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良只笑了下,其实一开始他也是这么想的,包括昨天在惠佳医院也没见到过这么多人。
想来是因为私立医院收费昂贵,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有些负担,这才使得去那就医的人少了许多。
在院方的协助下,戚良找到了当初陈思涵终止妊娠的就诊记录,虽然给她主刀医生已经记不得她的相貌,但再三保证三甲医院绝对不会出现冒用他人医保卡的情况。
从医院出来后时间还很充裕,简单商量了一下,戚良和阎景修就决定坐地铁去高铁站。
已经过了早高峰,地铁站空了许多。
戚良走在前面先过了安检,阎景修跟在他身后将自己背包放在履带上。
如果面前安检机的显示器是朝外的,那阎景修一定能看到他昨天半夜跑下楼买的盲盒是个难得的隐藏款。
周五的列车并没有太多乘客,因为是始发站,车厢里还有不少空座位。
列车刚一启动,阎景修就起身离开了车厢,他按照张金海给的订票记录,很快就找到了佟睿达所在的位置。
一家三口坐在左右两侧,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妻子和孩子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手上抓着个橘子在看平板电脑里的动画片。
而佟睿达却坐姿端正,两条眉毛使劲地扭在一起。
阎景修用手机不动声色地将眼前人录了下来,转身离开时将视频发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张金海。
距离凤安市只剩十几分钟的行程,戚良和阎景修干脆背起背包直接来到了佟睿达所在的车厢,直到下车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阎景修实时将佟睿达所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和车辆款式告知给张金海,张金海立联系在高铁站附近的警力注意识别跟踪。
完成阶段性任务的戚良和阎景修在确认佟睿达上车之后就调转了方向,昨天送他们来高铁站的小陈一早就等在了停车场。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没想到今天突然放了晴,仅一天的时间,就连温度都高了不少。
日头有些烈,照得车里也暖和了许多,小陈喋喋不休地询问两人这次外出的收获,阎景修有问必答,不过省去了昨晚和戚良在KTV里和人起冲突的那段。
张金海在接到小陈接到人的电话之后就在门口等着了,等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泉林公安局,就看见张金海手肘撑在门岗的窗户正和看门大爷聊得火热。
“刚念叨两句就回来了。”张金海直起身和大爷这么说着,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眼看着戚良一下车就要被张金海拉进会议室,跟在后面下车的阎景修突然出声。
“张队,还没吃饭呢。”
“让你长这么壮,”张金海回身在阎景修有些硬的胸肌上锤了下,笑道,“让小马去隔壁打包了,马上就回来。”
时间紧迫,这次的案情讨论会混合了各种饭菜的味道。
戚良把从惠佳医院调出来的档案资料用手机投影在屏幕上,结合在KTV对陈思涵的询问,可以确认那本标注着张白薇姓名、显示已经怀孕的病历,实际陈思涵用张白薇医保卡挂号后的乌龙。
“我们也联系过陈思涵做流产手术的市第一医院,怀孕周期对得上。”戚良说,“怀孕的人不是张白薇。”
除了当时的医生,知道病历不是张白薇的只有她本人和陈思涵。
虽然病历上没有检测到佟睿达的指纹,但这也不代表张白薇没有和她提起过自己“怀孕了”这件事。
从张白薇所住的旅店监控中可以确认,河里打捞出来的箱子正是她本人的,里面除了两件衣服再无其他物品。
戚良有理由怀疑是佟睿达没找到张白薇所谓怀孕的证据,一气之下将箱子扔进了河里。
“佟睿达这个禽兽,”靳明慧咬牙切齿地握紧了筷子,“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靳明慧气呼呼地合上餐盒的盖子,将气撒在张金海身上。
“张队我提个意见哈,咱下回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讨论案情,还没吃呢,气得我都饱了。”
马晓啸没忍住“噗嗤”一声,嘴里的米饭从他没来得及遮住的指缝里喷出来几粒。
靳明慧睨了他一眼,张金海赶忙劝道:“是是,是我考虑不周。”
小插曲之后,靳明慧的情绪终于没有先前那么低迷,很快进入到紧张的工作状态之中。
负责监视佟睿达行踪的警员亲眼看见一家三口进了单元门,眼下所有人都在等候时机,只待佟睿达再次出现。
第15章 行动
等候是煎熬的,尤其嫌疑人此刻还在楼上。车里的几个人轮流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楼里的几家住户陆续关了灯。
张金海的命令是等周六,也就是佟睿达父亲生日后再抓人。虽然知道这是处于人性的考量,可蹲点的马晓啸还是没忍住抱怨。
“跟罪犯讲人性才是最大的没人性。”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五楼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起来。
马晓啸瞬间打起了精神,倏地从车座上坐直,立刻打电话给张金海把情况汇报给了他。
感应灯亮了很久,推测是有人从家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待在走廊里。
感应灯灭了又亮,有蹲守在门口的民警注意到一楼的的电梯突然启动了起来。
“老大,电梯到五楼了!”
眼下还不敢确定下楼的人是不是佟睿达,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果真的是他,大晚上的他又要去哪里,难道是起了疑心准备逃跑。
随着电梯从一楼升上去再下来,短短两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等待张金海的决定。
下一秒,单元门在众人面前被打开,楼道里的灯光清楚地照出一个人的轮廓,不出所料正是他们等候已久的佟睿达。
马晓啸凑近话筒,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老大,是姓佟的。”
初春的夜里寒凉,隔着听筒张金海隐约听出马晓啸浓重的鼻音。
联想到张白山离开时抑制不住的哭声,电话那头的人一闭眼,语气坚定地说道:“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已经熄火的车里一下子冲出来两个人,随后隐藏在黑夜里的几个警员也迅速包围了过去。
佟睿达两只手揣着兜低头往前走,他有烟瘾,下楼是为了去前面的超市买包烟。
他心里有事,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睡不好觉,想着借着买烟的机会出来透透气。
余光瞥见对面两个人正不偏不倚地朝他走来,佟睿达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烟瘾在这一刻已经不太重要,佟睿达脚步一顿,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的民警立刻包抄过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哎,你们干什么!”佟睿达扔不死心,来回扭动试图逃脱钳制。
“叫什么名字!”曹子墨反剪住他的手臂低声喝道。
“佟睿达。”在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佟睿达似乎已经确定自己正在面对的是群什么人,他近乎放弃了抵抗,只是有些不甘地回头看着紧闭的单元门。
“带走!”
曹子墨第一次参与抓捕,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的状态。
张金海比他淡定多了,他把佟睿达一个人放在审讯室晾了一阵,等时间差不多才端起茶杯起身,“走,会会他去。”
靳明慧跟在张金海身后一脸严肃,她“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不仅惊动了佟睿达,也把张金海吓了一跳。
“知道找你来是什么事吧。”张金海把杯盖打开,杯口在灯光下扬起袅袅热气。
“我不知道,”佟睿达已经猜到自己杀人的事情暴露了,却瞪大眼睛狡辩,“警官,我之前一直在外地今天才到的凤安。”
“嗯?”张金海把张白薇的照片拿给他看,“还没想起来?”
“我们查到张白薇死亡当天是和你一起外出的,并且租赁公司的行车记录仪上清楚地记录了你作案时的行驶轨迹。”
张金海把手里的检测报告在佟睿达面前晃了一下,“还有她肚子里的胎儿,经证实也与你存在亲子关系。”
“不可能!”佟睿达突然暴起,“这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嘴巴放干净点!”靳明慧气愤到想拍桌子。
佟睿达越想越憋屈,“她和别人乱搞有了孩子找我要说法,威胁我,逼我和我老婆离婚。还说这事要是不答应他,她就去找我老婆摊牌。”
之前的调查中张金海就了解过,佟睿达能有今天完全是靠他那个有钱的岳父。所以他担心被妻子知道和张白薇的事之后,会让他失去背后的资助,更有可能连公司都会被收回去。
发泄了一通,佟睿达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于是泄气地抓了把头发。
张金海等了会才慢悠悠开口,“你怎么知道她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老婆当年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后来说什么都不敢再生二胎,没办法我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所以佟睿达才那么肯定张白薇的孩子不是他的。
“她一个KTV的上班的,玩玩还当真了,”佟睿达头发乱了,早已看不出平日的商人气质,“我给她钱花还不满足,非要算计我。”
之后佟睿达交待,去凤安跨年是张白薇要求的,说如果佟睿达不来,她就先去佟家老两口家讨个说法。
其实那个时候佟睿达就已经起了杀心。
“我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张白薇愿意和我分手,回去我就她找个地方开个小门头。”
佟睿达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心,讷讷道:“可她贪得无厌,我一气之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佟睿达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没再开口。靳明慧不耐地出声提醒,“继续说。”
“我后来也翻过她的行李箱,没找到什么化验报告,就几件破衣服,还有烟花棒什么的。我把烟花棒拿走了,其他的就一块都扔河里了。”
之后佟睿达又交待,他开车去几十公里外还车时随手把张白薇的皮包扔了。手机因为有锁,也不是什么品牌机,就送去二手店拆零件卖了。
不过佟睿达还留了个心眼,他把张白薇的手机卡留了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张白薇的家人偶尔会收到她短信的缘故。
“你知道吗,其实张白薇那时候还没死,她是被你推下河里淹死的。她也没有怀孕,不然你害死的就是两条人命。”
离开审讯室前,靳明慧看着佟睿达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张白薇固然有错,但婚内出轨的人才是最可恨的。想想你的妻子和孩子,还有等你回家庆祝生日的父亲,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有可能是第一次接触命案,靳明慧从审讯室出来之后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张金海带着这群人这么久,心里自然也明白。
他难得大方地主动请客吃大餐,菜单在桌子上轮了好几圈,又去养殖缸里挑了不少鲜活的海鲜。
“张队太破费了。”马晓啸嘴里说着客气的话,第一筷子就夹走一片螺肉,然后配着吃了一大口米饭。
对于一连几顿都吃盒饭的人来说,这一大桌子的饭菜实在太过诱人,就连戚良都多吃了几口鱼,阎景修却一直扒着面前的红烧排骨。
“景修你连鱼都过敏吗?”曹子墨嘴里还露着半条虾尾,他一直注意着对面的阎景修,许久后问道。
戚良咀嚼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也同样看向了阎景修。
“我只对带壳的过敏,”阎景修擦了擦嘴,“鱼刺我是懒得挑。”
戚良倒是没想到阎景修会对贝壳类过敏,曹子墨的关注点却是在后半句。
“懒不死你,”曹子墨故意当着阎景修的面,把鱼肚那块最肥的肉夹走,“真香。”
阎景修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没说的是,小时候因为不小心被刺扎了喉咙,大晚上去医院好不容易才取了出来,这才让他对吃鱼这件事有些紧张。
案子破了,那一阵的伤感很快被破案的喜悦所替代。大家伙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戚良也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于是比平时多吃了些。
张金海任由那几个年轻人胡闹,凑近戚良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这次多亏你了。”
戚良斜睨他一眼,只淡淡笑了下。
“真的,”张金海手臂搭在戚良的椅背上,“如果不是你,老季指不定就派谁来了。我一个县公安局,胳膊拧不动大腿,到时候就成了人家跑腿的了。”
戚良知道张金海是在开玩笑,不过换其他人可能还真没有他和张金海之间有默契。
见戚良沉默,张金海端起水杯碰了一下戚良还剩下半杯果汁的杯子。
“我以茶代酒,谢谢戚队了。”张金海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光,舌头顶了顶吐出几片碎茶叶。
“这老板,在哪整的这些高碎。”张金海小声吐槽,然后又问戚良,“对了,你哪天回去?”
“后天吧,”戚良手指沿着玻璃杯口轻轻划了一圈,“周一回去报道。”
张金海轻轻“嗯”了一声,手在戚良椅背上拍了两下。
公安局还有值班的同事,等吃的差不多,张金海让老板重新做了几道菜打算打包带回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戚良在饭店门口就和众人告了别。
所有人都还在兴头上,没有人想到这会是戚良和他们最后一次说再见。
只有站在最远出迎着风抽烟的张金海举起了夹着烟的手和他点了下头,就当是告别了。
戚良两手插兜把自己缩进衣服里,虽然温度比刚来那几天有所回升,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
明天还能在泉林镇待一天,周日戚良就准备退房回金阳市了。
他正想着今晚回旅店在网上预约一个家政,就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戚队,你要回去了吗?”
阎景修的外套还敞着怀,衣摆因为跑动的缘故,在夜风中摆动了几下。
戚良对阎景修印象不错,有能力又不张扬,留在这里实在有些屈才,就和张金海一样。
不过他没有乱指点别人的习惯,就像张金海自己说过的那样,是金子到哪都发光。
戚良可不想喝这碗鸡汤,他点了下头,“是啊。”
因为离饭店有一段距离,两人所在的位置没有光亮,周遭有些漆黑。
戚良越过阎景修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一群人热闹地说着话,期间还有个骑着电动车的外卖从饭店跑出来差点摔倒,被马晓啸扶了一把。
阎景修想说开车送戚良,被他拒绝了。
“别送了,”戚良摆摆手,“回去吧。”
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仍能看见阎景修被拉长的影子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戚良抬起手摇了摇,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更加漆黑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戚队要和阎警官分开一阵子了。
第16章 离开
离开泉林镇之前,戚良又去了一次兴山,本就没什么人来的山脚因为听说出了命案,更是没人敢来了。
张金海本想让小陈送戚良去高铁站,戚良没让,自己在网上拼了个车就走了。
家里已经两个礼拜没住人了,脏倒是没脏,就是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有层浮灰。
戚良简单收拾了一下,中午吃饭的时候顺便刷了会手机。
之前网络上对张白薇的案子关注度很高,戚良有些担心舆论影响接下来的活动。然而通篇翻看下来,警情通报蓝底白字的评论区里大多都是正面发言,戚良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和张金海又闲聊了几句,戚良就准备休息了。他刚给手机接上充电器,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又弹出来一条未读提醒。
以为是张金海还有什么事忘了说,戚良打开了才发现是阎景修的消息。
有些意外阎景修会这个时间联系他,戚良好奇地点开,内容只是些客套的问候,说不知道他已经走了,都没来得及送他。
戚良也礼貌性地回了几句,最后的对话终止在阎景修发来的一句晚安之后。
周一一回队里,戚良就看到自己办工作上多了个东西,是个手掌大小的花盆,里面种着一株肉嘟嘟的多肉。
戚良把多肉拿在手里端量一阵,就听门口有人喊他。
“戚队,你回来了。”说话的人叫方凌凌,是队里唯一一个女警员。
“花是你给我的?”戚良刚刚才发现多肉上还有没干的水珠,应该是刚浇过水。
方凌凌进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盆大的,戚良想过去帮忙,被她丝滑地躲开了。
“好看吧,”方凌凌声音清亮,笑起来更是甜美,“我自己种的,忘记浇水也不会死,很适合养在办公室。”
方凌凌喜欢花和一切可爱的小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警员,竟能在市刑警队技术大比武上获得“最强格斗手”的称号。
“好看。”戚良把小花盆重新摆回电脑旁边,又说,“谢谢。”
早上8点,队里的同事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他们不约而同地问起戚良在泉林镇参与的那起抛尸案,也顺带问了问张金海的近况。
一直到快十点的时候,副局长季志勇打电话让戚良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这次多亏有你在,”季志勇一直很器重戚良,这次同样也不吝表扬,“张局刚才也跟我说起你,夸你这两年成长的很快。”
“谢谢领导。”戚良还想说多亏领导栽培,可他一时嘴笨就没说出来。
“找你来是想问你,张金海这小子有没有跟你透露想回市局的想法。”季志勇从办公桌起身走到戚良身旁的沙发上,两人的距离似乎从上下级更亲近了些。
“我劝过他,”戚良认真回答,“说不好。”
季志勇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爱回不回!”
半晌,季志勇又说:“之前我说调二队过去帮忙,你猜他说什么?”
二队的现任队长关久鸣是张金海大学同班,两人同时分到市局,又一起提的副队长,可以说是交情匪浅了。
季志勇特意考虑到了这一点,没想到张金海直接拒绝了。
戚良笑着摇头,想来季副局还不知道这两位队长之间的“恩怨”。
“他说关久鸣能力不行。”说到这里,季志勇都没忍住气笑了,“他行,他一个县级刑警队队长。”
骂也骂了,季志勇气消了大半,挥挥手让戚良回去了。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戚良听说局里给泉林公安局记了嘉奖,听着是个功,其实只比表扬高一级。
戚良都怀疑季副局是不是故意哄张金海的,毕竟当年二等功加支队长都没没能把他就在市局。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此刻在泉林公安局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张金海被大家包围在中间,厚厚一摞证书往桌上一铺,他按顺序从上到下拿起,每翻开一本,就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最后每个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证书,张金海也难得这么开心。
他打开自己的衣柜,脱下身上的执勤服,把那身挂在柜子里快落灰的常服套上,招呼着周围的人说:“走,出去拍照去。”
张白薇的尸体在凤安火化之后被张白山带回了老家,佟睿达关在看守所里,案子已经递交到检察院,不久后就会宣判。
早春的料峭止于一场雨之后,公园里的桃花也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悄然开放。
原本日子就该一直这么过下去,突然有一天,戚良大半夜收到了张金海的电话,说自己在市第一人民医院。
戚良刚睡下没一会儿,被他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张金海当年为了救他耽误了治腿,担心他又得了别的什么病,戚良想也没想起身开灯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他开始找衣服准备去医院的时候,就听张金海嗓音喑哑地说:“我没事。”
安静的夜晚,医院里传来的每一声都让人心慌。
张金海在走廊里抽着烟,为了透气而开的一条窗缝将他的手指吹得僵硬。
“我爸他、脑出血进医院了。”
张金海是快夜里十点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说老爷子在家正和自己下棋呢,突然就倒下去了。
张金海当时还在局里,接到电话顾不上交代就开始往回赶。
可好几十公里的路岂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他只能先安抚好老太太,然后立刻打电话叫了120,最后没办法又联系了在医院有朋友的官婷。
“你知道吗,回来的这一路我想了好多。如果我留在金阳市,哪怕现在还在局里加班,赶回家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吐出一口烟来,张金海继续说道:“我就想,我可真该死啊。为了自己那点别扭,不仅连家也不管了,还耽误了官婷。”
张金海苦笑一声,“我欠她的都快还不上了。”
戚良握着电话默默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张金海手里的烟顾不上抽,反而被风吹走了大半。
“大晚上的影响你休息了。”张金海后知后觉自己的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可他刚才在抢救室门口,面对焦急的母亲和一直安慰她的官婷,张金海除了担心就只剩下愧疚。
他不知道该和谁说,谁都无法理解他。想来想去唯有戚良,所以他给他打了这通电话。
张金海挂断电话又风多吹了会儿,确保身上的烟味没那么重才回去。
戚良盯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想,兴许张金海终于要下定决心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戚良上班前顺路去了一趟市一院,时间还早,他又顺便买了几份早餐,想着张金海肯定陪了一夜,估计连饭都顾不上吃。
市一院有专门的脑卒中中心,就在主楼隔壁。戚良到了之后找护士站帮忙查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张老爷子所在的病房。
张金海疲惫地靠坐在监护室的门口,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面,胳膊上搭着外套。
戚良不发一言地坐在他旁边,座椅因为有人坐下而轻微地摇动了一下,这让本就浅眠的张金海瞬间睁开了眼。
见来人是戚良,他先是有些懵,接着左右环顾一圈,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搓了把脸。
“你怎么来了?”张金海的声音是被沙砾磨过,眼底也是难掩的青黑。
戚良把打包的早餐放到他手边,“给你带了些吃的。”
又看了看周围似乎再没熟悉的身影,“阿姨和官法医回去了?”
“回了,”张金海也顾不上形象,拿了个包子就吃了起来,“我妈一把年纪,可不敢让她在这,别老爷子还没醒她又倒下了。”
戚良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官婷倒是说要留下来,我怕她今天上班熬不住,就让她陪我妈一起回去了。”
张金海吃了点东西,胃里终于舒服了些,连带着冰凉的手脚都有了些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