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泠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被雨浸润了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伸出手 拉住了暗六的手腕
暗六浑身一僵 想要挣脱 却被陈泠拉得更紧了
“进来吧”陈泠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暗六被他拉进了屋
屋内的烛火很亮 照亮了陈泠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陈泠松开他的手 转身走到琴前坐下
看着暗六:“刚才那首曲子没弹完 我弹完给你听吧”
暗六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公子……属下……”
“无妨 就当是谢谢你刚才的粥吧”陈泠打断了他的话 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加流畅 更加动人
暗六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看着陈泠专注的侧脸 看着他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 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一曲终了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着
陈泠抬起头 看着暗六:“如何?在下弹得好听吗?”
暗六点了点头:“好听”
陈泠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 却像雨后的阳光 瞬间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其实 我还会很多曲子 不过 我倒想听听你会不会什么曲子?”
暗六愣了一下 他一个暗卫 整日里学的都是杀人技 哪里会什么曲子
但看着陈泠期待的眼神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我会哼一段 家乡的小调 不知道算不算 ”
“哦?”陈泠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那你哼来听听”
暗六深吸一口气 努力回忆着那段在记忆深处埋藏了很久的旋律
那是他儿时在西境时 一个小伙伴教他的
他轻轻哼了起来 调子很简单 甚至有些生涩 但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西境的苍凉与豪迈
他哼得很轻 很认真
陈泠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惊讶 然后是难以置信
暗六哼完后 看着陈泠 有些忐忑地问:“公子 属下哼的……是不是很难听?”
陈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开口:“你哼的这段曲子 是西境的 我会弹完整的 我弹给你听”
说完 他手指再次落在琴弦上
一段更加悠扬 更加完整的旋律流淌而出
那旋律与暗六哼的那段如出一辙 却更加丰富 更加动人
仿佛在琴弦间有西境的风沙 有草原的辽阔 还有一种淡淡的乡愁
暗六静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 眼眶突然一热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这段曲子 是他儿时最好的伙伴茗茗给他写的
那时候 他们在西境的草原上一起长大 一起放羊 一起追蝴蝶
茗茗很会作曲 这段曲子就是茗茗专门为他写的 说等他学会了 就弹给他听
后来 战乱爆发 他们失散了
父母带他来了京城 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以为 这段记忆 这首曲子 会随着时间的流逝 渐渐被遗忘
没想到 今天竟然会在这里 听到完整的版本
或许茗茗已是有名的琴师了 或许他还念着自己
才让他听到了这首完整的曲子
陈泠弹完曲子 看着暗六脸上的泪痕 愣住了
他放下琴 站起身 一步步走到暗六面前 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 又有些犹豫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轻声问道:“小昭?是你吗?”
暗六浑身一震 猛地抬起头
他定定看着陈泠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小昭?”
陈泠看着他 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因为这段曲子 是我写给小昭的”
暗六怔怔地看着陈泠
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一点点拼凑起来
那个在草原上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少年 那个会作曲 会给他讲故事的少年……
“你是……茗茗?”暗六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带着不确定
茗茗是陈泠的小名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陈泠看着他 用力地点了点头 泪水从眼角滑落:“是我 我是茗茗 ”
暗六伸出手 颤抖着抚摸着陈泠的脸
那触感很真实 温热的 带着一丝湿润 是泪水的温度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们还能遇到……”他的声音哽咽着 有太多的话想说 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陈泠没有说话 只是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脸 泪水无声地滑落
眼中的疏离早就成了温热的想念
过了好一会儿 陈泠转身回到琴前坐下 再次拨动了琴弦
悠扬的琴声再次在屋内响起 还是那首西境的曲子 却带着不一样的味道
里面有重逢的喜悦 有分别的思念 还有太多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暗六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看着他弹琴的侧脸 看着他眼角的泪滴
千言万语 都化作了无声的注视
琴声流淌着 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屋内 两人相对无言 却仿佛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情到深处 暗六伸出手 轻轻擦掉了陈泠眼角的泪滴
指尖的触感很柔软 带着泪水的温热
陈泠的身体微微一颤 抬起头 对上暗六的眼睛
那里面 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 有喜悦 有思念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屋内的烛火还在跳动着
琴声已经停了 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剩下彼此眼中的那片深情
晨雾尚未散尽 紫宸殿外的白玉阶上还凝着些微湿冷
早朝的钟鼓声余韵刚歇 官员们便身着朱紫官袍 三三两两地拾级而下
白鸠辞落在人群末尾 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阶前青苔 待看到那抹明黄身影转身欲走时 他快步上前 声音恭敬却带着难掩的笑意:“瑾瑜兄!留步”
沈怀珩脚步一顿 回头看向追上来的白鸠辞
见他小心翼翼从袖中摸出两张烫金红帖 眉梢微挑:“子安有何事?”
“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是想邀瑾瑜赴一场喜宴”
白鸠辞将手中请帖双手奉上 眼底满是温柔“臣与青青已定好婚期 届时还望瑾瑜同沈大人能赏光”
沈怀珩接过请帖 指尖触到那温热的红纸 只觉心头一暖
他展开看了眼上面的日期与字迹 抬眸时眼中已染了笑意:“白大人与白公子终成眷属 我自然要去 届时定备厚礼 为二位贺喜”
“那便……一言为定”白鸠辞躬身行礼 脸上的笑意更甚
沈怀珩颔首 又与他说了几句贺喜的话 便转身朝着乐悠宫的方向走去
晨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 将那明黄龙袍衬得愈发耀眼 也驱散了晨间的最后一丝凉意
回到乐悠宫时 殿内已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沈怀珩刚跨进殿门 便看到沈悠正背对着他站在镜前 手中握着玉带 正将其系在银白甲胄上
甲胄的鳞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衬得沈悠的身形愈发挺拔 只是那动作间却带着几分匆忙
“这么早就去练兵吗?”沈怀珩走上前 伸手帮沈悠理了理歪斜的甲胄系带 声音温和
沈悠回头看了他一眼 手上的动作不停:“嗯 今日要去城外练兵 将士们还在营中等着 我得快点过去”
他说着 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头盔 正要戴上时 却听到沈怀珩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鸠辞方才在殿外拦了我 给了我这个”
沈怀珩将手中的请帖递到沈悠面前 眼底带着笑意
“他与白青要成婚了 邀我们去赴宴”
沈悠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低头看向那方红帖 瞳孔微微收缩
过了片刻 他才缓缓抬起头 眼中满是感慨:“没想到……他们竟真的走到一起了”
沈怀珩看出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声音低沉:“怎么了?”
“没什么”沈悠摇了摇头 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中带着几分怅然
他只是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 白青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缠绵病榻 连下床都困难 更别说与白鸠辞成婚了
那时候白鸠辞寸步不离的守着白青 也是深情到了极致
他顿了顿 看向沈怀珩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幸好都不一样了 白青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他们也能像寻常爱人一样 相知相守 最后喜结连理 这样真好……”
沈怀珩心中微动 伸手将他揽进怀中 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轻声道:“当然 未来的日子 我们都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悠靠在他的怀中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心中的感慨渐渐消散 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他抬手拍了拍沈怀珩的背 轻声道:“好了 我真该走了 再不走将士们该等急了”
说罢 他便要推开沈怀珩 转身去拿头盔
可就在这时 沈怀珩却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微微用力 将他拽了回来
不等沈悠反应过来 沈怀珩的唇便覆了上来 带着温热的气息 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急切
沈悠的身体一僵 随即放松下来 抬手环住沈怀珩的脖颈 回应着他的吻
唇齿相依间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升高 连殿外的鸟鸣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许久之后 沈怀珩才缓缓松开他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呼吸有些急促:“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每天出门前都要有一个吻”
沈悠的脸颊微微泛红 眼神有些闪躲:“我这不是忘了嘛 下次一定记得”
“下次可不能再忘了”沈怀珩看着他泛红的耳尖 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伸手拉住沈悠的手腕 朝着内殿的方向走去 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不过今日 光一个吻可不够 前三个月你可是一直在西境 一直没兑现承诺 不如……今天就把前三个月的都补上吧 ”
沈悠的脚步一顿 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耳根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沈怀珩:“可我还要去练兵……”
“有白鸠辞呢 练兵的事 晚一会儿也无妨”沈怀珩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内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将外面的晨光与喧嚣都隔绝在外
夜幕降临,皇宫中的庆云殿灯火通明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这正是白鸠辞与沈悠的接风宴
殿内摆满了珍馐佳肴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 举杯畅饮 气氛热闹非凡
沈怀珩与沈悠并肩坐在主位上 接受着百官的敬酒
白鸠辞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 坐在下首 时不时与身旁的白青对视一眼 眼中满是温柔
就在众人酒过三巡 气氛正浓时 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沈归年身着墨色锦袍 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走了进来
那孩童穿着一身暗红色小袄 粉雕玉琢 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
正是沈归年的长子沈耒临
“臣弟参见皇兄 参见将军”沈归年带着沈耒临躬身行礼 声音恭敬
“快快免礼”沈怀珩抬手示意 目光落在沈耒临身上 眼中露出几分笑意“耒临今日也来了 快过来让朕瞧瞧 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
沈耒临怯生生地看了沈归年一眼 见父亲点头 才迈着小短腿跑到殿中 对着沈怀珩与沈悠行了个小小的礼:“耒临参见陛下 参见将军”
“真是个懂礼的孩子”沈悠看着沈耒临可爱的模样 眼中满是笑意 “快起来吧 不必多礼”
沈耒临起身 站在原地 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景象
这时 有官员笑着提议:“耒临小公子天资聪颖 听闻平日里颇爱读书 不如今日在此即兴作一首诗 助助酒兴?”
众人纷纷附和 目光都落在沈耒临身上
沈归年有些担忧地看着儿子 怕他会怯场
可沈耒临却只是眨了眨大眼睛 随即点了点头:“那耒临就献丑了”
他略一思索便抬起头 脆生生地念道:“华灯映殿暖 玉盏溢醇香 君臣同欢聚 盛世万年长”
诗句虽简单 却朗朗上口 且贴合今日的场景 满含对盛世的赞颂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 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叫好声
“好!好一句‘君臣同欢聚 盛世万年长’!”
“耒临小公子年纪虽小 却有如此才思 真是难得!”
“沈大人好福气啊 竟有如此优秀的儿子!”
沈归年闻言 脸上满是骄傲 连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道谢
沈怀珩看着沈耒 眼中的笑意更浓
他对着沈耒临招了招手:“耒临 过来”
沈耒临小跑着来到沈怀珩面前 仰着小脸看着他
沈怀珩伸手将他抱起 放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然后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他 声音温和:“耒临真厉害 这首诗做得很好”
沈耒临接过糕点 小声道:“谢谢陛下”
沈怀珩笑了笑 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随即低头看向身旁的沈耒临
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认真地问道:“耒临 你看这殿中的龙椅 你可想坐?”
此言一出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纷纷惊讶地看向沈怀珩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沈归年更是脸色一变 连忙起身想要开口 却被沈怀珩抬手制止了
他知道这是沈怀珩心中的想法 可是他在暂理朝政期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做皇帝的不易
沈耒临拿着糕点的手一顿 他抬头看了看沈怀珩 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小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在认真思考
过了片刻 他才摇了摇头 声音稚嫩却十分坚定:“陛下 耒临不想坐”
沈怀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问道:“为何不想坐?这龙椅可是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因为耒临知道 龙椅虽尊贵 却也意味着要承担很多责任 ”耒临咬了一口糕点 含糊不清地说道
“父亲说过 陛下每天都要处理很多国事 很辛苦 可是耒临现在还小 做不了那么多事 也不想陛下那么辛苦 等耒临长大了 要是能帮陛下做事 那就很好了”
这番话虽出自孩童之口 却真挚动人
殿内众人闻言 先是一愣 随即纷纷露出赞赏的神色
沈归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儿子的眼神满是欣慰
沈怀珩看着身旁的沈耒临 眼中满是笑意与赞赏
他伸手摸了摸沈耒临的头 声音温和:“耒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好 朕记住你的话了 等你长大了 若是愿意为朝廷效力 朕一定给你机会”
“谢谢陛下!”沈耒临眼睛一亮 开心地说道
殿内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众人纷纷举杯 为沈怀珩 也为懂事的沈耒临庆贺
夜色渐深 庆云殿内的欢声笑语却久久未曾停歇 映照着这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众人脸上都添了几分醉意 白鸠辞端着酒杯起身 笑着朝殿中角落示意:“今日难得欢聚 我邀了陈泠先生来助兴 还请诸位静听一曲”
话音刚落 身着素白长衫的陈泠便从屏风后走出
他怀抱一把七弦琴 琴身泛着温润的墨色光泽 琴弦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陈泠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琴案前 轻轻放下琴 躬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动作清雅如竹
沈怀珩靠在椅背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 目光落在陈泠身上
他早听闻陈泠琴艺高超 曾以一曲《高山流水》名动西境 今日倒要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沈悠坐在他身侧 也放下酒杯 眼底带着几分期待
陈泠坐定 抬手拨了下琴弦
清脆的琴音瞬间在殿中散开 如同山间清泉流淌 驱散了几分酒意
他弹奏的是一曲《阳春》
起初节奏明快 琴音轻快活泼 仿佛能看见春日里万物复苏 鸟语花香的景象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都沉浸在这悦耳的琴音中 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沈归年抱着沈耒临 轻轻拍着他的背
沈耒临原本有些困意 听到琴音也睁大眼睛 好奇地看向陈泠
白鸠辞与白青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这琴音正好配得上今日的欢喜氛围
就在琴音渐入佳境 即将迎来高潮之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众人注意力都在琴音上 并未察觉 唯有沈怀珩抬了下头
只见暗六一身玄衣 脚步轻得像猫 手中捧着一件绣着金龙纹的墨色披风 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暗六向来只在暗中行事 极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
沈悠素来畏寒 入夜后殿中虽暖 沈怀珩却怕他久坐着凉 特意要暗六将披风送来
暗六走到沈怀珩身后 刚要低声禀报 目光无意间扫过殿中的陈泠
恰好此时 陈泠也抬了下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骤然相遇 暗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陈泠的瞳孔则微微一缩 放在琴弦上的手指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 琴弦突然一滑
原本明快的琴音瞬间变了调 转而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音
陈泠迅速回过神 指尖重新落下 可琴音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明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指尖的力度渐渐加重 琴音慢慢变得低沉婉转
起初 众人还以为是演奏的转折
可随着琴音继续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渐渐弥漫开来
琴音不再是春日暖阳 反而像是秋日黄昏 独倚寒窗之人诉说着心中的愁绪
那声音如怨如慕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淡淡的哀伤 仿佛有说不尽的心事
又如泣如诉 琴音里藏着压抑的呜咽 听得人心头发紧
沈怀珩原本放松的身体微微坐直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能听出 这绝非《阳春》的曲调 倒像是陈泠临时改了曲子
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却意外地动人
沈悠也蹙了蹙眉 看向陈泠
见他垂着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神情专注而落寞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琴
暗六站在沈怀珩身后 手中还捧着披风 却没再上前
他看着陈泠 眼神复杂 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琴音继续流淌 越来越哀婉
时而如孤雁哀鸣 在空旷的天地间找不到归处
时而如深谷幽兰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独自凋零
殿中的气氛渐渐变了 原本的欢笑声消失不见 众人都沉默下来 眼神里带着几分怅然 仿佛被这琴音勾起了心底深藏的往事
沈耒临靠在沈归年怀里 小眉头皱了起来 小声说:“爹爹 这琴音不好听 有点难过”
沈归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没说话 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陈泠
白青握住白鸠辞的手 指尖微微发凉 这琴音里的哀伤 让他想起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陈泠的指尖越弹越快 琴音也越发急促 像是在倾诉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到最后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琴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却又压抑着 不肯完全释放
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 琴音骤然一收
只留下最后一个绵长而哀伤的余音 在殿中久久回荡
陈泠抬手 指尖离开琴弦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垂着头 沉默了片刻 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抱歉 方才一时失神 乱了曲调 扰了诸位雅兴”
话音落下 殿中却没有一人指责
过了几秒 沈怀珩率先鼓起掌 声音温和:“先生这曲虽改了调 却比原曲更动人 所谓琴随心动 先生这曲 倒是唱出了真性情感”
有了沈怀珩的话 众人也纷纷回过神 跟着鼓起掌来
沈归年叹道:“先生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曲听得我都想起年轻时的事了 ”
“爹爹现在也不老呀”沈耒临抬头看着沈归年 却没人搭理他
白鸠辞也笑道:“哪里是扰了雅兴 这分明是给今日的宴席添了段难忘的景致”
陈泠听到众人的称赞 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又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陛下与诸位谬赞”
暗六趁此时机 悄悄将披风递到沈怀珩手边
低声道:“陛下 披风”
沈怀珩接过披风 搭在椅背上 朝暗六点了点头 示意他退下
暗六看了陈泠一眼 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殿中
陈泠收拾好琴 再次向众人行礼后 便回到了坐席
殿中的气氛渐渐恢复了热闹
可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琴音 却像刻在了众人心里 久久无法忘怀
沈怀珩端起酒杯 抿了一口酒 目光望向屏风的方向 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这陈泠 似乎藏着不少故事
沈怀珩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玉圭 目光落在阶下垂首而立的陈泠身上时
语调里添了几分温和:“陈先生琴艺冠绝京华 朕有意留你在乐府任乐师 掌宫廷雅乐编排 此事便交由礼部尚书督办, 三日内拟定职衔与俸禄”
话音落时 阶下的陈泠肩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藏在广袖里的手攥紧了琴囊系带 指节泛出青白
昨日夜里他还在收拾行囊 想着待今日面圣谢恩后 便启程返回西境故里
他是个很恋旧的人
本以为自己在京中能好好生活 可还是思念家乡
此刻帝王的旨意清晰地落在殿中 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张了张嘴 那些酝酿好的辞行话却卡在喉头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泠抬眼时 正撞见沈怀珩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逼迫 却藏着几分了然
他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西境如今已是大燕朝的土地
他的家族早已离散 所谓的“故里”不过是一片断壁残垣
他这一路辗转来到京中 本就是无处可去的浮萍
若拒绝了这差事 往后怕是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寻不到
“臣……谢陛下恩典”陈泠终是垂下眼 躬身行了一礼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御案旁的兰霁月本是静立着 见陈泠应下
唇角刚要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便想开口说些什么
他曾在江南画舫学过一些曲艺 深知其琴艺精妙 留在此处的确是乐府之幸
可他的话还未出口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公公捧着明黄圣旨快步进来 走到兰霁月面前躬身道:“兰统领 陛下另有旨意 还请您先接旨?”
沈怀珩定了神 正襟危坐
兰霁月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敛了敛神色 转身对着圣旨跪下:“臣兰霁月 恭迎圣谕”
李公公展开圣旨 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兰霁月护驾有功 且久镇边关素有威名 特擢升为副将 协理京畿卫戍 即刻赴兵部领取兵符 三日后前往营中任职 钦此”
(AI生成)
“护驾有功”四个字像一颗石子 落在兰霁月心头一颤
他瞬间想起那日在西境 自己在季止刀下护住沈悠
此刻听到升职的旨意 兰霁月先是一阵欣喜 胸腔里像是被暖意填满 可这股暖意没持续多久 便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猛地抬头看向御案后的沈怀珩 眉头微微蹙起:难道陛下擢升自己 是因为那日救了沈悠?
若真是如此 这官职于他而言 倒像是份“人情债” 而非对他能力的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