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走了。
不加班了?
安排的变动让晏景心生疑惑,刑律堂有动作了?
算了,迟早能知道。
先吃饭。
晏景捏着弟子令,正思考吃些什么,一双做工考究、绣纹精美的的靴子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奚启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您现在有空吗,我这儿有一桩委托,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苏相宜处理好一切回来时,晏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抱着一盒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点心,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隔着这么远,甜而不腻的饼香就往他鼻子里蹿。
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
看清点心上的“酥香阁”印记,以及包装上的精美的手绘工笔画后,他更是感到了一阵窒息。
这……这不是酥香阁那贵得要死的糕点礼盒吗?
让这家伙自己找点吃的,他还真一点都不客气!
连他平时都只敢买散装的啊!
苏相宜心里滴血地接过晏景还回来的弟子令:“这个要花多少钱?”
说个数。他自己是真不敢查。
“不知道。没说。”晏景把盒子往他面前一举,“来点?”
苏相宜欲哭无泪:“我还有事。”
他得去回禀奚启。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来还有话给你说。”
晏景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拿出一个丢给他:“拿着吧。”
出来可不一定有了。
苏相宜捏着点心,内心的悲伤更浓郁了。
这让人食欲大动的香味、这单独的包装、这烫金的印花,每一处都透着高级,透着美味。但每一分高级和美味都要用他的灵石来买单啊。
奚启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一份蕴华宗送来的委托资料。
——这些文字都是用带着灵力的墨水书写,他也能直接阅览。
半个时辰前。
晏景站在书房的花窗前,暮色的余光裁下他一个朦胧的侧影。
听完此行的任务对象和内容,他转过头,双眸敛着一抹幽寒的光:“去救烨日皇族的人?为什么?他们死绝了也只算报应不爽。我凭什么去?”
他一连用了三个问句,脸上带着隐约的怒气:奚启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长老会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愿意接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那群人必是知道他听到这个委托会发火,才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奚启,可令他好奇的是,奚启为什么要接下?
“他们只说,您一定会去的。”奚启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承认了他受过长老会嘱托。
晏景面色不善,倾身贴近奚启面颊:“那你猜猜,我会不会让他们遂意?”
现在,奚启拿的就是那张给晏景看过的资料,结尾处写着这么一句话——
“……望在调查中多加留意,确认是否属于‘君山之役’遗祸。”
木门被敲响,苏相宜的叫门声传来。
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入:“小师祖,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奚启合上文书:“坐吧。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副堂主。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苏相宜挑了张凳子小心坐下。
书房里很安静,奚启在认真办公,怕吵得他,苏相宜大气也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香味,是烤到微微焦糊的酥皮,以及透出外皮的桂花芬芳。
本在批阅公文的奚启突然放下笔,开口问他:“你觉得酥香阁的糕点怎么样?喜欢吗?”
苏相宜愣了愣:“喜……喜欢啊。”
他不明白奚启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小心捧起自己手里的糕点:“您饿不饿?我这儿正好有一块儿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这一刻,苏相宜觉得自己的情商简直达到了巅峰。
奚启笑着拒绝:“不用了。这糕点,应该是我才送出去的。”
诶诶诶!
苏相宜傻了。
小师祖才送出去的?
什么意思?
不是“陆不承”用他的弟子令订的?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酥香阁的糕点味道极好,每日的产量又有限,从来都是一出炉就被抢空,哪有那么好订。他光被昂贵的外表吓到,一时竟没有想到这点。
正好公文处理完了,奚启也说起糕点的来历:“下个月就是望月节。今年我给你们在酥香阁定制了糕点礼盒。这是下午时那边送来的样品。虽然还没尝过,但我想味道应该不差。你们能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堂主费心了!”
每年望月节奚启都会自掏腰包给成员发礼物,每次的东西不尽相同,但都价格不菲,且很有品味。
而酥香阁的礼盒也确实符合这两个条件。
十来块儿小小的糕点,就要他大半个月的俸禄呢。
可苏相宜还觉得奚启那段话味儿不太对。
奚启并不是亲切热情的性格,他做事讲效率,不喜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不是会与人唠家常的性子。偶然这样做,也一定话里有话。
苏相宜不禁提起了十二分注意力,严肃复盘起过程。
奚启收到样品礼盒,把礼盒给了没吃饭的“陆不承”,“陆不承”给了他一个……好像没什么不对。
等等!“虽然还没尝过”,小师祖还没尝过?!
好家伙!
一整盒糕点,小师祖一个没吃全给了“陆不承”,而“陆不承”没分给小师祖,却给了他一个!
小师祖是……醋了?
在因自己又一次被迫见证酸臭爱情而感到不幸的同时,苏相宜也忍不住抱怨,陆不承啊陆不承,你大可不必在这个时候这么“爱”你的领队。
还有小师祖你也是,不高兴了,去当着陆不承的面说啊。
跟他说有什么用?
结果就是,苏相宜拿着点心也根本不敢吃,在心如死灰的等待中,叶婵玥终于来了。苏相宜瞧见她,仿佛看到神兵天降,眼神直把叶婵玥瞧得有点发毛。
奚启交代了完了公务上的安排,便带着苏相宜准备启程。
两人走出书房,整盒糕点只剩了空盒子和一堆包装纸,归拢在桌子边。
收拾了,但只收拾了一点。
晏景坐在大厅里,喝着不知道哪来的茶,只能确定不是苏相宜的。
他们谈崩后晏景竟然没走这件事让奚启颇感意外,但苏相宜却早知如此般走上去,拉着他叮嘱:“我要出去一趟,短则几日,长则半月。你该点卯点卯,不准旷工!我给你留了工作安排,你每天照做,我回来以后要查的。
“另外,不要再和厉星纶的人起争执!你确实打赢了那些外门喽啰,但内门弟子可不是一回事。若对方来找你,你避着些。我跟叶师姐打过招呼了,我不在的时候她会照看你。
“这段时日,你哪怕受了什么委屈,也忍者些,等我……”苏相宜有些底气不足,看了一眼奚启,“等我和小师祖回来,再给你撑腰。”
没完没了的唠叨活像出门前的老妈子,晏景头疼应和:“我知道了,知道了。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紧要事呢?”
浑然不提自己明明已有预料却依旧留下来的举动。
奚启在一旁也明白原委:晏景是因苏相宜留下来的。
路过桌边时他也顿住脚步,却换来一个冷眼。
被嫌弃了。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准备的话:“那我也走了。”
晏景没有理会。
一走出刑律堂大门,奚启便叹了一口气:“你和他关系真好。或许,我也该从你身上学一学,如何讨他的喜欢。”
听到顶头上司说这种话苏相宜遍体生寒,同时又感到无辜。
他们又吵架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又?
飞云渡,奚启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车驾。苏相宜在管理渡口的弟子处做完登记工作后也进入了车内:“小师祖,都妥当了。现在启程吗?”
奚启侧耳听着正好传来的日晷报时:“再等三刻吧。”
虽不明白为何,但苏相宜还是遵命行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刻钟很快便满了,苏相宜正准备去启动车内的御空法阵,便感车头一沉。晏景推开门,钻进了车厢,也不打招呼,便往空位上一坐。
苏相宜诧异:“你也要去?”
晏景假模假样找了个理由:“刚才想了想,我才得罪了厉星纶那群人,领队你一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这得看小师祖的安排。”他扭头去瞧奚启。
奚启唇角微微扬起:“启程吧。”
晏景冷着脸:“先说好,这趟我不救人。”
奚启全盘应下:“您做您想做的就行了”
苏相宜震惊又不解地看着他启动个御空阵法的工夫就聊起来的两个人。
眨眼的工夫,就和好了?
搞不懂他们小情侣。
大部分时候苏相宜在问,奚启在解释。
当前的世界除了修仙门派,也存在着不少凡人势力,他们这次要去的烨日皇朝便是其中实力最强的势力之一。
烨日朝领地广袤,占据十三个州府,横跨东南两个部洲,富庶非常,是这个祟物横行,动荡不安的世界里,难得的属于凡人的相对安宁的国度。
能掌握这样的国家,烨日皇族的实力当然也不容小觑。
不过对凡人皇族来说,修行这类过于看重天赋的途径并不稳妥,他们虽也修炼,但大多不侧重于此。保证烨日皇族千年地位不动摇的,还是他们手里掌握的一件和善恶律性质类似的“概念化”法宝——【帝皇契书】。
据传,这是烨日朝第一位皇帝与某位神灵交易时,使用的契书。
持有该契书者,可以与任何存在,任何概念结下牢不可破的契约,理论上,甚至包括天与地。而烨日皇朝便是通过与征服的领地结契,保证了对国土的绝对控制,只要契约不被更改破坏,那么这片土地就永远属于烨日皇族。
除此之外,烨日皇族与修界也有不少往来,与蕴华宗更是颇有渊源,因此委托才能轻易送到第一仙门。
对此,晏景嗤之以鼻:“狼与狈,当然臭味相投。”
苏相宜不免瞧了他一眼:这家伙似乎对宗门意见很大啊。
不过他也不能说晏景错了,毕竟蕴华宗和烨日朝交好的起源确实颇有争议。
烨日朝现今的皇城处于相州,是片丰饶灵秀的宝地,较大部分二等仙宗的道场也不遑多让,但在更早以前,它属于一个名叫君山的国家。
那也是个相当强大的凡人势力,传承久远,底蕴丰厚。野心勃勃的烨日皇族一直想吞并君山国而不得机会。两国对峙了许多年。
就在局势剑拔弩张之时,君山国内出现了一只厉祟。这无疑是往本就敏感的局势上压了一枚沉重的砝码。
君山国主也算敏锐,瞒住消息,赶在烨日朝发现前,成功请来了蕴华宗入场。
在蕴华宗干预下,两国只得暂停干戈,以除祟为先。
君山国原以为这样就能喘口气了,却不料事态在蕴华宗接管后急转直下。
首先是勘定地脉时发现祟物诞生的地脉与介荣山脉主灵脉相连,几个道场正在介荣山脉上的宗门得知此事后,担忧祟物垂死挣扎,污染灵脉,强烈要求将祟物引出祟脉,在其他地方进行诛杀。
而几方势力不知如何商议的,战场最终敲定两处,一是君山国国都附近,二是皇陵周围。
这可要了君山国的命。
君山国国力比不得烨日朝,能坚守多年不败,一是国都定住了龙脉,守住国运不散;二是皇陵有护国大阵,防住了兵戈之祸。
两处无论哪边损坏,于君山国都是灭顶之灾。
如此不利的安排,君山国按理来说如何也不该答应。可按史书上的说法是,君山国主柔懦,朝臣里通外敌,最后还是落印将战场定在了国都。
战斗的结果也是国都尽毁。
烨日朝也没放过这次机会,在蕴华宗撤离后便大举发动了进攻。
才遭逢大难的君山国无力抵抗,哪怕有护国大阵加持,依旧兵败如山倒。
君山国主成了举国唾弃的昏君,自刎于皇宫之中。之后没几天,幼主便带着朝臣开城投降。传承久远的君山国,自此覆灭。
这场君山国的灭国史几乎没有仙门记载,哪怕在蕴华宗当年的任务记录里只用一句淡淡的“凡人势力间的倾轧”便概括了后续故事。
不过,若苏相宜只能打听到这个程度,那他也不配被奚启带在身边了。
在收集资料的时候,他还听说了一个“阴谋论”。
由于后来有修士根据各方资料与实地考察,复原了当时的地质情况。而结果显示,国都和皇陵并不是唯二的战场选择,甚至,不是最优解。
因而有人开始猜测,是蕴华宗从烨日朝得了好处,明里暗里促成了这件事,而另外几大宗门不愿承担任何损失,乐得把灾祸全推给君山国。
多方共同施压,最终逼迫国主同意了这份契约。
看来“陆不承”是后面这种论调的支持者了。
苏相宜没有反驳,毕竟两百多年前的旧事,谁也说不清。他关心起任务:“这次委托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奚启不急不缓道来:“烨日皇朝的皇女自半个月前昏迷不醒,疑似遭受诅咒,命在旦夕。请我们前去调查真相。”
苏相宜不明白了:“皇朝内部没有能人吗?既求到蕴华宗,想是格外棘手。可刑律堂也不擅长解决诅咒,怎的请到我们这边?”
奚启解释:“我方才说的是烨日朝发来的委托。蕴华宗想让我等完成的,另有其事。”
“什么事?”
“借调查皇女的案子,排查烨日朝有无祟物存在。”
“祟……祟物?怎么回事?”苏相宜懵了,怎么突然又和祟物有干系了?
奚启将真正的任务详情说来。
三年前,恶业阵在烨日朝皇城附近探查到了祟气波动,蕴华宗因此怀疑有祟物诞生,但迟迟没有收到相关委托,便觉事有蹊跷。可烨日朝人口众多,贸然动作,怕打草惊蛇,致使伤亡过多。
长老会商议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直到前些日子烨日朝送来皇女相关的委托,有了插手的名头,便委派了这个任务。
苏相宜大概听懂了,宗门在怀疑有人刻意隐藏祟物存在。但是……
“恶业阵是什么?”
“探查祟气波动的。”晏景的声音插了进来。
恶业阵是蕴华宗根据对善恶律的研究成果,打造出的卜算阵法,全修界独一份。不过效果还不是很稳定,且只对“厉祟级”以上的祟气波动有反应。
这也是他最后决定参加此次行动的原因。
长老会说的没错。只要听到有“祟”,他就一定会来的。
只是被拿捏的感觉让晏景很不爽,便给了通知他此事的奚启一顿脸色瞧。
厉祟?苏相宜感觉毛骨悚然。在内心期盼是场乌龙。
如今已经不是罚恶使生活的时代了。要出现一只这样的祟物,又得是一场大灾啊。
“苏相宜!”奚启忽然叫了他的全名。
“在!”
“皇女的案子由你负责调查。有问题吗?”
“我?”苏相宜指着自己的鼻子,充满疑惑。
一直闭目的晏景也睁开了眼。
奚启浅笑肯定:“没错!”
“没……没问题。但陆不承能不能跟着我?”
这家伙刁钻难缠,肯定能派上用场。
奚启婉拒:“他另有要务。”
过去,苏相宜对奚启是敬重有加,不敢对他的话有半分怀疑。但近来种种,让他这种想法产生了动摇:您说的这个要务,他自己知道吗?
总之,苏相宜抱着赶鸭子上架的心态走马上任了。
穿过长长的中央大街,三人抵达了位于烨日朝皇都中心的宫城。
刚进皇城时,他们便见整座城池被金光笼罩,到了皇宫,金光更甚。烨日朝之国运确实强盛。
在宫廷内侍的带领下,几人进入宫殿。
烨日朝的现任帝王已过耳顺之念,老态明显,接见蕴华宗一行时,他身后站了三个打扮各异的人,一个做道人打扮,一个身着游侠惯穿的窄袖长衫,一个则似富贵老爷。三人都是修士,修为在出窍中期到后期。
这也是凡人势力能招募到的修士实力的天花板了,再往上便是分神期,修界九成九修士的天花板,去任何仙宗都能求个体面身份,犯不着来凡人世界谋富贵。
年迈的帝王开口迎接:“三位仙君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所为何事?”
不是他们请蕴华宗过来的吗?
苏相宜迅速过了一遍脑子,想到委托上并没有标注委托人。
有人越过了他们的最高统治者给仙宗传讯?
为免嫌疑,他先发制人:“蕴华宗收到委托,说贵朝皇女昏迷不醒,托我等来查明真相。但听陛下方才所言,似乎并非您送来的信函?”
“确实不是朕。”皇帝感慨,“朕本也计划若再过几日还寻不到救治皇儿的办法,便向蕴华宗去信求助。想是某位亲近之人意识到朕的打算,代朕做了此事吧。不知仙君有何法子,又需要朕做些什么?”
他现在哪有法子啊!
苏相宜只能硬头皮应付:“我们想先去看看皇女,了解情况后,再说救治之法。”
皇帝点头:“确是我太心急了,理当让仙君们先见见皇儿。来人!”他召来最信任的老内侍,“你带几位仙君走一趟皇女府。仙君们若有疑问,你也尽数代朕如实回答。”
老内侍应了是,迎上前,领着三人往外去了。
刚送走人,帝王的神情便严肃起来:“能查出是谁送的信吗?”
身着道袍的修士瞧了一眼做富贵闲人打扮的修士:“我设下的阵法没有异动,只能确定不是从‘里面’传出去的。”
帝王又特地问了做游侠修士:“您看出了什么吗?”
这是他最近才招募来的修士,出窍后期,在目前效力于他的修士里实力最强。但考虑到其效命时间尚短,月前又出了那事,还没有委托过他做机要的事。现在这句问话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游侠修士自然懂得,开口道:“三人较弱的两人,一个筑基,一个元婴,多半是来历练的弟子。至于覆眼那位瞧不出修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在蕴华宗……”他故意留了一个充满悬念的停顿,“被称作‘小师祖’。”
“这称呼有何蹊跷?”帝王只能从里面意识到对方辈分很高,但游侠修士想表达的似乎不止于此。
他远离修界,相关常识所知不多,这种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让他很是不悦,扭头瞧另外两位客卿,他们也纷纷摇头。
等皇帝明白从别处得不到解答后,游侠修士才缓缓道出答案:“上一个在蕴华宗有此称呼的是罚恶使。”
某些大宗门间的心照不宣的通识,外面的修士却要费大力气才能得知。他也是为某个大宗门出身的人物效过力,才能知道这些事情。
听到这话的皇帝脸色一白,连带着另外两个修士也紧张起来。
这般身份,已经远远超出了为弟子历练压阵的配置。
他们真是冲着皇女的事来的?
皇帝沉吟片刻,招了招手,锦衣修士会意,附耳上来。
“去信问问仙长。”
游侠修士知道这是烨日朝在蕴华宗的人脉,但除了皇帝和锦衣修士无人清楚此人身份。
锦衣修士颔首:“是。”
路上,近侍给几人介绍了皇女的当前情况。
皇女是两个月前出现嗜睡症状,很快便昏迷不醒,气息日渐微弱。后来世子也陷入昏迷。而就在前天,连皇女的女儿贺召郡主也出现相似症状。皇帝现在很担心诅咒会继续蔓延。
“这位皇女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相宜继续扮演着调查负责人。
说到这个,年迈的内侍脸上浮现了些许追忆的笑容:“皇女自幼聪慧,才能出众,待人接物极为妥帖,还非常孝顺。一直被公认为难得一见的‘相才’,备受烨日朝子民的敬重。这次皇女出事,有许多皇城子民都自发到庙里为皇女点起了长明灯。”
一声轻笑传来,一直没说话的晏景开口:“既叫皇女,那就说明她是皇位继承人吧,却又称她为‘相才’,说这话的人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这……”内侍面露尴尬,开始装傻充楞,“咱家不通文墨,不太懂其中差别。但皇女确实为陛下分了不少忧,我想这‘相才’应当是指她对陛下尽心尽力的辅佐吧。”
晏景没有纠缠,另问了一个问题:“我看你们皇帝身边招募了不少高境界修士,让他们为凡人效力的价码可不低。你们烨日朝皇帝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这么严密的保护?”
他的语气十分无礼,内侍面色僵硬,但还是做出了回答:“陛下早年受过诅咒,内心怕极了仙家异人的种种手段,自那以后便对强大的修士求贤若渴,几乎成了本能。有这些人环绕,他才能安心。”
“诅咒?”奚启侧过头,“能详细说说吗?”
答案不算什么隐秘,抵达皇宫前他们就已经打听得七七八八。
此时问及是想听听“宫廷版本”,顺便给这位帝王心腹留下一个他们对烨日朝所知不多的印象。
这和三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理中客的计划一样,都属于此次“作战策略”的一部分——苏相宜走马上任后兴致勃勃想出来的。
晏景听到提议后便立即抢占了白脸角色,将理中客丢给了奚启。他适合这个。
车内,内侍缓缓讲事情从头讲来。
烨日皇族好掠夺,如今的皇帝年轻时也是骁勇善战,征服过许多土地。
在某次剿灭一个偏远部族的过程中,本已取胜的他一时大意,被该部落的祭祀下了巫术,被诅咒子嗣断绝,不可再育。
皇帝自然寻过解法,奈何这诅咒和邪神有干系,解咒代价极大,在各大仙门看来得不偿失,纷纷婉拒。
解咒无果的皇帝只能开始栽培自己此前得到唯一的女儿。
也就是皇女。
皇女自身也争气。自小就展露了在政治上的天才,小到具体事务,大到政策规划都能出色应对。
在十六岁时正式被确立为继承人。
然世事就是如此戏人,遍寻天下求仙问道时不可得,主动放弃后,皇帝反而遇到了一个方士,在其帮助下,找到了诅咒的漏洞成功生下一个儿子。
那年,皇女十七岁。
因为这个弟弟的诞生,皇女的地位尴尬起来。
“不过皇女极为孝顺。”老内侍第二次提皇女的孝顺,“一直深知父皇心病的她主动向陛下表示不会与弟弟争锋芒。陛下大为感动,也因此更认为皇女贤德,足担大任,不再起废储另立之心。”
讲述结束,马车内陷入沉默。
苏相宜看了一眼说完风凉话就不再搭腔的晏景,以及一直悠然撸小云狐的奚启,明白了又到了他站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很是父慈女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