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by持续转向

作者:持续转向  录入:09-19

京中有划的集市,在最热闹那条街。沈昭懒得走那么远,回回坐在铺子前等喜儿去逛,回来一起吃馄饨。
来得多了,喜儿早已熟悉,知道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自己跑两圈买些喜欢的玩意和吃头也就回来了。大冬天他也跑出一头汗,一手举着两个糖人,另一手拿着包油纸,里面都是些沈昭和他爱吃的蜜饯,还有给冯伯带的油酥饼。
“给你!”喜儿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急切地把其中一个糖人分给沈昭,“这个大!”
沈昭接过糖人,两人对面坐着,沉默又忙碌地把糖吃完,偶尔能听到咬糖的咯吱声。糖吃完了,馄饨也正好上桌。
两人眯眼正要享用,街上突然喧乱起来,喜儿如临大敌,赶紧站到沈昭一旁。转眼间不知哪里窜出的马匹撞翻了桌子,滚烫的馄饨撒了一地。沈昭一手握住喜儿肩膀,腰身一拧,足尖连连点过地面,堪堪躲过。
周围惊叫声连成一片,老板娘吓得花容失色,犹豫间沈昭正要动作,只见一利落背影飞身而上,足尖卡进鞍蹬,借力腾身,跃上马背,骤然扣住缰绳,烈马迎风嘶鸣,人立而起,终是被制服。
马上那人肩背绷如弓弦,回头恰与沈昭对上视线,那视线锐利如霜刃,沈昭背在身后的拳头不自觉握了握。
——竟是那祁北小王爷。
马蹄落下,霍宗琛紧握缰绳,掉转辔头,风从后面将他发丝吹起,遮住了半面锋利,沈昭眼里便只余一瞥山岳俊美。
“多谢,多谢这位大人!”这马主人原来是位京城富商,去西域做生意时偶得了这匹宝驹,原以为历经多日马儿已被驯服,今次才出门炫耀,没想到这马会当街发狂,脱离控制,若不是巧遇贵人,怕不知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富商偕随从忙上前来,霍宗琛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驯马小厮。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今日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鄙人不知会闯下多大的乱子,改天必当登门致谢。”霍宗琛刚从宫中出来,不说这通身意气,光看穿着打扮,商人也知他不可小觑,故而语气更加惶恐恳切。
“不必。”霍宗琛点卯回来,本就对皇帝窝火,又路遇骚乱,心情更为烦躁,无意与人多说。
富商略一思忖,拱手道:“大人若不嫌弃,不若就将这畜生收下,权当解闷也好,强过留在小人这里招惹祸端。”
这马通身乌黑,姿态挺拔,毛发油亮,说句气宇轩昂不为过,是在北境尚且难寻的宝驹,来到京中只怕更是价值不菲。霍宗琛看了眼富商腰间的玉佩,原来是生意遍四海的韩家人。
“这马虽好,性情却最是桀骜,于闹市中磋磨,确是白白浪费了,”霍宗琛说,“你若愿意,不如我将它买下。”
“岂敢,大人将它收下已是帮了小人大忙,岂能再让大人破费钱财……”富商忙道。
来回间霍宗琛早已耗尽耐心,回头叫道:“凌羽!”
谢凌羽早已两眼放光,只待霍宗琛示意,立刻前来听令。
“驯好了就归你,带韩老板去取银两。”
霍宗琛回头,馄饨铺老板娘已经重新摆好了两张桌,那幕僚正坐在其中一张矮桌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鞋边还带着泥,地上的碎瓷尚未扫净。
霍宗琛上前两步,人群离开,周遭恢复了静谧。
“看着弱不禁风的,那几步躲闪倒像是有点功底。”霍宗琛抱臂道。
“让王爷笑话了,”沈昭道,“任谁在生死关头也会麻利些。”
霍宗琛笑而不语,沈昭也未起身,托腮道:“今日承蒙小王爷搭救,免我遭铁蹄之践,不若我请王爷吃馄饨,以表感激之情。”
“哦?”霍宗琛不动。
沈昭这才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远来是客嘛。”
“客?”霍宗琛走向他,在沈昭对面坐下,将随身的配刀放在桌边,“太子殿下榻上客在此,合该我请才是。”
铺面桌子小巧,一下离得太近,沈昭向后仰了仰,坐直身体。
他倒也没恼,招手叫了老板娘过来,“烦请多来一碗,全记这位小爷账上。”
老板娘虽与他熟络,还是抬眼看了看对面脸色,见对面的贵人没出声,这才应了,客气两句,去准备吃食了。
沈昭从他坐过来,便眼含笑意地看着他,这会儿喜儿吸溜吸溜地吃着馄饨,两人又都不讲话,嘈杂声散落在一旁,这方小桌子的气氛便有些怪异了。
喜儿吃了一会儿,周遭安静地过分,他抬头看了看,他家公子还好好地坐在那儿,便放心地又埋头去吃,还不忘拽了拽沈昭的衣袖,提醒他:“快吃,要凉了。”
沈昭扑哧笑了出来,探身朝前,仍做托腮状,对着霍宗琛夸赞道:“那日烛光暗,不得细看,今日再见,才觉冒犯,潘安卫玠哪能与小爷相比,‘阎罗’一词不好,小爷若长居京城,怕就连藏香阁的头牌也得黯然失色。”
霍宗琛哼笑一声,从他细瘦的腕看向那张惹人厌的脸,目光对上他眼睛:“凭你什么心思,也敢打到小爷身上?”
沈昭往后稍退了退,把袖口理好,遮严了,唇角下放一些,道:“岂敢。小爷再是年轻气盛,也得避嫌,眼睛一直盯在小人身上,又是何用意?”
霍宗琛道:“如今朝堂腥风血雨,户部侍郎并员外郎均被收押,刑部自下而上清排,人人自危。江南一案,全因你一句话,哄得太子连夜重审,那夜席后可够辛苦!”
沈昭漫不经心解释:“谁让我看见了呢,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至于那夜辛不辛苦,就不劳二爷挂心了。倒是这馄饨,凉了就不好了。”
他说罢,拿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只,举到霍宗琛唇边,作势要喂他。
霍宗琛终于又被激怒,抬手紧捏住他手腕,馄饨被打飞出去,勺子从沈昭手中摔落到地上,四分五裂了。
喜儿这下再顾不上吃,赶紧扑上去,用力扒着霍宗琛手臂,大喊道:“放开我家公子,你这个大坏蛋!快点放开!”说着张嘴就咬在霍宗琛小臂上。
霍宗琛略动了动,把喜儿挥了出去,凌羽从后面接住了他,一手拎着。喜儿虽怕,还是嗷嗷叫着,扑腾着要冲过来救沈昭。
他力气不减,沈昭脸色越来越白,看向已经开始流眼泪的喜儿。
霍宗琛盯紧了他,隔着桌子将人又往自己跟前扯了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再碰我一次,手就砍掉。哪只手碰的,砍掉哪只,两只都碰,一并砍掉。”
沈昭见他真生气了,只能乖觉地点头,忍着疼说:“知道了,霍小爷。”但那语气分明故意暧昧,像在哄小孩。霍宗琛一时不知该拿他如何,手上紧了紧,只听沈昭闷哼一声,被捏住的手在细细颤抖。
他猛地放开,沈昭一言不发,将被捏住的那只手藏在桌子下,另一只手举着勺子,低头慢吞吞吃了起来。
喜儿被凌羽放开,立刻来到沈昭身边,这回没再自己坐下吃东西,只依偎在沈昭身边,两只手怯怯地抓着沈昭的袖子,畏惧地看着霍宗琛。
他盼着这个坏蛋赶紧走开,可是霍宗琛却稳稳地坐着,还拿起一支新的勺子,慢悠悠地吃起来。
沈昭晨起没用饭,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安安静静地不再多言,专心吃起了馄饨。他喜欢这家的馄饨,只是左手总是不那么方便,吃了几口便算了。
“王爷慢慢享用,小人还有别的事,就不奉陪了。”沈昭起身要走,谁料霍宗琛刀出鞘一半,拦住了他。
“……”沈昭止步,“小爷这是何意?”
两人一立一坐,霍宗琛道:“既然这么中意你霍二爷,不妨去我那儿小住几天。”眼下江南贪污一案尚未有定论,朝堂乌烟瘴气,霍宗琛未必想出什么力,祁北王府的暗狱私刑什么的,顶多用来帮他撒撒邪火。反正这朝廷风气不正也非一日两日了。
“做榻上客便榻上客,可若要搅浑水,京师无人管你,小爷我来管你。”
沈昭退后一步,离那危险的锋刃远了些许,笑道:“抬举了。我哪有那本事?王爷有意邀请,本轮不到我拒绝,可小人真的有急事,实在去不了。”
“你那家中不过一老翁,再加上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儿,”霍宗琛说着,走过来弹了下喜儿的冲天辫,“你不介意,小爷可以接过来替你照顾。”
沈昭变了变脸色,对喜儿说:“走,自己回家去。”
又重新站到那刀刃前,对霍宗琛说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人出来久了,急需休息和服药,晚了怕一命呜呼。不过现在看来,真要一命呜呼了,怕更合王爷心意,那便走吧。”
霍宗琛出门从不用马车,沈昭自然没有马车享用。霍宗琛亲自牵着那匹新得的马,马背上横放着被绑着手扔上去的沈昭,一路颠回了祁北王府。

沈昭胃里本就没多少东西,被霍宗琛半拖半抱下来后,在王府门口吐了个干干净净。霍宗琛立在一旁,待他吐完,递了水壶过去。
祁北王府大门敞开着,霍宗琛一进府,就有人围上来。他大步朝里走,一边卸刀扔给凌羽,说道:“关起来。”
凌羽抱着他的刀,看了眼门口那人,那人就那么手捧水壶站着,虽无人押着他,可也不敢走,一袭白衣在一众粗糙的随从中显得格格不入。
凌羽追上去,问道:“拖去审吗?”
霍宗琛刚把外衣脱掉,闻言一顿,把长袍扔到了凌羽脑袋上,狠敲了下。
凌羽捂着脑袋痛叫一声,露出头来,谨慎道:“那是,我们王府是什么地方,能乱用私刑吗?……要么,先把他关柴房去?”
霍宗琛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水,没说什么。
沈昭就这样被带到了柴房。门一关,再无人管他了。
明良衣来得很快,不知道哪个又通风报信得及时。
“还用他们来说?你在闹市公开掳人,太子此刻怕也已经知道了。”明良衣责怪他做事不谨慎,“他如今是太子手里捧着的人,你纵有不满,怎的如此莽撞?!”
“太子是否知道不好说,捧着倒未必吧。”霍宗琛道,“当日宴席,重审江南一案,沈昭与他耳语,知情者不过几人,近侍嘴最严,绝不敢私自将消息外泄。可一夜过去,满朝文武却都知道了。刑部李瑞之在位已久,不说位高权重,也没少结党营私,近两年更是树大得要招风了,太子未必没有收拾他的心思,如今借了沈昭的名,满朝文武顶多骂他一句色令智昏,再有别的也得压下不敢说。一桩交易,既得了人又得了势,划算得很。”
明良衣略顿了顿,说:“当年粮草短缺案,李瑞之也没少动手脚,要不也不能这么快定了老乐平王的罪。当年之事,定不止乐平王一人——”
“他罪有应得。”霍宗琛脸色一变,“李瑞之纵然插手了案情,可乐平王受命筹备调度粮草,大军遭冻馁,死伤无数,他难辞其咎!”
明良衣也不由自主想起当年惨状,粮尽援绝,九死一生,他不忍再提,只说道:“李瑞之在江南一案中未必无辜,沈昭虽行事不妥,李瑞之入狱一事,却不一定是冤了他。且这二人素无交集,自无仇怨,不至于特意陷害……”
“素无交集?”霍宗琛说,“一位药堂学徒,陡然得了太子赏识。不求金银不求豪宅,反要住在查抄了的罪臣家里。乐平王府从前虽称得上雅致,可如今破败已久,落到他手中,连门匾都没换,你跟我说他和乐平王没关系?”
“乐平王两子一女,世子被斩,郡主连同王妃遭流放。”明良衣道,“至于其他,我会去查。”
“他不是自称江南来的吗?”霍宗琛道,“那就去趟江南。”
“牧川。”明良衣放缓了语气,“真的必要吗?这朝堂哪怕再烂,却也未到气绝之际。况且,老皇帝已经朝不虑夕,用不了多久,太子即位,你我二人也要回到北境去,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土地。此生守好北境,护我一方百姓周全,那是我们年少时便立下的誓言。我知你不甘心,对李家父子有恨,可若搅弄这风云于你痛快也罢,偏徒增苦恨。”
“沈昭此人,纵使曾与乐平王府有往来,可如今乐平王府空有其名,早不复存在。他与太子种种,即便荒唐,也与我们无关。”明良衣道,“趁早放他离开,不要自陷泥潭。”
霍宗琛皱眉:“活着一日,便要明白一日。此人来路不定,心性亦不定,若留在太子身边,将来于我们也是麻烦。”
明良衣素来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提醒道:“太子的人只怕不会迟来,你要仔细应对。”
霍宗琛不以为意:“我又没怎么他。再说,太子顾忌北境,不会因为区区一人,于祁北有龃龉。”
“你呀!”明良衣拍拍他的肩,无奈道,“好自为之吧!”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家书,露出个傻笑。
“阿安来信了,”明良衣道,“惦记我们呢,你速速写好回信,我一并着人送走。”
“姐姐来信,”霍宗琛接过书信,“不早拿出来。”两人一并将信再读一遍,霍宗琛伏在桌上写好回信,交给明良衣,驿卒已在等着了。
白日里还好,柴房西向,幸好天晴,不算太冷。可到了夜里,就不那么好过了。沈昭收拾出一小块地方,用几捆柴将自己围了围,勉强挡一挡风。
冷,又饿。沈昭安分地坐在角落,试着入睡。
门上落了锁,连个守卫都没有,自然不用喊叫。哭啊喊的都是最没有用的,若有深仇大恨,听被囚的人求饶哭喊大概是囚禁者的乐趣。沈昭早早厌倦了供人取乐这件事。
寂静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昭并不害怕,他只是讨厌,讨厌在寒冷的夜里没有被子盖,讨厌饿肚子,讨厌在漆黑不点灯的地方睡,讨厌随意被这些人处置。
他裹紧了衣服,用出门前冯伯硬塞给他的披风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可是到了后半夜,还是抖着出了汗。今夜没有泡药浴,体内的余毒又开始作祟,骨头缝里的疼痛和酸痒一阵比一阵难捱,沈昭在睡梦中将自己蜷作一团。他身上冷得紧,好像许多酒液洒在衣衫上,浸在了骨子里。到处乱糟糟的,他和姐姐被拖着灌酒,那酒呛人得很。
“跑,快跑!阿姐!”
梦境倏地一转,又是哥哥在叫他,“阿昭,快点!”
蹴鞠又要输了,阿昭忘记传球,原地大哭起来,他一哭,哥哥们都慌了神,大哥跑过来,单手将他抱起夹在胳膊上,大哥跑得那么快,大哥一脚便将球踢飞。比赛赢了,阿昭被抛起又接住,二哥也跑过来笑他,“真是个哭包!”
阿昭也跟着笑起来,晃着大哥的手要去街上玩。
太阳升得很高时沈昭才醒来。他睁开眼,久久未能回神。
地上放着一碗白水,一个馒头。都已凉了。
沈昭将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拿起馒头几口吃掉,又喝光了水。
就这样两个日夜过去,霍宗琛也未出现。第三日清早,凌羽在院子里打拳,他轻功无敌,拳脚却被霍宗琛嫌弃。
“怎么样了?”霍宗琛问了句。
凌羽正在桩阵中穿梭,拳脚横扫,带起呼呼风声,答道:“关了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倒沉得住气。”霍宗琛说,转念想到那副弱不禁风的病态,又扬声问了句,“去看过吗?”
凌羽还在跟梅花桩较劲:“就关一关能怎么着,又没打他!”
霍宗琛活动了下手腕,一脚朝他踹过去,凌羽一个凌厉转身,堪堪躲过,被敲在脑袋上,这才停下细说:“每日给他送水和馒头了,白面馒头!中间派了两拨人去问过,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又不让打,他一张嘴惯会说的。”
“送去的食物他可用了?”霍宗琛坐在石桌前淡淡道。
说到这个,凌羽又有话了:“全吃了!他不光不叫不嚷,也没闹绝食,吃光了就等着,这点看起来,倒不像太坏!”
“全吃了?你给他送了多少饭?”霍宗琛挺惊讶,那人瞧着像是个挑剔的主儿。
“每天一个馒头啊。”凌羽理直气壮地。
霍宗琛站了起来。
凌羽急忙退后两步,小声说道:“狱里的不都这样吗?还没有白面馒头吃呢。”
霍宗琛没再理会他,朝柴房走去,凌羽在后面喊:“太子那边当晚就来人了,现在还在咱们府门口等着呢!”
霍宗琛走到柴房门口,缓缓吐了一口气,决心不会再被此人言语轻易激怒。他推开门,日光随着他一起进去,空气里灰尘在跳跃。那人还在睡着,听见声响才动了动,睁眼朝这边看来,也未起身。
霍宗琛踱步过去,居高临下道:“李瑞之算是折了,连带着户部都受创,全换上了太子的人,你又立功不小啊。”
沈昭浑身难受得很,门开了,见了光,便更想出去。他不欲多言,只答一句:“过奖。”
他声音哑了。
霍宗琛蹲下去,看着他说:“因你一句话,从李瑞之那个门生入手,几日内查获了李瑞之与各方往来半年的书信,光是在死刑案中狸猫换太子救下的权贵,半年中就有三起。李瑞之家里白银都堆不下了,为此专砌一室。他为人谨慎,多年来,心腹也就那门生一个,且他于那门生有知遇之恩。这门生多年为他做事,从无差池,怎么这么巧就被你看见了。”
沈昭本是半躺着,此刻坐直了些,靠在一堆柴上:“二爷说话习惯离人这么近吗?京城就这么大,被我看见算他倒霉。再说了,我不过请太子查一查,谁承想天子脚下也有人如此要钱不要命。”
“李瑞之这门生无父无母,没有牵绊,这也是他被重用的原因之一。”霍宗琛道,“此人一直独来独往,直到半年前,有人曾两次遇见他进你那条巷子,且从不食甜的他,去前还要排队两个时辰,带一盒半日闲的芙蓉酥,这副痴心模样,别说与你无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昭咳了两下,“我与他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一次雨天,马车路过,载他一程罢了。二爷的话,我越发听不懂了。”
“哼。”霍宗琛道,“今日便是他下狱之日,即便侥幸不死,只怕也要流放。可怜人呐,以为遇到的是红袖招,不料是索命鬼。”
沈昭不语,跪坐起来,拱手向他行了一礼:“人各有命,即便真算如二爷所说,怕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小人腹中实在饥饿,若没别的事,可否请二爷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沈昭的披风掉落在地上,霍宗琛从上至下扫他一眼,见那日留在他腕上的两粒指印已变得青紫,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惨烈。
“自然。”霍宗琛客气道,“凌羽不懂待客之道,别见笑。”
“有吃有喝,不过关上一关,有什么要紧。”沈昭终于抬眼直视他,“听闻祁北王府建府时留了三间暗室,比起关在那里,如今待在柴房,算客气了。”
霍宗琛起身退后一步,沈昭捡起披风,一只手撑地借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经过霍宗琛身边,没再说些告辞的话,慢吞吞出了门,从后面瞧起来,像在隐隐发抖。
霍宗琛随他走到大门口,太子派来的人立刻涌上来,将沈昭扶上了马车。
为首一人向霍宗琛行礼解释:“太子知道沈大人来王府做客,怕沈大人脾气急,冲着您,派小的来看看,若是沈大人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王爷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别与他计较。”
一众人走后,凌羽问道:“就这么放他走?”
霍宗琛看着行远的马车,答了些不着边际的:“小时候来京,正值李瑞之上任第七年,父亲曾说,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从无错判,父亲一向吝于夸赞,他说好一定是好的。”
明良衣不知何时过来的:“李瑞之为官三十余载,少年志气淹没在功名利禄之中,也属寻常。这次虽是他罪有应得,可那沈昭行事偏激,不论常理,不消我过多提醒,你务必与他少来往。况且太子已做提醒,此人不沾为好。”
“此番势力换成太子的,朝中怕要成一言堂了,刘珩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沈昭不会是他的对手。”
明良衣皱眉:“你……,在担心沈昭?”
霍宗琛白他一眼,转身回府。明良衣自觉说话荒谬,在嘴上拍了两下,跟着去了。

沈昭一路没有动静。
太子的人马车走得急又稳,到了乐平王府门前,为首那个才一脸恭谨地将他扶下来,面上是一片痛心愧疚,告罪道:“沈大人受苦了,太子得知此事,忧心不止,接连几日都没睡好……”
“实在不是太子殿下不愿意救您出来,大人也知道,北境易主之后不比从前了,若因此等事与那祁北王爷闹翻,实在不好收场,可殿下是真怕您受委屈,这不,一早就让咱们几个等在王府,探听着消息呢……”
沈昭没什么精神,这才抬眼看他。是李贵的徒弟,平时不怎么见得着,嘴皮子功夫比他师父还差些火候。
沈昭笑了下:“那是自然。替我多谢太子。”
见沈昭如此,这徒弟已经提到喉咙的这口气才放心咽了,说道:“您今晚就好好休息,我等明日再来接您。”
他打个手势,马车后跟着的一行人上前,手上都捧着礼盒。“这些都是太子为您准备的,您身体无恙,殿下才能宽心呐。”
冯伯和喜儿听到动静早已站在沈昭身边,沈昭点了头,两人便接过东西,喜儿手上的物品垒得比他都高,还好干药材补品都不重。
那人见状说道:“您身体不好,更需要人伺候,不若叫他们几个去帮帮忙,过后我们再——”
话未说完,沈昭已进了门,冯伯回身一脚将门踹严了。
进了门,冯伯和喜儿将那些礼品放在地上,担忧地围上来。冯伯的皱纹看起来都更深了些,把他周身打量一遍,见没有明显的伤口,这才略松口气:“怎么又这样?可吃苦了?那日喜儿跑回来说你被劫走,老奴真是……只恨我一身老骨头,闯不进那森严王府……”
“你去祁北王府了?”沈昭神色一变,打量冯伯,“可有受伤?”
“没,没,”冯伯怕他担心,急忙解释,“只是去问问,不曾起冲突……”
沈昭脸色并未好转,反而少见地严肃,交代冯伯和喜儿:“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徒劳的事。”
冯伯和喜儿虽知他是在担心,可还是被沈昭的厉色镇住,一老一小显得愧悔无措。
沈昭有心安慰几句,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一提步,冯伯和喜儿便跟上来。冯伯忍了忍,还是问道:“为什么又抓你?不是,不是有太子庇佑吗?”
“他们那些人不就是这样。”沈昭不太在意。
“那也不能乱抓人……”冯伯念叨着,可能也知道这世道有权有势的向来为所欲为,声音愈渐小了下去。
推书 20234-09-18 : 情窦乱开by薪费复》:[近代现代] 《情窦乱开》作者:薪费复苏【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5.7.31完结5.38万字2.48万人阅读447.49万人气1.81万海星 简介:  程霭×盛峣  我叫盛峣,是一名普通社畜。  不小心看到老板和男人Kiss。  第二天,收到了N+1通知。  为了保住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