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bypillworm

作者:pillworm  录入:11-20

被点名的这位犯人略显心虚地低下头,眼神乱瞟,没敢和他对视,彭庭献却一反常态,不肯罢休地斤斤计较起来:“我没有听错吧,你说我——狗眼看人低?”
他抓着不放,本该轻飘飘带过的一件事儿就这样摩擦出火药味,周围一圈人都被吸引视线,停下了手里的活。
被针对的犯人感到不爽,心里一烦闷,直截了当地回怼道:“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你他妈个臭奸商,在这给老子摆上谱了。”
彭庭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话一出口,周遭立刻爆发出一阵“哦哟哟”的起哄声,不停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视线,生怕错过一秒钟精彩瞬间。
相较于他的野蛮激动之下,彭庭献显得完全淡定地多,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劝道:“不要生气。”
“呸,老子稀罕和你置气,”犯人嫌弃地啐了一口:“卖国贼,你看看这儿谁跟你一样不要脸。”
彭庭献笑容扩大:“你。”
犯人愣住,旁边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道笑声在此刻显得过于刺耳,他回过神来后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笑,就连刚刚和他一伙的盟友们都抱起了看好戏的姿态。
一时间,他感到心绪复杂,多重负面情绪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气得胸膛喘伏了两下,但静止两秒后,表情骤变,又挂起一脸狞笑,毫无征兆地抄起手边陶土,狠狠地朝彭庭献砸了过去。
彭庭献反应迅速,起身灵敏躲开,迸裂的陶土溅在他围裙上,他伤心地皱起眉,低下头,掸了掸围裙上的泥灰,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犯人像点燃炸药一样,精神症状如同脱缰野马,接着又抢过旁边一个老犯人已经做好的陶器,彻底失控地朝彭庭献再次砸过去。
这是一个已经初步定型的陶器,相对坚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时,有几块碎片不慎飞到了一个男人的鞋上。
裴周驭一下子顿住了脚,低头看一眼脚底,然后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对面情绪激动的始作俑者。
离得最近的几个巡逻狱警立马赶来,裴周驭木着脸,冲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发作的犯人带走。
车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闻声看过来,犯人刚被铐上手铐,两个狱警押着他往外走,他还是不解气,两步一回头地冲彭庭献发出怒吼。
吼声里,吐出的咒骂字眼,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彭庭献在众目睽睽中沉默下来,面部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委屈,程阎赶忙摇着蒲扇走过来,手里不知道从哪得到了一把瓜子,急忙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安慰彭庭献道:“没事儿,害,就一精神病。”
远处的陆砚雪也担忧地看过来,眼中除了犹豫,还隐约带上了一层复杂的含义。
裴周驭看了眼穿着脏兮兮围裙的彭庭献,环视一周,皆是为他打抱不平的犯人,身处安慰中央,彭庭献好似真的备受感动,有模有样地抹了把眼眶。
他刚张开嘴打算说点什么,裴周驭一个箭步走过去,大手抓起他后背上精心系紧的围裙结,拽着他离开了现场。
彭庭献猝不及防地被倒退拉着走,重心不稳,左右脚频频互相打架,他走得磕磕绊绊,前面带路的人更是没有耐心,将他带进车间办公室后,一下子甩到了沙发上。
后背和沙发重重一磕,彭庭献疼得龇牙咧嘴,他全然收回了刚才泫然欲泣的委屈样,脸上闪过一瞬阴狠,但很快便被熟练自如的笑容掩盖过去。
“怎么了,裴警官,”他茫然又无辜地眨着眼,冲裴周驭讨好地笑:“要在这里安慰我吗。”
他说完,裴周驭便俯身压了过来,两只手臂撑开在沙发两端,上半身弯着,歪头近距离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彭庭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搞得拿不准,余光无意间瞥到他压着沙发边的左手掌心下,还抓着一条漆黑的皮鞭。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裴周驭察觉到他的眼神,果然,注视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沉声逼问:“挨过抽吗。”
彭庭献不动声色,学着他的模样也歪起头:“我为什么要挨抽?裴警官,我做错什么了吗?”
裴周驭完全无视他的问题,继续问:“想挨抽吗。”
“裴警官,我……”
“想吗。”
彭庭献再次被打断,没辙,只能假惺惺地挤出微笑:“不想。”
裴周驭轻微点了下头,在他的注视下,抬起一只手,掐住了他嘴边的一块肉,毫不怜惜地往外扯,冷眼看着彭庭献痛得五官扭曲,才厉声开口:“刚才演得那么开心,现在笑给我看。”
彭庭献疼得后脑勺突突跳,别说笑,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裴周驭近距离逼视着他痛苦的表情,看他两片唇瓣因强力牵扯而涨得通红,牙齿也露出来一点,很白,很尖,是S级alpha引以为傲的象征。
“以为在五监挑衅找事儿,四处惹麻烦,我就会把你调走?”
裴周驭松开他的脸,抓着皮鞭的左手靠近他脸颊,以预告般的力度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皮鞭冰凉光滑的表面在脸颊上抽了一下,他刚撕下巴掌印的创可贴,旧伤未愈,倒霉催的眼下即将又要添一笔新伤。
彭庭献放弃伪装,收敛笑容,看着裴周驭果断道:“我们谈谈。”
“谈。”
裴周驭深吐一口气直起身,腰部放松,看上去有释放的松动,彭庭献以为有谈判的可能性,正想乘胜追击,“啪”地一声,突然——裴周驭一鞭子抽在了他嘴巴上。
“老实没有,就谈。”

第25章
强烈的痛感从嘴唇蔓延,唇部的神经比其他部位更多更敏感,这么一鞭子抽在嘴上,比被直接拿打火机点燃还要痛,彭庭献猛地缩了一记身体,皮鞭连带着抽了牙,疼得他张开嘴巴一直不停地“嘶”冷气。
而裴周驭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刚才这一鞭力度不重,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对彭庭献的疼痛测试。
彭庭献只能睁开一只眼,但依然倔强地要求:“谈谈。”
他说这话时脸庞还正不自觉痉挛着,语气理智,却被身体本能的疼痛反应出卖,裴周驭以逼迫的姿态贴脸看着他,发现彭庭献居然也会有眼睛泛红的生理现象。
此时此刻,他被自己圈禁在沙发里,呈下位者的狼狈姿态缩成一团,衣衫凌乱,裸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里还隐隐透出一丝湿润。
裴周驭忽地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彭庭献胸膛小幅度起伏着,他冷静地调整呼吸,观察裴周驭的神情,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类似“欣赏”的意味。
但不止这么简单,他眸色深沉,隐约酝酿着什么别的东西,彭庭献压下心底惴惴不安的直觉,深吸一口气,再度试图谈判:“你误会我了。”
“裴周驭,”他又直呼他全名:“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裴周驭不明原因地安静下来,彭庭献以为他在思考,一本正经地开始帮他理思路:“我才是被欺负的一方,裴警官,你肯定也清楚,那个人有情绪障碍,他先失控,我可没有口不择言哦。”
像哄小孩一样,彭庭献循循善诱地轻声安抚他,尤其加重了“情绪障碍”四个字,强调他人的精神症状,以求为自己开脱。
他笑眯眯地注视裴周驭,安静片刻,试探着慢慢抬起手,去抚摸了一下裴周驭薄削的侧脸。
而令他感到更加惊喜的是,裴周驭居然没有躲。
裴周驭微微侧过脸,嘴唇几乎要亲到他的手心,彭庭献的手掌里还余留着陶土的芳香,一些残存的泥灰沾到裴周驭脸上,此时此刻,视觉与手感交织,恍惚间,仿佛他变成了自己手底下被精心雕刻的一件艺术品。
而自己是亲手创造他的缪斯。
这种晦涩复杂的感觉实在太上头了,彭庭献沉醉其中,难得在裴周驭面前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他轻轻抚摸他的侧脸,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擦过嘴唇,以逗弄宠物的姿态,眉眼含笑地温和奖励他。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裴周驭的脸上,浑然不觉另一个属于男性的部位已经释放危险讯号,在裴周驭的视角看来,他脑袋轻微歪着,肩膀上耸,难得温顺地像个猫一样水润润地注视自己。
而情绪障碍———裴周驭又何尝不是。
当彭庭献意识到气氛骤降时已经晚了,裴周驭经年如一日的冷脸上没有显现丝毫预兆,他像是突然情难自控,下一秒,竟然将大手伸进了彭庭献的腰。
他毫不怜惜地猛然拧了下去,彭庭献像被电击的鱼一样挣扎而起,紧接着被他一下子按回了沙发里,整个人因受力过猛重重弹起来两下,裴周驭不停,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他眼睛,逼迫下令:“哭。”
这样的疼痛彻底超出了彭庭献的耐受程度,在他过去长大的环境里,从未有人像裴周驭这样给他接二连三的粗鲁羞辱,彭庭献装也不装了,破罐子破摔地冷笑一声:“你真是个犟种啊。”
“啊——?”
他猛地抬腿,一脚蹬在他小腹上,趁他被迫往后缩腰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地夺过皮鞭,一把扔了出去。
“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了,你不听,怀疑我,是吧?”
他豁出去一样直接抓住了裴周驭的衣领,阴冷的目光笑着盯视他双眼,根本不屑像他一样拿皮鞭教训他人,视线轻飘飘地向下扫过他腿根,莞尔一笑:“你贱不贱。”
他大大方方地把手伸过去,拍了拍,重复问他:“对我起反应,你贱不贱?”
裴周驭被他抓着衣领趔趄了下,沉默不作声,但看脸上表情,没有一分一毫被当场抓包的羞耻心。
他和彭庭献都是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两个大男人面对这样的话题,已经完全褪去二十多岁刚出头小男生的青涩。
他承认得坦然:“是。”
“你刚才的样子太浪了,”裴周驭面无表情地说:“我想碾碎你。”
“碾碎”这个词颇具深意,彭庭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仿佛看穿了他什么一样,发出一声大笑,乐不可支地肩膀一耸一耸,放开了他的衣领,当着他的面儿自己倒回了沙发里。
他两只手臂呈优雅姿态张开,揽在沙发两端,伸出一只手冲裴周驭勾了勾,嘴里发出唤狗的“啾啾”声:“想要,自己过来啊。”
裴周驭立在原地没有动,看上去似乎逐渐冷却了下来,彭庭献重新掌握话语权,又高高在上地戏谑起来:“这么能忍啊,裴警官。”
裴周驭喉结一动,眼底已然恢复平静:“出去。”
“用完就赶我走?”彭庭献简直觉得不要太好笑:“害怕了?没被男人上过是吗。”
裴周驭还没回答,他接着抢话:“啊,对,差点忘了,裴警官连被人标记的经验都没有。”
他看上去心情又变得晴朗,笑着从沙发起身,拍了拍屁股,然后低头龇着牙,忍住剧痛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擦了把嘴角。
血,血,血,到处都是破皮小口子流出的血。
难闻的铁锈味缠绕齿间,彭庭献摸了下自己肿痛的獠牙,自顾自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指了下裴周驭:“别让我逮到你易感期。”
裴周驭语调冷漠地告诉他:“我们易感期重合。”
“那你看好我,关紧点,别让我从笼子里出来,”彭庭献毫不避讳地撕破脸,临走前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你闻不到的气味,我替你闻。”
“裴警官,我就标记你一个。”

车间劳作如火如荼进行,办公室气温飙升的另一面,是两个女人快要结冰的对峙。
蓝仪云吊儿郎当地瘫在办公椅里,一只脚踢掉高跟,雪白的脚掌就这样踩在桌上,她低着头看报告,椅子转着玩,一晃一晃。
贺莲寒穿一身白大褂,站在办公桌对面,含着浓浓的不解和失望,低声开口道:“为什么锯掉方头的腿。”
“因为他想跑啊,”蓝仪云悠哉地晃着椅子,头也不抬:“我是监狱长,他不听话,该罚。”
贺莲寒被她这股无所谓的态度气得眉头狠狠一皱:“你闹够了没有!?”
她脸色冷凝,肩膀因极力忍耐止不住地发颤,蓝仪云鲜少看到她露出这幅模样,饶有兴趣地一勾唇:“姐姐,你凶我干什么啊。”
“蓝仪云,你几岁了?”
贺莲寒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蓝叔只是说了几句曲行虎的事,你私自用刑,本就处理不当,被批评两句又接受不了,把方头打成那个样子,你……”
“啪——”一声,蓝仪云把手里的报表用力砸在桌上。
她蹬了一脚办公桌,借势一下子站了起来,高跟鞋也不穿了,没好气地踢到一边,光脚朝她走过来。
两人相对而立时,蓝仪云仍然凭借1米77的净身高优势一头,她垂眼俯瞰着贺莲寒,面色不耐:“你哪儿那么多话。”
她伸出手揪揪她耳朵,盯着她气呼呼的脸,低声问:“你又在这儿当上老师了?你这么厉害,监狱长让你来当?”
贺莲寒一把打掉她的手,厌恶不加掩饰:“别碰我。”
蓝仪云被挥开的手掌停在半空,她静止不动了几秒,然后像是要握拳一样,用力揉攥掌心,她的手腕明显绷出青筋,但过了会儿,又克制般泄力松了下去。
她甩了甩后劲儿酥麻的左手,天知道她竭力控制住刚才那一瞬间有多辛苦,她白了贺莲寒一眼,转身欲走,却忽然被贺莲寒一胳膊拽住。
她身体被迫整个转过来,面朝贺莲寒站立,贺莲寒双手抓着她两边胳膊,像操碎了心的大人一样开始劝诫她:“仪云,我知道你小时候在蓝叔手底下吃了很多苦,你是帕森成立以来第一个通过竞选的女监狱长,你不容易,不高兴,总是因为别人指责你以暴制暴而情绪失控,但现在你的责任不一样了。”
她眼神复杂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被规训的希望:“你明白自己的工作意味什么,对吗?”
蓝仪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看她紧张兮兮像个小狗一样期盼着自己,红唇轻启,冷漠地吐出一句:“不明白。”
“……”
贺莲寒感到失语,一下子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
她切断这场肢体接触的速度太快,几乎是一种毫不犹豫的避嫌本能,蓝仪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冷笑了声,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后。
夜色笼罩进监舍,巡逻狱警挨个房间点完名后,熄灯铃响,犯人们都进入了睡梦中。
陆砚雪下午被分配到了窑炉一组,瘦小的体格将铁锄抡得几乎冒火,身上烫出不少水泡,早早地便疲累睡去。
对床另一边的彭庭献也没好到哪儿去,早晨挨耳光,下午挨皮鞭,裴周驭的施虐欲向来隐藏得很好,换做别人,他真不一定有这么强烈的蹂躏冲动。
彭庭献咧嘴倒吸一口冷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得不说,他完全没料到裴周驭能这么了解自己,能洞悉他一切半真半假的逢场作戏,下午那场冲突,连他都觉得天衣无缝,裴周驭这死木头却能一眼将他看穿。
即便哪天流露出了真情绪,也不过是上演狼来了。
一时间,彭庭献忽然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感到可悲,蓝仪云将裴周驭调来五监,并非无所企图,谋害狱警这整件事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曲行虎,现在能确定的是他没有牵连任何人,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全责,所以换来至今生死未卜。
而她没有证据确定自己是不是帮凶,所以下了裴周驭这么个降头,连程阎听了都闻风丧胆的魔鬼。
纯变态一个。
彭庭献脸色不佳,在床上翻身的力度有点大,惊动了正失眠的程阎,他兴许是白天睡得实在多了,眼下这会儿睡不着,正翘着二郎腿在床上数羊。
他察觉到彭庭献翻来覆去的动静,诧异一抬头,向他这边看过来:“你怎么了?”
“腰疼。”彭庭献说。
他顿了下,接着又闷闷不乐地补上一句:“嘴巴疼。”
程阎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我也脑袋疼。”
两人陷入悲伤般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偶尔响起陆砚雪浅浅的呼吸声,过了半晌,程阎蹭蹭枕头,又叹着气开口道:“这儿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你不都呆大半辈子了。”彭庭献懒懒应付他。
“哪有这么久,”程阎有点不开心地纠正他:“我二十四进来的,明明才三十年好不好。”
彭庭献敷衍地嗯了一声。
“哎我说,你别不信,过不了两年,你保准也变成我这幅模样。”
彭庭献左耳进右耳出:“我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程阎听他这语气,忽然乐了下:“你要谢就谢你自己,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敢正大光明和小裴对着干的。”
“哦!不对,还有管理澡堂那个——”他话锋一转:“不过他大概率已经死了。”
他莫名其妙地嘿嘿一笑,也不知是在夸谁,自顾自嘀咕了句:“真厉害。”
彭庭献是这时候才将目光分一点到他身上的,他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下,直接戳穿道:“你又想帮我越狱了。”
“……哪有。”
程阎显然没想到他洞察力会这么强,而且竟然一点弯子都没跟自己绕,水灵灵地就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你小声点行不行,这屋子里还有监控。”
彭庭献笑着哼哼了声,拖长音戏谑道:“行啊。”
“不过用不着你操心,老程,我不会像你一样在这里呆三十年的。”
他又神神秘秘地一笑,黑暗中,冲老程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程阎愣神,呆呆道:“你不是无期徒刑吗,除非表现良好,才能申请减刑,不然你……”
“我表现哪里不好吗?”
彭庭献强硬地打断他,完全无视他的质疑,了然一笑:“我人在五监,但和裴警官关系不好,就是最令人满意的表现。”
他这个“人”字说的隐晦,但指向于谁,显而易见。
程阎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在脑海里理了好一会儿思路,良久,才给予肯定地点点头:“那挺好的,那你站对阵营了,坚持靠拢何警官……蓝姐说不定也会给你优待。”
彭庭献又敷衍地从鼻腔里发出闷响,给自己掖了掖被子,枕着胳膊准备美美睡去,阖上眼皮的那一刻,他听见程阎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听上去莫名有些不甘心。
“你真的不打算试试越狱?”
果然,他又不死心地追问,一双浑浊老眼在黑夜中直勾勾地瞪着彭庭献。
彭庭献没有睁眼,安心地合着眼皮,浅浅一笑:““那多累啊,不如好好睡一觉。”

在裴周驭接手五监的这几天,倒霉催的何骏被调去了第七监区,看管了七天危险周。
这一轮危险周结束当日,七监放开,各区监狱长前来领人,无一不诧异于何骏骤降的体重和削瘦的面容。
他不仅瘦,还黑,面色凸显出一层营养不良的蜡黄,近几年来七监一直是裴周驭的地盘,蓝仪云为了惩罚他戴嘴笼,总是趁着他易感期最难熬的几天检验自己的改造成果,同时发泄恶趣味。
何骏住了七天,吐了七天。
他从未想过裴周驭这些年呆的竟是这种环境。
比临注射死刑前的犯人还要恶心,人类彻底失去理智状态下,尊严全无,暴露出的全是最原始最直观的阴暗面。
他现在听见“欲望”两个字就想吐。
回去简单清洗了下,何骏连头发都等不及吹干,就急忙赶到操场那边去寻找彭庭献,现在是下午自由活动时间,犯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操场,分散在不同区域锻炼身体。
他挨个区域逐一放眼望去,篮球场、足球场、跑道、健身器械……所有热闹的活动区,都没有彭庭献的身影。
他正站在高处纳闷,忽然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东边的训犬障碍区,以裴周驭为首的几个训导员正在考核警犬,sare身上的装备穿戴整齐,板着脸严肃以待,裴周驭也换下了那身高贵的白制服,被一身紧实的黑裹束起来。
那是最完整的一套防护装备,护膝、护肘、腰夹和弹夹——甚至脸上也重新戴好了止咬器。
何骏猛地心头一跳,差点忘了,他的苦日子结束,裴周驭的易感期明天就要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强忍着攥起拳头,多次深呼吸,竭力平复自己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恰好在同一时刻,一道钢琴键被按下的声音突兀响起。
这高雅的动静与整个操场格格不入,不止何骏,活跃在其他区域的犯人们皆是一愣,循着声源望去。
操场最前方有一座观察台,而主台旁边连接着一个小舞台,那是已经废弃的一片表演场地。
帕森监狱初建立时经费不足,还没有现在奢华唬人的六监礼堂,那片小舞台正是曾经犯人们欢庆节日的场所,现已破败不堪,但丛丛杂草中,孤零零地留下了一架废弃钢琴。
钢琴前没有琴凳,彭庭献站在旁边,按下了一个老化的琴键。
他按下的是右侧尽头最高音,C8白键,意料之中的,得到了一声浑浊但高昂的悲鸣。
那像是沉睡已久的钢琴终于等到了百年继承人,临死前发出最后一声警醒世人的响钟,彭庭献颇为满意地一挑眉,能在监狱里碰到这么一架好琴,听到这么动听的声音,也算这几天来心情阴霾的一份小幸运。
他兀自欣赏着琴音绵延不绝的回荡声,身后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串脚步,何骏急匆匆地来到台上,黑压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催促他:“跟我下来,快点!”
彭庭献被他拽着小臂,两三步赶到台下,何骏将他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焦急转身,一眼看到彭庭献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像是早已预料全局,无论发生任何事,总是这样一副不惊不乍的慵懒姿态,何骏看得心里窝火,扬起巴掌来就想打他。
然而胳膊挥到一半,竟直接被彭庭献单手截住,他攥着他略显骨感的手腕,好似心疼地一挑眉:“怎么瘦这么多,何警官。”
他拉着他的手,安抚性地将它慢慢放回了何骏裤兜里,隔着布料拍拍他凹陷的胯骨,勾唇一笑:“真让我心疼坏了。”
这句话声音轻,尾音磁性满满,带着一种蛊惑的温柔,虽然之前在裴周驭身上验证了不好使,但实际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会乖乖听话地安静下来。
果然,何骏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古怪,他冷哼一声,打开彭庭献抓着自己的手,昂起头来趾高气扬地问:“上周交待给你的事,考虑怎么样。”
彭庭献会心一笑:“我当然愿意为二位警官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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