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缓了半天这才直起身子来,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嫌弃得眼睛都快跟鼻子皱到了一起,酒味和自己吐出来的馊味混在一起,说实话还不如混着牛粪的泥巴味,至少那玩意味道还挺自然纯正的……
他突然一惊,连忙去掏自己的衣服口袋,“坏了坏了!”
他废老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截软趴趴的烟花棒样式的东西,甘衡欲哭无泪地伸手,想着说看能不能扶起来再挣扎一把,结果没想到手刚碰上去,这软趴趴的一截瞬间就成了散装的……彻底没救了。
“靠……”甘衡无言以对。
这玩意是焰灵,专门跟人联络,一次性的,原本是甘衡到了奉先城,点着这玩意,荀樾便能知道他在奉先何处了。
可现如今这玩意是废了,甘衡长叹了口气,到时去了奉先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屋子里全都是罐子,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个个封得都很严实。
甘衡皱眉,他走过去将密封的罐子揭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不出甘衡所料,那清冽醇厚的酒水里当真泡着一具面容清俊的男尸!
他不信邪又揭了好几个,每一罐里面都有!
甘衡拧着眉,缓了好半天劲才骂道:“真他大爷的是,东西路南北拐——走邪道了!”
第31章 三大碗(四)
这他三舅二大爷的,修的是哪门子道?搁这拿人泡酒呢?简直是比邪修还邪修!
甘衡恨恨地咬牙,只恨不得把这连同那幕后的人都一把火烧了。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甘衡一惊,连忙躲在了罐子之后,细细听那声音,来的应该是有两人,其间还夹杂着铃铛声响,应当是有驿站里的那名蒙面女子。
先说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银环啊银环,你知道方才我让你留意的那人是什么来头么?”
女人摇摇头,身上佩饰叮当作响,“银环不知。”
男人哼笑一声,“你当然不知,你才活了多少岁,连本官的零头都够不上,这三百年来可就出了这么一位大人,上天入地绝无仅有。”
他说到这隐隐带了些很微妙的恨意:“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确实就是高贵,是那些蝼蚁们再怎么往上爬也爬不到的高度。”
银环垂着眼,恭恭敬敬地不敢再吭声。
男人背着手一路从门外走进来,嘴里还哼着曲子,“长路漫,月光凉;秦淮河,苍野茫……”他似乎心情又好起来,唱着唱着越发高兴,曲子里甚至夹杂着藏不住的笑音,最后索性不唱了,他按捺不住地想要同人分享这份欣喜。
可眼下能同他分享的也就只有在场的银环了。
他声音都兴奋得在抖,他说:“三百年一个轮回,本官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会让本官捡到!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我曾经见着他都得是俯首叩拜的!”
他说着又连忙摇摇头,有些神经质地否定自己:“不不不……应该是说……本官曾经压根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一字一句,崇敬和恶意诡异地交织。
他压抑着自己的兴奋,手却抖得更厉害了,他压低声音轻声道:“想不到竟有一天……会让他落到本官的手里…”
甘衡被这人话里的阴寒森冷吓了一激灵,心里暗暗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这恶鬼缠上了,还真是倒血霉。
那人:“有了他,本官还愁什么?他那一身血肉根骨,可都是上好的东西……”他说着瘆人地笑起来,喉间发出诡异的摩擦声,像骨骼相磨,“本官定要扒皮抽骨,连着那血肉一滴一毫也不能浪费了。”
甘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玩意还规划得挺好的,什么都算计上了。
“银环,哪罐装的是那位大人?”
蒙面女子便引着他一路走过去。
甘衡趴在罐子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也想知道“那位要被扒皮抽骨的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两人一路走到了那个被破开的罐子面前。
银环看到破碎的罐子被惊了一跳,“明明装罐之前还好好的……这人……”后面的话,没敢再说下去,她害怕地觑了男人一眼,她将如此重要的人弄丢了,害怕他迁怒。
却不想男人低沉地笑起来,就连笑声都像是在喉管里漏风一样,带着破音,“丢了倒好,若他真是老老实实就这样泡在罐子里死了,本官倒是怀疑是不是那位大人了。”
甘衡先前还好奇得不行,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发麻了。
不是,这人说的谁?他?甘衡?捉鬼都只学了个半吊子、这辈子没孩子并且注定穷苦一辈子的甘衡?
他承认自己的血肉对鬼是有点吸引力,但是这人说的这些他可就不承认了啊!这简直就是造谣!搁这给寡妇造黄谣呢!
突然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动着眼珠子瞥了甘衡躲着的罐子一眼。
甘衡吓得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一时间心跳得有些快。
“既然人不见了,那就赶紧找,今天之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人冲银环吩咐道。
“是,翰林大人。”银环垂首应道。
甘衡听到这眉头皱了起来,这人自称本官,蒙面女子唤他翰林大人……靠……奉先城里当官的,都进翰林院了,这官位还不小啊。
他还来不及想别的,突然一双冰冷的手直接从罐子后面伸过来扯住他的头发,猛地将他提了起来。
“呃……”甘衡不防,被人从罐子后面扯了出来,直直地同那人对上了视线。
靠……这是今天不知道多少次甘衡在心里骂大爷了,他大爷的!这人正是甘衡在驿站门口遇到的那个斯文青年!
青年眯着眼睛笑,他凑近了甘衡几分,“本官这凑近了瞧……贵人果然是贵人,哪怕是身处尘世也没有沾惹多少烟火气,还跟三百年前一样似的。”
甘衡汗毛到竖,这人同他在驿站门口见到时完全两模两样了,先前的青年很明显的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可现在这提着自己的头发的人,如蛇阴冷,浑身冒着很诡异的气息,甘衡说不上来,但直觉,这人不是正常人。
甘衡勉强冲他笑了笑:“认错人了吧,我就是路过,路过。”
男人面色一僵,似乎没想到甘衡会这么回应自己,他甚至还神色严肃地看了甘衡好几眼。
甘衡睁着无辜的眼睛,试图唤醒他几分良知,“这位大人,手下留情啊。”
再不留情,头发都要没了!
谁知道,甘衡这话一说完,男人看着他的眼神亮得越发诡异了。
甘衡咽了口口水,心里一咯噔,完了,也不知道戳这人哪了。
男人死死地盯着甘衡,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破音笑声,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好好的虚无境凭空被什么东西破开了,被撕出好大一条口子。
几人俱是一惊,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紧接着一溜黑雾窜了进来,口子这才合上。
那黑雾又卷过来,如刀刃一般直接切断了男人扯着甘衡头发的手,这黑雾也是刀工诡异,甘衡一根头发也没被切到,那男人的手倒是断得整整齐齐。
甘衡不用想都知道,这闯进来的是谁了,他大喊一声:“苛丑!”
苛丑便从黑雾里凝成了人形,他本来还憋着气,正想问问甘衡,为什么都不等他。
结果甘衡冲过来,冲他就是一拳,直接都把苛丑打懵了。
“你是不是傻!竟然徒手破开虚空境!”甘衡看着这恶鬼血淋淋的双手,止不住拧起眉,他怀疑这鬼脑子里绝对缺根筋。
苛丑垂眼,这个角度甘衡正心疼地看着他的双手,苛丑见到的便是甘衡的头发旋,他数百年前曾以各种姿态仰视过大人,可这种角度却是从未有过的,他一时间呼吸声有点重,忍不住撑着甘衡的腋下,将他举了起来。
甘衡:“???”
甘衡被苛丑举过头顶,他垂着头看着苛丑有些无语,他觉得这架势就跟举小孩似的,可是这恶鬼实在是力气大,他挣扎了两下,只有腿无力地在空中扑腾。
他忍无可忍地怒吼:“你丫的有病啊!苛丑!快给我放下来!”
靠他大爷的,丢不丢人啊。
一旁一直被无视的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砍断流血的手,又抬眼看向苛丑,他眯着眼打量了苛丑一会,眼底有片刻怔愣,“傀?”
甘衡好不容易挣脱,人都还没站稳就听到了这个字,他疑惑地看了苛丑一眼,“他认识你?”
苛丑眉头一皱,看都不愿意看对面那人一眼,“不认识。”
甘衡就乐了,“你都没正眼看他一眼,就直接不认识了?”
苛丑袖着手,臭着脸再次重申:“不认识。”
男人见他们两个又再次无视自己,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他怒道:“区区一个傀而已,就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
甘衡指着男人,逗苛丑:“你看你说不认识,他都急了。”
男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气得面色发青,仅剩的那只手结了个印,瞬间一屋子的罐子都破开了。
苛丑瞬间散开黑雾护着甘衡,将炸得到处飞的酒水和碎片挡住。
那罐子里泡着的人突然之间就好像活了过来,他们蠕动爬行,躯体肉眼可见的产生了变化,有些双手上长满鱼鳞,脸上也生出了鱼鳃,有些甚至生出蜘蛛样式的腿,四五条破空生长而出。
怪异又畸形。
甘衡一瞬间就想到了刚进驿站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楼阁之上的人了,那些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没有活着却也没有死成,尸体被人泡在罐子里炼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甘衡冷冷地看着他讽刺道:“看来你们这些做官的,是活人的东西玩腻了,反倒是开始玩起了死人的东西。”
男人还不无骄傲道:“你懂什么,你是不知道这些恶鬼被炼制的厉害。”他欣赏地看着满地奇形怪状,尚且都不能被称作“人”的生物,意味深长道:“就算是天生的强者又能怎么样,于炼鬼一事上,再没有谁比本官还厉害……”
他说着用贪恋地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甘衡,那眼神似乎在看什么上好的物件,“若是你能到本官手里,本官定能将你炼成举世无双的傀,远要比你身边的这位还要厉害……”
甘衡闻言看了苛丑一眼,他伸手捏了捏苛丑,“你也是被炼出来的?我就说怎么瞧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又有哪里不同,是多了双翅膀还是长了根尾巴。”
苛丑一听就炸了,“没用的鬼才需要被炼!”炸完毛又挡在甘衡面前,冲对面示威:“再看把你眼睛都挖了。”
甘衡眼底隐隐有几分拿他逗趣的笑意,他拍了拍苛丑的肩膀,“怎么动不动就说要挖人家眼睛呢?”
苛丑有些不爽地眯起眼,只以为是甘衡又叫他放眼前这人一马,不曾想甘衡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接撕了他,叫他再也放不出一句屁话。”
第32章 三大碗(五)
苛丑得了令,周身阴气陡然大涨,他勾着唇,没忍住抻了抻脖子,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
对面男人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他竟然诡异地从中看出了点……狗仗人势的味道?
黑雾陡然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男人还有几分忌惮,这傀他看不出底细,瞧着不似普通恶鬼炼制成的,他便退后一步接下了第一招,想试试对方的深浅。
结果这一试,男人便轻蔑地笑了起来,不再把苛丑放在眼里,他用那只尚还完好的手一扬,形成的气流将黑雾隔绝在外,他道:“不过是只空有蛮力的傀罢了,统共也就只有两只手,本官到要看看,你能撕烂多少东西?”
他话音刚落,地上蠕动扭曲的傀便都爬了起来,他们很显然是刚炼成不久,就连躯体都还不能自由控制,四肢都还僵硬着。
苛丑磨了磨牙,咧开嘴冷笑道:“我管你是傀还是鬼,取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名字,你留着自己刻碑用吧。”
男人被气到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指着苛丑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甘衡挑眉,现在男人这幅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个读书人了。
甘衡躲在苛丑身后,也在观望,眼前这一男一女,蒙面被唤作“银环”的女人应当就是个普通人,可这个男人就说不好了,甘衡先前在驿站门口见到他的时候还挺正常的,可现在这会子再见,浑身上下都带着一层死气。
似死非活。
甘衡微眯着眼,他严重怀疑这人炼鬼炼的第一个便是他自己,在这装模作样地做人,说不定早就死了八百年了。
他走了会神,这才注意到战局,甘衡原本以为苛丑应该是稳操胜算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区区几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给缠住了。
“诶……不是……你这……我这……”甘衡看得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突然就明白男人口中的那句“空有一身蛮力”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无奈地仰头叹息:“苛丑,你就硬撕啊?”真就是半点脑子都不动啊……
后面半句话,为了恶鬼的面子,他没有说出来。
苛丑不耐烦地皱着眉看着眼前杀不尽的傀,“这东西,烦人。”
甘衡眯了眯眼,能不烦人么?这傀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厉害程度暂且不表,但是确实没有恶鬼好杀,而且……这男人在用阵给这些傀续命呢。
阵眼不除,傀煞不散。
“苛丑。”甘衡突然唤了他一声,“你找找阵眼!”
苛丑很明显懵了一瞬,“谁?”
甘衡沉默了。
苛丑转头委屈,“你还有心思要我找别人!”
甘衡:“……”天菩萨啊,看来教这恶鬼的事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甘衡抬头看了看这虚无境,又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也没发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铃铛声轻响。
甘衡一怔,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朝银环看过去,见这蒙面女子明明站在原地没动,身上配饰的铃铛却发出细微的声音。
虚无境没有风一说,铃铛可不会无缘无故发出声音的。
甘衡施法开眼,定睛一看,只见那些傀身上全都牵引着若有若无的丝线,那丝线很细还是极其不易被察觉到的透白色,丝丝缕缕最终汇集到了那铃铛身上,傀死一次,铃铛便响一次,铃铛声响之后,这玩意又能好好地再次爬了起来。
“苛丑。”甘衡又唤了他一声,他伸手拍在苛丑的肩膀上,稍微把他往后拉:“你瞧好了,夫子教你什么叫做阵眼。”
苛丑一愣,转头便看到甘衡从左肩处将骨鞭抽了出来。
甘衡原本眉眼就生得清冷贵气,现在衬着这骨鞭带出来的气旋,整个人气势完全不同了,仿佛周身有冰霜凝结,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寒。
那一瞬,苛丑看得有些失神,他轻声喃喃:“大人……”
可甘衡转头冲着他一笑,又如万事万物自冰雪上盛开,带着融化一切的春意,他说:“看好了,我可不教第二遍。”
苛丑怔愣了一下,而后眼神微动,他看着甘衡持着骨鞭从自己眼前掠过,在那飘起的长发中,唯独那一颗痣红得亮眼……他经不住伸手一时间不知道是想触摸那发丝,还是那被掩在发丝之后的红痣。
甘衡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手中骨鞭一扬,直直地朝银环身上的铃铛扫去。
蒙面女子被吓得一惊,但是下一秒,那骨鞭便被男人握住了手里。
男人死死地握住骨鞭,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抖,甚至于甘衡扯了两下都没能把骨鞭从他手里扯出来。
“哪来的?这东西哪来的?”男人瞪大眼睛,表情欣喜若狂,他激动地质问甘衡,神情都有些狰狞了。
甘衡皱了皱眉,“关你屁事。”
男人喉间又发出那漏风似的笑声,他瞧着这骨鞭,仿佛变态似地将脸贴上去,神情陶醉。
甘衡神色一僵,一脸的菜色,没别的……就是这感觉就像打架打到一半被性骚扰了……挺恶心的……
“滚!”苛丑低沉怒吼一声,黑雾整个将男人围住,他哪怕是被那些傀啃咬都顾不上了,黑雾一刀一刀带着势必要将男人碎尸万段的架势。
男人却拽着骨鞭,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他浑身是血,就连眼睛里也有血流了进去,好好的眼白都变成了红色,他脸贴着骨鞭,眼神上抬地朝甘衡看去,那红色的眼底带着无尽的贪恋,像毒蛇一寸一寸缠绕上甘衡的身体,充满了下流的恶欲。
他甚至还在那低声地笑,他说:“大人啊大人,你可知这嘎巴拉是用哪里的人骨做成的?”
甘衡沉着脸没有做声。
男人便伸出舌头,那舌头发白分明就不是正常人舌苔的色泽,长长的舌头顺着甘衡一路描绘下来,从脖子到腰身。
明明隔着很远,但是配上他如此下流的眼神,而且他还一瞬不瞬地盯着甘衡,仿佛舌头当真每一寸都舔在了甘衡的身上,他甚至微微侧过去,舔上了骨鞭!
“靠!”甘衡是真忍不了了,可还没等他出手,苛丑比他先炸了。
“找死!!!”苛丑怒吼,这回不止是男人被黑雾围住,而是整个虚无境都被笼罩在了黑雾里。
甘衡压根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那些被炼成的傀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骨鞭也终于再次回到了甘衡手里,甘衡看着那尾巴处一截在空气里晃荡的骨鞭,神色有些复杂,他觉得起码得在开水里泡上个好几天,他才能克服心理阴影把它收回去。
一片黑雾里,甘衡做指挥:“苛丑,先别管那个恶心玩意,先把铃铛碎了,那里是虚无境的阵眼!”
苛丑主打一个虽然不懂,但是说啥做啥,只听一声铃铛碎裂的声音,整个虚无境都退散了。
好一会黑雾散去一些之后,甘衡终于再次回到了现实里的驿站,此时此刻,他终于得以清楚那些每层围栏之后的“神仙”样式的人到底是什么了。
他们全都是死在这驿站里的人,兴许是炼制傀的过程中失败了,成了这畸形模样,男人便放弃了他们,将他们硬生生地钉在墙上,看他们苦苦挣扎又不得解脱,还要扮演“赛神仙”里诓骗路人饮酒的“神仙”。
甘衡还来不及感慨,就听到那边苛丑愤怒的声音。
“叫你看?我有说了会挖掉你的眼睛吧!”苛丑阴沉着脸,神色恐怖,他死死地掐着男人脖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将手伸出了男人的眼睛里,那速度之快,不过一瞬的事,男人整个眼球便被掏了出来,甚至因为太快还连着筋,出来的一刹那,眼珠子都还在转动。
“呃!”男人一声闷哼。
“还有你的舌头……”苛丑眼神里再次被黑雾侵蚀,他也不管男人死闭着嘴,直接伸手将他下颚骨捏碎,叫他嘴巴再也合不紧,而后将自己整个手掌伸进了男人的嘴里,捏着他的舌头狠狠地拉出,拉出的不止是他的舌头……
男人此刻却仍旧在笑,没了舌头,他明明应该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可他身体里仍旧有声音发出,他说:“大人,那嘎巴拉可是用人身体上最重要的一截骨头做成的,是脊骨连着尾椎处的骨头,尾椎处你知道么?”
甘衡一阵恶寒,他当然知道,人的尾椎处是最私密最敏感不过的位置。
男人说到尾椎就开始“嗬嗬嗬”地笑起来,方才他舔的那个位置便就是了,可是下一秒,笑声就消了音,因为苛丑面无表情地一拳打碎了他的胸骨,强硬地把骨头从他身体里扯了出来。
“这么喜欢么?”苛丑冷冷道,“那我便多帮你取出来几根?”
一直都还很淡定的男人,一听到要取骨立刻焦急地高喊道:“银环!”
原本像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的蒙面女人得了呼唤,立马站起身来,周遭突然一阵铜铃声响,男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骨头一样,瞬间化作了一滩肉泥。
下一瞬,银环便凭空消失了,只留了男人一句:“本官会在奉先城静候大人。”
第33章 三大碗(六)
甘衡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翰林大人”到底是人是鬼,又是何方神圣。
“苛丑,走了。”甘衡看着背对自己的苛丑,唤了他一声。
可这鬼却没有任何动静。
“苛丑?”甘衡有些疑惑地上前,他刚想伸出手拍一拍对方,苛丑就猛地转身,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了。
那力道之大,甘衡都怀疑他要把自己的手骨捏碎。
甘衡蹙了一下眉,“人跑了,拿我撒气呢?”
甘衡说着抬眼,这才发现苛丑的瞳孔里深重的黑气还没有散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沉沉,一时竟辩不出是个什么思绪。
甘衡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没敢收回手,“好了,已经没事了。”
可苛丑却朝着他步步紧逼,喘着粗气恶狠狠道:“他用那种眼神看大人!”
甘衡后退一步,“你不是都已经挖了他眼睛么?”
苛丑又逼近一步,“可他还舔了!”
甘衡一时间有些尴尬,连忙纠正道:“什么舔!他上哪舔了!你可别瞎说!”
苛丑不答,只一味地将甘衡逼直墙边,近无可近,两人呼吸声都已经交融在了一起。
甘衡越发无措了,他偏开头,眼神有些闪躲,“苛丑……你松开我吧。”
甘衡说什么,苛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就只有甘衡偏头过去时,仿佛刻意送到他眼前的痣,朱砂似的一颗,就好似在引诱他去舔舐啃咬,供在舌尖把玩。
甘衡见苛丑半天没动静,只觉得他们两人现在这姿势实在是有几分微妙的尴尬,他轻轻推了苛丑一把,“行了,别凑这么近了。”
他正准备抽身从苛丑的束缚下离开,下一秒,那黑雾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瞬间就将甘衡摁在了墙上。
甘衡一愣,直觉不妙,一颗心跳得厉害,他颤着声喊了一句:“苛丑??”
苛丑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伸出手猛地捂住了甘衡的嘴巴,一双黑气四溢的眼睛里带着诡异的红,他说:“大人……我也要舔……”
甘衡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触感温热的柔软一下子就触到了甘衡颈边的那颗痣上,甘衡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小小的一圈红肉(痣!不是别的的是什么!)被苛丑在唇舌间吞吐,他甚至还克制不住地用牙齿轻轻去厮磨。
苛丑喘息声越来越重,他眉头皱得厉害,只觉得心口喉间憋着一口气,却不知道该从何释放,他甚至想齿间用力,狠狠地将那颗红痣咬破,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什么迷惑他的东西。
这一下咬狠了,甘衡吃痛地漏了一丝气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