大门后顾屿没急着进去,目光一扫,瞥见有个身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才扑通一声就在门前跪下了。
“少爷?少爷!你这是干嘛!”路过的老管家闻声而来,连忙伸手去扶顾屿。
顾屿悄悄往老管家身后看了一眼,不仅没起来,头还往地上重重一磕,额头立马见了红。
妈的,演戏就得逼真!
“我的老天!”一把年纪的管家差点吓晕过去,他看着顾屿长大,这混世魔王从小就让人头疼,两岁的时候保姆动了他玩具都要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最后还是换了个保姆才消停。
老管家也算见多识广,可从来没见过顾屿跪在地上磕头。
眼见顾屿还要再磕,管家急忙蹲下把手垫在顾屿头下:“少爷,别磕了,要命哦!”
正鸡飞狗跳,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的仲老爷子一步步走出来了,虽然拄着拐却不见佝偻,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经过岁月沉淀更加锐利。
“外公。”顾屿抬头喊了一声。
仲老爷子面无表情,举起拐棍对着顾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狠抽,最后拐棍都打折了,看顾屿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才淡淡喊人把他抬进去。
顾屿在床上趴着睡了半个月,每天都抬头看窗外。
老管家叹了口气,从书架抽出一本书递给顾屿:“少爷,实在无聊就看看书吧。”
“我不是无聊,我他妈着急。”顾屿磨着牙把脸埋进枕头。
项乾哥,我就再让你潇洒几天!
老管家又叹了口气,到底什么人值得少爷这样挂心?
又过了两天,老管家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仲老爷子已经动身去海外了。
顾屿听完当即蹒跚下床,愁眉苦脸多日,总算舒展了。
他外公曾经担任外交官,虽然早就退位了,但如今在国外多少还有些薄面,顾屿知道这一顿毒打没白挨,事成了!
合同危机圆满解决,可他母亲那边又难办了。
顾屿的外公外婆十分传统,在他们看来离婚就是丢人,偏偏养出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不顾他们反对擅自离了婚,让他们俩的老脸都没地儿搁,此后一家人就彻底分道扬镳。
顾屿理解不了他外公外婆的腐朽思想,曾在仲英垂泪的时候信誓旦旦说永远站在她那边,现在却因为项乾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跑来外公外婆膝下讨巧卖乖,直接把仲英气坏了,顾屿怎么哄也没用,最后他妈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了。
一家子倔驴,遗传!
顾屿心道等他母亲消气了再坐下好好谈谈,眼下还有个项乾让他放心不下。
然而,还没等他动身去找项乾,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爸声音发颤。
“你妈妈支教的山区接连几日暴雨,山体滑坡,村子……被埋了。”
顾屿呼吸骤停,手指不断发抖,他发了疯一样拨打仲英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您拨打的……
挂断电话,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顾屿和顾琛远两人第一时间乘坐直升机到达灾区,七个小时的救援,上百人失联。
而他母亲,是幸存者之一。
顾屿知道山体滑坡和项乾无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会去想,如果不是项乾,他会和母亲失联吗?
光是这个念头,他就一阵阵后怕。
项乾听得脸色发白:“我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你当然不知道。”顾屿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那时候你不是正忙着跟余安卿卿我我吗?”
他无法形容收到项乾和余安牵手照片的心情,彼时他在医院,而他的母亲在病床上。
顾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
“左一个梁时叙右一个余安,还有那个徐总摸你的时候,我看你也挺享受的,怎么就对着我装清高?”
项乾没吱声,他在想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的确有些蝴蝶效应的意思,不过远不至于让他用坐牢来换。
不过事到如今,坐牢也坐完了,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项乾慢慢的说:“你也报复过我了,咱们扯平,以后就当陌生人。”
陌生人这三个字又挑动了顾屿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把项乾拉进怀里,手从下摆探进去用力捏紧项乾的凸起,冷哼道:“扯不平!除非你再让我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