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脸颊微红,眼神却带着亮光,丝毫不羞怯:“什么啊,我也学表演!怎么,不像?”
摇头说不像约等于说别人女生丑,纪颂只好点头:“像。”
“我在二班,”女生打完招呼没有要走的意思,身子微微前倾,“说不定月考完,我和你就在一个班啦。”
“那好,到时候见,”纪颂笑了下,举起手中冰得手疼的饮料晃了晃,“我先进教室了。”
他转身朝一班教室的方向往回走,迎面撞上一堵墙——
不对,一个人。
薄荷饮料,他买了两瓶。
正好,赵逐川来了,他就不用进教室再给了,省得林含声他们又大呼小叫说为什么只给赵逐川。
开玩笑,自己的模特当然要自己照顾。
赵逐川站在几步外的位置,显然在保持距离不来打扰,明明很远,纪颂却觉得他一开口的话语像近在耳边:“你高中同学?”
纪颂从鼻腔里“嗯”出一声鼻音,实话实说:“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赵逐川抄着胳膊,面朝走廊外的那一簇簇养眼的绿色,瞥了眼女生跑走的背影,说:“你真想知道?我帮你问。”
“帮谁问,我?”纪颂见鬼一样朝四周扫了眼,也没看到有别的人啊。
赵逐川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她好看?”纪颂反应过来,“不行的啊,集星不让早恋,只要没满十八岁就不行。”
赵逐川说:“我知道啊。”
纪颂更奇怪了:“那你还想去问别人名字?”
赵逐川气定神闲:“我是帮你问。”
纪颂脸热:“……我不需要!”
“哦,”赵逐川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说:“我叫赵逐川。”
纪颂简直想追上去打他一顿:“我知道!”
赵逐川穿了件最简约的白T恤,下半身是宽松的黑色球裤,脚踩一双纯白球鞋,干净得像新鞋一样。
这时候的他又与昨晚拍公式照时穿黑色系的气质不同了,不再阴郁、沉闷,在夏季绿树与阳光的映衬下竟多了几分青春蓬勃。
公式照是金姐整理好打包发到班级群里的。
那是个网盘文件夹,上了密码,点进去也有赵逐川的,这回没搞特殊。
纪颂连自己的照片都还没存,就先下载了赵逐川的。
结果寝室夜里抢信号的人多,网盘下载照片很慢。
纪颂听着况野满嘴跑火车的“颂颂我发现你穿校服肯定很对味”,胡乱地“嗯啊”了几声,走到窗边找信号想存赵逐川的公式照。
公式照上的赵逐川稍稍收了下巴,大正脸,侧过脸时鼻梁骨上些微的驼峰不见了,面部过多的直线条不再有弧度去中和,眉弓压住眼角,整张脸走势更为野性凌厉。
现成的模特就站在眼前。
人的肉眼还没能进化到有拍照功能。
他再有多想记住眼前的景象,都不如自己进教室去拿相机按下快门——
纪颂这么想着,也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他盯着赵逐川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就跑,赵逐川正想开口叫住他,纪颂却转身冲进教室。
纪颂慌慌张张地跑到课桌面前,从抽屉里小心拿出他们的那台相机,又头也不回地在狭窄过道中“挤”出教室,腰身被多少个桌角撞了都不知道。
有点疼,但没关系。
林含声摸不着头脑,大喊:“颂颂,你去哪儿?这么慌?”
纪颂回身关上教室门:“你们聊你们的!”
夏天,教室里的冷气不够充足,稍不留神就会从门缝里泄露出去。
赵逐川仍然站在纪颂想要的景色中。
想要照片拍得好每天就得往外跑,这句话不假。
他一脸平静地面对纪颂举起的镜头,全无半分被取景框捕捉的慌乱,似乎是在纪颂转身跑走的那一瞬间,就预知到了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纪颂毫不客气地抬手指挥:“你别动。”
赵逐川轻微颔首,手臂摆放得舒展。
纪颂说:“你把头仰起来,闭上眼睛,朝栏杆外稍微侧点身体,这样就看不清你的脸了。”
赵逐川犹豫两秒,听话照做,头朝与镜头相反的方向偏去,下巴与脖颈拉扯出分明的轮廓。
纪颂莫名心情极佳。
也没有林含声说得那么难拍嘛。
“你站着就很有电影感。
“完全不用P了,直接原片直出!
“你两边脸都好看。”
赵逐川:“……”
纪颂调好光圈,按下快门,最后审阅了照片,举起相机,笑说:“这张绝对得奖!”
赵逐川扯了扯嘴角:“每张你都这么说。”
“那是因为你不清楚我的实力。”
说完,纪颂将相机腕带挂在手腕上,黑色的粗尼龙绳一圈又一圈紧勒住他的皮肤,相机全部的重量挂在手上。
他几步走过来,肤色冷白的腕部挂出显眼的红痕。
迎面而来的,还有一瓶冷藏过的薄荷饮料。
瓶身在纪颂温热的怀中躲藏了太久,已经泛起一层层细密的水珠,连带着不知道是汗还是冰,手掌湿润的那一块肌肤像有清风吹过。
赵逐川的眼神在他手腕上停留几秒,嗓音在这样的好景衬托下变得有几分温度:“给我的?”
“拿着吧,”纪颂扬起下巴,眉宇飞扬:“我给你的酬劳。”
颂颂:掏出我的四能佳百D!
小赵:[问号]
从给了第一瓶水开始, 纪颂就开始习惯性地在买水的同时给赵逐川也带一瓶。
一开始林含声他们还会说纪颂偏心眼,后来纪颂解释说是要给赵逐川拍照,毕竟被他这种手艺不精的人摆弄拍照还是挺累的。
不对, 应该说, 当模特都很累。
万幸他不是学美术的, 不然在那儿一摆造型就是几小时, 任由他磨破了嘴皮子,赵逐川也不会答应。
纪颂忍不住开始脑补赵逐川被做成石膏像的样子,白花花的脑袋, 能一拳打飞十个古罗马角斗士的身体, 沉甸甸的……
好了, 可以了。
林含声的表情像听见鬼故事:“他?赵逐川?”
“我们应该暂时不认识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他同意你拍照了?”
从低声下气到扬眉吐气, 纪颂有种爽感,眨眨眼, 一副神秘做派:“嗯啊。”
林含声一口气道:“神,你能不能去请洪鸣老师帮我纠发音?他太严肃了,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我都不敢说话。或者, 等下个月文化课开了, 你帮我去找个外国主持人来和我对对双语播音……”
为了争一保二, 为了多拿合格证,在洪鸣的强烈要求下, 林含声准备到时候多报个双语播音,绝对不能把所有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滚你。”纪颂瓮声瓮气的, “我又不是许愿池。”
赵逐川才是!
下午的妆发课还没开始上,班里好几个同学开始吆喝着下楼帮Vega拿东西。
纪颂跟着下楼。
Vega从自己工作室拿了许多套西装过来,都用落地式衣物展示架挂着,展示架带有轮毂, 能在走廊上推来推去。
几个男生嬉笑着从走廊上飞快地推过展示架,轰隆隆直响。
那轮毂的噪音大得惊人,金姐从办公室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也没呵斥,只是说:“你们还有心思在这玩儿呢,还不快推进教室?抓紧早点选自己想借的衣服呀!很多款式都只有一件,被别人选走了就没有了。”
另一位女老师也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来,打趣道:“哟,今年Vega这么大方?比去年多了不少新货啊。”
的确如此,这些西装五花八门什么款都有,花哨个性的、简约得体的,款式暗藏玄机,用其他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绝对不会让学生穿上像销售。
像销售也没什么不好,纪颂想。
西装嘛,专业、尊敬,穿着就是表现个端正的态度,让人信服。
下午上课时,Vega抱着胳膊走下讲台,在学生期待的目光中转了个圈,抬起下巴指了指云朵,说:“像我们小云朵这种形象就适合穿白色、蓝色的。”
女生的西装都是收腰的款式,下半身大多为包臀裙,到时候参加面试时还得穿高跟鞋。
这是考播音时才需要的衣服。
也有女生选了长裤和平底鞋,Vega都予以支持,这属于考试中学生能自己施展想法的范畴,他不愿意对学生的个人决定指手画脚。
Vega还嘱咐:“你们那些要考戏导的,到时候穿点什么工装裤,大头靴还有短袖去就行了,把自己捯饬的越像导演越好。”
他还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副框架眼镜,戴上,推了推鼻托,笑说:“这样。”
台下传来一阵笑。
他屈起手指,朝纪颂的方向一点:“但你得把自己弄帅点,别白瞎了这张脸。你要让考官老师觉得你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知道吗?”
纪颂笑着应声。
Vega对自己这张脸的占有欲总是很强,随时怕他被埋没。
金姐说Vega还私底下找过她问纪颂究竟要不要走表演生这条路。
至少现在为止,纪颂还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全班人挑挑拣拣,终于各自都选好自己的西装。
考试要穿的正式西装需要等到十月份才开始定制,这些只是Vega借给他们平时应付月考和上模拟演播室找感觉用的。
赵逐川并没有挑最显眼的款式,而是选了一件裁剪非常简单而挺阔的黑色西装。
他肩背宽阔,是天生的衣架子,都没有试穿,Vega仅仅是将西装用衣架挂着在他身上比划,宋微澜等人就在旁边非常夸张地叫:“不是吧?这不是考试吧?这是新郎吧?”
Vega接话:“谁的新郎?”
大家“啊”一声,都不说话了。
林含声打哈哈:“给新郎别朵鲜花就更像了。”
班上又有男生接嘴:“为什么我穿着就像卖保险的?”
Vega翻个白眼,说:“我给你们这些衣服可都是进口的料子,别糟蹋了。到时候月考前记得自己捯饬头发,别一个个邋里邋遢地进去,要评分的老师我都认识,别给我丢脸啊。还有,身材都给我保持好,临近考试了来找我换大码,门儿都没有!”
有女生举手:“换小码呢!”
“以你们现在的体型,减个五斤就得了,别想不开虐待自己,”Vega敲敲桌子,叉腰,“告诉我,青春期,长高重要还是减肥重要?”
一群少男少女捏着嗓子回答:“长——高——”
是的,往上冒个头最厉害的岁数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南方这边的小孩长大高个儿本来就难,现在十七八岁,也大多都能估计到身高的天花板在哪里,这一两年也正是旱地拔葱的一年。部分学生口音上先天就落一截,身高再吃亏,更难以和北方的考生竞争。
纪颂观察班上同学们选的衣服。
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生们都选的是玫红色,大红色或者橙色那样颜色浓郁的西装。
而像云朵和林含声那种眉眼比较淡的长相都选的饱和度很低的西装,说这样更能够突出个人的特色。
纪颂的长相——
正好卡在这两种之间。
他一时还真选不出来该要哪套,藏蓝色和黑色都适合他。
看他犹豫不决,Vega又瞥了眼正在闹哄哄试衣服的同学们,对纪颂说:“要不都去卫生间换来试试吧?你直接拿两件。”
纪颂点了点头。
可他不好意思占用两套的名额,说:“老师,我先去换一件白衬衫吧,外套我就在教室里换。”
几分钟后,纪颂换了件白衬衫回来。
他臂弯还挂着换下来的白短袖,半点儿不像餐厅服务生拿着准备铺上桌面的餐布。
很神奇,明明是相同色彩的纯白衣物,衬衫和短袖穿在纪颂的身上,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不同。
穿上衬衫的纪颂,更柔软、舒展。
林含声特别夸张地捂住嘴,假装给他戴皇冠,将手放在纪颂摊开的掌心上:“王子。你有什么吩咐?”
“别贫,”纪颂被逗笑,“快拿根领带给我。”
打领带的手法,Vega在妆发课上教过。
当时纪颂思绪飘远,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当少先队员系红领巾,无上光荣,一时间连领带如何打得平整的步骤全然忘记。
他垂着头,手指专心致志地在胸前翻飞。
飞了半天,打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结,却歪歪扭扭不够规范。
纪颂抬眼想要去找老师。
Vega正在教室最后一排给女生检查衣服忙不过来,只瞪过来一眼:我教你的都让狗吃了?
纪颂:“……”
领带松散地环绕在纪颂脖子上,另外两端自然垂下,搭在布料平整的胸前。
那两端突然被人用手拉直了——
纪颂不得不跟着领带伸长脖子抬头看去,那股力骤然将他带至赵逐川跟前。
领带缠绕了赵逐川掌心一圈。
纯黑色的缎带,本该神秘、正式。
却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裹得像……纱布。
纪颂不清楚赵逐川在京北念书时都干过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也就不知道赵逐川手上那些并不显眼的小伤口是哪里来的,像经历过某些对抗性斗殴后留下的陈年旧伤。
赵逐川手上再次用力,纪颂朝前微微欠了欠身体,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赵逐川两腿之间。
早早就选好了西装的人,正靠在桌边站着被迫给全班当模版。
赵逐川昂着下巴,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全落在手上:“别乱动,站好。”
纪颂呼吸发紧,头一次觉得和男生之间的距离也会有太近的时候。
网上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应该是至少保持一米以上。
那如果小于一米呢?
他想往后站站,又根本动弹不得,不好拂赵逐川的意。
“低头,”赵逐川嗓音很淡,“仔细看步骤,我只演示一遍。”
润喉糖的清新香气充斥在他吐息间,糖是金姐发的,一人一盒,说平时练嗓多,难受了就含一片。
赵逐川穿的,是借来的新衣服。
从理论上来说,衣服上不会有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可纪颂静下心神,总感觉赵逐川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轻巧钻入鼻腔。
他一时文采浅薄,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像木质香,又像才卷进舌尖过的薄荷糖。
总之,那是一种属于这个年龄段男生的独特气味。
真有这个牌子的香水吗?
宿舍桌面上没见着过有香水啊,连喷雾都没有。
只有一瓶补水喷雾,无色无味的。
赵逐川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环境音过于嘈杂,他快听不清了。
不能光看,要学……
上一步是什么,上上步又是什么,这个结是怎么挽到那后面去的?
面对这张脸,他没有办法目移。
“好了。”
赵逐川拽了拽领带末梢,一抽手给他解了领结,独特的嗓音在纪颂的耳膜轻轻鼓动,“我教完了,你自己试一遍?”
纪颂蹦出问号:“?”
一看他就在走神什么都没学会,赵逐川再次亲自上手:“算了,还是我来。”
纪颂“嗯”一声,眼神焦距仍落在赵逐川的手上。
赵逐川飞快地又打了个领结。
纪颂倏然回神:“打得这么标准,以后都你来好了。”
赵逐川没回答。
他的食指和中指交叉着夹稳领结,往上用力一捋,领结瞬间变紧,勒得纪颂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颂颂打领带:胸前飘扬的红领巾
小赵打领带:艾斯爱慕
来归来, 口嗨归口嗨。
真到了月考考播音那天,纪颂还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找赵逐川给自己打领带——
多大点事儿!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所以他对着某红色软件上搜来的视频琢磨了半天,又站在宿舍镜子前演练几遍, 系好一个堪称完美的结。
纪颂拿手机放在支架上, 站远, 录了一段小视频, 确认领带并没有歪斜,松一口气。
整个上午,月考有条不紊地进行, 纪颂和赵逐川没有被分到一组进去。
集星设有专门的播音室, 所有硬件模仿电视台新闻直播间、虚拟演播室, 是后期专门给学生回课用的, 但真正的艺考考场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所以本次月考考室设置简单,直接使用形体教室, 搭一排桌子供考官落座,再架上摄像机实时转播,其余所有学生站着考试。
纪颂抽到了最后一组。
抽题环节在进入考场前五分钟才进行, 现在等一上午, 也不会有更多准备的时间。
纪颂有信心让成绩不太难看, 所以他也不过多紧张,没有和部分同学一样紧张到去楼道里小声反复练习, 而是坐在候考室里抬头观看集星专门挂出来的大荧幕。
准确来说,是实况转播。
每个学生上镜长什么样, 胖了还是瘦了,说话时的体态、表情有什么问题一目了然。
金姐抱了台笔记本电脑过来。
她在候考室第一排座位上坐着,用鼠标点开文档表格,对着每个学生姓名后面的空格开始写批注。
播音是一个一个考的, 入场是五个一组进去。
赵逐川那组三男两女,他左边是男生,右边是女生,横竖和谁站在一起都不会违和,他锐利的眉眼线条反倒能把其他同学的五官衬托得亲切。
他的表现几乎没有悬念。
金姐只在电脑文档里加粗了赵逐川的名字。
参考意见只写下了:要多笑,要柔和。
金姐停下鼠标,瞄一眼在身后偷看的纪颂,托腮道:“你准备好了吗?这么关心室友。赵逐川这种都不用看的,只要不是普通话不标准,再肯认真吃点苦,专心练,全省联考前二十名肯定没问题的。”
“那林含声呢?”纪颂好奇老师的预判。
“全省前十,”金姐微笑,“其实播音没有那么看天赋,反倒是最看下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心,表述能力和逻辑思维强不强。小林小时候就得过主持人的奖,长大了也没有放弃这条路,自己专心走这一条道,他对稿件的掌控能力和处理能力,目前在所有学生之上。”
纪颂压低嗓音:“那况野呢?”
“他就纯看命了,看考官喜欢不喜欢他这张异域脸,风格太强,很吃气运。”金姐叹了口气,甩过去眼刀,“纪颂,你是想问我怎么看新来的萧杉吧?”
“嗯。”
纪颂被说中了心思,耳朵一热,抽开金姐身边的板凳坐下来,“您怎么看?”
“不用太担心,他肯定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他嘛……确实有实力,说不定在京北那些考官面前也混过脸熟。明年校考,他肯定是要和赵逐川争一争的。”
金姐想了想,继续说:“但是萧杉和赵逐川不是一个戏路,也不一定。就看谁考得过谁了。”
想起开学典礼那天,萧杉仰头望向大荧屏的眼神,纪颂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颂颂!”
闻声,候考室门被推开,宋微澜挤了半边身子进来,他声调偏高,总带着一种男音少有的温柔,“差不多该你了!川哥让我来叫你快去准备。”
印象中,赵逐川没怎么和宋微澜说过话的。
纪颂愣了片刻:“他人呢?”
他自己怎么不来叫啊。
“川哥去卫生间换衣服了,下午他好像是第一组,”宋微澜笑眯眯的,“你中午吃什么呀?我请你吃减脂餐吧?”
“不用了,”纪颂掏出怀里的果干软欧包,“我中午要压腿,吃这个就行。”
他被分配到这么晚才考,等会儿中午要是吃饱喝足,下午考形体,一跳舞他得直接吐了。
纪颂把没拆封的欧包裹入外套里卷起来,夹进臂弯。
他扫一眼自己的稿件,规规整整叠好所有东西,喝了口矿泉水,准备去考场外抽题。
走出教室时,纪颂抬头,恰好看见换完衣服朝这边走来的赵逐川。
赵逐川脖子上挂着耳机,额头有些许碎发已被过分厚重的西装外套捂到汗湿,明显是才洗过一把冷水脸,一滴没擦干的水珠顺下巴线条滑落至喉结处。
有点过分了。
班上好几个男同学为了遮痘印和肤色不匀,霸占着形体教室的大镜子上了好久的遮瑕,赵逐川居然直接素颜上?颜就算了,还跑去洗脸。
还不等纪颂打招呼,赵逐川本来都往前走了两步了,又退回来,偏过头:“我听说你下午还和萧杉一组,不想被虐得太难看就考完试早点来形体教室。”
事关一班的颜面!
纪颂突然就被激起了斗志。
他伸手揽了下赵逐川的胳膊,直接把怀里自己的衣服和稿件一股脑全塞进赵逐川怀里,拍了拍他肩膀,郑重道:“兄弟我上了,大恩不言谢。”
赵逐川:“……”
他从欢快远去的背影上收回神,垂眸,看怀里的两件下午考表演要穿的短袖校服。
不经意间,两件短袖的袖口刚好拧在一块儿去了。
像极了某种亲昵的依偎。
短袖的圆形领口大大敞开,露出了尺码内标和前阵子金姐才缝上去的姓名布。
L,XL。
纪颂,赵逐川。
最后一组播音考生入场,在候考室围观的人却都走得差不多了,不少同学选择抓紧时间去吃午饭。
赵逐川没去,他抱着那两件衣服、两篇稿件,准备在候考教室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等着看转播。
他推门进来时,留下的几位同学抬头看过来,又低下头,没好意思和他对视,只有金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嗨”了声,说:“来看同学考试?”
最后一组五个人,只有纪颂是一班的。
赵逐川不置可否。
他坐好,长腿伸直,支棱出一条腿贴着桌脚,缄默不言,打量着纪颂的午餐——那个小得可怜的欧包。
就吃这些?
怪不得纪颂这段时间看着比入学时清瘦了一圈。
月考没收手机,赵逐川在考试前就把自己的午餐订好了。
他滑开屏幕翻出轻食餐老板微信,摁住语音转文字:“牛肉卷多加一份,谢谢。”
纪颂的考试表现远超及格线,不怯场,没掉链子,赵逐川看得气定神闲。
倒是金姐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格外紧张。
这一组四男一女,纪颂一个零基础的苗子,站在两个条件并不差的男生中间,还真没被比下去。
以至于萧杉……
他和纪颂隔了一个人站,单独拎出来看很是出挑。
但变焦镜头一放远,距离拉开,萧杉和纪颂的脸出现在同一平面,萧杉的头身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脑袋就是比纪颂和那位女同学都大了一圈,肩还不够宽,撑不起衣服。
候考室里只剩几个人了,除开金姐和赵逐川外,其他都是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