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有及by独山凡鸟

作者:独山凡鸟  录入:11-17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答案。
我扯开嘴角,挤出一抹笑:“嗯,是啊。”
胸口酸意未散,我只得仓促找个借口遮掩,“我只是怕你以后尴尬罢了。”
李昀看着我,目光似笑非笑,嗓音平静得近乎随意:“你以后不要害羞就行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抬手,按住我的双肩,“趴过去,我瞧瞧你受伤没有。”
我浑身僵硬,他俯身,低沉的嗓音贴在耳边:“昨夜,是我失了分寸。”
“……”
胸口那股酸涩,在他掌心覆上我肩时骤然炸开,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落在颊侧。
李昀看见我落泪,身形一僵,目光中掠过一瞬罕见的失神。
随即,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戏谑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冷硬的直线,眉峰紧蹙:“很疼吗?让我看看。”
他的动作带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语调也不似先前的漫不经心,好像真的很着急地关心我。
可我心底的防线已然坍塌,抗拒地阻止他的动作。
然而,我早已尝过他力气的骇人。
此刻我的挣扎,微弱得可笑,像是薄雪落在铁石之上,不起半点波澜。
当空气里的凉意触碰到肌肤时,我本能地浑身一紧,死死闭着眼睛,将脸埋在枕头里,耻辱万分,不愿再看李昀一眼。
半晌,屋中只余烛火摇曳的细响。
就这样装死了半天,也不见他再有什么动作。
正要开口时,却听见他急促而压抑的鼻息。
紧接着,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异样:“有点肿了。”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鼻息声意味着什么。
不可置信地回头一望,直直撞进他暗潮翻涌的目光。那双眼里掺杂的欲念与炽热,令我心底发凉。
我“啪”地拽起被子,盖住全身。
李昀许是自知理亏,侧过头,不敢和我对视。
半晌,才说了句:“我去给你送药来。”
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走时也是悄无声息。
一个闪身,夜色便将他整个人吞没,只余一室冷气。
离开时,还不忘记帮我窗户关牢,动作干净利落。
我怔怔盯着那扇窗
片刻后,指节收紧,双手握拳用力砸向床面。
咣咣声震得帷帐轻颤,引得雨微推门走了进来,帷帐将我隐在阴影之后。
我喘着粗气,竭力让自己冷静:“叫雪独和雷霄守夜,半步不许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天色骤转,竟遇上了数年难见的极寒。
大雪漫天,昼夜不停,天地间一片苍茫。
京兆府入城的关口处,排着长长的队伍。老人、孩童居多,面色蜡黄,冻得浑身发抖,双手僵硬地捧着破碗,只等着官府到点施粥。
风雪中,呼吸都带着刀子般的冷意。
屋舍倾塌,炊火熄灭,牲畜冻死,随之而来的,便是饿殍与疫病。
这便是天灾。
天灾之前,人人都显得渺小。
我没有时间再忧心自己那点儿女情长的虚妄。
心头的那点缭乱,被雪声压得沉重。
官府人手不足,捉襟见肘。京中几处大府开仓设棚,调拨粮米布匹,但也只解一时饥寒,仍如杯水车薪。
离得近的百姓,或能分得一碗粥、一件旧袍。而那些远在偏村的,则只能盼天色回暖。
可天穹阴沉,雪势未歇,仿佛在昭示众生:等不到了。
我组织人手,调人手开仓,亲自出城。沿途发放旧衣、柴炭与干粮。
马蹄踏过厚雪,寒风吹裂面颊,眼见一路的景象,心底逐渐凉透。
及至最偏远的一处村口,我心口蓦然一紧。
所见皆是残垣断壁,积雪压塌了低矮的茅舍,整片村子几乎不见完好的屋宇。
荒寒之中,唯余沉寂。
“少爷,前面好像有人。”
我掀开车帘,寒风裹着雪片扑面而来,刺得眼眸生疼。远远看去,村口的雪地里,似有一人影跪伏。
我心口一紧,低声吩咐:“停下。”又对雷霄道,“你去看看。”
雷霄翻身下马,雪地被踩得“咯吱”作响。我屏息凝望,见他在那身影前停下,弯腰查探。
片刻,他折返,神色沉重。
“爷,是死人。”
我愣了片刻,按捺不住,下车踏雪而行。
寒风猛扑进狐裘里,冻得我一个激灵。
走近,才看清那是一名老妪,跪在村门口,双手依旧合拢胸前,像在乞求。脸色早已冻得发紫,眼角覆满冰霜,浑身被厚雪掩埋半截。
我不忍再看,解下肩上的毛裘,轻轻覆在她僵硬的身子上。
“找个空地,把人埋了吧。”我低声说完,便转身大步走进村中。
越往里走,我越是心惊。
残破的茅舍倒伏在雪下,墙壁塌落,炉灶熄灭。白雪之中,横七竖八的身影静静伏着大人、孩童,面庞皆青紫僵硬。
饿殍遍地。
这样的惨象让我不敢再往前迈步。
风驰从马车上追来,将一件黑狐裘披到我肩上,声音压得极低:“爷快些穿上。天寒地冻,小心寒气入体。”
我低低应了一声,胸口堵得透不过气。
“把衣服裹紧。”我低声吩咐他们,“咱们分头去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风雪声呼啸,天地皆白。
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一步跨进来,人就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山瞪着李昀飘忽的双眼,发自内心地问:这对吗?

大雪封路,我们被困在了村子里。
粮食与柴火日渐见底,最让人揪心的,是接连倒塌的临时避风棚。
雪片像棉絮,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压得人心口发紧,仿佛随时都要被这天地白雪掩埋。
天光未亮,我披着半湿的斗篷,带着几名侍从尝试登上山顶上的破庙。
破庙一样残垣断壁,但土屋的根架尚未完全塌坏,若能简单修缮一番,或可成为避寒的栖身之处,救回不少人。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村长从破屋里探出头来。
他拄着木棍,急急拦下我们,声音因风雪而沙哑:“公子不能去!山上雪厚,若是砸下来会没命的!”
他眼神中带着惶急,接着说,“曾有人上山,半途便被崩落的积雪压死在山脚下了。”
我停下脚步,望向他。
村长脸色灰败,双眼里明明攒着泪光,却如干涸的河床,再也流不出真正的水,只剩那点潮气在眼底打转。
我轻声安慰:“无妨,不必担心。我们去的人多,若真有异动,立刻就会撤回来。”
目光掠过他身后,看向那些躺在土地上的人。
有孩子正发着高烧,脸色通红,昏迷不醒。老人浑身裹在破毡下,呼吸断断续续。
再这么熬下去,只会一个个倒下。
村长喉咙一哽,望着我,声音带着悲意:“公子大义,我们无以为报。若说宁愿为公子赴死,却是忘恩负义,白费了公子为我等平民付出的心血。您不顾严寒酷雪,不畏风雪,一心救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若公子未曾到此……这村子早该被积雪掩埋,绝无一人残喘。”
他忽地扑通一声,直直跪下。
我心头一震,急忙俯身将他一把托住。
冰冷的手掌中传来他单薄的重量,我低声道:“万万不可。”
村长抬头,眼中混着冰雪与浑浊的光,声音颤抖:“公子千万不要再涉险,务必要平安归来。”
我将他扶直,给了他一个沉稳的眼神,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村长放心。”
话音一落,我再未迟疑,提步向前。
身后的人一齐跟上,风雪扑面,脚印深深没入雪里,向着破庙的方向走去。
逆风而行,北风呼啸,像无数细碎的刀刃齐齐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雷霄与雪独一左一右走在我前方,躯体如两堵墙般为我挡去些许风雪。
肩膀上的斗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深陷在厚雪中,拔起时伴随着“咯吱”的声响,艰难至极。
越往高处走,风声越大。
雪粒被卷上天,又猛地砸落下来,砸在颈脖、耳后,冰冷刺骨。
脚下的路也愈发险恶,石头与冰块交错,稍不留神便会滑坠。
我咬紧牙关,指节在斗篷下攥得发白,脑中闪过一个快要被遗忘的画面。
那是我十二岁,在侯府的第五个冬天。。
那年也同样是这样的天寒彻骨,我躲懒,总躲在花棚里。
因为花棚里生着炭火,暖气蒸腾,比阴冷逼仄的仆人房里要好过得多。
可后来,被二公子撞了个正着。
于是,一整个冬天,我便被罚着每日在院中扫雪。
雪落得极快,我的扫帚才甫一扫过,那薄薄一的层白就又落了下来。
我的手掌冻得通红,肿胀发痒,裂开的口子被寒风一吹,痛得钻心。
可我不敢停下,只能一遍遍机械地扫着,直至眼前突然发黑。
我强撑着张开双臂,平衡身体。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前院传来吟咏声,是宴席宾客,贵人们吟诗作对,围炉赏雪,推杯换盏。
那些笑语声透过风雪传来,像是一道鞭子抽在耳畔。
我恨极了,眼泪顺着冻僵的面颊滑落,落在裂开的皮肤上,比刀割还痛。
终于支撑不住,我扑倒在雪地里。
这偌大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我一人,我紧闭着双眼。
雪片不断落下,砸在眼睑,砸在唇上,手指痒痛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慢慢地,雪浸湿了衣襟,我的呼吸声比风声还要重。
恐惧一点点涌上来。
我怕自己真会这样埋在雪里,再没人记得。
我在心里胡乱许愿,祈求小娘能来接我,祈求神佛能将我带走。
那是我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可再睁眼时,我已躺在仆役房里,满身湿冷,烧也退下去。
我竟生生挺了过来。
那一刻,我忽然想,也许越是贫贱的命,越是硬。
我恨不得自己就葬身在大雪之下,可我却没有赴死的勇气。
此刻,眼前同样是扑面而来的风雪。
我望着脚下深不可测的积雪,心头涌起的回忆几乎要把人压垮。
可我不能表露出来。
我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决不能自乱阵脚。
收紧斗篷,我沉声道:“折返吧,别再白费力气了。我们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搭起一处新的避风棚。”
风雪声呼啸,掩盖住我的心虚与惊惧。
脚步难以再向上,别说是我,纵然雷霄、雪独这样有武力的人,也未必能安然登顶,更遑论那些病弱的百姓。
我脑中飞快地盘算着,剩下的粮还能支撑几日,柴火能否再撑一夜,避风棚要如何补修,那些一直高烧不退的人们……能否熬过今晚。
正一筹莫展之际,雪雾间忽然闪过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点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却坚定地一步步靠近。
待走近些,才看清是村里的一个年轻汉子,满脸冻得通红,嘴唇开裂,眼里却燃着几乎压抑不住的光。
他拼命挥着手,嗓音颤抖着喊:“来人了!朝廷来人了!”
大家心头同时一震。
风驰已抢先开口:“真的吗?在哪里?”
那村民喘着粗气,几乎跪倒在雪地里:“远远看见人马了,还没到村口,村长让我快来和公子报信!”
我只觉轰然一声炸响在耳际,喜意翻腾得让我差点失控:“太好了!”
我差点大吼出声,随即猛地转身,吩咐道,“雷霄,你脚程快,立刻去迎!”
雷霄应声,健步踏雪而去。
我们也顾不上脚下泥泞,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寒风依旧凌厉,可心口却热得发烫,像火焰灼烧。
待快至村口时,雷霄已先一步折返。
他的神情带着抑不住的激动,嗓音嘹亮:“少爷!是李将军!是李将军来了!”
我怔在原地,呼吸急促,似被风雪呛住,一瞬之间失了声。
下一刻,双脚不受控般抬起,我顾不得酸痛,拼命奔向村口。
剧烈的呼吸声夹杂着风嚎,胸膛起伏如擂鼓,我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
那股曾叫我胆寒的压抑与孤绝,此刻被炽烈的情绪冲刷殆尽,只余一片汹涌的热。
这一次,他没有置身事外。
他真的来救我了。
曾经,在烈日暴晒下,我心底却像身处寒冬,冷汗直流。
而此刻,在风雪扑面的严冬中,我反倒仿佛置身岩浆,热浪翻涌,几乎将我烧穿。
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不觉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开。
骤然勒停的骏马溅起大片雪雾,马上人的眉目在风雪中尽数显露。
这一刻,时空似被狠狠扯开,旧与新的记忆交叠。
从在大雪中死里求生的徐小山,到血气翻腾却心如死灰的徐小山。
从被上天眷顾、得以改名换姓的卫岑,到被寄望为稳重大义的少东家。
我没有变过。
无论名字如何更替,身份如何更迭,骨子里我始终是那个在困境中渴望被人拉住的我。
雪虐风饕,天地皆白。
李昀像每一次我见到他时的模样,自风雪深处而来,恍若画卷上走出的神迹。
他眼底那一抹关切清晰无比,像穿透了重重风雪,直直落在我心口。
我心底重重哀叹一声。
哀叹那积压已久的心雪,在这一眼之下,轰然消融。
李昀翻身下马,两步跨走到我面前。
他额前覆着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胸膛仍散着蒸腾的热气,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刺眼。
我的嘴角勾了一下,下一瞬又低落下去,在他站定之前,我扑了上去,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他身上的温度灼人,像火炭一样逼得我小声喟叹,胸腔深处一块空缺处,被骤然填满。
仿佛这是我遗落已久的东西,终于回到怀中。
这份满足几乎将我冲垮,让我全身发颤。
自京城离开时纠结郁郁的心绪,顷刻间似都随风雪消散无踪。
李昀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失态,身子一僵,片刻后才抬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将我托起。
我们的目光短暂对上,他神色微动,却很快移开,略略偏过脸去。
我这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冒失,好在随行的人尚未完全靠近,想来隔着风雪也看不真切。
“我……”我才开口,就被他打断。
他后退一小步,与我拉开了点距离,然后说:“粮食和柴火都带足了,叫你的人过去一同卸下吧。”
我点头应下,声线克制。
心底翻涌的千言万语,只能暂时压下。
可目光仍旧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哪怕一瞬也不愿偏移。

第34章 危庙同宿
临时搭建的避风棚简陋到令人心酸,重重的沉雪压在顶棚,发出“吱呀”声,摇摇欲坠。
因李昀的到来,本就逼仄的棚内更显狭窄。
风驰不知从哪搬来一张凳子,虽粗陋,倒也算像个正经座位。
我指了指,对李昀道:“坐下歇一歇吧。”
李昀坐下,仰头环顾这四面透风的棚子。
“这棚也住不了两晚了。”我率先开口,“原想着修葺山上的破庙,好让大家搬过去,可风雪太大,人根本上不去。”
李昀看向我,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一会儿我带人上去。”
说完,他顿了顿,像是不敢置信般,又问,“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他眼底的疑色太明显,让我莫名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我狼狈的模样,终于落在他眼里,被他看见,被他在意。
这点荒唐的心念让我胸口一热,偏又怕被他察觉,只能笑着佯装轻松:“怎么,不信我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下?”
话落,村长探头进来,拄着木杖,踟蹰片刻,才壮着胆子接口:“公子几乎与我们同吃同睡,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我代表村里的百姓,恳请将军回去后,为公子表彰。”
李昀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这是自然。卫公子能在此困境之中为百姓奔走,朝廷必会嘉奖的。”
我笑笑,问村长:“村长来有什么事?”
村长忙答:“我想把我们那间屋子腾出来,请将军去住。”
我恍然,转而接道:“村长不必如此。你们就安稳住下,将军一会儿会带人上破庙。若顺利,明日天晴,大家便能搬过去。”
说完,我又向李昀解释,“村长是怕你住不习惯,他们住的还算是个房屋,这才想着将屋子让出来。”
李昀摆手,神色淡然:“老人家不必忧心。我们军人行军打仗,宿在荒野地里都是常事。况且,我们来此是为助你们,怎能反将你们赶出屋子?”
“正是。”我接口道,“村长回去告诉大家,不必多虑,安心静候就是。”
村长眼底溢出泪光,连声称谢,才转身退了出去。
村长一离开,李昀也随即从凳子上站起身。
不知为何,他神情好像有些局促般,突然扬声唤他的副官进来:“东西卸完了吗?”
“回将军,卸完了。”
“你清点几个人,跟我上山去。”
“是!”
副官回答完退了出去,外面很快传来点名声。
我上前几步,拉住李昀的小臂:“你急什么?刚刚昼夜不停地赶路过来,好歹先歇一歇再去。”
他的手臂骤然僵直,怔了一下,沉沉地说:“一会儿天黑了。”
“那也可以等明日啊。”我急切开口,“我还没问你,大雪封路,你是怎么过来的?”
李昀沉默一瞬:“只封了一小半,不算困难。”
我不知他的态度为何这样,既不是冷漠,但也绝对称不上热切。
难道他不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
解救灾民固然需要人,可怎会惊动羽林大将军亲至?
念头掠过,我方才涌起的热意骤然冷了几分:“你平日都在宫中值守,无诏不能出京,你是……”
话未及说完,副官又掀帘而入,神情肃然,却掩不住眼底一抹复杂,被我敏锐捕捉。
“禀将军,清点完毕,随时可出发。”
李昀低声道:“好,知道了。先去外面等。”
“是!”
帘角还在晃动,我却盯着副官转身的背影出神。
副官那抹稍纵即逝的神色,明明是敬重,却又仿佛掺着犹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生生压了下去。
我忽然有些不安。
棚内重回安静,李昀盯着我的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沉沉的:“我只能呆一天,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今天若弄不完,你还要继续住在这里。”
听他这般说,我心头先是一暖,转瞬又因他如此匆忙而更加不安,追问:“为什么?”
他没有解释,只是忽然抬起手,将我胸前的毛裘一掖,替我紧了紧,动作缱绻克制,带着无言的安抚。
“再忍两日。”他压低声音,又像是在哄劝,“明天我走了就会有官兵来清道。最晚后日,你便能归京。等回去……等回去,我们再聊。”
话落,他已收回手,转身而出。
我未动,心口的暖意与疑窦交织。
直到外头传来马蹄渐行渐远的声响,才猛地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他不是奉诏而来——
他是抗旨出京。
正因如此,才急着回去。
“来人!牵马来!”我的声音仓促而急切,几乎带着颤意。
雷霄立刻应声,疾步将马牵来。
我来不及细想,翻身上鞍,几乎是夺命般催马而出,直追向李昀离开的方向。
马蹄在雪地里扬起白雾。
李昀见我追上来,显然诧异,紧忙勒住缰绳,他回首低声喝道:“你怎么来了?”
我胸口起伏剧烈,呼吸几乎要灼伤喉咙,直直望着他,声音断断续续:“我…我来帮忙。”
他的眼神深深落在我脸上,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微微一拨缰绳,让出了身畔的位置。
倒是他旁边的副官,隐隐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凝重。
我察觉到,却不愿多想,只怕李昀开口拒绝,便急切催马,挤到他身侧。
等我们行了一会儿,我才惊觉,自己急奔追来,队伍的速度已被我拖慢。
我深知自己这样不对,胸口有愧,却更怕被甩下,只能死死咬牙,勉力维持与他们同速。
不多时,雷霄与雪独也追了上来,护在队伍后列。
到了山脚,积雪没过膝,无法再骑马。
于是,几人被留下看马,我们其余人继续徒步攀登。
不用很久,不一会儿我便开始感到体力不支,脚步愈发沉重。
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我才感到体力已经在这半个上午全部耗费光,四肢像被灌了铅。
我闷头跟着队伍,抬头望去,李昀走在最前,背影笔挺,步履稳健,仿佛这天寒地冻与他无关。
只能咬紧牙关,再低下头继续挪步。
忽然,一只手伸在眼前,在我愣神之际,直接扣住了我的手。
我抬眼,李昀沉稳的面容近在咫尺,手上的力气大得生疼。
低沉的嗓音混着寒风:“你总是会做我意想不到的事。”
我眨了眨眼,呼出的热气瞬息成霜,落在眼睫上。
李昀的另一只手抬起,掌心的阴影覆在眼前。我下意识闭上眼,只觉有温柔的力道,拂去眼角的冰晶。
指尖一松,他像是叹了口气:“走吧,我拽着你上去,撑不住一定要和我说。”
我抿唇,嘴角上翘,点了点头。
身体内不知又从哪里滋生出力气,沿着血脉灌进四肢,脚步骤然轻盈。
就这样,被李昀半是拉、半是搀,终于踏上山顶。
迎面扑来的寒风比山脚更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近前才发现,破庙比想象中还要残败。
殿门歪斜,一扇吊着半截,风一过,便“咯吱”作响,另一扇早已不知被卷落何处。
门槛处积着半尺冰雪,踏上去即没过鞋面。
庙中四壁透风,屋顶被厚雪压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之势。
窗洞早已破了,任风雪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地面覆着一层薄霜,角落里横七竖八堆着几块残木。香炉倒伏在阶下,灰烬散了一地,被雪气一熏,全成湿泥,连星火都点不起来。
残壁上只余些褪色的红绿痕迹,勉强能辨得出几缕佛影。
狂风钻入庙中,卷着破幡猎猎作响,声声撕裂人心。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冷意从脚底直窜到心口。
李昀见状,将我揽住,用他身体的温热替我驱走寒冷。
好在庙后堆着不少枯枝,虽被雪打湿,却还能挑拣出些干净的。
将它们一根根搬来,横竖支在殿门口,总算勉强遮住呼啸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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