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的东西宫里多的是,没什么好稀奇的。”
晏临实在是没忍住,他轻声道:“可……那木雕是我亲手雕的。”
圣上闻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无尽威压的眸子里还是一派冷漠,他冷冷道:“雕这些做什么?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晏临有些委屈,忍不住同他争辩,“父皇……方才你问我的问题……我分明已经答上来了。”
圣上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晏临,你管这叫答上来了?照着现成的答案背诵,一字一句全是别人的,有哪一个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你以为朕每日问你这些,就是为了听到你早就准备好的所谓标准答案?”
这话直白一下子就捅穿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晏临死死地咬着唇,只觉得那眼泪又开始在眼底积蓄了,这么多年,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可在父皇眼里怎么都不够看!那他到底要怎么做!他就是笨!就是不如别人!
圣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晏临情绪的变化,他喝了口茶,点着装木雕的盒子道:“日后少做这些没有用的。”
短短几个字,晏临只觉得自己要被抹杀了,他猛地站起来,憋着一眼眶的泪,赤红着眼大喊道:“没用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是皇兄!”
圣上愕然,他诧异地看向晏临,眼里全都是疑惑和不赞同,那眼神就好像是晏临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晏临彻底失控了,他狠狠地将一旁的杯子砸在地上,“我不是你看好的萧御史长子!更不是你喜欢的荀畜!我最是没用!最是让你瞧不起!我平庸软弱!要不是你儿子都死绝了,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做这个太子对不对!!”
圣上皱了皱眉,只是淡淡道:“朕看你真是疯了。”
晏临眼里的泪瞬间全流了下来,内心涌出深深的无力感,他那么多的痛苦、委屈、绝望在眼前这人看来,不过只是疯了。
第93章 修仙道(三)
圣上冷冷地看着他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哭的,“你到还不算什么优点没有,能认识到你自己这般差劲,也算是长进。”
这话说得实在是尖利。
可更让晏临绝望的是,他的父皇说这话的时候,冷静漠然得可怕,那不是一时情绪激动下说出的话,是他一直就是这样认为的……
晏临看着地上被自己摔成一地碎片的茶杯,只觉得那地上满地支离破碎的不是陶瓷,是他自己。
“若是你皇兄还活着,确实轮不到你来坐这太子之位,你同你皇兄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
字字诛心。
“你要学、要思、要虑的东西还多得很,你觉得你还有那个时间委屈么?”圣上面无表情地问他。
晏临眼里含着泪,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他好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能委屈!他凭什么又要和他皇兄比,他自生下来就被拿来同皇兄比,所有人都说他不如他皇兄,现如今人都已经死了,还要同他比!
“今日这般撒泼的事,朕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圣上冷冷地瞧着他,眼底尽是威压。
晏临被那眼神震慑住了,他经不住后退一步,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不仅仅是自己的父皇,更是晏朝的天子,维系自己和他之间的只不过是那微薄的血缘关系,这份关系实在是微弱到不堪一击……
“儿臣明白……”晏临俯下身去,满嘴都是血腥气。
晏临狼狈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荀彧子正好在外面候着,两人都是一愣。
晏临抹了一把眼泪,尴尬地别过脸,一声不吭。
荀彧子看了他一眼,隐隐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一进去就看到屋里两个太监正在打扫。
圣上叫荀彧子来,就是想跟他聊关于萧御史提起的婚事,想问问他的意思。
荀彧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会同荀畜商量,最终还是要看荀畜的想法。
两人聊着聊着,圣上突然问了荀彧子一句,“太师,你是陪在阿临身边时间最久的人,也是你对他最为了解,朕……待他是不是太过严厉些了,又或者说……他本来就不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荀彧子眼底微闪,“圣上多虑了,殿下兴许只是现在年纪尚小,还不能明白圣上的良苦用心……”
圣上却只是摇摇头,长叹了口气,“朕常说用人应当因人制宜,可在阿临身上,朕却时常觉得自己太激进了,他现如今这样完全是不够的,日后怎么能担起整个晏朝?太师……”
圣上看着荀彧子,眼神里全然是对整个晏朝未来的迷茫,“朕实在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让阿临来坐这个位置就是个错误。”
这话让荀彧子眉心一跳,“圣上若是不放心,臣可以为圣上占卜一卦……”
那一卦的结果无疑是好的,可圣上却偏偏还是疑虑深重,甚至提出要炼丹药延长寿命的想法,让荀彧子抓紧时间去办。
丹丘子和逢春生便是因着这个原因入宫的。
荀彧子嗅到了一丝危机,他远比晏临更敏锐,更能察觉到朝局之上的变化。
在一天夜里,荀彧子去见了晏临。
晏临有些诧异,“太师,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么?”
荀彧子看着他,那眼神让他觉得陌生。
“殿下,你信不信我?”荀彧子问。
晏临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太师……在这皇宫之中,我唯一能信的人便是你了……”
荀彧子点点头,“你自小便是我陪着长大的,我在这宫中唯一能倚仗的人也便是你了。”
他说着向晏临逼近一步,“太子殿下,此下情况危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危机?”晏临疑惑地皱起眉,不明白太师口中的危机是什么意思。
“圣上欲废太子。”荀彧子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咬牙从唇舌里翻出来。
晏临骇了一跳,第一反应先是摇头,“太师,这不可能的。”
荀彧子笑了笑,“不可能?殿下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我……”晏临心里也有几分发虚,“我是圣上唯一的儿子,他若是废了我,还能有谁坐上那个位置?”
“圣上如今年纪大了,却开始求丹问药,证明他实在是不放心你。”晏临朝他步步逼近,“前不久,他还下令召见了好几个藩王之子,这意味着什么,殿下难道还不明白么?”
晏临摇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今日,圣上更是让我算了一卦,他让我算,晏朝天命在谁?”
晏临猛地瞪大了眼睛,喉间有些发涩,“那太师……算到的是谁?”
荀彧子微妙地叹了口气,“殿下,我方才都已经说了,你能信任的只有我,我能倚仗的也只有你,我们两从一开始便被绑在一条船上,不管这天命算到的是谁,那都只能是你啊……”
晏临这才松了口气,“太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圣上……他瞧不上我,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瞧不上我。”
荀彧子伸手将人困在身前,“殿下,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不是么?”
晏临眼底有片刻的困惑,却在看到荀彧子眼底狠辣的瞬间会过意来,他瑟缩了一下,“太师……你的意思是……”
荀彧子裂开嘴笑,“我早就告诉过你,人活着便能赢过一切。”
晏临缓缓地瞪大了眼睛,而后神情一肃,仿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太师,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荀彧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抽身远离,“殿下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安安心心坐上那个位置就可以了。”
“可是太师……”晏临踉跄着朝他走了两步,“我怕……”
他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君,他又如何能撑起整个晏朝,他实在是想争这口气,可心里也实在是没底。
“殿下在害怕什么呢?你只需要信任我就行了。”荀彧子轻声蛊惑道。
晏临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我都听你的太师。”
………………
朝上的风云涌动都和荀畜没有丝毫关系,他每日最重要的事就是去摘星楼监工。
林谦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他问荀畜:“你知道鸟为什么会长翅膀么?”
荀畜看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
林谦眯着眼懒洋洋的,“因为它们兜不住屎,到处拉,被追着打,要没翅膀的话,早就被打死了。”
荀畜:“……”
他诡异地觉得要是苛丑会说话的话,这两人应该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荀畜没笑,林谦自己倒是“哈哈哈”大笑起来,“小友不逗你了,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陪你监工了,明日再见,我还有好多有趣的事情想要跟你分享呢。”
林谦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
这于他们之间不过是最简单最寻常不过的一次道别,可两人谁都没想到,今日之后,这能在摘星楼监工的日子竟是成了奢侈。
当天夜里,下起了暴雨,风也刮得厉害,荀畜在四面透风的楼阁里端坐着,看那垂幕被风吹得四处飘散,被暴雨打湿。
“小畜生。”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荀畜回头望过去,是荀彧子。
他没想到师傅会来找他,自从晏临说要好好读书开始,他就很少见过荀彧子和晏临了,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荀彧子坐到他身边,暴风雨太大了,雨水都溅到两人的身上,可是谁也没动。
荀彧子:“摘星楼就要建起来了。”
荀畜如实回答:“已经建了十七层了,只差一层就能封顶了。”
“若是没有你监工坐镇,这楼不会建得这样快。”
“师傅建这座楼是想要做什么?”
荀彧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摘星。”
荀畜没有听明白,但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小畜生,日后你也不必再叫我师傅了,我不是你的师傅,你才是我的贵人。”
荀畜没听懂,“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荀彧子还真就认真想了想,“确实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你不如就叫我大人吧。”
荀彧子说着好笑地弹了个手指,“比你稍微大一点的人。”
荀畜顺从道:“大人。”
荀彧子望着外头肆虐的暴雨,“小畜生,不管你学人学得再怎么像,可你骨子里是很难体会到人的情感的,日后我要是不在了,也总得有个人照顾你才行。”
荀彧子拉过他的手,“圣上想要跟你说一门亲事,是萧家御史的小女儿,萧潇,我替你看过了,是个很灵动的小姑娘,往后有她照看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那,大人你呢?”
“我?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人都是很脆弱的,我说不定哪天就同你师兄一样,再也消失不见了。”
荀畜低眸沉思,他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小畜生,你只需答应我,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好好辅佐晏临,也好好同萧潇把日子过下去。”
“大人,我记住了。”
外头的暴风雨越来越大,屋里头的垂幕全都被雨水飘湿了。
“小畜生进去吧,别坐在这了,雨越来越大了。”
“大人,你进去吧,我再坐会。”
荀畜喜欢风、喜欢雨的味道。
第二日,荀畜没能去摘星楼监工,因为殿里来了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探头探脑的,很明显是偷偷溜进来的。
“你在找谁?”荀畜站在身后问她。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转身就同荀畜打了个照面。
她一看到荀畜就红了脸,拽着裙角扭扭捏捏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荀畜看了她片刻猜到她可能就是荀彧子说的那个萧潇,便问她:“一个人来的?”
他领着人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我是跟我哥一起进宫的,我找借口偷偷溜了,一会还要回去呢。”
荀畜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把脑袋凑过来,天真直白的夸赞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荀畜微微一怔,他虽然长相清俊漂亮,但这般当着他的面夸的人实在是少,他一时间看着小姑娘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不必在意。”
荀畜想起来荀彧子说要他同萧潇一起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想着自己也应当说些什么。
他看着小姑娘想了想,“你也长得很好看。”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被刚冲进来的小怪物听到了,小怪物瞬间委屈地愣在原地,光滑的脑子里滚来滚去都是荀畜说他丑的话。
小怪物目光凶狠地看向那小姑娘,想看她到底哪里好看了。
小姑娘憋不住嘴角上翘地凑近荀畜,竟是不依不饶地问他:“那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好看了?”
荀畜:“……”
荀畜眉头拧起来,冥思苦想,竟是比上课回答问题还要叫他难办。
“哈哈哈。”小姑娘一眼就看穿了他,得意洋洋地背着手朝他嬉笑道:“下回夸姑娘漂亮的时候,得要想清楚对方到底是哪里漂亮才行。”
“眼睛。”荀畜突然道。
小姑娘一怔,没有回过味来,“什么?”
荀畜伸出手,隔着空气描摹她的眉眼,“你的眼睛和眉毛都很漂亮。”
这话一出,小姑娘整个人爆红,害羞得都不敢看荀畜了。
两人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小怪物要炸了,他气得对着自己应当长眉毛和眼睛的地方一顿揉搓,只恨不得也给自己戳出两个眼睛窟窿来,他磨着牙就想扑上去咬死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姑娘。
只可惜有一只手提前将他捞住了。
荀彧子将苛丑捞到外面,“你个小怪物想做什么?”
苛丑朝他呲牙,愤怒到不行。
荀彧子将他死死地摁在原地,“你生气也没有用,小畜生日后是要同人家成亲生子的,你顶多……”
荀彧子说着将小怪物提起来,看着他丑陋狰狞的一坨,啥也“顶多”不出来了。
“小畜生还乐意养着你,你就知足吧。”荀彧子蹲下来逗他,“往后他们便是一家人,他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你是融不进去的,他身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你这怪物的位置。”
苛丑呆愣住,整个肉块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成了软软一滩软泥,是真伤心了。
荀彧子看得好笑,“你个小怪物还真成人了?”说罢提溜着他,笑意盈盈道:“你兴许打扮得可爱一点,还能让人有养的欲望。”
苛丑再次支棱起来,他还真将这话听进去了。
这桩婚事被赐下来最生气的是萧安和苛丑。
萧安在朝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只差跳起来指着圣上问这赐的是什么破婚事了,但还好萧御史拦住了他,避免了他殿前失仪。
下了朝,萧安气势汹汹地朝萧御史走去,“爹!你疯了吧,这桩婚事还是你求来的?”
萧御史:“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萧潇要被赐个那什么荀太师的徒弟,小白脸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就这样把我妹妹许过去了?”
萧御史沉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萧安!”
萧安这才撇着嘴安静下来,只是那眼睛里全然都是对荀畜的杀气。
“这桩婚事是萧潇自己想要的。”
只一句话就让萧安哑火了,他错愕不解,怎么也想不清楚萧潇到底是看上对方哪里了,甚至还叫这么个破名字,荀畜,畜牲的畜。
“你知道萧潇自小便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她唯一开口想要的便是这桩婚事,我如何能不成全她?”
萧安皱着眉,心里一股子火却没地方撒,只得气恼地撂下一句,“我要亲自去问问她!!”
但不管怎么样,这桩婚事还是鸡飞狗跳地赐下去了,结婚的日子定在三月之后,良辰吉日。
当天夜里,荀畜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守在他床边,他猛地一睁眼。
只见苛丑站在边上,那么大一坨被捏出了手和腿,只可惜两只手和腿还不是一样长的,软绵绵无力地耷拉着,看着着实渗人。
荀畜头疼,“苛丑,你这是在做什么?”
苛丑泄气地趴在床边上,一个劲地磨牙。
荀畜抬手无力地搭在额上:“饿了?”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会让这小怪物大半夜搁他床边站岗的。
苛丑委屈。
荀畜这才起身,借着月光,他才看清楚,这小怪物脑袋顶上戴着一簇一簇的花,花枝招展的。
丑得很别致。
荀畜头一次没忍住,他眉头扬起来带着几分笑意,“真丑。”
苛丑愣住了,他都顾不上荀畜说他丑的事,他是头一次见荀畜笑,那笑意仿佛是生了冰的湖底开出的花,白色的一朵垂在冰底,带着刺骨的生机。
荀畜伸手替他将头顶的花簇拨正,“戴这个做什么?”
苛丑收了神又有些气闷,这人一口一个夸别人好看,到了他这就只会说他“真丑”。
荀畜没得到回答,翻身又准备继续去睡。
苛丑愤怒了,他赤红着眼盯着床上的人,眼底的红越烧越热,直至全然变成恨意,这人从未夸过他一句。
“大半夜别在这站着了。”荀畜背对着他,话音里带着即将入睡的迷糊。
猝不及防的,荀畜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然缩紧,唇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呃……”
苛丑死死地咬住他的颈侧,那尖利的牙齿刺穿了荀畜的左侧脖颈,硬生生刺出来一个血洞,鲜血汩汩从洞眼里冒出来。
这不会说话的小怪物,此刻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占有欲极强的地叼着荀畜的脖颈,他眼睛赤红,仿佛带着要将荀畜咬死的狠劲。
他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荀畜唇舌泛白,被苛丑咬住,一动也不能动,“小……怪物……”
黑雾一点点侵蚀了苛丑的眼睛,“咕噜,咕噜。”
荀畜皱着眉,察觉到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出去,他耳边嗡鸣,隐隐这才听清苛丑嘴里念的是什么。
“我的!我的!”
黑雾一点一点缠绕住荀畜,苛丑死死地包裹着他,密不透风的黑雾里,荀畜竟是诡异地感觉到安心,就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诞生,在柔软温热的□□里,眼前到处都是昏暗一片。
“噗嗤”一声,肉块被破开,黑雾在空中凝结隐隐形成了人的模样,只是在那黑雾里面目模糊,叫人辨不真切。
“咳咳咳。”荀畜有些狼狈地捂住脖子上的血洞,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来。
黑雾一怔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俯身过去,黑雾亲昵地吻过荀畜的脖颈,那血就瞬间被止住了,伤口也慢慢在愈合,最终凝成了一颗血痣。
黑雾瞧着那颗红色的血痣,眼神发烫,一字一句咬牙恶狠狠道:“我的!”
荀畜喘了口气,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逐渐有了人形的黑雾,不确定道:“小怪物?”
黑雾一动不动。
荀畜又唤道:“苛丑?”
黑雾这才歪了一下脑袋,散开之后猛地朝荀畜扑过去,亲昵地缠绕着他。
荀畜伸手,那黑雾一缕一缕地绕上他的手腕,粘腻光滑,虽然变了样,但还是之前肉块的触感。
“长大了。”荀畜端详了片刻轻声道。
他的小怪物长大了。
“何时才会学会说话?”荀畜将黑雾捧起,苛丑渐渐在他手中凝成人形,脸贴在他的手心,乖巧到不行。
可在荀畜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是阴暗凶狠的光,嘴里还在悄无声息地念着:“我的……”
被他标记了的、被他沾上了的、被他刺穿过的,他的。
“何时才能看到你真正的模样?”荀畜凑过去,试图在一片黑雾里看清楚苛丑真正的相貌。
可黑雾顿时瑟缩起来,将自己埋在他的手心,生怕自己长得不如对方的意似的。
苛丑自从得了人形之后,整个嚣张到不行,以前是肉块的时候还知道避着人躲起来,现在得了半个人形,就没事在殿里瞎晃荡,还故意吓殿里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荀彧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有一天就在那门上下了敕令,叫他再也进不来。
起先荀畜还不知道这回事,只觉得今天出奇的安静,等到了夜里,他听到外头有什么东西在叫唤,像狼又像狗。
荀畜走出去一看,好家伙!只见苛丑委屈巴拉地趴在那门上,要进又进不来,要说话又不会说,只能不停地嚎了,好歹是把荀畜嚎过来了。
苛丑只恨自己不会说话,他现在一肚子委屈,气恼地冲荀畜告状,说那老头如何如何待他。
只可惜荀畜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他看了苛丑半响,“坊间供奉用的是龛,灵气和阴气都可以在其间停驻,只是这东西不方便,我便刻一块玉做龛用吧,我将它挂在身上,日后我去哪,便能带你去哪了。”
刚刚还在哇哇大叫愤怒指责荀彧子的苛丑一下子就安静了,他听着荀畜这话,整个美得不行,再开口时嗓子都夹了起来。
他黏黏糊糊地缠着荀畜,尤嫌不够,恨不得钻进他衣服里面去。
苛丑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荀畜一把掐住往自己衣服里钻的黑雾,疑惑地问他:“冷?”
苛丑:“……”
第95章 修仙道(五)
摘星楼盖成的那日,圣上病危,所有人都紧张得很,虽然圣上年岁已高了,但这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说病就病了,确实让人意外。
荀畜是在去往圣上寝宫的那条路上碰到林谦的,他走得很急,全然不像以前懒洋洋迈不开步子的模样。
林谦冲荀畜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荀畜回头看到摘星楼伫立在远处,天阴阴的,周遭阴云密布,当真是高耸入云,自从这高楼建起来之后,天气就好像没有好过。
荀畜想起了林谦说的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晏临如他所愿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个年轻帝王高坐皇位,瞧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荀彧子也从朝堂之下主管祭祀的太师搬到了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日后朝中之事都需得荀彧子审批才行。
百官颇有微词,可他们这些谏言在这小皇帝眼里又变了味。
晏临现如今坐在高位之上,放眼望下去,殿上文武百官无一不是夸赞过皇兄的,但这些人不认可他的决策,看不上他。
这个隐形矛盾在荀彧子提出要将萧安调任沉羌剿匪的时候直接爆发了。
有人不满道:“圣上!那萧安在南陵打敕奴打得好好的,现如今削了他的兵权,叫他去沉羌剿匪算什么?”
晏临很不爽,“怎么?不让萧安去剿匪,让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