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景修皱了皱眉,抬手将车窗全部升起,只留下头顶一方小小的天窗。
微凉的夜风顿时变得温柔起来,从天窗斜斜地漏下几缕,带着夏末特有的清爽。
戚良在座椅上轻轻挪动身体,扯过膝上的薄毯子,转了个方向准备给阎景修一些。
“我不用,”注意到戚良的动作,阎景修抱着胳膊推拒道,“我不冷。”
临近初秋的夜晚,白日的暑气还未散尽,夜露却已悄悄爬上花瓣。
“稍微遮一下,”他说,“肚子不能受凉。”
阎景修侧过头,借着天窗漏下的月光,看见戚良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戚良的表情意外地认真,阎景修不由得心头一颤,急忙移开视线。
他胡乱抓过毯子一角,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重新闭上眼睛,阎景修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睡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毯子太小,加上座位间的中控实在是宽,使得两人之间不得不留出一条缝隙。
戚良等了片刻,听见身旁人呼吸依旧平稳,便悄悄往中间挪了挪。棉质T恤与真皮座椅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车窗外,树影婆娑,晚风掠过树梢,惊起一阵虫鸣。
戚良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即使是闭着眼都听得出它们中是哪种昆虫在叫。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比任何催眠曲都更让人安心。
他缩了缩脖子,将手藏进毯子下面。青草的气息混着车内淡淡的皮革味,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将他拖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毯子另一侧传来轻微的动静。
阎景修僵着身子,后背已经隐隐发酸。
睡梦中的戚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脑袋一点一点偏向了他这边。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些恼人的虫鸣似乎也收了声,阎景修数着戚良的呼吸,渐渐有困意。
“戚良。”
他鬼使神差地低声唤道,伸出五指在戚良眼前晃了晃。见对方毫无反应,阎景修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越界。
他急忙缩回手,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又向温暖源靠近了几分,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小好……”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沉寂了一夜的麻雀终于又一次站上了枝头。
清脆的鸟鸣比阳光更先先一步唤醒好眠的戚良,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毯子不知何时又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知怎的,一贯早起的阎景修这会儿却还没醒。
戚良没急着叫他,把还带着体温的毯子轻轻盖到阎景修的身上,接着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车门。
等车门重新关上,刚才还睡得安稳的人忽然呼吸急促起来。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阎景修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把毯子在怀里用力抱了下,试图让戚良的温度留得再久一些。
戚良刚洗漱完就看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阎景修,他随意地拨弄了下头发,“吵醒你了?”
距离工作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其实阎景修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阎景修揉了揉睡僵的后颈,如果不是场景不对,眼下他和戚良就像是每一个早起的清晨一样。
其他人还都还没来,尹宏奕也在办公室里休息。
戚良和阎景修商量后,决定干脆到外面去吃早点。
早点店在一条巷子里,两人先是穿过一条马路,接着是吵闹的菜市场,最后才来到目的地。
戚良和阎景修各点了一屉小笼包,戚良还单独要了一碗红豆粥。
等包子端上来的间隙,阎景修回身看向人来人往的菜市场,说道:“我还不知道这附近有这么大个市场。”
“我也是很久之前和老张他们来过。”戚良掰开一双筷子,蹭了蹭上面的毛刺。
“菜挺新鲜的,比超市的好。”阎景修给戚良面前摆了个小碗,又把酱油和醋推了过去。
“我也觉得,”戚良很自然地给自己调了碗蘸料,“东西还多,主要是便宜。”
“下回咱们再买菜就来这。”阎景修接着他的话说。
两人吃完饭慢悠悠逛着菜市场回去,路上戚良还买了一袋桃子。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阎景修也把桃子洗好了。
“我李澄宜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方凌凌仔细地剥着桃子皮,“你说她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跑路了?”
阎景修若有所思地说道:“苏雪说在和李澄宜完成收养事宜之后就没再和她联系过,而梁晓珍也说,发现孩子不见后也曾试图找过她,但一直没找到。”
“收养这事追究起来就不合法,苏雪一家肯定心里门清,她巴不得和李澄宜断绝来往。”方凌凌说道,“梁晓珍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孩子真的是和那什么侯院长的,从自己医院动动手脚让孩子消失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阎景修认同方凌凌的说法,“不过好在孩子现在找到了。”
“哟,这什么情况?”张金海从门外进来,看到桌上有一盘桃子,便拿了个在手里抛了下,“还挺香。”
“戚队买的。”阎景修抽了张纸擦手。
“啊,”戚良闻言看过来,“尝尝怎么样,我看还挺新鲜的。”
“边吃边说吧,”戚良随手拉开张金海面前的椅子坐下,“今天要完成的工作还不少。”
“确实,”张金海几口就吃完了一个桃子,“等下我带人去禧安医院会会这个侯怀远,你去找李澄宜。”
李澄宜既然能顺利的将一个有身份的婴儿变成需要被收养的“孤儿”,她所代表的绝不会是一个个体。
为了不打草惊蛇,张金海的想法是,先不提梁晓珍,只是以苏雪夫妻收养手续有问题入手,找李澄宜配合调查。
戚良的外形很具有迷惑性,只是在张金海心里是这样觉得的。
在第一次了解情况很容易获得意外收获,像他和尹宏奕这种老粗,一般女孩看着都嫌弃,想多套出点话来都费劲。
“之前不还说自己是警队第一帅,”阎景修拍拍张金海还算得上有形的肩膀,“这会儿怎么还妄自菲薄上了。”
阎景修提起这事张金海就又有信心起来,他站起来提了提裤腰,假意试探道:“那我去?”
“不过我刚才和景修也说了,李澄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暂时无法确认她的位置。”方凌凌担忧道。
“这有什么,”张金海不以为意地说,“那我就直接去她公司,合同上都有地址。”
最后张金海决定带上方凌凌,戚良和阎景修则是去了禧安医院。
之前调查姚曼瑜案子的时候,阎景修和戚良去过苏思雨所在的医美机构,当时气派的场景至今都还记得。
没想到李澄宜所在的公司更是高端大气,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一座私人社区。
公司与接待在同一栋楼,而梁晓珍提到的月子中心,只是这片社区里的其中一项业务而已。
张金海来到前台,开门见山地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接待人员表情不变,笑着问道:“您好警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是这样,我们有个案子需要找李澄宜核实一下,”张金海认真说道,“请问她在不在?”
始终保持着专业笑容的前台在听到“李澄宜”三个字后,突然嘴角一僵。
就在张金海以为对方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前台紧张地说道:“她、她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什么!”张金海不可置信地提高了些音量。
“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别人。”前台这时才想起来打电话通知领导,不多时,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从其中一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二位警官请坐,”女人得体地与张金海握了下手,“我叫Nancy。”
听到这个名字,张金海不由得在心里直犯嘀咕,心说刚送走个Yvonne,这下又来个Nancy,最近的案子都挺和国际接轨的。
“情况确实是前台说的那样,”Nancy把李澄宜的入职档案拿给张金海,“Cindy,哦就是澄宜之前确实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但是她上个月发生了交通意外,已经离世了。”
张金海正仔细阅读着李澄宜的个人资料,方凌凌便替他问道:“李澄宜在你们这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Nancy介绍道:“二位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我们这既有月子中心,也有产后修复机构,还有孕期健身美容的会所,可以说女人从怀孕到产后一系列的健康、保养在这里都能全流程实现。”
“澄宜是我们这的销售,平时会在一些高档的医美机构或是私立医院做宣传。”
“只是销售?”从资料里抬起头的张金海皱眉道。
Nancy点点头,“只是销售。”
接着她又补充,“销售是所有岗位中绩效最高的。”
张金海对绩效分配这事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从怀孕到产后全流程,那孩子呢?”张金海追问道。
“孩子由月子中心的育儿嫂和护士负责,如果产妇满意,也可以在合作结束后请育儿嫂回家照顾。”Nancy说道。
Nancy的回答滴水不漏,张金海不知道是她早有准备还是确实如此,于是换了个问法。
“你们这有婴儿送养或领养的业务吗?”
第67章 “优生”
Nancy先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优雅地掩唇轻笑:“您真会开玩笑。”
她调整了下坐姿,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们公司与多家国际顶尖生殖医疗机构建立了战略合作,主要服务于两类客户群体,一类是追求海外高端医疗服务的孕产家庭,另一类则是长期受不孕不育困扰的夫妇。”
“代孕?”张金海轻笑一下。
Nancy连忙摆手否认:“您误会了,我们提供的是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服务。”
她边说边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精美的宣传册,封面就是“优生国际”四个大字,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公司名称这么简单。
“现代人虽然寿命延长了,但生殖健康问题反而比上一代人更突出。”Nancy边翻页边说道。
“而且这种问题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缺陷,比如老百姓常以为x功能障碍之类的。”Nancy随手翻开公司业务简章关于生殖中心那一页,“像有的男性精液异常,女性宫颈因素导致的不育,还有一些是因为心理因素导致x交障碍,这种情况是无法医治的。所以无论是人工授精或是试管婴儿,只是这些家庭想要像普通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的手段罢了。”
Nancy面带微笑,语气诚恳,设身处地地站在了那些无法生育的夫妻的角度来和张金海探讨。
张金海并不在乎什么人工受孕还是试管婴儿,他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对接项目是不是合法的。
“当然,”Nancy不假思索地回答,“国内医院也可以做这类手术,只不过像试管婴儿,国外三代的技术更成熟些。还有些因为男方精子有问题的,在国外可以选择‘供精者’的精子,这样生出的混血宝宝大概率也会生出金发碧眼的。”
方凌凌忍不住插话,“两个黑发黑眼睛的亚洲夫妻生出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宝宝?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孩子不是亲生的吗?”
“这是客户的个人选择,”Nancy耸耸肩,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我们只负责拿钱办事,多的也不会过问,说白了我们公司也只是起到了一个介绍的作用,最后决定权还是在客户本人手里,充其量就算是个中介了。”
“既然你们公司在国外也有业务,那能办理移民吗?”方凌凌问道,“就是把刚出生的新生儿的国籍转到国外。”
“这就是我说的海外生子了,”Nancy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好多家长望子成龙,正好有不少国家实行‘出生地原则’政策,孩子一出生就出生地国籍,将来无论是回国享受华侨待遇,还是直接移民,都是不错的选择。”
张金海听得眉头紧锁,心想这些钻法律空子的门道倒是花样百出。
不过这和梁晓珍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于是他话锋一转,“如果孩子已经在国内出生,通过你们还可以拿到国外户籍吗?”
“父母都没有外国永居权的话,也就是所谓的‘双非’,那就基本不可能。”Nancy斩钉截铁地回答。
张金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将问题重新回到李澄宜身上,“她平时除了工作,私下还和客户来往吗?”
“我们不阻止员工和客户之间建立友谊,毕竟我们的客户非富即贵,多个人脉总是好的。”Nancy很现实地说道。
“你们和本地的医疗或是福利机构有合作关系吗?”因为李澄宜的死来得太突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张金海只能不断地试探。
“本地医疗机构不骂我们就不错了,”Nancy笑着说道,“毕竟我们也算抢了人家的生意不是吗?”
“开个玩笑,”她摆摆手,“我们和他们的客户群体不同,能来我们这咨询的和去公立医院的基本上都不是同一波人。”
张金海又问了Nancy几个问题,都没看出和这两起案子有什么关联。
谈话间,方凌凌注意到Nancy不时瞥向墙上的时钟。离开前,Nancy客气地又和张金海握了下手,还不忘营销。
“如果二位身边的朋友或是同事有需要,可以来我们中心体验一下,价格方面我也会尽可能地做到最低。”
张金海还记得金额一栏,一眼数不完的零,淡淡地点了点头。
去停车场的路上,方凌凌的嘴就一直没闲着。
“哇哦,十几万就可以生一个漂亮的混血宝宝,金发碧眼吧啦吧啦,”方凌凌边说边翻了个白眼,“我有这钱,我就没有这钱,我去大学城找个年轻的帅弟弟都比这强。”
“妈呀,什么老公能同意找个欧美的捐精者,这人不是有毛病就是嫌他头发不够绿。”
方凌凌越说越来劲,后来干脆站住了。
她回头看向身后漂亮气派的花园凉亭,半天只说了一句,“这有钱人的生活我真是理解不了一点。”
张金海对她的后半句没什么意见,倒是问了句,“你们现在都去大学城找对象了啊?”
“我就那么一说,”方凌凌不以为意地歪了下头,“谁要找对象啊,我一天天累得要命,还得留时间和个男的联络感情,闲的。”
“不过找个大学生谈谈也行,”方凌凌接着又改了口,“就找个体院的,身材好点体力好点,没事陪我跑个五公里什么的,可别像白子骞那样,爬个楼都喘。”
白子骞虽然体力一般,但还真不至于像方凌凌说的那样。不过张金海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会儿,西郊发生过一起案子,受害人家住20几楼,当时电梯停了,自己腿那会儿犯病了,还真是白子骞一口气跑上去的。
张金海笑笑没说话,反倒是想起Nancy刚才提到过的“双非”。
按照她的说法,如果父母双方都没有绿卡,那孩子在国内出生之后必然不可能再移民成功。
“回去还得查查侯怀远的户籍。”
方凌凌听着张金海的话若有所思,没注意从对面的车上下来了个年轻的女人。
她脚踩着一双细高跟鞋,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正低头按着手机。
等快走到方凌凌身边时,女人的鞋跟突然一歪,眼看就要站不稳。
方凌凌眼疾手快跑了两步,一把扶住了对方胳膊,勉强没让她摔倒在地,不过看起来脚腕也有些扭伤了。
“你没事吧?”方凌凌担忧地问道。
“谢谢谢谢。”女人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借着方凌凌的力气站直了些,不过右脚刚一落地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没事,”虽然脚腕很疼,女人还是努力地保持着得体地微笑,“谢谢你啊。”
方凌凌见她站直都费劲,想了下说道:“你去哪,我送你。”
反正是在停车场里,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不是月子中心就是产后修复,来回也走不了几步。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女人听后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我去前面那个楼。”
方凌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她和张金海刚离开的办公楼。
“我去一趟啊。”方凌凌用嘴型比出张队两个字。
张金海随意地挥挥手没看她,一个人慢悠悠往车停的地方去,右手在兜里掏出一包烟来。
从停车场到办公楼的路说不上远,但女人的脚腕崴了走不快,方凌凌就扶着她慢慢地走也不着急。
“你是来咨询的吗?”方凌凌假装闲聊实则套话。
“我不是来咨询的,”女人温柔地笑了下,“我是翻译。”
“翻译?”方凌凌不解地问道。
“嗯,不可能每个客户的外语都能够达到沟通的标准,所以在和海外医疗机构沟通的的时候就需要翻译来帮忙了。”
方凌凌了然地点点头,又问:“在这工作工作不低吧?”
“还好。”女人回答完后问道,“你们呢?有没有什么进展?”
方凌凌既不想透露自己和张金海是来调查案子的,但她和张金海的年龄差认谁看起来都像老夫少妻要不上孩子,接着来咨询项目的。
与其说什么都不好解释,于是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反而像是另一种心照不宣的回答了。
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等快到办公楼门口时,女人突然一手握住了方凌凌扶着她的手。
正当方凌凌感到疑惑的时候,感觉到手心里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对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方凌凌便也就淡定地把东西握进了手心里。
“没几步了,我自己进去就行,”女人轻轻拍拍方凌凌的手,“有机会再见。”
方凌凌站在原地眼看她一个人缓缓地走上台阶,然后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期间她的手里一直紧紧握着女人塞给她的东西,直到分别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
“这么久。”方凌凌刚一坐上车,张金海就启动了钥匙,车里还留着一股刚抽完的烟味。
停车场空无一人,方凌凌催促着赶紧开车离开。张金海听从着她的指挥,直到离开这片区域才渐渐慢下车速。
“这下能说了吧?”
方凌凌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一早就被张金海察觉出了异常。
她好不容易憋了一路,这下终于破了功。
“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她神秘兮兮地把都快握成了个球的纸条拿出来,展开后本以为会是什么营销的电话,就像她在银行的同学,每次存钱都得填她的号码才算业绩,没想到却是两行手写的内容。
“新天地购物中心0001柜14箱,”方凌凌狐疑地念出声,“下面还有一排数字,这什么意思?”喃凤
张金海找了个人少的路口把车停到了路边,拿过纸条一看,接着猛打方向盘,“这是超市购物柜的开门密码,马上去新天地购物中心!”
第68章 仁心疑云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宽敞的院长办公室,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混合着办公桌上的绿植,让人只是身处其中就有种放松的感觉。
侯怀远端坐在真皮座椅上,背脊笔直地低头在面前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起初平静如水,却在听到敲门声之后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请进。”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院长,”开门的是侯怀远的秘书钱梦莹,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说道:“有两位警官有事要见您。”
毕竟是市里颇有影响力的民营医院,考虑到社会影响,临出发前,局领导已经提前与侯怀远联系过了。
戚良和阎景修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皮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戚良率先开口,客套地说道:“侯院长,打扰了。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戚良,这位是我的同事阎景修。”
“哪的话,是我该配合你们警方工作才是。”侯怀远站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伸手示意他们在会客区就座。
身上的白大褂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袖口处露出精致的袖扣,在阳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侯怀远大概快50岁,来之前戚良不是没设想过。可眼前的人看体态和样貌都非常年轻,只有两鬓有隐隐的白发,乍一看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眼角只有几道浅浅的细纹,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从容与优雅。
戚良和阎景修坐在会客沙发上,不一会儿秘书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
茶具是上好的骨瓷,茶汤色泽清亮,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请用茶。”侯怀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动作优雅得体。
阎景修在心里估算着这套茶具的价格,等秘书离开之后,才开口问道:“侯院长,你认识李澄宜吗?”
“李澄宜?”侯怀远微微皱眉,他闲适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阎景修对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节奏均匀得像是时钟上的秒针。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思考过后,侯怀远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印象。”
“她是优生国际的业务员。”戚良补充道,同时仔细观察着侯怀远的反应。
“优生国际的周总我倒是接触过几次,”侯怀远笑着喝了口茶,茶盏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小巧,“这位李小姐我确实没听说过。”
他的语气平和,但指节却微微泛白,似乎握杯的力度比刚才大了些。
戚良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继续问道:“那梁晓珍呢,你认识吗?”
“梁晓珍......”侯怀远先是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才又反应过来,“是不是新辉的医药代表?应该是来仁心推销过新型促排卵药物。”
他的声音平稳而克制,仿佛在背诵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声明,“不过我们医院的药品采购都有严格流程,所有合作都需要经过药事委员会审批。”
“我确实和她私下吃过几次饭,她也明里暗里提起了分成,不过我没答应,”侯怀远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她因为这个向你们举报我了?”
他的目光在两位警官之间游移,嘴角的笑意略显僵硬。
戚良没有反驳侯怀远的说法,而是慢条斯理地翻开笔记本,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梁晓珍向我们报警称,她在仁心医院生下的孩子被人抱走了。”
“在我们医院?”侯怀远不可思议地提高了音量,身体微微前倾,“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她记错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