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寡淡地焚香味萦绕在鼻间。
之前也闻到过。
难道,有这味道时奚启便是看得见的状态?
想到之前的几次香味出现的情景,晏景不由又多了一层对奚启的不满。
他瞪了一眼面前的人:“你是来当柱子的吗?”
奚启被问到一句便答一句:“我是来带您出去的。”
晏景冷哼:“你要带我,我就要跟你出去吗?”
这样就想带走他?才没那么容易。
梦魇会将人的潜意识停留在梦魇形成的年纪。如同那只被封在卵壳里的祟物,梦魇也将人的部分灵魂封在了某段过去中。而晏景在他的梦魇里退化成了一个心智未熟的、情绪化的少年人。
晏景很沮丧,为接连失利,为被奚启愚弄,也为当前他必须依靠奚启离开的狼狈处境。
他想要一个台阶,一个让他体面地离开这里的台阶。
可奚启并不顺他的意:“既然您愿意,那待久一些也无妨。梦境里的您意外坦诚。不过,性格差异倒不是很大。原来您打年轻时脾气就不怎么好。”
凭这片雪原他也能猜出梦境里的晏景心理年龄不会太大。
令人讨厌的微明。
他脾气好不好关他什么事?要他管!救又不救他,走又不走,不停说着让他讨厌的话。
虽然百般嫌弃,但晏景始终没说过赶奚启走的话。
他绝对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里,而这是他最后的秘密。
他不想被奚启发现。
不愿轻易随对方离开何尝没有这层考虑。
如果简单干脆就跟奚启走了,这家伙会不会据此猜出他对这里的恐惧?
可晏景也清楚,如果奚启打算一个人走,他定会不顾一切地开口挽留。
那个时候,他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也没有了。
这份可能令晏景一直忐忑不安。
令他庆幸的是,奚启从头到尾没有表现过要独自离开,或是用独自离开来威胁他的意图。
“我要去宰了那只祟。”晏景努力找理由说服自己。
是的,他要宰掉那只害他丢脸的祟,为此必须出去,必须接受奚启的帮助。但他还需要一个台阶。
梦境让他陷入了一种孩子气的偏执。
“您准备怎么宰呢?”奚启悠闲地交叠双手,一副准备耐心倾听晏景长篇大论的姿态。
晏景觉得这家伙恶劣极了,明明知道他想要的就是一句软话,却死活不肯说。
他轻哼一声:“只要离开这里,那种东西,我随随便便就能杀掉。”
“嗯。确实如此。”奚启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同,但转而又问道,“那您怎么离开呢?”
晏景不说话了,不满地盯着面前的人,眼神仿佛在说:都有闲情在这里逗他玩了,说一句“求你跟我出去”会死吗?
奚启又笑了,笑声意外的明朗真诚:“看到梦境里的您,我有些明白了什么是那些人说的‘可爱’。”发自内心的愉悦使得他一双眼也自然地弯了起来。
奚启正常状态下的眼眸非常灵动,七分情绪能演绎出十分,喜怒哀乐转换得生动自然。只要他愿意,他人的信任、尊敬、爱慕等等都能信手拈来。
若是清醒的晏景会白奚启一眼,懒得搭理他这句不着调的话,但潜意识里的他却在认真反驳:“骗鬼的话。笙笙才叫可爱。”
养了一只云狐的人,会不知道什么叫可爱?
提起这个,奚启也想起来了:“您确实一直很喜欢笙笙,对苏相宜也不错。感觉您谁都喜欢,却偏偏不给我半点。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他的语气颇有些不甘心。
晏景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你才没有想要我的喜欢,一点都没有。”
那些假的要死的做戏且不提,就从进来开始,奚启就在戳他痛处,惹他发火,拿他取乐。要他真被这种程度的谦恭取悦和取信,怕是反会被奚启当成无足轻重的傻子。
奚启没有否认:“我现在觉得,如果能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得到您的喜欢,似乎也不错。”
“目的?”晏景警觉,“你的目的是什么?”
奚启蹲下身子,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晏景拧眉抬头:“你想要的就是这个?”他给出评价,“无聊!”
比他之前预想的最无聊的答案还无聊。
奚启认可他的话:“和您比起来确实无趣极了。也是在见到您真人以后,我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多无聊。但……这再无聊,也终归算个目标,不是吗?”他露出遗憾又挑衅的笑意,“难得袒露真实面目。可惜,您不会记得。”
晏景恼恨于他的嚣张,却也无法否认他说的是事实。这是绝大部分梦魇类幻境的特征。
——不能自己从梦里醒来的人,没有记住梦的权利。
不管奚启在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会记得。
哪怕奚启在这里对他做了再过分的事。出了梦境,他还是能戴上沉静稳重,谦恭有礼的刑律堂堂主面具,继续在自己面前做戏。
着实可恨。
晏景索性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提议:“反正我也不会记得,不如把你最大的秘密告诉我。”见奚启不答,他还主动降低了自己问题的分量,“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原因与它有关对吗?”
“无可奉告。”可奚启依旧拒绝透露分毫,“现在,想要离开了吗?”
晏景又不说话了。
听不到预设的“密码”他的潜意识不会改变行为模式。
“求求您,跟我出去吧。”这次,奚启轻易就说出了晏景想要的话。他果然一直都知道晏景想要什么。
姿态活像在用零食逗猫儿玩,玩的时候如何也不让猫儿吃到,玩够了又能随手丢出。
晏景恨得咬牙。
可他笑吟吟的眼眸又实在惑人,看到自己的模样倒映其中,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正被他全心爱护的错觉。
无心反作有情态,祸孽偏生菩萨相。
晏景一度认为因诅咒异变的眼睛帮助奚启遮掩了他的虚伪,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遮去眼眸反而限制了奚启发挥。这个出色的……
第23章
回到肉身内的晏景经历了短暂的恍惚,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致幻烟雾包裹的瞬间。当时的情况他定然逃不过,那现在就不是他顺利撤离,而是——
他的眼神骤然凌厉。
奚启救了他?
这家伙看到了什么?
即使没有幻境里的记忆, 但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已经足以让晏景心情阴沉。
反观奚启则异常乖觉,一恢复清醒便迅速解开缎带,抽手后退,拉开合适的距离,也不像之前,找各种借口贴过来。
如此乖觉。
他一定被瞧去了不得了的东西。
晏景心头的气恼更甚。
而奚启却像没有觉察晏景的情绪,扭头朝向带有缝隙的山壁:“它找到我们肉身的位置了。”
晏景抽出涤罪剑,冷嘲:“听起来你挺高兴。”
奚启不卑不亢回道:“自然, 这可是第一次和您并肩作战。”
和他并肩作战?奚启还期待这个?
晏景:“那让我瞧瞧你的名堂吧。”
话音还未落,大量黑色的污秽之气从山体的缝隙中涌出,一遇空气便凝聚成数不清的蛾子模样的怪物。
这些是役祟,由同一条祟脉残余力量滋生,受主祟驱使的怪物,实力略强于同等级祟脉滋生的伥傀。
这批役祟的实力大多在金丹期修士的水平,少量可以达到元婴期,虽然单个不够看,但架不住数量多。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金光与银火并发,袭向黑压压的怪物群。
起初, 两个人还在正常清理祟物,然而随着敌方目标稀疏,打斗开始变味儿了。
先是晏景有意挑落了奚启瞄准的目标,接着奚启也“不慎”烧掉了晏景剑下的猎物。
很快, 两人“顺理成章”地将目标改换成了对方面前的祟物,各色攻击都往彼此脸上招呼,从远处甚至很难分清他们战斗的对手是祟物,还是彼此。
待到只剩最后一只役祟时,两人都铆足了劲儿,十足威力的必杀技同时从两面袭来。那只金丹初期的役祟,刚接触到气劲祟物便被碾为齑粉。余劲则撞在一起,炸开,夷平了一大片林地。
奚启凌空而立,于刮起的热浪里,岿然不动:“还是变成了这样啊。”
晏景挥袖将涤罪剑归鞘:“或许也在暗示我们成不了战友。”
奚启不以为然:“事在人为嘛。”
只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很难让人相信他有多少诚意。
当前摆在两人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找到祟窟的入口。
“要通知蕴华宗吗?”奚启又一次征询晏景的决定。
整个调查过程里,作为刑律堂堂主,这次委托真正负责人,他一次也没有行使过决策权,似乎真的只是出门时说好的“陪晏景”。
“不。”晏景果断拒绝。
按过去的做法,此时该通知蕴华宗来清理场地,动用高阶法器将整座山沿祟脉劈开,届时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无所遁形。
但时移世易,如今的晏景既不想暴露罚恶使的身份,也不想让蕴华宗插手自己的战斗。
“那您的打算是?”
晏景不信奚启想不到。但这人一贯很少谈自身的想法,是个只想窥视别人内心的阴暗家伙。
“回去。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已经有人准备好带我们进去了。”
奚启露出会意的笑,没再追问。
晏景凉凉瞥了他一眼:他就知道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
虽不想承认,但此行的经历的确证明了,至少在这次行动里,奚启不是他的敌人。
否则,奚启没有理由不趁他陷于祟物制造的梦魇时除掉他。
可为什么不呢?
奚启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折返皇城,刚走入讯器有效范围,便收到了苏相宜的传讯:【小师祖!你们现在在哪?这边出大事了!齐王被告发是谋害皇女的罪魁祸首,皇帝派去的官差还在齐王府搜出了下咒的道具和法阵。现在齐王已经被叫去皇宫接受问询了。】
听完传讯,晏景第一个结论便是:“这齐王是清白的了。话本里第一个被指控的通常都不会是犯人。
“这一场宴席结束了,下一场也要上演了吧。我们也准备准备,粉墨登场吧。”
罚恶使用起贬义词来从来不分敌我。
奚启:“容我再做最后一点准备。”
他召出一张灵纸,在上面写下了在河泛区的发现,又让灵纸幻化成纸鹤,飞向高天。
这是一种简便的远程传讯法术,而传讯对象,自然是蕴华宗。
晏景望着飞走的纸鹤感叹:“做戏做全套。这就是你的风格吗?”
奚启反问:“我可以理解为夸奖吗?”
“随你。”反正他说不是,奚启也会当做是。
两人走了没多远,又收到了苏相宜的第二条传讯。听内容已经和上一条隔了一段时间。在这条传讯里,他通知了两人齐王的处置结果。
经过和证人的对峙,齐王并没有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证据。在征询驸马的意见后,皇帝将齐王软禁在了宗正院。
这是关押犯错皇族的地方,由皇帝的势力直接管控。此举除了安抚皇女一派,也未尝没有保护齐王的意图。
奚启若有所感地抬头:“讯鹤被截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不如说,那封信发出去就是为了被截的。晏景逮住机会阴阳怪气:“可喜可贺,你的戏没有做给瞎子看。”
奚启不知想到什么,倏地笑了,但什么也没说。
晏景越品这反应越觉得不对味儿。难道,他在意指自己是那个不看他做戏的瞎子?
一时嘴快把自己坑了进去,晏景双臂一抱:他要开始生气了。
两人刚踏入皇城便被一个元婴期修士拦住:“陛下有急事想见几位。”
回驿馆接上留守的苏相宜,三人又一次进入了皇宫。
这次接见他们的地方在御书房。皇帝神态疲倦地坐在椅子里,像老了好几岁。一见到三人,他便快步走下软榻,来到三人面前,深深一鞠躬:“请几位仙君救我烨日朝。”
话音落下却无人回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同于之前的调查,苏相宜此次一头雾水地被奚启带来,自是不敢贸然开口,将控场的资格交还给了奚启。
皇帝毕竟见过大场面,哪怕没人接茬儿也自己说了下去:“有一件事,朕此前一直不敢告诉几位仙君,可如今千钧一发,不得不说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朕的国度,被祟物控制了!”
又是一片安静。
之前还可以解释为几人性情冷淡,遇事习惯谨慎观望。这次都提到祟物了,这几位蕴华宗门人还毫无反应。就很反常了。好比丢了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却没听到响儿,难免教人忐忑。
不安的氛围逐渐攀升,就在皇帝脑内那根弦将要绷断之际,奚启终于开口接住了话:“冷静,慢慢说。”
苏相宜作为旁观者都不禁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摸到些门道了,小师祖在故意钓着皇帝的情绪呢。至于目的,他不清楚。他还没能耐把奚启的心思摸透到那个程度。
指不定就是为了玩儿呢?
皇帝得以继续讲述下去:“两位来自蕴华宗,想必也听说过两百多年前的君山之役。
“我朝先人自见证了那场战斗后,震惊于祟物的强大,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竟在借助修士之力,封印豢养了一只祟物的胚胎。又通过玄河,吸纳沿河地气为祟物所用。那以后这只祟物代代相传,到了朕这里已是第七任。
“朕自从父皇那里得此秘密后便忧心不已。但又处置不了那只祟物。只能继续供养。
“可事情自二十年前起开始失,那只祟物突然加速发育,需要的能量也越来越多,已然成了祸患。
“朕怕祸及皇室不敢声张,只能不断招募修士试图解决祸患。但还是无济于事。
“到了近几年,它竟开始需要活人来供养。朕也不愿行此灭绝人伦之事。但稍有怠慢,那祟物便降祸于我朝。近些年频繁的水患,也皆因它而起。”
皇帝说到此处,痛心疾首:“都怪朕!是朕迷了心窍,才导致遗祸无穷。
“几位刚来时朕也是想隐瞒的。但左右的谏言让朕意识到,这或许这是上天给朕和烨日朝的最后机会。此话不说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请几位!助朕除祟!”
他说得声情并茂,听得苏相宜十分动容,心想这皇帝虽然供奉过祟物,但好在迷途知返。可他看向奚启,却发现他们堂主神情淡淡,回应也非常程序化:“此事重大。我们需要通知宗门。”
“理当的理当的。”皇帝连连点头,还给几人推荐起更方便的途径,“我国内便有一处阵法可直接向各仙门传讯,速度更快也更稳定,几位可使用这个阵法。”
皇帝说完重新皱起了眉头:“只是,朕还有一事相求。那祟物这几月越来越活跃,朕怀疑它要破茧而出!几位送完消息能不能先去看看,想想办法延缓它的破茧时间。”
害怕几人拒绝,他又激动起来:“此事了结,仙门要如何惩处朕,朕都甘愿。但绝不可让那祟物孵化!求求三位仙家,救我国民于水火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是不好推拒。奚启答应下来:“好吧!我和……”他花了一息思考给晏景的称呼,“一位同门随你的人去看看。苏相宜!你留下来传讯,并等待宗门的回复。”
“这。也是个办法。”皇帝略作犹豫,同意了这个安排,“朕也让手下的修士与两位仙家同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堂主!”晏景突然叫住了奚启,“那祟物强大,怕是难缠。保险起见,还是带上苏师兄一起吧。至于传信与回信,交给皇室应该没问题。”
皇帝被他一看,接话:“仙君们若信得过朕,朕就命人代劳。”
苏相宜不知道演的哪一出,他该去还是不该去啊?
短暂而无声的对峙后奚启让步:“好吧。”他将要传信的内容写在纸上交给了皇帝,“若有回讯,希望及时告知。”
皇帝自是满口答应,之后召来了一位早就在待命的年迈的皇室宗亲,命他带着三人,以及几人之前见过的三位出窍期修士中的两位,一同去处理那只祟物。
几人坐上车驾, 出了皇城,向北行了一天。
那位年迈的皇室宗亲被颠簸的颇为难受,但面对苏相宜让他将路线告知, 他们自行前去的提议,他委婉拒绝并坚持了下来。
后面又换乘小船,直到当天半夜,一行人才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山谷,若不知路径,几乎无从找寻。巢穴入口就在一处隐秘山坳中,宽高只有丈余,十分不起眼。
穿过洞口往内走了数百米,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墙壁上还有照明的烛台。
两侧开凿了几间可供人居的山洞,两位金丹期修士在此值守。看过老者带来的手谕,他们打开了通往更深处的暗道机关。
直到现在,苏相宜还处在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中:这也太隐蔽了,里面真的藏了一只祟物?
已经到了地方,也不用再担心灵力波动招惹怀疑,晏景用传音入密质问起奚启:【你为什么要留下苏相宜?】
留下一个人确实会使得他们做的戏更真,但苏相宜必然遭到皇帝手下修士灭口的围杀。其中可不乏修为高于苏相宜的人。这就是他作为堂主对下属的安排?
奚启不以为然:【您对他爱护太过了,他应付得了。】以苏相宜的能为, 取胜不能,保命却是不难, 【反倒是您,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此前已经互相明确过他们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不理解对方的决策不是很正常吗?换了晏景做出与他不一样的决定,他就不会过问。
无意的疑问却把晏景问了个哑然。
他为什么要问?因为对奚启的品性有了期待?就凭对方在祟窟没有丢下他?
他不愿想下去了:“随口一问。你想太多了。”
奚启不解。他一点都没有多想啊。
难道,正确答案是需要多想的?
顺着暗道行了数里, 几人瞧见了一道丈余高的石门。石门之后是一片宽阔的溶洞,然后又是长长的通道。
这样的门总共穿过了三道。晏景才瞧见一道刻满符咒的巨大石门。看模样正是他之前通过元神在祟物巢穴里瞧见的那道,只是一个是里侧,一个是外侧。
皇族老者在门前驻足:“三位仙君,祟物就在门后了。”
他拿出一块令牌,放入门前的阵盘里,随着阵法纹路亮起光芒,石门后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门后正是晏景之前已经见过的祟物巢穴,从这个角度看去,中间那颗被许多血色软管缠绕的胚胎更显恶心,隐约还能透过淡红色的肉膜瞧见内里祟物狰狞的面目。
领路的皇族快步走入洞窟内,眼中满是狂热,苍老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小跑着奔到胚胎脚下,激动高喊:“祟神!我带来了冒犯您的人,请您杀了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相宜大惊,转身想要撤离,但身后的大门已被故意落在后面的两个烨日朝修士关上。
而祟物似乎被老者的呼唤惊醒了,周围缓慢蠕动的软管骤然挥起又落下,贯穿了老者的身体。
老者当场死亡,脸上却带着诡异的满足。
来自烨日朝皇族的血液,顺着管道源源不断地灌入胚胎内,胎膜渐渐转化为一种诡异的红色,似乎有极为不祥的事情将要发生。
门外,道袍修士还沉浸在刚才的短暂一撇中。他不断地吸气又缓缓吐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不对。”与他同来的锦衣修士出言纠正,“是何等伟岸的力量。”
黑暗的甬道深处响起笑声:“说得不错。”
两人紧张起来。只见一个浑身裹满黑色布料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见是他,锦衣修士放松下来,给道袍修士介绍道:“这是魏大将军。”
除了他们这样从修界招募的修士,烨日朝自身也培养了两位出窍期修士。
一位是当今国师,另一位便是眼前这位魏大将军。不过后者十分神秘,道袍修士也是首次见到他。
魏驰解释起来意:“陛下让我来帮两位一把。”
是帮还是监视?
跟了皇帝这么久,两人都对这位帝王的多疑与谨慎深有体会。
魏驰目光扫过两人,又笑了:“恭喜啊。我在两位身上感受到了祟神的气息。看来两位也从陛下那里分享到了力量。
“体验过这等伟力,两位现在应该不会再有犹疑了吧。”
烨日朝供养这只祟物百余年,早已寻到了相对安全地窃取祟物力量的的方法。
通过深度结契,皇帝现在最高能借用祟物的五成力量,还可将其中一部分分给其他人。不过,这种待遇也只有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有。
锦袍修士打着哈哈:“将军说笑了,我跟着陛下二十余载,从未有过犹疑。”
可还有一个人没有说话,直到两人的目光看过来,道袍修士才开口:“我……我也是。如果不是来了烨日朝,我这辈子也碰不到化神期的门槛,如今陛下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自然肝脑涂地。”
他说着感激的话,可过分夸张的表现倒显得像在恐惧什么。
不过魏驰认为没关系,知道恐惧就行了。总比那些个知道祟神存在后就坚决要走的修士好。
这些个蠢货。
光知道仙宗的惩罚可怕,可陛下的怒火,难道就不可怕吗?
烨日朝皇宫,勤政殿。
皇帝正在与游侠修士下棋,可游侠修士始终静不下心。
早些时候,皇帝突然召他进了宫。但进了宫之后却只是和他下棋。
另外两位总是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同僚不见了踪影,反而是平素都驻守在钦天监的国师来了。
种种迹象都让游侠修士感觉发生了大事。如今毕竟食人之禄,他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某若有能为陛下效劳之处,还望陛下尽管开口。”
他并不是什么卫道士,也不介意为了优渥的待遇,做一些不那么体面的事。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但皇帝似乎并没有用他的打算:“你当前的任务是陪我下棋。”
这个人还没经过考验,不能用。越是形势紧张,越要稳得住气。
祟窟之内。
彻底吸干一个皇族的血液后,祟物似乎拥有了短暂摆脱封印的力量。红色的“胎膜”在它的挣扎下破裂。终于自由的它舒展肢体,露出了形似巨大飞蛾,却更为狰狞的本来面目。
丑陋的口器张开,发出无声的嘶吼,宣泄着想要杀戮与掠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