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秋见郑庭百无聊赖,拉了他到一边说悄悄话:“成垣兄,我告诉你个巧宗,书斋对门那家是个暗館,卖的都是些精巧读物。你与其在这等我们不如过去转转,待会我们买完纸墨,到马车旁去找你。”
说到精巧读物,郑庭瞬间来了精神,嘴上说着看那些东西非君子所为,脚下步子却迈得毫不含糊。
沈忆梨不知其中有诈,一听也要跟去,简言之只得忍笑着把人抓回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言之兄啊,那家‘暗館’做着抄书的生意,书院里好些先生都与他们有往来。我才将看到你们课室的褚夫子携師娘进去了,成垣兄这般闯到脸上,只怕要挨顿狠批吧。”
梁仲秋少有这种使坏的时候,他一笑露出小虎牙,看上去狡黠极了。
原以为郑庭昂头撞上枪口,过不多久就会骂骂咧咧回来的,不想他去了近一刻钟却仍未见人影。
梁仲秋不禁有些担忧:“别是出什么事了吧?褚夫子为人是严厉,但最多嘴上训导几句,成垣兄会不会一时失了分寸,同夫子骂起来?”
简言之摇摇头:“应该不会,成垣被骂得又不少,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早免疫了。”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出个什么事,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吃了瘪不找回场子不是郑庭的作风,等这么久都没来确实有问题,简言之想了想,答应跟他一起过去看个究竟。
此刻书院尚未开学,抄书的活计并不那么多,笔斋里只寥寥几人,因此一进门就瞧见了分外显眼的郑庭。
他似乎焦急的很,连语气都带着急迫:“来得正好,我刚要过去找你们呢!言之,你快看看师娘这是什么病,发作的突然,给我吓坏了!”
郑庭扶着位年纪不轻的妇人,她看上去十分痛苦,脸色惨白,紧捂小腹,额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快,先喝点热茶。”褚夫子匆匆赶来,端起碗就要给自家夫人喂去。
“等等。”简言之抬手劝阻:“不是所有病症都能靠喝热水缓解的,万一体内有出血症状,水喂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褚夫子一贯对简言之没甚好感,先前就埋怨过多次怪他抢走慕柯的风头。
哪怕这回会考成绩优异,他也没多大改观,只觉得是书呆子瞎猫碰上死耗子,没准还有夹带小抄的嫌疑。
眼下阻止他给人喂水,摆明就是趁人之危要报复。
“简言之,你在课室读书五年,我从不知你对医药有涉猎。别以为你说的冠冕堂皇我就会信,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
简言之平白被喝了一嘴,无辜又无奈。秉着医者仁心姑且不跟这倔老头计较,扭过头叫郑庭把师娘给扶起来。
那褚夫子一见更恼怒了,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两个,平时在课室里就顽劣不受教,眼看你们师娘身子有恙竟还敢故意折腾!要是她有个好歹,我一定和你们没完!”
“夫子您误会了,我们并非故意折腾。那边巷子里有家医館,您不信我可以,医馆里的大夫总不能不信吧?”
简言之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当然,他知道就算解释了褚夫子也不会听,索性让郑庭把人背上后背,顺便叫笔斋里的小伙计先到医馆通告一声。
褚夫子毕竟年岁大了,挣脱不过这些年轻人,见自家夫人被郑庭背着朝医馆奔去,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那医馆的老大夫一听病症严重,忙到门口接应。几个人抬身子的抬身子,拿靠枕的拿靠枕,一顿忙活总算把褚娘子安顿到了小榻上。
褚夫子心急如焚:“大夫,您快帮忙看看,我娘子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腹痛难忍。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可能医治得好?”
“稍安勿躁,容我先把个脉。”
老大夫捋捋胡须,边诊脉边查看褚娘子的眼睑和舌苔。
“贵夫人脉息虚浮,体内似有淤堵不通的地方,我且问问,像这种小腹疼痛的症状有多久了?”
褚夫子常在书院里,和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太多,听老大夫发问,他想了片刻才犹豫道:“约莫...有几个月了吧,不过原先疼的不厉害,喝点热茶歇上片刻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那这次来送医前可曾喝过热茶?”
一说到这个褚夫子就来气,愤愤哼了声道:“都怪有人阻拦,还不曾!”
老大夫闻言松了口气:“不曾就好,冒昧问一句,贵夫人是否月事不调已久,且每月总有大半数日子觉得身上疲惫,手脚发凉?”
褚娘子疼得说不出来话,听他说的对症,只得虚弱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女子到了一定年岁月事回转,淅沥不尽乃是平常。而夫人长期接触凉水,这会导致湿寒淤积,余血不规律排出,若大量饮用热茶加快血液流动,则让下腹愈添负担,阻塞疼痛。幸而今日没有饮用热茶,否则不仅会使贵夫人徒增痛苦,久而久之还会损耗本身的精气。”
老大夫一言出,褚夫子顿时脸色尴尬得不行。
他憋了半晌也没好意思朝简言之多看一眼,单望着老大夫悻悻道:“那您且说,要怎样治?”
老大夫一收手:“治倒不难,贵夫人这是带下病,需得掀开衣裙露出腰来在穴道上施针,将淤堵的地方疏通就好。”
第97章
老大夫话说得轻巧,却讓褚夫子瞬间脸色大变:“这怎么使得?!还有别的法子没有?先开副藥吃吃如何呢?”
“吃藥治标不治本,贵夫人这症状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怕越往后拖越严重,要有性命之忧啊。”
褚夫子被封建文化长久浸润,为人古板的紧。
原本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谈论妇人家月事的话就讓他很丢面子了,要再讓老大夫瞧着褚娘子的腰医治,恐怕自家娘子的病没治好,他先恼羞出毛病了。
老大夫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咱们镇上能治带下病的大夫不多,唯有位女医,好像前一阵被临县的一位给富绅给請去了,并未听说这几日是否回来。”
那位女医褚夫子略有耳闻,因着镇上就这一位女大夫,架子摆得很大,轻易不给人看病的。且她所要的诊金高昂,平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褚夫子看着满脸痛苦的褚娘子犯了难,挣扎良久,还是祖宗规矩占了上风。
“劳烦大夫开个藥方,讓我拿回去先给夫人喝个几剂吧,至于施針之事......日后再说。”
老大夫微微叹气:“那你可要想清楚了,藥汤起效没那么快,喝了最多保证贵夫人身子好受些,无法根治病症。若往后此病复发,会使病痛加剧,长此以往想必寿数不长啊。”
褚娘子是褚夫子的原配妻子,两人相濡以沫多年。这些年褚夫子在书院任教,每月所得銀钱有限,都靠褚娘子没日没夜的做針线活贴补家用。
要放任褚娘子病情加重他内心是有愧的,可这点愧疚拗不过颜面,也拗不过根深蒂固的男女大防。
褚夫子纠结半刻,终是咬牙道:“是....我想清楚了,就这么办。請大夫开药方,领了药我们好回家去。”
“你既执意如此,那好吧。”
老大夫见劝不动幹脆不劝了,默默取过纸笔準备拟一份药方出来。
简言之那邊给褚娘子再度把完脉,探手按上老大夫剛铺平的纸張:“請稍等。”
“你又想幹什么?!”
褚夫子心里正闷着股子郁闷气没處发泄,碰巧简言之上来唱反调,这使得他愈加恼怒了。
“别以为你方才蒙对了不能喝热茶的事,现在就能在这里指手画脚!你头脑迂腐是课室里出了名的,难不成当着大夫的面,你还想班门弄斧,惹人笑话吗?”
“嘿,你个老头子——”鄭庭实在听不下去,拳头一紧就想冲上去理论。
简言之伸手拦住他:“褚夫子,我敬您是恩师,所以不想与您多计较。但师娘无辜,要是您心里还有一点跟她的夫妻恩情,就请闭上嘴,不要阻碍我医治。”
褚夫子习惯了书呆子唯唯诺诺,任由讥讽。除了开年第一次在课室被简言之当众怼过后,这种被挑衅到威严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本能的想張嘴反击,可迎上简言之那張表情平淡的面孔,不知怎的,话到嘴邊又泄气般咽了回去。
梁仲秋没见识过简言之的医术,听他说要治,不由蹙眉道:“看师娘这样子似乎病得不轻,要是太棘手,还是......”
“没事,言之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鄭庭绝对相信好兄弟的实力,说完挑眉看向他:“需要我做什么?”
“老样子,帮我找一下施針要用的东西,烈酒、火盆、固神的参片也要点。”简言之一一列数,说完还不忘征求下老大夫的意见:“我用下那些东西,可以的吧?”
老大夫一愣,随即和善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亦身为男子,如何给娘子医治呢?”
“我自然不行,但我有夫郎。阿梨!”
沈忆梨闻言啊了声,惊诧道:“还有我的事啊?夫君,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替褚娘子施針吧?我、我不行的.....”
“别怕,我教你。”简言之浅浅一笑,示意梁仲秋搭把手,把门前的屏风搬到这边来。
褚夫子见他们要动真格的,又气又怕,不敢朝简言之发难,只好抓住老大夫不放:“他们在你的医馆里如此这般,你身为医馆大夫竟然置之不理?!”
“老先生,我看这位小生準备物件有板有眼,不像是在装模作样。贵夫人的安危要紧,不妨就让他一试。”
“胡闹!简直胡闹!”褚夫子怄得跺脚,恨不得直接上手把褚娘子给抢夺回来。
简言之懒得再多解释,边在火上给银针消毒边冷下神色道:“我们在救你家夫人性命,不想让她死就别添乱。要是闲的无聊,就到外边好好想一想,她这些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苦楚才会病重到这种地步。”
简大夫气场全开,褚夫子深呼吸几口气愣是没吱出一声来。简言之也不欲管他,转过身将银针递到沈忆梨手里。
“等下我会蒙住眼睛,你不要紧张,按我教你的法子把银针慢慢刺进穴道。銀针刺进去患者通常会产生一定的排外反应,这是正常现象,务必保持住频率和力道。准备好了吗?阿梨。”
早在简言之噎得褚夫子张不开嘴的时候,鄭庭和梁仲秋就已然把人隔绝在了屏风外。
褚娘子疼痛难当,几近昏迷,沈忆梨明白施针的事刻不容缓,迅速调整了下状态道:“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开始。”
简言之取过布条在脑后系了个结,默默等待沈忆梨脱下褚娘子外衣,露出腰腹部位。
“第一针先扎中枢,让她侧躺,你顺脊骨向下按。在与肩胛骨平齐的地方下移三處椎骨棘突,摸到凹陷处下针。”
沈忆梨领悟力强,简言之一说完他就找到了位置,只是他从没尝试过给人施针,銀针刺进后手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
恰逢褚娘子嘤咛一声,沈忆梨吓坏了,忙道:“我扎的对吗?她好像要醒了?!”
简言之眼睛看不到,耳朵却灵敏,屏息听了几瞬莞尔一笑:“很对,我家阿梨刺入的力道剛刚好,中枢穴能减缓痛觉,她的状况恢复一些了,是不是?”
褚娘子后背上受了一针,的确觉得神志略微清明,小腹也不似先前那么绞痛难忍。
她虽一直没力气说话,但听见了对话的全过程,知晓这是在为自己医治。一能睁眼就连续眨了几下眼皮,表示接受到好意并愿意配合。
沈忆梨见状大受鼓舞,欢欣道:“是好多了,接下来呢,夫君?”
“第二针扎脊中,同样位置下移半寸,找到椎骨棘突,摸到凹陷处下针,”
沈忆梨依言照做,扎完针等候须臾,让对穴位的刺激能传导到气血淤堵的经络上。
两针下去,褚娘子的病症就有了肉眼可见的起色,她呼吸不再急促,死死拧紧的眉结也松开了些许。
简言之点点头,轻抚沈忆梨后背:“非常好,我家阿梨果然是最棒的。”
沈忆梨遭他夸得脸热,咬了咬唇角小声道:“是你教的好才对.....褚娘子开始清醒了,要继续吗?”
“嗯,后背上的两个穴位不是很要紧,起效了就取针吧,让她平躺着。”
简言之冷静指挥,沈忆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多时,腰腹上的穴位就依次扎了六七根银针。
随着银针越扎越多,褚娘子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慢慢的能够开口说些简单的词了。
比如疼、涨、热等,她按照自身的感觉给沈忆梨进行反馈,简言之则根据这些反馈调整扎入银针的时长。
屏风外褚夫子被鄭庭和梁仲秋牢牢看住,离得远了听不到里头人说话,急的原地打转转。
还是老大夫心善,给他实时转播着进度,得知褚娘子止住了疼人没大碍,他这才老老实实躲到墙角去免遭白眼。
“最后一针,左腹下一寸,不用刺太深,针头立稳即可。”
扎完最后一针,沈忆梨狠狠的松了口气,他因为紧张后背冒出层薄汗来。反观简言之,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实则掌心摊开里面满是掐痕。
“不是信不过你,第一次嘛,难免会紧张,怕你压力太大,留下心结。”
简言之说的是事实,这是挽救性命的事,岂容一丝一毫的偏差。沈忆梨没有任何经验,对于一个本心善良的人来说,此刻的一丁点失误都足以变成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确实是情况特殊没有办法,让沈忆梨无端背负一条性命的责任,非他所愿。
而沈忆梨懂他,信他,有些话就不必说得太透。
小哥儿捏针控力道控得手腕发酸,趁褚娘子体虚沉沉睡去,屏风又挡住视线,飞快掂脚挂在他夫君脖颈上烙下一吻。
简言之被这主动送吻哄得喜笑颜开,连带着对褚夫子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师娘人已无大碍,回家后少碰凉水多加修养,不出半月就能恢复如常,夫子若不放心可以请大夫再诊个脉看看。另外我拟了张药方,适合师娘体质能帮她早日养足气血。自然,要是夫子不信,还觉得我是在故意找茬,不用也行。就请您找医馆大夫开方吧,价格我都帮您打听好了,一味药一百文,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简言之这话报复意味深重,奈何褚夫子刚受人以援手,此时无论如何也要收敛住气焰了。
他默默取过药方细看几遍,等着老大夫做结束陈词。
“这位小郎君真乃奇才呐,穴位把控的刚刚好,老朽佩服。老先生,贵夫人确如小郎君所言,人无大碍,只是气血尚虚。得服用几帖药将淤堵的余血排出体外,近来就不宜下床劳作了。”
老先生的话具有权威性,褚夫子听罢容色一震,像吞了只苍蝇一样,哽得老脸通红。
郑庭见人吃瘪,这下来了劲,双手抱臂故意道:“不对吧,半个时辰前我仿佛听着有人说谁头脑迂腐,难堪大用来着。我这成绩不佳,不大记得书院有没有教过知错能改的典故,夫子,您记性好,您说呢?”
褚夫子现在羞愧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接得住郑庭的嘲讽。
简言之望他神情淡淡一哂,道:“看师娘这样子必不能下地走动了,你让阿昌挪顶软轿来帮忙送一下吧。咱们用了医馆的东西,也得给人收拾妥帖。”
“这个不劳小郎君,统共没用几件,我等下自己随便置放下就是了。”老大夫捋须呵呵一笑:“我看小郎君对穴位甚是了解,小小年岁就能有此造诣,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不知你师从何人,能否为老朽引荐一二啊?”
郑庭撇撇嘴:“不是,您这医馆都开起来了,再拜师学艺怕没那个必要了吧?”
“小郎君误会,老朽一把年纪多学何益,我是想给我那孙儿寻位良师。”
“这我更不懂了,您不就是医馆大夫么,怎么不亲自教你孙儿?”
老大夫笑得谦逊:“不怕你们笑话,老朽这身医术治个小病混口饭吃尚可,但要助他精进却没那能耐。这位小郎君仅是诊了个脉就敲定穴位,无一针错漏,可见技艺精深。我那孙儿要能拜得如此良师,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简言之莞尔:“不是我不肯说,我也是久病成良医,针灸法子都是从医学典籍上看来的,未曾拜过师。”
“只是看医学典籍?”老大夫怔然:“.....小郎君果真是奇才,想那医书晦涩难懂,若无人引领进门极难找到关窍,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老大夫越夸褚夫子脸色越尴尬,偏偏药方没拿到又走不成,只能被迫在这旁听。
简言之怕小老头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出个好歹,等阿昌挪来软轿,就打算继续回书斋去挑选宣纸。
褚夫子瞧他要走,急促往外追了两步:“等、等一下.....”
“干嘛,还没骂够?诶我说你这人怎么——”
“成垣。”简言之唤住郑庭,看向褚夫子:“您老还有事?”
褚夫子一向爱摆贤师的谱,虽然心里知道是自己话说得难听了些,可让他给一个后生晚辈服软不如杀了他,尤其这后生还是他昔日最瞧不上的人。
僵持片刻,他悻悻翻出布包,取出锭碎银子递过去:“本夫子不能白承你的情,喏.....给你诊金。”
简言之本就没打算以此邀功,手揣在袖袍里冲沈忆梨一笑:“这件事我家阿梨出力最多,我听你的,这诊金你要不要?”
沈忆梨抿唇,看看简言之,又看看褚夫子:“我不过是动手扎了几根针,哪就算出力最多了,这钱.....我想干脆就不要了吧。”
褚娘子后续疗养需要花费的不少,小老头为人还算清廉,这锭碎银子都够他半个月的劳饷了。
简言之依着沈忆梨:“好,就这么办。”
郑庭难得抓到褚夫子气短,优哉游哉补上话头:“这都是看师娘的面子,褚夫子往后可要待师娘好些。省得下回风水轮流转,师娘也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不给您看病,您倒了不要紧,只是这满课室的文曲星,岂不白白糟蹋了。”
郑大少爷怼人一流,几句话说得褚夫子羞气皆有。
“好了好了,小老头不禁气,别刺激他。万一等会往地上一躺,咱还得倒赔钱。”
简言之忍笑不已,低声劝郑庭见好就收。
褚夫子人古板是古板了点,但还是懂情理的。明白今日要不是简言之坚持行这大胆举措,褚娘子的病还不知会拖到何种地步。
他就这一个发妻,若真寿数不长撇下他而去,以后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这事往大了说称得上救命之恩,他再瞧不上简言之,事后也该给人做点什么以示点答谢。
眼瞅褚娘子被人抬到软轿上安顿好,褚夫子忙拎了药包紧随其后。路过简言之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量道:“你既不要诊金,本夫子不能让你白辛劳,五日后书院复课,到时你到夫子室里来一趟。”
因着他说话声小,郑庭离得不远都没听清,等人走远他便赶紧凑上去八卦:“那小老头叽叽咕咕跟你说什么呢?”
简言之摇头:“只说让我复课后去趟夫子室,没说干什么。”
“难道是褚夫子良心发现,要给言之兄你开小灶?”
梁仲秋心头一拧,勉强笑道:“言之兄运气真好啊,褚夫子是书院的老夫子了,连院长都对他另眼相看。这回他承了你这么大的情,少不得要给你做点引荐。每年镇上重阳都会开展一场学子会,就是不知今年请到的是哪位大人物。”
重阳节举办学子会是明望镇的传统,性质和清谈会差不多,请位有声望有学识的人前来坐镇授课。
书院推选学子入席,说是指点切磋,其实就是彼此打个照面,挂个半师的名头将来好拉拢关系。
简言之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他基本能猜到今年请的会是谁。
范老爷子托郑明易带来的书册还搁在家里,简言之暂时不想被人逮着考问功课。
“褚夫子一贯眼里没有我,未必就是引荐那样的好事。没准是送两本古籍之类的,要真送了,我都给你们留着。”
过了七月十五中元节,就到了书院复课的日子。
在此之前简言之很是在家呆了几天,一来重温下课本里的内容,二来勤加练字找找手感,三来範大人那邊书册送来许久,也该拟篇文章出来给人作答复了。
药铺坊的事基本交给沈憶梨在办,经过第一批药丸的制作磨合,整体走上正轨,他只需每日到铺子里巡查下订单进度就行。
“咱们现在接的订单多是清火药丸,最后一批约莫在七月底結束。这种药丸过了盛夏就不吃香了,从下个月开始订单要进行更改了吧。”
“嗯,最早订购药丸的朱掌柜昨日刚送来新单子,我叫成垣顺便去统计下其他掌柜的需求,做張水单,过两天就能挂出去。”
今日书院开学,梁仲秋来家约人同行,简言之顺道跟他聊起了铺子的情况。
“上个月的工钱拿到了吧?阿梨管着账目,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梁仲秋笑笑:“拿到了,嫂夫人心细,工钱发出去时都一一核算过,而且每个人还多发了六十文的高温补贴。铺子里其他伙计高兴坏了,私下都在说呢,想找个机会跟成垣兄陈情一二,能长久留在这干活才好。”
铺子要想长久不衰,有一帮固定且忠心的员工是最重要的。
沈憶梨自己吃过苦,待那些帮工便能体谅就体谅。不仅将药丸数目多出来的免费赠予,平日谁有个什么急事要告假也答应得爽快。
短短月余,那些个被临时調过来的帮工都真心实意信服于他,自发加班加点,使得铺子的生产效率拔高不少。
简言之看在眼里,既欣慰又幸福。
“有嫂夫人在,不愁铺子打理得不好。这样贤惠的哥儿,言之兄,可是便宜你了。”
梁仲秋的恭维让简言之无比受用,书呆子一哼笑:“别光说我啊,我跟阿梨成了亲,成垣和宋家小哥儿的事也定了下来。咱们三个里就你还没着落,怎么样,有想法了么?”
“我....我哪有你们这样的福气,不说没有,便是有个合意的,总不能把人娶回来,让她在我那几间破房屋里跟着受委屈吧。”
梁仲秋低头,掩下眉宇间的失落。
简言之拍拍他的肩,温声劝道:“英雄不问出处,你要觉得时机不合适,多等等也无妨。若这次院试一举考中功名,往后仕途大展,还怕没有好屋子住?你年岁最小,不知这娶了亲有娶了亲的烦恼,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在这种事上慎重些不打緊。”
“嘶....言之兄似乎话里有话呀。”
梁仲秋促狭一睨:“噢,这是嫌嫂夫人缠人了?也是,嫂夫人今年不过十八,正是精神头好的年纪。啧啧啧,言之兄,没事时多提防下你这身子骨,万一力不从心惹嫂夫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