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胸口起伏不定,粗重的呼吸在空荡的屋中回响。
我死死盯着地面,感觉血气正从眼底往外涌,仿佛下一瞬,血泪就要滴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放下抱着头的手。
手一点点收紧,攥紧了拳头。
翌日清晨,我便带着风驰,随洪叔同船启程,返航南地。
江南的小院门被我亲手落下重锁,锁声清脆,不知何时还能再回来。
船行渐远,江面起雾,我静静望着那一线水天。
想到小娘与大夫人,想到父亲留下的基业,想到那些仍在苦等的旧部与商会,以及,那个我尚未谋面的弟弟。
那股自离京后缠绕不散的死寂,终于在此刻灰飞烟灭。
回到南地,我几乎没有片刻休整。
府中旧部齐聚一堂,商议对策。
我们必须阻止卫泉的疯狂举动,更要防止任何风吹草动。
一旦被上头察觉,便是满门皆覆的祸事。
最终,定下的计策。
以大夫人之命,借卫家各商会之名,清查京中账册与祖业遗物,并将父亲的遗骨,迎回南地安葬。
这,是卫家的家事,不需要南地或京中监察官员参与,借此杜绝外力的影响。
暂且将那些纷乱的事搁下,我去了小娘的院中。
小娘已睡,我去到偏屋。
屋内灯火柔和,我俯身,轻轻抚上襁褓中那张细嫩的小脸。
他睡得正熟,呼吸细若呢喃。
“澜生。”我低声唤他。
这是大夫人为他取的名字。
风雨同天起,澜生破晓时。寓意着新的希望和生机。
他长得更像小娘,唯独耳朵与眉梢间,有几分父亲的影子。
看着他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我下定了决心。
夜深,万籁俱寂。
我轻唤两声,窗外黑影一闪,一人无声落入屋中,正是前几日救我于巷中的暗卫之一。
我垂着眼睫:“你主子,可知我要回京?”
暗卫一怔,低声答:“已传信回去。”
“他怎么说?”
“尚未回信。”
我沉默良久,指尖在桌上轻轻摩挲。
片刻后,语气极淡地问:“若我回到京城,你们还会暗中保护我吗?”
“是。”暗卫答道。
看来他们果然是李昀派来的人,不知在暗中保护了我多久。
我点了点头:“好,你出去吧。”
暗卫行了一礼,翻身跃出窗外,无声无息。
我目送他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轻嗤一声:“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人。”
连翻窗的姿势,都一样。
万事俱备,但在动身前,我仍有顾虑,那就是太子与二公子。
因此, 当洪叔重新联络上雷霄和雪独后,我便让他们暗中查探卫泉的动向,看他是否和二公子有什么联系。
果不其然,卫泉能搭上外邦的线,正是通过林彦诺的舅公。
那人早与倭商往来密切,素来为朝中所忌。
于是,我心中了然,他们的这些动作,都是瞒着太子所行。
因太子为了避嫌,是绝对不会和那人有任何瓜葛的。
看来卫泉除了私造船只,很可能还暗中走私军械。
若真如此,一旦被查下去,卫家上下,无一能逃……
比起被动等死。
我宁可亲手点这把火,至少能挑个烧不着自己的方向。
现在,太子与三皇子正斗得厉害,圣上龙体不虞,朝中风声鹤唳。
此时若被人抓住“太子党与外邦往来”的把柄,便是灭顶之灾。
于是,我命人将这一点点风声地递入东宫。
果然,消息传入东宫后,太子震怒。
京中一时草木皆兵,卫泉和林彦诺自顾不暇。一时半会儿,也都顾不上再理我了。
待这一切尘埃初定,我也不再拖延。
收拾行装,带上一众人手。
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说】
燃起来吧!
到时已是深夜,我便吩咐于城外暂歇一宿,明日一早再入城。
我深知,须得养足精神,以最好的面貌回府。既为震慑,也为先声夺人。
次日清晨。
京城霜气沉重,天色方亮,到处都覆着一层细碎的薄冰。
我登上马车,一行人缓缓驶向那座数月前将我扫地出门的卫府。
只是,途经琼台阁时,一阵熟悉的心悸陡然袭来。
我下意识掀开窗帘,仰头望去。
入目是一片雪白中的漆黑。
李昀披着黑氅,立在窗前,目光所向,恰是我这的方向。
强光将我照得眯起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是否依旧是那般静若寒潭的冷峻。
在我的臆想中,重逢也许会有波澜汹涌的惊惶,或一瞬的慌乱。
可此刻,心脏跳动平缓,没有一丝加剧。
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将窗帘放下。
抵达卫府门前,已有管家候在风中。
见我自马车上下来,他连忙弯腰行礼。
我抬手将鬓发拢到身后,目光在院门前扫了一圈,想找那几个曾拦我于门外的侍卫与小厮,却一个也未见。
管家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垂首上前,低声道:“那几人……已被大少爷打死。大少爷说,那日他不在府中,让二少爷受了委屈。”
我轻轻一笑,步伐未停。
“是么。”
青石台阶被靴底碾得轻响,我阖着眼抬头望了望熟悉的匾额,语气不急不缓。
“人命关天,兄长未免太残暴了。”
管家背脊一颤,面色发白,只得低头跟在我身后,不敢再多言半句。
前厅内。
卫泉端坐在上首,神色阴郁,眼下泛青,似是连日未眠。
我步入堂中,笑意温和:“兄长近来身体可好?”
话音未落,已在他一侧的上首坐了下来,正对着他。
卫泉的神情瞬间冷了几分,那目光几乎是在质问——谁许你坐在这里。
我不理,抬手招来奉茶的丫鬟。
茶盏递上,我吹散浮沫,轻呷一口。
卫泉注视着我,唇角终于牵出一丝冷笑:“不比从前啊,弟弟。几日不见,你倒像换了个人。”
我也笑:“兄长看起来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适?身体有恙绝不能讳疾忌医,是不是云烟医术不妥当?”
他眉目一沉,语气讥讽:“劳弟弟挂心,我好得很。反倒是你,该先治治你那双眼。”
我将茶盏放下,声音平稳:“多谢关心。既兄长无事,那叙旧便留待改日,今日先谈正事。”
卫泉挑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哦?是何事?”
“查看京中账册。”
空气瞬间一静。
卫泉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着声音说:“卫家是何时轮到你做主了,还敢动账册?”
我神色不变:“我当然没这个资格。只是这次,我奉大夫人之命,也代各商会会长来查。”
停顿一息,继续道,“卫家在京的诸多产业被查抄,数额巨大。大笔银钱与器物都不见踪影,不能就凭兄长一句话带过,总得让众人心里有个底吧?”
“凭我一句话不行么?”卫泉冷声,“圣旨摆在那里,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我抬眸,盯着他,唇角缓缓弯起:“圣旨我自然看过。只是……圣旨下达之前,兄长调出的那几百万两银钱与器物,可有半点记录?这事,兄长总得给个解释才是。”
卫泉冷冷地盯着我,目光阴鸷,像一条蜷伏的毒蛇,吐着芯子,半晌未言。
我垂着眼睫,静静等着,并不催他。
只是用这副沉默的姿态逼迫他,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逃不过去。
前厅死寂,屋内的人都放轻呼吸,屏息凝神。
许久,卫泉突然哑声开口:“你果然命好。瞎了眼,也一样能爬回来。”
风驰在一旁已经忍不住,脚步一动,发出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卫泉凌厉的眼神顿时望过来。
我抬手,示意风驰退下,指尖摩挲过眼罩,语气平淡:“是吗?我倒更羡慕兄长。”
卫泉眯起眼,面色阴鸷,似要将我看透。
片刻,他冷笑一声:“今日仓促,账册一时拿不全。给我两日,到时让管家整理好,一并送来。”
“好。”我微微颔首,语气仍淡淡的,“那……关于那百万两白银呢?”
卫泉笑了,笑容有些狰狞:“那可是卫家在京的最后家底,不是为我自己。你想查?”
我抬眼,目光一寸寸抬起,与他对视。
卫泉挑了挑眉,低声说:“京郊有一处仓库,账物都在那儿。只是,你也知道,此事不便声张,若叫人知道,可是欺君之罪。”
我平静道:“自然。”
“待我准备好,”他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会亲自通知你。弟弟若真要查,最好只带上自己最信得过的人,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和卫泉说定之后,便再无多言的必要。
我与他之间,水火不容。
他恨我,至今我都不明白那恨从何而来。
若父亲尚在,我也许还会试着去化解,去探一探他心里的结。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无意义。
他既敢走到这一步,就不该再奢望什么情分。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因此,说完后我便离开了。
我没有选择留在卫府,卫泉也不会希望我留下。
毕竟,要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去“布局”。
马车从卫府驶出,车厢里静得只剩马蹄敲击地面的节奏。
我揉着眼眶,闭目靠在靠垫上,太阳穴因连日奔波而隐隐作痛。
风驰压低声音在旁道:“爷,他这样做,定然是在拖延。”
我“嗯”了一声,神色沉得像一潭死水:“若真有那百万两白银,他舍不得交出来。若没有,他更不敢让我查。”
“那我们还信他?”
“信与不信都要去。”我淡淡道,“他以为我这次回来,不过是为了算旧账。”
风驰口中满是担忧:“怕是他另有所图。”
“有图最好。”我心里闪过一抹冷意,“陪他演一场戏吧。只有他设局,我才能顺势牵出他与倭商往来的线。”
话刚落,窗棂被轻轻叩了三下,这是侍卫有事要禀报。
风驰立刻掀开窗沿:“怎么了?”
车外的侍卫低声回道:“有人一直跟着我们,看那模样,不是路人。行踪刻意,毫不避讳。”
“看清样貌了吗?”风驰神情一紧。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但瞧着身形高大,步伐极稳。”
我缓缓睁开眼睛,心中蓦地一动。
风驰注意到我神情的变化,正要开口,我抬手制止。
我坐起身,顺着风驰掀开的角度望出去。
街巷交错,石板路湿冷,尽头的转角处,果真有一抹黑影掠过。
我垂下眼,吩咐道:“停车。”
侍卫立刻摆手示意,车队在寂静中缓缓停住,马嘶声在冷风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抬手整了整衣襟,语气平淡:“在原地等着。我自己下去看看。”
风驰一惊,低声道:“少爷——”
“放心,”我嘴角微弯,声音却冷得像冰,“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远远望去,那人连伪装都懒得做,依旧是一袭黑衣。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卫留在原地,自己顺着街道缓缓走去。
前方的路狭窄而熟悉,两旁房檐覆着初霜,空气中带着河水的寒意。
脚下的青石湿滑,呼出的气在唇边化作白雾。
我走到尽头,停在那条河边。
那时是深冬,河面封着厚冰,他牵着缰绳,立在巷口。
风雪打在他的发上,冷得像一幅寂静的画。
而我站在画外,心口被某种说不出的悸动攫住。
如今,河面只覆着一层薄霜。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细碎的凉意。
我靠在巷口的石墙上,微微仰头,静静等着他走过来。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得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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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反而愣住了。
他静静地望着我,目光一错不离,尤其停在我的右眼上,久久没有移开。
像堕入深渊的潮水,几乎将我整个吞没。
我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他眼神中的某种情绪钉在原地。
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神色,疲惫、憔悴,却又带着隐忍的痛。
他好像瘦了,似熬过长夜后被心火灼尽的瘦。
看起来比我这个连夜赶路、风尘仆仆的人还要疲惫。
“小山……”
他轻轻唤我,低醇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柔的颤意。
我僵了一瞬。
不是我自作多情,他好似真的有想要续旧情的意思。
“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覆在河面的那层薄冰,冷而轻。
李昀凝视着我,漆黑的眼仁泛着深幽的光,像要将人吸进去:“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盯着他,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淡淡地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我……”
“我看到你一直跟着我的马车,有什么事吗?”我轻易打断他。
他抿起唇,喉结轻动:“我想看看你。”
多轻巧的一句话。
轻巧到让我几乎要怀疑,那句“若再相见,就当作陌路”的话,好像不是他说的,而是我说的一样。
我轻晒一声,不愿意和他发生什么正面冲突,免得节外生枝。
因此隐忍,尽量平和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昀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皱起眉,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之前派人暗中护我。若将军有什么想要的,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尽管开口。”
“我没有想要什么。”他急急地说,声音微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微微颔首:“那还是要谢你。”目光落在脚边覆着霜的青石上,淡声续道,“不过,现今我人手充足,就不劳烦你了。你的人,可以撤了。”
他盯着我,好像很难以忍受般:“我的人在暗处,你的人在明处。这样不是更好保护你?”
我抬眸,用仅能视目的左眼看着他,视线半明半暗,透着寒意:“我与将军,似也未至如此亲厚的地步。”我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你这样做,只会令我困扰,亦或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他低声道:“不会的,他们训练有序……”
我“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牵连。”
我顿了顿,字字分明,“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愿再闻与你有关之事。如此一言,将军可听明白了么?”
李昀的身子仿佛被定在原地。
那一瞬,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连呼吸都滞在了寒气中。
我看不懂他。
从来没看懂过。
哪怕是在我最柔软、最痴迷的那些时刻,也未曾真正明白过他。
我曾那样近地望着他,隔着呼吸的距离,却仍旧觉得他远在天涯。
他高出我些许,又总是目不斜视。
因此,每次当我抬眸时,能看见的,只有他那线条冷峻的下颌,和如寒潭般冷峻的双眼。
那双眼里极少有我。
唯有几次,烛火燃烧的夜里,光影摇曳之间,那一点火星照明的光里,映出一丝我的身影。
那时,我以为那就是“情”的模样。
其余时,他总是面无表情。
如玉石一般华贵俊美的面孔,配着的,也是一颗如玉石般,冰冷、坚硬的心。
此时此刻。
当我已不再奢望,这张脸能为我起半分波澜时,它偏偏又变得如此鲜活。
鲜活得被我一句话,就轻易击中,生出裂痕。
一瞬间,我几乎能听见裂开的声音。
是玉在碎,还是心在碎,我却分不清了。
“我真不懂你。”我看着他,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好奇,是那种冷冷的、与痛楚无关的好奇。
“你究竟想做什么?是要与我清算旧账,还是替林彦诺报那‘满门抄斩’之仇?”
我微微一顿,嘴角更冷,“不过这桩仇,论来论去,也轮不到我头上。”
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
我看到他手指慢慢攥紧,青筋突起,像要将自己手里的怒意生生碾碎。
那一刻,我的心底竟涌起一种熟悉的寒意。
我怕他会像那日一样,再一次暴起,将我按在地上,让我跪着,求他、求活路。
于是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的动作自然被他尽收眼底,他愣了愣,随即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颓废般卸下肩膀,手也松开了,像一瞬间被掏空了力气。
“那日……实非我愿。令你下跪的,并非他,而是他身后的太子。”李昀垂下头,目光几乎和我平视,混着痛与愧意。
我却挪开目光,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可李昀似乎还不打算停下。
“若早知你的眼疾难愈……若早知就那样放你离开,会叫卫泉那般欺凌……若早知你回了南地,比留在京城更危险——”他呼吸沉重,嗓音带着几乎压不住的痛意,“我断不会让你走。”
我原本平静如止水的心,因他这一番话起了涟漪,又迅速翻涌。
怒火先冲上来,继而化作荒谬的可笑。
太好笑了。
我唇角微挑,眼底的讽意比笑更凉,反问道:“在你身边,不才是最危险的吗?”
我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右眼:“这只眼睛,不是你害的吗?”
又一指卫府的方向,冷声道,“卫泉不是你找回来的吗?”
我瞪着他,像风过冷刃:“回到南地,不也是你逼的吗?”
李昀张了张嘴,还欲辩解。
我却已懒得再听。
“你不必再同我说什么逼不得已,身不由己。”我打断他,声音不觉拔高,“这些话,与我何干!”
我直视着他,目光发红,胸口剧烈起伏:“你到底图什么啊!我都被你害成这样,还不够么?看到我未被卫家逐出门外,你是不是失望得很?”
李昀怔住,艰涩地吐出:“小山,不是的,我会补偿……”
“呵。”我低笑一声,笑意忽然拔高,成了几乎嘶哑的笑。
“哈哈……李昀,你的演技比之前强太多了!想要故伎重演?也得看时机罢!”
我语气骤冷,眼底讥意森然,“怎么?连与我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了?是什么让你们这般心急,要你这位将军,再次亲自来献身?”
我话音未落,李昀身形猛地一晃,似被重击。
他眼眶通红,疾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小山,我有苦衷。我承认,当初用错了法子……这几个月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那样做,我不会再让人欺辱你!”
“你想通了,可我没想通!”我狠狠甩开他的手,用力挥洒衣袖,“你现在不害怕太子了?不怕你的瑾瑜和太子通气了?”
李昀晦涩地解释:“我当初唯恐牵连于你,才一直……拒绝你。想待你离京后,再徐徐图之。瑾瑜、林彦诺,他与太子,关系盘根错节——”
“够了!”我厉声打断,“复杂就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我不想听他的解释,也不想再被他的苦衷所困。
这些话,于我而言,早已无关。
从那一日,他将我按跪在地的那一刻起。
李昀的神情颤抖,眼底是一种近乎悲恸的光:“我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说违心之言……”
我看着他,心中那股气又翻上来。
那副样子,好似被辜负的人是他,而我才是负心的那一个。
气从中来,我冷笑着:“李将军旧法重施,只可惜,我已不是那会儿的观众。毕竟,我可不敢再拿另一只眼睛去上当了。”
他听到这里,猛地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力压抑情感的语调说:“小山,再信我一次。”
我同样上前,与他几乎对峙:“除非我天生就是犯贱!可我不是!”
我字字清晰,“所以,别再惺惺作态了李昀,真叫人作呕。”
说完,我一刻都没有停留,越过他,便往回走。
走了几步,我忽地停下,微微偏首,声音淡极:“让你的人别再跟着我。若再见到,我不会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李昀:这嘴怎么突然就要长出来了
三日后,卫泉倒是没寻言辞推脱,亲自到客栈寻我。
他命其余人退下,与我独坐,低声言道了仓库的地点。
在京郊一处丛林深处,让我晚些之后前往,届时他会在那里等我。
临别时,他又反复叮嘱,要我只携心腹二三人,不可带旁人随行。
我面上平静,应声说好。
待他离去,方唤风驰与两名侍卫商议。
“爷,再多带些人罢。”风驰将毛裘递与我,眉心紧蹙,“那地方偏僻荒凉,若一时有变,恐难应对。”
我接过毛裘披上:“人多则声大,卫泉正等此借口推脱。若他借机翻脸,我们便前功尽弃。”
风驰仍不放心,低声道:“我心中总是不踏实……这其中肯定有诈。要不爷还是别去了,让我去探一探。”
“此事拖不得。”我打断他,“再迟,便生变。旁人去,他更不会说实话。”
我心里清楚,卫泉的心思绝不单纯。可若我不去,反倒更难套出他的谋算。
我此行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风驰又急急道:“那我随爷同去。”
我看了他一眼,笑意极浅:“如今我身边,唯剩你一人可信。若我真有不测,你须立刻回南地报信。这回可知道你的重要性了?”
风驰闻言,眼圈微红,不再多言,只俯首应声:“好,我听爷的。只是……千万要小心,您的安危为先,切莫以身涉险。”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卫泉现在还不敢对我下死手。我猜,他这次邀我前去,不过是为了圆他之前的谎,在银子与账本上做些手脚。说不定我去了,他只会拿出些破烂糊弄我。”
但也正因如此,才能顺势看清他布的局。
我拢紧衣襟:“他答应我答应得这么快,后手必定做不周全。”
只是——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卫泉竟会狗急跳墙。
京城的冬日,天色变化只在一息之间。
方才还天光尚亮,转瞬便乌云压顶,暮色如墨,一寸寸爬上天际。
看着时辰,我不再迟疑。
出发前,我又暗暗试探一番,看那几名李昀暗中安置的护卫,是否还在附近。
我不信李昀。
倘若卫泉真将银两藏于仓中,被暗卫窥得一星半点,禀报给他,他再转呈太子,那便真的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