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现在非常想把书呆子那张含着嘲讽笑意的脸给划烂,再把人绑到刑架上,用盡毕生所学来泄心头之恨。
但他不能这样做。
赵德侧目瞪了良久,在这良久的时间里,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那淌出火光的愤恨缓缓淡去,变成了令人咋舌的平静。
“简秀才,和衙门作对是没有好处的,你要在镇上生存,就免不了需要倚仗。这样,咱们做个交易,你拿出解药来,等县令大人身子好转我可以帮你美言几句,解清你们之间的误会。你家里还有怀孕的夫郎要照顾,你也不想一直困在衙门,讓小哥儿独自担忧害怕的,对不对?”
简言之笑笑:“赵差头的意思是,你们三番两次派差役到无患居捣乱、趁夜尾随想制造我死于意外的假象、还设计将我带回衙门欲意对我用酷刑逼迫我交出药方,这些,仅仅只是误会?”
赵德被简言之说的无言以对,他稳住心神,盡量讓声音听上去温和些。
“是,有些地方衙门是对不住你。但我已经答應你了,只要你肯拿出解药,我保證县令大人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要是你愿意,我还可以请县令大人收你为门生,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在州府有靠山,你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范大人空有虚衔没有实权,将来入仕,他帮扶不到你什么。”
赵德说的信誓旦旦,那副诚恳的样子都要让简言之笑出眼泪来了:“你保證?你凭什么保证?州府最高的官职不过四品,即便入仕,又能给我多大的助益?你们要针对我,想来應该查过我的底细,当初位列二品的章大人向我投来橄榄枝,我尚且还要犹豫,区区六品县官的门生,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从我这拿到所谓的解药,我也说过了,进门时是你亲自搜的身,我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药粉。你有这个时间跟我闲聊,不如想想还有哪些人想置县令大人于死地。”
赵德心道最想置樊旭于死地的不就是你简言之吗?
可这话他断断不能当面说破,樊旭的命保不保得住还得看简言之的心情,他若把人得罪彻底,那樊旭的命数怕也到头了。
赵德想了想,忍下把人绑起来严刑逼供的冲动,转身叫差役搬来一把软椅。
简言之抬眼望去,发觉不止有软椅,还有香茶和点心。
别人都是先礼后兵,到赵德这儿竟反过来了。
在能享受的时候不享受是傻蛋,简言之也不讲那假清高,不等赵德去请,主动站起身来,悠哉悠哉的晃到了软椅旁。
“县衙的厨子手艺是不错,这点心做的精致小巧,一闻就知是香甜可口。可惜半个时辰前县令大人还想要我的命呢,要是赵差头救人心切,也想用给我下毒的法子来胁迫,那叫简某如何是好啊?”
赵德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就来火,没好气的抓了块饼往嘴里塞,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点心没问题。
尝过点心,简言之又递了杯茶过去,赵德接下仰头就喝得一滴不剩。
简言之勾勾唇角:“多谢赵差头,这下我可安心多了。”
说完他将点心碟子端给一旁瑟瑟发抖的老大夫,温声道:“吃一些吧,肚子里有食身上才暖和。”
那老大夫自从被关进牢里,每天就着靠一顿糠咽菜续命,人饿得面黄肌瘦,身子也單薄的可怜。
点心碟子一端进屋他就猛咽口水,见简言之让给自己吃,激动的老泪纵横,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抓起点心就一股脑的狼吞虎咽起来。
简言之莞尔,怕老大夫噎着,还给他拍背顺气:“别着急,慢慢吃,不够还有。”
赵德在一旁看的窝火,好不容易等老大夫吃个半饱,简言之拿着空碟子踱步回来,不待开口,简言之端起茶壶再度给人送温暖去了。
如此两三次,赵德耐不住脾气,一个跨步拦住简言之的去路:“简秀才,县令大人还在昏迷中,他若是毒发身亡,你是绝对走不出这县衙了。你家里的夫郎——孩子一出生就没了阿爹,这有违你留下保命招数的初衷吧?”
赵德总算聪明了一回,知道威逼利诱对简言之都没用,想保住樊旭的命,还是得老老实实把主动权给交出去。
“你不妨直说,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解了县令大人身上的毒。”
赵德原以为简言之还会说什么与他无关、找谁也不要找他之类的话,不料简言之低头思索片刻,道:“放了牢狱里那些被无辜收押的人。”
“就这样?”
“就这样。”
简言之倒了杯茶小口啜:“那些掌柜都是良善之辈,你们尋衅收押已然犯了众怒,假使不想在县令大人恢复健康前被百姓们冲破县衙大门,最好按我说的去做。当然,若是赵差头信不过我,怕我趁机做手脚,想另请高明也不是不行。只是以县衙在镇上的口碑……我想我大概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了。”
赵德心里恨得要死,却不得不承认,简言之说的是事实。
镇上那些百姓对衙门比起樊旭对简言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是他们知晓樊旭抱恙,不高兴的先布置出个灵堂都算好的了,哪里还会有人愿意给樊旭医治。
但凡能找得出第二个人,他又何至于在这跟简言之硬磕那么久?
赵德咬咬牙:“好,我可以答应你放人,那你何时能开出解毒药方?”
“赵差头别急嘛,医书上讲望闻问切,你总得先让我诊个脈,看看具体的情况吧。”
简言之喝完茶水,抬头看了眼赵德:“点心都给了老大夫,现下倒觉着有些饿了,我想吃糖醋小排,清蒸黄花鱼,再来碗酸笋老鸭汤。嗯……换了地方胃口不好,这几道就差不多了。”
赵德气结,都当衙门是酒馆点上菜了,还胃口不好?
“先诊脉,诊完我叫人给你送饭菜来!”
简言之对他的喝令充耳不闻,兀自捧着茶盏暖手。
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怄得赵德翻白眼,无奈下只好叫差役把简言之要的菜式报给厨子,并令厨子在最短的时间內呈上做好的吃食。
不多时热腾腾的菜肴摆上桌,赵德生怕他再挑剔饭菜的干净程度,赶忙抓起筷子每样菜尝了两口。
简言之微微一笑,连干了两大碗白米饭,吃得心满意足。
赵德听着他的咀嚼声咬牙切齿,等简言之一停筷,就迫不及待的催促:“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以开始诊脉了吧?!”
“不急。”
简言之啜了口老鸭汤,扬扬刚恢复一点血色的手掌。
“天寒地冻的,让我在团蒲上呆了那么久,手都冻僵了,这样诊出来的脉像怎么会准?若是脉象诊不准,自然开不出对症的药方,那不就将县令大人的小命白白葬送了吗?”
有这个命门被拿捏着,纵然赵德再恼怒也拿简言之没办法。
他似熬油般熬到书呆子吃完饭,喝碗汤,手掌完全恢复血色。
终于,简言之摸摸饱胀的肚子,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
赵德心下一松,刚要告诉简言之县令大人被挪去了里间,却听人闲闲道:“赵差头答应我的事,好像还没办呢?”
赵德忍无可忍,拳头捏得死紧:“只要你开出的药方见效,我立马就放人!”
他是做了简言之讨价还价的打算,反正那批人足有十来个,一次放一两个把人稳住也未尝不可。
没想到简言之丝毫没有跟他多言的意思,單单说了声行,就抬脚走向里间了。
屋里樊旭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白,气息微弱,眉心还有团黑气游走不停,俨然是有毒气攻心的迹象。
在简言之望闻问切的过程中,赵德眼珠一刻不错的盯着他,绝不给半点使坏的机会。
而这番警惕落在简言之眼里只觉得好笑,赵德是个行外人,如果他真想做点什么,岂是牢牢盯着就能避免的呢。
“县令大人中的是落草毒,这种毒初入体內会导致手脚发凉,晕厥呕吐,等到毒素进入五脏六腑时会四肢浮肿,眼球突出,伴随肾气空虚,频繁溺血。最严重的是攻入心窍,到那种程度,就算你把华佗请来,也于事无补了。”
赵德听不懂也不想听这种理论,他急切道:“药方呢?开出药方这毒是不是就能解了?!”
简言之耸耸肩:“理论上是这样,但即使我能开出药方,你也无法照方配出药汤来。”
赵德惊道:“为什么?!”
“因为这种毒很难解,能用的药草极其有限。不巧牢里关押的十二位掌柜,只有他们手下的行当能弄到这些药草,我这么说,赵差头明白了吗?”
简言之本就是为解救那些无辜掌柜而来的,此刻也不和赵德兜圈子。
别想打着放一半留一半的主意,痛痛快快把十二位掌柜和一位老大夫全都放了,解毒的事才有得谈。
赵德明白他的那点儿小算计根本唬不住简言之,索性直白道:“那些掌柜被抓来关押那么久,必定对县令大人心怀怨恨,你如何保证他们回去后会找尋药草,再送到衙门为县令大人解毒?”
“那十二位掌柜里有一半都是鄭老爷子的朋友,我搭救了他们,他们怎会眼睁睁看我丧命于此?有我这个人质在,赵差头无需太过担心。”
真正让赵德下定决心的就是简言之这几句话。
他清楚的认识到简言之绝不是个头脑一热就以命相博的书呆子。
相反,简言之惜命的很,他从没想过要同归于尽,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拖延的法子来牵制樊旭了。
只要简言之人还在衙门,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那些掌柜送药草来。
赵德想通这一点便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默默转身出去,没多一会儿,门前就出现十来个瑟缩的身影。
简言之颔首望去,整整十三个人,正是被关押进衙门的掌柜和老大夫。
赵德当着简言之的面解下他们的镣铐,那些人受惊过度,得了自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楞楞的杵在原地等赵德发话。
简言之眨眨眼,找来纸笔写下几味药材,然后撕成小条分别交给各个掌柜。
“这一阵叔伯们受苦了,回去好好养一养身子。得空替我去劝慰下鄭家阿爹,告诉他我在这里过的很好,请他不要为我担忧。”
那些掌柜里有三四个和简言之打过照面,他们都对这个温润谦逊的年轻人颇有好感,此刻见他以一己之身换得衙门放人,不免心生感动。
“言之小友放心,回去后我们会加紧寻找,尽快送来你要的东西。”
“好,那言之的安危,可就仰仗各位掌柜了。”简言之轻笑,目送赵德把带人出去。
按赵德的性子,势必会在人离开前仔细检查字条上的内容,唯恐简言之借此向外传递什么重要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推断也没有错。
只是字条上的内容不重要,就是单纯的药材而已。
一味药对应一个人,这是简言之和郑明易早就商量好的。
那些药不必掌柜们特意去寻找,郑家原本都有,但要拿到药材除非本人用字条去换。
送来几味药材就代表有几名掌柜顺利回家,毕竟当面放人背后收押,拿掌柜们的性命逼迫其家人效劳的事赵德不是做不出来。
既然要救,那就得把有可能出现的隐患全部杜绝。
好在趙德这回没耍什么心眼,第二天一早,那十三味药材就一样不落的送到了衙门。
昨晚简言之给樊旭施针稳住了毒气,今日拿到药材趙德第一反应当然就是要煎药送服。
但时辰尚早,简言之还没起床,他不确定强行把人叫醒会不会引发别的麻烦。于是在客房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天光大亮,才听见里头传来慵懒的呵欠声。
昨日简言之是在县衙睡的,不出意外,给他安排的客房是整个县衙最好的那间。
藤床软垫,锦缎羽枕,除了怀里没有沈忆梨外,其余一切都堪称完美。
简言之睡醒没急着起床,而是坐在床衔邊醒了半刻神,顺便盘算计划下一步往哪个方向推进。
可趙德等不得那么久,一听到动静就遣丫鬟送进清水和早饭,大有逼着简言之赶緊洗漱吃完赶緊去上工的架勢。
不管怎么说,简言之还是名义上被压进衙门的囚犯。
早饭准备的是一碗白粥,一碟包子,还有用袖珍小碗装着的咸菜。种类算不上丰富,不过填饱肚子是足够了。
简言之就着清水洗漱了一番,待要重新整理头发时,一旁的丫鬟上前来,温温柔柔道:“简郎君,奴婢来帮您吧?”
有一说一,简言之身上那种斯文儒雅的书生气很讨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喜欢。他和樊旭之间不对付归不对付,矛盾终究与这些个丫鬟们无关。
再者都说贪财好色为一体,樊旭如此重财,想必瞧上哪个娇羞貌美的丫鬟也会施以毒手。
衙门里的新聞不肯外道,却瞒不住里头的人。
昨儿趙德大张旗鼓抓了人来,结果没讨到半点好不说,还处处受制于人。
县令大人身中奇毒,赵德千方百计讨好简言之只为求保住县令大人小命的事已不是秘密。
在那些丫鬟看来,简言之容貌生得俊朗出挑,关键是还聪明睿智,只身入虎穴不见半分落魄,举手投足皆是沉稳从容。
和仗勢欺人的樊旭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此给人梳理发髻本不是这个叫香兰的小丫头的分内事,但她很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甚至她心里隐隐希望简言之能抗争到底,最好借民心的力量把樊旭从县令的位置上给赶下去。
简言之一瞧香兰微红的面庞就大致猜出她所想,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些距离,温和笑道:“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香兰被婉拒也不伤心,恭敬的把梳子放回桌上,四下望望没人方輕声道:“简郎君可快着些,赵差头脾气暴,万一等急了强冲进来,怕是简郎君不好应付。”
简言之清浅一笑:“嗯,我知道了。”
香兰余光撇见他的笑容脸色更红几度,鼓起勇气想再和简言之说上几句话,可惜对方已略过自己,坐到桌前拿起包子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
门外赵德急得额头冒汗,隔一会儿就往里面张望两眼。生怕简言之找‘打扰享用美味心情’的茬不肯医治,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愣是没敢往里多迈出一步。
等了好半晌,简言之总算喝完最后一口粥,吞吞的走出了房门。
他却是看都不看赵德一眼,径直走向樊旭所待的屋子。
经过施针,樊旭的脸色稍稍好转。虽然没有睁眼,但眉心的黑气盘桓着,不再有向心口涌现的趋势了。
赵德松了半口气,指指垒起来的数个托盘道:“简秀才,你要的药材全都在这里了,现下能熬煮解毒药湯了吗?”
“谁说我要的药材全都在这里了?”简言之睨向赵德,手里的针还未停,跟扎刺猬一样扎得樊旭胸前银光一片。
赵德看得心惊肉跳,连被戏耍的愤懑都忘了,焦急道:“你不是说放了那些掌柜,他们的行当里就能找到药材吗?这会儿东西送来了,你怎么不认呢?!”
“是啊,我是说那些掌柜的行当里能找到药材,可我又没说单憑那十三味药材就能配出解毒药湯。”
简言之一脸‘对,我就是耍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戏谑。
赵德气得想吐血,眼里冒出蚀骨凶光:“所以,你解不了县令大人身上的毒,是不是?!”
简言之笑笑,不答反问:“我记得上回来县衙,看见壁柜上摆着顆散发幽光的白玉珍珠,像这种出自海底的珍珠,磨成粉拿来入药效用绝佳。只是不知此物世间罕有,县令大人愿不愿意割爱了?”
简言之一提到白玉珍珠,赵德心里就凉了半截。
那顆珍珠是樊旭花了很大代价从海商手里弄来的,一向爱若珍寶,走到哪里都带着。
要是樊旭醒来得知最心爱的寶贝被磨成粉,估摸他的脑袋也会落得和珍珠一样的下场。
简言之此举可谓是阴险至极。
就算忍辱负重救下了樊旭的命,县令大人也未必会承他这份情。
赵德心头淌血,犹豫片刻终是咬牙道:“行!这个主我做了,不就是一颗珍珠么,身外之物岂能比得上县令大人的安危!”
“赵差头爽快,既如此,那就请你再行个方便,把县衙里藏珍寶的库房一并开了吧。”
“什、什么?!”赵德一惊,咬到舌尖痛得脸都扭曲了。
简言之满脸无辜:“开库房啊,给县令大人的东西要用就用最好的,否则怎么能拔清体内毒素,让县令大人恢复健康呢?”
“这......”赵德额上冒出冷汗:“有这些名贵药材在,旁的用料寻常一点,或许.......”
“噢,舍不得。”简言之哼笑一声:“若赵差头真舍不得就算了,横竖药效不到位,给县令大人留下点什么癫痫、痴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到时赵差头可别——”
“开开开!我现在就去开库房,行了吧!”
简言之话没说完就遭赵德急吼吼打断,他相信简言之说得出就做得到。
不说靠这事在樊旭面前邀个功吧,总不能干赔本的买卖,只救一半让樊旭恨上自己。
赵德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一般带简言之去了库房门前。
那库房外表装饰的十分朴素,又有两拢竹林做遮挡,看上去像间普通书房。可内里装点的精巧华丽,案架上堆满了各样稀奇宝物,日光一照便显得熠熠生辉。
简言之信步閑逛,完全是憑眼缘,看中哪样就让人拿哪样。
饶是赵德有一定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差役三三两两抬运送物什出来时还是免不了被狠狠震惊了一下。
他以为简言之最多挑些上好的山参、贝母、红花之类的药材,没想到这些东西简言之一概没要,尽是往樊旭的心肝儿肉上在拿。
赵德面色僵硬,许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嗓音里竟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哀求:“简大夫,这块檀香木料对解毒似乎没有用处吧?要不你还是把它放回去,换个别的什么能吃的药?”
开玩笑,这块一尺来长的檀香木就价值百金。木纹间的油线生得仿如琥珀,不必细聞就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香味。
樊旭往常最爱拿在手里一邊把玩一邊听曲儿,曾笑称要当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
赵德实在想不通,木头怎么能用来解毒,而简言之又是怎么在这么多选择中精准的选到了最昂贵的那个。
简言之指腹摩挲几下木料,笑道:“檀香行气止痛、散寒调中,怎会对解毒没用处呢?看赵差头这么紧张,想必是县令大人的心爱之物吧?正好,放在火盆里烧出味来,让县令大人熏着,聞到熟悉的味道他定然会很高兴的。”
樊旭高不高兴赵德不知道,他只知道烧完檀木下一个就该轮到烧他了。
赵德喉头发堵,不敢多看简言之一眼。满心期盼这活阎王挑这一回就算了,要多来两回,他还不如趁早自我了结省得劳樊旭动手。
幸而赵德的祈祷起了作用,简言之看着快摆不下的游廊,大发慈悲道:“今儿就先选这几样吧,若改日还有短缺的,我再随赵差头过来。”
这句话听的赵德后背一寒,他恨不得用背的把简言之从库房门口背走。
成功割了樊旭半边肺管子使得简言之心情大好,当下便没再多刁难。安安逸逸给樊旭施了个针,将鼓捣好的配料混上药材叫赵德熬了药湯送服。
简言之不是衙门正儿八经请来看诊的大夫,是以没有守在床前等人醒的职责。
既不能像对待囚犯一样把他关进大牢,也不能真当他是座上宾。
身份如此尴尬,倒叫简言之莫名成了衙门里最清閑的人。
闲来无事简言之便四处走走逛逛,一时差役回禀他在石桥边看鱼,一时又听说他去了内院赏雪。
赵德想着反正里外都有人把守,简言之跑不出去,他爱去哪逛就去哪逛,只要不打库房宝贝的主意就谢天谢地了。
没人看管,简言之乐得自在。看似在漫无目的打发时间,实则仅仅一个下午他就大致摸清了差兵们换班的节点。
等到晚饭时分,寝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方子见效,县令大人已经醒了。
赵德大喜过望,吩咐厨房加大剂量再煮碗浓浓的药汤来。
简言之怎会放过这个找樊旭不痛快的好时机,肚子一填饱就脚步輕快地踱了过去。
樊旭正等着喝药,见他容光焕发的踏进来,登时怄到脸色涨红:“谁许你进本官屋子的?!滾出去!立马给本官滾出去,听到没有!”
简言之含笑抱臂,眼神轻飘飘扫过赵德。
樊旭没想到背刺他的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当即狠狠剜了赵德一眼,抬手就掀翻滚烫的药汤:“你也滚出去!”
赵德手被烫红一大片却是不敢躲闪,肉疼那加了珍珠沫的药就这么糟蹋了,愈发连头都埋得低低的。
“大人息怒......我这般做是有我的道理,等您身子好全,我再将过程细细说给您听。”
赵德对简言之的憎恨亦是不浅,可许多话不好当面明说,只能暗示樊旭暂且忍耐,万事都比不过拔清毒素来得要紧。
然而樊旭昏迷一整夜,记忆定格在简言之充满嘲讽的话语上。他以为自个儿是怄恼太甚给活活气晕了,压根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赵德的劝慰听着无端有股压抑的忌惮,让樊旭怒从心起,烧得胸前一阵阵抽痛。
没等怒骂出声,樊旭只觉喉间一甜,旋即喷出几大口颜色深黑的污血。
赵德吓得脸都白了,死死瞪住简言之:“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大人怎么会吐血?!”
简言之闲闲抬眸,神色一半疑惑一半讥诮:“我没和赵差头说过吗?大人中的这种毒最忌动气了,频繁吐血会导致毒气加速扩散。所以大人,为避免毒发身亡,您还是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才好啊。”
樊旭闻听毒发身亡四个字惊得浑身一凛,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简言之。迎上对方气定神闲的轻笑,又是没忍住两口血猛喷出来,胸腔痛得半晌喘不过气。
简言之太喜闻乐见看他受折磨了,嫌站的累,还找了把软椅坐下来慢慢欣赏。
赵德此刻只想让樊旭稳住心绪,不要扩散毒气。顾不上轰走简言之,着急忙慌把剩下的药汤端来就往樊旭嘴里喂。
幸亏药汤的作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灌进两口樊旭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能伏在床衔边喘粗气了。
他说不出来话,就拿眼睛凶狠的盯着简言之。
简言之毫不畏惧的望回去,笑得如沐春风:“大人尝这药汤滋味如何?应该还不错吧?可惜那颗白玉珍珠不够大,磨出来的粉熬煮过两顿就剩这小半碗了。大人可得用心品味呐,这种成色的珍珠极难得,下回怕是想喝都没处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