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致目光掠过我身后众侍卫,故作恍然,“哦……是要去寻人么?寻李将军?”
我的心一紧,厉声盯住他:“怎么?你可有什么消息吗,许大人?”
许致不答反笑:“卫兄,看来你还是没改变主意。”
我沉默,他的笑意更深,轻飘飘吐出一句:“李昀身中数箭,怕是已然凶多吉少。卫兄,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我的瞳孔急缩,胸膛起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牙关死死咬合,连舌尖都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猛然一拽缰绳,马儿嘶鸣。
我转身大喝,嗓音嘶哑如裂:“走!”
路上,我强压心底惊惧,梳理李昀为何会遇害。
他是羽林大将军,在京城又有军权在身,如何会突然身中数箭。
再联想许致的话……
越想,心口越凉,若真与三皇子一派相关,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
李昀,还能活吗?
北郊的山林,古木参天,枝桠纵横交错,还有未化干净的积雪,将枝丫压得嘎吱作响。
风自山谷间灌入,呼啸如怒兽,卷着枯叶扑面而来。
山径蜿蜒,浓雾在树影之间游走,白日也像暮夜一般。
行至此处,天地仿佛只余下一片压抑的灰。
一路上鲜有人迹,只有几行被风冲刷得零散的马蹄印,若隐若现地延伸向林子更深处。
我盯着那些痕迹,心口越发揪紧。
远处火光闪烁,四散的火把在林影间摇晃,隐隐有人声,却不知那些搜寻者,是想救李昀,还是,要置他于死地。
我屏住气息,低声吩咐:“分散去找,若寻到人,就放竹筒烟花。”
风驰与雷霄仍不肯走,紧随我身后。
我回头,脸色阴沉:“别跟着我,找人要紧。”
他们张了张口,被我神色压下,只能应声:“那少爷务必小心,若有异动,一定要放烟花。”
“好。”我沉声答道,手指紧攥缰绳,“快去。”
“是!”二人拱手,随即带人消失在迷雾之中。
人群散开,我独自一人朝林间深处探去。
地上的马蹄印断在半途,往前看,已再无痕迹。
四下浓雾弥漫,远处的火光渐渐模糊,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心底生出的第六感,我总觉得——李昀就在前方不远处。
可直到我把这片转了又转,几乎踏平了地,也没有见到一丝踪影。
我的呼吸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沉重,心跳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马忽然受惊般嘶鸣,猛地掀翻了缰绳,将我甩下去。
我重重摔在地上,泥土和积雪直直钻进衣襟,激得全身一颤。
待我反应过来,马已惊惶奔远,只留下一连串杂乱的蹄印。
我想追过去,发现脚腕一阵钻心的痛,是扭伤了。
我咬紧牙关,死死扶住身旁的树干,才堪堪支撑着站稳。
“有人吗?”
“有人吗?”
我的声音被浓雾吞没,回荡在林间。
回应我的,只有前方传来鸟雀受惊般的扑翅声。
但我的直觉仍在告诉我,前方,也许就有李昀的踪迹所在。
没了马,我只能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沿着一条全无痕迹的小径往前走。
几只乌鸦自枝头掠下,落在远处一株枯木上,发出刺耳的啼叫。
越往里走,越觉阴冷逼人。
雾气间,隐隐约约浮出一处黑影,像是一个山洞,我踉跄着快步靠近。
好在我随身带了火折子。
“哧”地点着火苗,摇曳的光影照亮前方。
火光一亮,我整个人骤然僵住,倒吸一口冷气。
李昀,正躺在山洞里,身上披着破裂的衣服,半边肩膀血迹殷红。
面色惨白,眉目却依旧清隽,只是紧紧闭着眼,呼吸若有若无。
风雾从洞口灌进来,他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融在这冷石之间。
“李昀!”
我的嗓音嘶哑,顾不上脚上的疼痛,整个人扑了过去。
伸手探到他鼻息,幸而还有气息,虽极微弱。
我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身上,手指在他颈间轻抚,不停呼唤:“李昀,醒一醒,是我。”
他却没有回应,长睫覆着眼睑,只在呼吸间偶尔带出一丝血腥气。
我喉咙发涩,只能先作罢,举着火折子观察他的身体状况。
右肩膀看来最严重,我轻轻扯开他的衣襟,只见伤口周围的血色已发黑,血肉隐隐泛紫,这是中毒的征兆。
再看他昏迷不醒的状态,我只觉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四下无人,药石难求,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我真的害怕他会就这样没气了。
“李昀,李昀……重熙,你醒醒。”我喃喃低语,不停地呼唤他,心里害怕极了。
我愣了一会儿,发觉这毒素正在蔓延,当下决定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我只能想到一个法子,最原始的办法。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咬紧牙关,我俯身含住了他的伤口,竭力将那股腥甜与苦涩的血液吸出口中,再吐到一旁的石地上。
喉咙一阵翻涌,胃里也随之抽搐。
可我不敢停,手抖着按住他冰冷的肩膀,一次、又一次。
直到血色渐渐由黑转红,李昀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稳,我才颓然靠在石壁上,唇齿间尽是腥气。
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自己也被掏空。
冷汗顺着颈部流下,我才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手指仍在发抖。
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片冰冷黑暗里,我鼻头一酸:“你若敢死在这里,我……”
话没说完,声音便哽住了。
直到这时,脚上扭伤的痛才像被刀拧住般钻心,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拉倒。
我强忍着,靠着岩壁缓了好一阵,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俯身将李昀挪平,又摸索着在洞角翻出些半湿的干草,堆在他身下垫起,好让他不至于贴着冰冷的石地。
火折子重新点燃,火堆“噼啪”燃起,摇曳的火焰驱走部分寒意,我这才安心些许。
“小山?”
我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竟昏沉过去了。
火堆里只剩几点火星,在灰烬间微弱闪烁,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寻找李昀的方向。
没想到他已经清醒,正看向我,眼睛清明。
“你醒了!”我惊喜万分,几乎惊跳起来,不想一扯到受伤的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痛得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李昀的嗓音沙哑,脸色苍白,却依旧十分沉静,没有一丝慌乱感。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哪怕他方才还在生死边缘。
“你怎么在这?”他继续追问,语气里带着疑惑。
我骤然生起气来,重重说道:“我怎么在这?要是没有我,你就死了!”
火光摇曳间,他的神情依旧不动声色,像是生死本无所谓。
我盯着他,心底的恐惧与委屈顷刻涌出:“你身边平日跟着那么多人,怎么会让你自己受伤?你知不知道……”
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打在手背上,烫得发痛。
“你……”李昀轻轻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沉重而悠长,似乎替他替我说尽千言万语。
偏偏正因如此,我的鼻头更酸,泪水滚得更快。
胡乱抹掉泪珠,我俯身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手掌覆上他额头,“没发烧。”
说完,又去扯他的衣襟。
他也乖乖任我扯开,一副任人摆弄的样子。
伤口边缘的乌黑渐渐褪去,血也止住了,我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猛地眼睛闪出白光,我眼皮跳了跳,急忙揉了揉,只当是疲惫至极的错觉。
李昀动动,似乎要撑起身,我心头一紧,忙按住他肩膀:“你别乱动。”
他勾了下唇角,声音沙哑透笑:“怕什么,死不了。”
“呸呸!”我急得打断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眼泪不受控地又滚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焦灼,李昀终于没再动,安静下来,低声道:“好了,我呸掉。别哭了。”
他的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带着耐心与安抚。
我抿了抿嘴巴,不知是羞还是怯,没有直视他,低头吸了吸鼻子,眼角还带着红意。
如今我们谁都动弹不得,我只能拖着脚,在山洞周围摸索,拾了些柴枝丢进火堆里,看着火苗一点点旺起来。
“等天亮了,我再想办法出去找人。”我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肿起的脚踝,那里火辣辣地疼。
李昀目光落在我动作上,眉头拧紧:“你脚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扭了下。”我支吾过去。
他勾手指要我过去,伸手探来,我下意识一缩,却被他稳稳抓住。
“别动,我看看。”
我撅嘴反驳:“你才是别乱动。”
可终究没再挣扎,任由他指尖覆在脚踝处,又痒又疼。
“还行,没骨折,回去养一养就好了。”
“你别担心我了,倒是你回去,才要好好养一养身体。”我想起之前送他的那些补精血的药材,不由打趣,“这回我送你的那些药材有用武之地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说:“是啊,多谢你了。”
我低头不语,心里仍是心疼他。
见他面色潮红,气息时缓时急,生怕他又像先前那样陷入昏迷,便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中毒的?我见到你时,你身上只剩一个大血窟窿。”
“我自己将箭拔了。”
短短一句,叫我心头猛地一缩。
光是想象,就觉得那力道与痛楚非人能忍受。
我骇然地望着他:“你怎么能对自己下这种狠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昀沉声道:“我奉旨探查军械、巡视屯兵,只带了少量亲卫。没想到山林中伏了死士,早设埋伏,弓弩齐发。”
寥寥几句话,却让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血雨纷飞的场面,刀箭齐下,险象环生。
胸口压得发紧,只觉后怕无比。
若不是我正巧寻到他……只怕此刻,他早已尸骨冰冷。
我忽然想起许致的话,低声喃喃:“都是我的错。”
李昀侧目,似乎意外:“与你何干?”
我把在国公府门口遇到许致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他:“要不是我严词拒绝他们,你也不会遭此埋伏。”
愧疚、后怕涌上心头,堵得我喉咙发紧,话到最后几乎说不下去。
可我没注意到,李昀的目光却渐渐凝住。
火光摇曳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那一瞬,他不像是在安慰我,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探究。
我心头微滞,不知他在想什么,那目光像钩子似的拽住我,叫人不太舒服。
我垂眼,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应该等水师顺利入京,再把话说出去的……”
我的声音很轻,因无人回应而愈显空荡。
抬眸望向李昀,他已垂下眼睫:“不怪你。若他们早有准备,无论你是否有违他们,这一遭都难躲。”
话虽在理,我心里却止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慌。
再看李昀唇色仍然泛紫,胸口郁结的恨意愈发深重,几乎要将三皇子一派恨入骨髓。
思绪翻涌之际,李昀突然问道:“你和三……许致,之前是熟识吗?”
我只当他寻常问话,答道:“不算吧。”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当初侯府被抄斩时,是三皇子帮过我。若非如此,我怕要受尽一顿酷刑才能活命。”
李昀眸光微闪,在我的脸上停留须臾,那神色叫我有些不自在,甚至隐隐发虚。
我还来不及多想,他已移开目光。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知如何,忽而相对无言,周遭一时陷入静谧。
心念数转,在我斟酌要如何开口时,李昀先一步打破沉默。
“你身上,可还有可记号的东西?”
我苦笑摇头:“找你的时候马跑了,我摔到地上,竹筒烟花也摔不见了。”
他眼底掠过一抹阴影,近似歉意,深不见底。
我心头微动,抬手遮住他的目光,他睫羽轻颤在手心,如小虫拂指。
“我是自愿的,你不要这样看我。等天亮,我拿火折子出去,再找一找。”
他沉默数息,将我的掌心覆住,握得极紧,仰头看我:“怕不怕?”
我想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异常深情的,不然怎会将他那漆黑的眸子也映得仿佛被吸进去,使他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目光沉幽。
“你……”他今日总是欲言又止般。
若平日遇上这种情状,我总要心急,但我不会对他产生半分不耐,只是压下喉间的惶急,柔声追问:“怎么了?”
他仍如先前一般,摇头:“没什么。”见我眉心拧起,他才续道,“聊聊天吧。很快,便要天明了。”
与他对话的时光一向太少,我怎会不愿。
细细想来,总要共苦之时,我们才得片刻交谈。
明明去年的冬日,那时我们还没有更近一步时,常有机会并肩走路,随便聊一聊。
而现在,却总是要在这般险境中,方能卸下心防,无旁念地说上几句。
机会来之不易,我只觉心头微热,忍不住点了点头。
他也随之笑起来,很是动人,脸颊浮现点点红晕,叫我一时心神恍惚,绮念顿生。
“你可想好了?”我情不自禁问出口,话声突兀,将他问得一愣,我只得细若蚊吟地补了一句,“……关于你和我。”
李昀的手指缓缓张开,与我十指紧扣,掌心摩挲。
他反问我:“若是发生一些别的事呢?”
我怔住,内心不解,只当他指的是伤势,或未来的后患。
“发生什么都好,我已认定了心意。”我低声回答。
李昀凝视着我,眼神直勾勾不加掩饰,久到我再次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才说:“我在想,若你不是海商继子,我也不是国公将军,会如何。”
我被他的话说笑:“我可以不是海商继子,你却不能不是国公将军。”
“若你真的不再是呢?”
我故作轻松地耸肩:“不是就不是。从前我只想脱离侯府,只要有个地方能让我自在生活,便是福分。如今上天垂怜,我已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了。”
他追问我:“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不满李昀质疑我,也盯着他:“自然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说罢,眼神一转,又轻声问,“还是说,若我失了一切,你便要装作不识,从此将我当作陌路,再不理会?”
他顿了顿,陷入沉默。
半晌后,握紧了我的手,沉声道:“我不会。”
嘿,我抿嘴笑了起来,有点害羞。
看他认真的表情,心底泛起一阵暖意与遐想,笑容便越咧越开。
片刻间,一个几乎孩子气的念头涌上心头。若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说出承诺的话,那下回就由我来“病”一回好了。
念及此,我又暗自呸呸两声。
转眼间,天色已渐渐发白,雾气缭绕,山林间能见度依然极低。
我不许李昀乱动,自己拖着伤脚,硬是将洞口堵着的石块一块块推开。
没多久,就听到杂沓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几名身着亲兵服的将士出现在洞口。
天光映照下,他们目中露出压抑不住的轻松与喜色。
“将军!”
我心口同时一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方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怕来人并非救援,而是索命。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口号与竹筒烟花在空中炸开,响声震彻整片山林。
顷刻之间,林间应声而动,不多时,雷霄与风驰也急匆匆赶至。
我未动,见李昀已被人搀扶起。
“小心他的伤!”我焦急地开口,唯恐他的伤再被撕裂开。
春生抬眼望了我一瞬,随即上前:“我来吧。”
他身形与李昀相仿,肩背宽厚,利落地将李昀背起,稳如磐石,没有半点颠簸。
我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因为脚伤差点栽倒在地。
“少爷!”风驰与雷霄齐声惊呼。雷霄眼疾手快,在我跌落之前一把扶住。
我按着雷霄的手臂,身子向前倾,探向李昀的方向。
四周无数双眼睛落在我身上,此刻我理当说点什么,缓和这凝滞的气氛。
可不知为何,喉咙似被重石堵住,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心底那异常准确的直接告诉我,不能让李昀就这样离开。
我上前想要抓住李昀的一片衣角,但身子发软,手臂直直垂落,只抓到一片空空虚无。
李昀似有所觉,侧过脸来。
天光渐亮,将他的面庞映得如覆雪般冷白。
“卫公子救我大恩,李某铭刻在心。回去后,我会命家仆送上薄礼,还望公子莫要推辞。待我伤势痊愈,定亲自登门,拜谢今日之情。”
我喉咙一紧,片刻后才艰涩开口:“我……好。李将军多保重。”
回到卫府,府里顿时炸开了锅,第一件事就是看我的脚伤。
好在,果然如李昀所言,只是扭伤,并未及骨。只需静养,别使力,便可慢慢痊愈。
一口气松下去,随意梳洗了下身子,我便沉沉昏睡过去。
一觉,便睡了两日。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雨微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见我醒来,她大喜过望,急急唤云烟进来。
“云烟,少爷醒了!快将药端来。”
云烟将一直放在炉上温着的药端来,热气氤氲。
我嗓音沙哑,喉咙又干又疼,皱眉道:“这什么药,怎生苦得这样。”
云烟上前为我把脉,神色微凝:“爷昏睡了两天,我诊着脉象,似乎还有些毒意残存。”她犹豫片刻,问道,“除了头痛与嗓子干涩,可还有别的症状?”
我摇了摇头,除去困倦,并无异样。
雨微在一旁轻声插话:“怕是那野林深处,瘴气难当。”
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全然忘记自己替李昀解过毒的那一幕。
云烟却仍眉心紧锁,沉声道:“也许如此,还须再观几日。”言罢,将药碗递到我手中。
我仰头一饮而尽,苦的胆汁都快溢出来了。
药喝完,吃了点粥,我又昏昏睡去。
就这样虚弱的模样,拖了将近半月,方才觉得精神渐复。
人一旦有了气力,便闲不住,思绪纷乱,不知李昀如何了。
恰巧,这日国公府送了谢礼来,我以为李昀会随行而至,遂强撑着身子出门。
然而,只见总管领着人呈上玉器、珍药与名帖,没有我心里想见之人。
我抬手还礼,口中推辞:“不过是举手之劳,岂敢受此厚赐?这些东西,还是请收回罢。”
总管低眉躬身:“请公子务必收下。这些不过薄礼,万万不足以谢公子之恩。”
我与他相持片刻,终究忍不住问:“李将军……如今如何?伤势可大好?”
“将军已无大碍,卫公子不必再忧心。”
心头一松,我又追问:“既如此,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总管怔然片刻,旋即恢复如常:“将军军务繁重,眼下还要彻查死士埋伏之事。待得空闲,必会亲自登门,谢公子救命之情。”
我点头应是,嗓音却轻得几不可闻:“是极……正事要紧。”
回神之时,已侧身让出半步,笑容收敛,“既如此,便劳烦转告李将军,不必再挂念卫某。谢过国公府厚赐。”
总管这才松了口气,遣人一一呈上礼单。
等国公府的人走了,我便闷闷地回到屋内,再度沉沉睡去。
梦里,还梦到李昀。
他无奈地望着我,目光里却似带着宠溺与温柔。
醒来时,顿感怅然若失。
四壁空空,竟似无限辽阔,我不过一叶扁舟,浮沉在茫茫海水里。
一时以为波涛汹涌,无所依凭。一时又觉温柔荡漾,几乎要被拥抱。
只因回想起他的一颦一笑。
念及此,浑身发热,我恍惚以为病情又加重了。
【??作者有话说】
祝我生日快乐呗 (●′ω`●)ゞ
再替小山许个愿望,99 (〃?〃)
我满心以为终于能够见到李昀,却不料,连一个照面都未曾有。
我接连数次派人至国公府,皆被三言两语打发而回,不仅见不到李昀,连春生亦不得见。
至此,我才恍然。
原来我们之间,地位天堑,泾渭分明。若非他愿主动靠近,我竟无从寻他。
我真想当面质问他,你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吗?你说,你不会不理我。
难道,那山洞一隅、火光摇曳间,是我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抛却我个人的情思,也有好消息传来。
卫家水师的队长们果然悉数加封,几日间便已适应军营,操练整齐,训练有素。
简大人邀请我去训练场观摩,我依言过去。
结束后,我向这些从南地来的儿郎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叮嘱他们好好操练,日后才可接妻小来京,或为家眷请封。
又略寒暄,我便要告辞。
离开时,意外看到了李昀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中,轻易就能捕捉到,气度从容,神情淡淡。
一眼之间,恍若隔世。
我觉得自己已久不曾见他,以至此刻心口骤然急促,宛如毒发之人最后一线呼吸。
下一瞬,我已迈步,直向他所在之处走去。
只是还不等靠近,便被一队侍卫持戟阻截在外:“何人近前?”
我上前报了姓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对面的侍卫却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拦住我,不许更进一步。
一股恼怒迅速攫住全身,我不受控制地生起气来,几乎要奋力呼喊李昀的名号,逼他亲自上前将我带到他身侧。
可最后一丝理智仍在提醒我,这样做只会更狼狈。
冷戟抵在我的胸前,尖杆向上,逼得我不得不连退数步。
一时间,我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
侍卫的举止理所当然,我知道那里站着的不止一名权贵王室,不论我的身份是仆人,还是海商,都不能随意地走向那里。
这就是泾渭分明的规则,像一道不可逾越的沟渠。
可为何,此刻的我无法忍受。
不是因为那支冷戟,也不是因为被挡住的事实,而是心底更深的一道裂隙。
明明他就在那儿,近到好像抬脚就能扑向他,可每次却在咫尺处被那无形的身份与距离拉回。
也许真正刺痛我的,不是这身外的尊卑,而是我认为,他从未真正走向我。
退到几米开外,我没有径直离开,反而移到另一旁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