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第八监区和蓝仪云水火不容。
一边是公开和她唱反调的地方,一边被关押的是她心上人,要说蓝戎的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其他多余心思,彭庭献庄园的buddy都不会信。
蓝仪云的反应依然很平静,如同早已参透般,她说:“然后呢。”
“如果您接受合作,我和裴警官,愿意为您涉险进入八监。”
彭庭献后撤弯腰,向她鞠了一躬,放出杀手锏:“您在八监,应该没有信任或熟悉的手下吧?我认为,您应该不方便亲自到访八监,即便去了,也会被那些讨厌的研究员阻拦,所以———裴警官曾为您领兵,我也曾为您设计过武器,我们虽处境艰难,但依然,随时可以成为您有力的下属。”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嘟嘟嘟”! 蓝仪云腕间的手环再度作响。
这次是蓝戎主动打了过来。
彭庭献还保持着深深鞠躬的姿态,大掌覆在略显消瘦的肩,上半身对折下去,呈现最真挚的弧度。
但当手环震动声音不断,意识到蓝仪云没接时,彭庭献便一点点抬起了头。
从容而面带微笑的,他慢慢掀眼,锁定蓝仪云:“无论如何,先向您的父亲报个平安吧。”
蓝仪云不疾不徐地用指甲轻敲桌面,规律却尖锐的摩擦声一下下回荡屋内,她脚边的炉火仍在燃烧,将瞳孔烧得淬红,倒映出野心勃勃的火苗。
彭庭献持续盯着她,也没有显露出一丝退怯趋势。
手环铃声渐弱,眼看就要沦落无人接听的局面,忽然,蓝仪云按下了接听。
这一次,果真是蓝戎的声音:“怎么,仪云,刚才蓝叙说你有点不对劲。”
蓝仪云冲彭庭献瞄过去一眼,指尖一抬,随手指了下门口烟灰缸。
彭庭献心领神会,微笑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了过去。
一切尘埃落定。
随即,他听到身后响起蓝仪云平平淡淡的声音:“蓝叙说什么你都信。”
对面沉默两秒,蓝戎泛出微醺鼻音:“别再做这样幼稚的行为,想说什么,回庄园,当面聊。”
嘟,通话被冷漠地切断。
彭庭献恰好在此刻折回,他把碎掉一半的烟灰缸轻轻放回了桌面上,体贴入微,虚伪的绅士嘴脸也做足全套,又继续向前推,不偏不倚停在她手边。
蓝仪云把苦涩的烟头摁灭。
“说你的条件。”
她直接道。
彭庭献佯装一愣,缓缓松出一口气,笑着感慨道:“蓝小姐,我们果然是一路人,我最喜欢和像您这样的聪明人谈生意。”
蓝仪云不置可否。
“我今天想要的,不是很多,您勾勾手就能帮我实现。”
说完,彭庭献伸出两根手指,笑容优雅:“我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我不挑,但如果可以的话,脚下这间就不错。”
他掰下去一根手指,继续:“还有充足的抑制剂,我明晚将进入易感期,不希望别人轻易闻到我的信息素。”
“以上,”他笑着盯住她的眼:“明晚之前,向您汇报贺医生的情况。”
第128章
从办公室走出,彭庭献为自己整理白大褂,伸出手指勾了一下耳后的口罩,精神抖擞,他舒心地哼哼了两声。
护士尚未离开,在一旁犹豫着探出身来,支吾道:“彭先生……我们会不会,被惩罚啊。”
“被谁惩罚呢?”
彭庭献模仿着她拉长的语气,尾音染上点点笑意:“我们刚从监狱长眼皮子底下走出来,监狱长关心贺医生,我们也要为贺医生感到高兴才是。”
他冲她扬了扬嘴角:“你很勇敢,护士小姐,像你这样热心又善良的人,其实很适合去照顾我的舍友。”
“你的舍友……”
护士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当即叉腰:“别提他!程阎个老怪物,我们护士科都讨厌死他了,不爱干净还屡教不改,长褥疮也是活该!”
彭庭献佯装诧异地挑了挑眉,略一思忖,开口时显得有些犹豫:“原来如此……你先不要激动,你们一监医护人员都有进出权限,你可不可以———带我去315监舍一趟?”
护士这次立刻否决:“不行。”
她脸上摆出一副“我拎得清”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坚定摆手:“我不会再去给他清理创口了,好恶心,他做的事情也不讨人喜欢,我带你来办公楼是为了贺医生,但……”
倏然,彭庭献将她打断:“那就不用为他清理伤口。”
他宽慰完,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三张信封,退而求其次,谦逊地向她弯下腰:“我有些话想对我的舍友说,行动受限,只能摆脱小姐你帮我移交了。”
护士哑口无言。
她摆手的动作暂停,两颗眼球也圆圆瞪起来,刚才拒绝的其实有点过于用力了,彭庭献这样混迹商界的老油条,在谈判话术和进退博弈这一块,相比她的经验与天堑无异。
她显出三分动摇,这听上去已经退化到举手之劳的地步,再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彭庭献向上睨她的脸,发觉她眉头揉皱在一起,在做心理建设的样子。
果断的,直起腰,他将信封“落”进了她口袋里。
彭庭献在下一秒接着抽回身,礼貌地和她保持社交距离,但笑容非常亲昵:“第二次麻烦你了,护士小姐。”
“贺医生的情报,我会记得,带给你一份。”
护士低头,闷闷“嗯”了声。
“行吧。”
话音敲定的同时,另一边,第五监区,狱警们正将一群犯人带往廊道。
这些是本周进入易感期的犯人,按理来说,平时犯人们不该使用这条“备用连廊”,在第一到第七监狱的内部,有一条串连所有监区的连廊,正因为七个监区环绕成一个圆,以中心枢纽七监为始,亦以其为终,这样的连廊在内部构成了最短捷高效的距离,此时,孟涧随队踏入其中。
身旁两位狱警叽叽喳喳,夹着些许优越感:“哼,也是让这帮垃圾走上贵宾通道了。”
另一人附和:“就是啊,咱们连廊八百年不打开一次,真多亏了彭庭献和裴周驭这两条疯狗啊,现在外面全区封锁,不让犯人们活动,也不让咱们出监区,他妈的昨晚上打了一宿扑克快给老子憋出病来了。”
那人撞他肩膀:“啧,你吐槽归吐槽,小点声行不行,谁知道这连廊有没有隐藏监控?”
他故意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两眼恐吓瞪大,很快和狱警嬉闹成一团,孟涧面无表情掠过他们,一瞬间,感觉吵得要死。
身后一位Alpha突然住脚,在易感期冲击下扯着头发嚎叫起来,那两个狱警立马冷了脸,冲到队伍后面教训他,孟涧还是没什么反应地往前走,他腺体反应比一般人要轻,小时候分化,时间也要比同龄的彭庭献晚一些。
和护工们口中的评价一样,哪方面,都“平平无奇”。
孟涧轻微扯动了下嘴角,他心里一直沉着事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最前排。
他是第一个迈入七监的人。
连廊出口已经有狱警等候,帕森近日的审查达到前所未有的严,孟涧知道他们在找谁。
自从上次在操场被彭庭献毫不留情数落一通后,他便鲜少再与他碰面,彭庭献一逢自由时间就满监狱找裴周驭,时常人间蒸发,而昨晚,竟也真的和他一起越狱。
———思及此,心脏又感觉下沉三分,孟涧眉心不知为何开始跳。
兴许是易感期的原因,即便反应不大,他也能闻到一股明显信息素,他一把抓住狱警:“你们找到其中一个了?”
狱警皱起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为什么会有S级Alpha信息素的味道?”孟涧说着,上下扫视眼前庞大的七监。
一、二层楼的犯人们都在发出哀嚎,气味刺鼻又混乱,他只能感受到强度,却分辨不出味道。
在他印象里,裴周驭和彭庭献都是S级Alpha。
“跟你有什么关系。”
狱警白他一眼,甩开,猛然推他一把:“滚进去!往里走!轮得到你盘问老子了,什么下贱东西。”
周边几个狱警附和,骂骂咧咧将孟涧往前赶,后方的五监狱警闻声也赶紧冲过来,一边干笑着道歉,一边拽孟涧离开。
孟涧还是不死心,他越被往深处带,越受到严重影响,“平平无奇”的腺体也一阵阵刺痛起来,他明显感受到后颈肿起一块,牙龈泛出饥渴和难耐的瘙痒。
狠狠碾了碾牙齿,他还要追问,忽然,擦身而过一间黑漆漆的监舍。
气味在这一刹那席卷入肺,几乎是撞进了他鼻腔,他瞳孔倏然放大,匆匆掠了眼铁门,发现竟是双层加固。
然而正是这一瞥,他捕捉到漆黑中一抹红。
孟涧被拽了离去。
初一下午六点钟,云层铅灰像浸了墨,沉沉压在监狱上空。
黄昏揉杂成一片,农河的边境早在两周前便千疮百孔,蓝仪云带兵攻占皇室,此处,战火刚歇,千里之外的H、C星球却厮杀一片。
蓝家庄园。
蓝戎回来后便钻入酒窖,酣畅淋漓喝一通酒,直至睡到黄昏,他穿了身轻便睡衣,拿一根雪茄,落座在会客大厅主人椅上。
一缕醇香的雾飘出来,少顷,一名狱警将人带到。
孟涧被按着头一路低垂走进来,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步伐被拽得匆又急,狱警一胳膊给他甩到了地上,孟涧重重跌倒。
头顶上方,响起男人吐烟的呼吸声:“最近在监狱适应怎么样。”
他甩了甩脑袋抬头,眉凝起来,一言不发盯着蓝戎。
从昨晚新年夜、到初一的黄昏,蓝戎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期间会见不少人,眼下,他清楚捕捉到孟涧眼底划过抵触,那是一种熟悉的逆反眼神。
孟涧对于被蒙了药带来庄园意见不小。
蓝戎没什么表情,他默然等着他收回。
时间悄然静置,在这十分钟内,蓝戎透过这记眼神,脑海中一一忆起许多人。
近期印象最深,无疑是贺莲寒。
前年,贺莲寒的养父因过度操劳离世,临走前,握住自己这个挚交好友的手,用最后一口气来了场临终托孤。
蓝戎承认,最开始贺莲寒出现一丝不寻常时,他看在好友的薄面上,选择给她一次机会,但第二次、第三次、不予追究反倒成了贺莲寒变本加厉的助燃剂,即便他蓝戎承认贺莲寒确实有几分本事,能针对八监的医疗和修复工作发挥作用,但这份作用———
远不足以抵消她过火的行为。
贺莲寒和研究员们的关系一直不佳,入职到现在也未完全接纳八监真正的性质,蓝戎深知这些,且早已预判,因为贺莲寒的性子摆在那,无非就是多给些时间。
毕竟在昨晚之前,他一直笃信贺莲寒不会背叛蓝家。
蓝戎将烟灰断掉一截,正色,看向孟涧。
十分钟过去,孟涧眼里那点小情绪已经消散,他克制着易感期的躁怒,尽力深呼吸,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头颅深深垂下去:“蓝总,很长时间没见了。”
“嗯。”蓝戎淡淡一声,问:“知道最近监狱发生什么了吗。”
不得不说,孟涧是个聪明人,他低垂的脑袋很好地掩盖了面容,几度变换,最终直白给他答案:“回蓝总,彭庭献近期没有见过我,偶然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之后,便没有接触。”
蓝戎这次发出:“哦。”
他又静下心来思索一会儿,孟涧悄然扬了头,观察他脸上的神色。
蓝戎极有可能认为彭庭献在配合裴周驭出狱前,见了他,或向他示威,毕竟一旦越狱成功就代表再也没有报复他的机会。
彭庭献没再对他下杀手,却甘心离开,这是让蓝戎感到诡异的地方。
沉默几秒,蓝戎敞开话匣子:“对于彭庭献这件事,说说你的看法。”
孟涧定了定神。
他这时候把脑袋全部昂了起来,下巴微抬,然后一只手摸上去轻轻摩挲:“如果您觉得,彭庭献在没有解决我的情况下,就选择以不正当方式越狱,不符合他的性格,那么———我也如此。”
蓝戎弹弹手里的烟:“谁是行动主导。”
这个问题更尖锐更直白,孟涧顿了下,有些不确定开口:“在我看来,裴警官。”
他说完之后脑子里蓦地闪过一抹颜色,又谨慎补充:“下午在七监时,貌似看到霍警官被关在了单人监舍,昨晚他的行为我也有所耳闻,我和霍警官接触不多,唯一一次冲突……”
“是他代替四监长在监舍教训了我。”
蓝戎嗅觉敏锐:“什么时候。”
“我入狱后不久,在庭献被您关进八监的第六天。”
他嘴角轻微勾了勾:“现在回看,应该是代替裴警官来为庭献出气吧?”
“好可怜。”
他这样评价。
到这里,霍云偃和裴周驭的关系基本浮出水面,蓝戎想不到除了“部下”之外还有什么角色能做到像霍云偃这般忠心耿耿。
大到劫持出狱,小到解决琐事,都不顾生死地一手包揽。
接下来这个问题,已经埋在蓝戎心间很久:“裴周驭和彭庭献之间,也是这样的关系?”
上司下属?盟友?合伙人?
孟涧回想起操场那天,笑容淡了些:“恋人吧。”
一时间,蓝戎的表情变得些许古怪,他对于二人关系的疑虑在很早便埋下,蓝叙在顶楼将打晕的彭庭献拖走时,他向下俯瞰,裴周驭也恰好上仰。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就不对。
从那之后,他先是让蓝叙留意彭庭献养伤期间都有谁来探望,而后,借怀疑霍云偃那天,他又试探性问了问蓝仪云。
可惜蓝仪云感情用事,张口便反问他———“那我和贺莲寒是什么关系?”
如此对照四人的行为、表现、性格的异常,可以确定,裴周驭和彭庭献并不只是单纯合作。
更像是一场私奔。
雪茄恰在此刻燃尽了,蓝戎目光从孟涧脸上扫过,今天叫他来,收获比预料中还要多。
孟涧曾是彭庭献的未婚夫,一洞察其性格,二也有情愫,这些弯弯绕绕变化莫测的感情问题,蓝戎确实不太擅长想得通。
他起初以为,裴周驭当时在没有声音的情况下,能瞬间察觉彭庭献的离去,是因为———
闻的到他信息素。
积压心口的几块重石搬开了,蓝戎靠在椅子上,闭眼睛,冲孟涧挥手:“下去吧。”
孟涧在原地踌躇几秒,莫名的,他不肯走。
蓝戎意料之中睁开眼。
“蓝总,既然霍警官被您活捉,关到了七监,那依您对霍警官和裴警官的预测,他们会不会……”
蓝戎将他打断:“直接说出来。”
“我这周易感期,如果裴警官潜入营救,我愿意为您观察七监。”
主人椅上的男人满意勾了勾唇。
一挥手:“你比彭庭献想得明白。”
第129章
晚八点,夜风中似乎有士兵在哭,呜咽伴随血腥一同埋入泥土,帕森像浸了冷水的黑布,空气潮湿,连飞虫都敛了声息。
彭庭献独自从一监踱出,他下午四点便跟随护士离开办公楼,但之后分道扬镳,他没有乖乖回到医务室换衣服,而是板着严肃一张脸,伪装检查的狱医徘徊在七监。
不止他,还有几个年轻狱医时刻守卫在门口,所有人都戴着口罩,辨不清谁是谁,但无一例外显露出夜班的疲倦。
彭庭献很自然地悄悄融入他们,站了会儿,观察四周,发现监狱内部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
没有犯人。
从操场、食堂、到自由活动区,再也见不到一个犯人。
他那时往上提口罩,询问身边一位狱医:“下午还是查这么严啊?”
这语气听上去仿佛随口闲聊,狱医在门口守了一夜,声线疲惫:“对啊,我真的觉得好奇怪,犯人们都被关在监区不让出,让狱警送饭,咱们也得二十四小时在这备着。”
“搞得像身份调换了一样,咱们在这伺候犯人,莫名其妙。”
“哦———,”彭庭献拉长音,若有所思:“可能活动的人变少,那两个家伙一出来走动就很明显了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跑出去了。”狱医忿忿,这句压低了声音:“我看蓝总自己也琢磨不明白。”
思绪在此刻截止,彭庭献刚悄无声息溜出来,一监后门,裴周驭便将他截住。
他的身体一下子笼罩过来,影子完全重叠他,声调有点冷:“为什么不按时回来。”
现在八点,按照他下午和彭庭献约定,见完蓝仪云,彭庭献应该四点回一监。
被盘问的男人滴溜溜转了圈眼球,看他身后,又抬头看天,继而虚化成一条线。
裴周驭伸手锢住了他下巴:“往哪儿看。”
彭庭献这时候才干巴巴笑了笑,他哈哈两声,转移话题:“我跟护士出来之后发现不对劲,活动区都被清空了,所以绕小道躲了几圈,蓝仪云这次很爽快,她同意给我们抑制剂,零点前,我们得转移到她办公室。”
他主动拉起他的手,似是一种安抚:“你担心了吧?等我多久?你冷吗?”
裴周驭理性当头,追问:“活动区被清空?”
“是的,除了我们,外面没有犯人走动了。”
这无疑大大增加暴露风险。
裴周驭沉默片刻,突然说:“廊道?”
“嗯?”彭庭献目露茫然。
“不让犯人出,应该是把内部连廊打开了。”
裴周驭平静地分析:“他们不会完全限制走动的,这轮易感期,多的是犯人要往七监送。”
“七监”两个字一出,彭庭献视线变得更虚了,他又笑了笑,还是把重点掰回去:“现在出发吧?办公室有新的抑制剂,咱们药效快过了,要抓紧时间补。”
他作势拉着他便要走,迫不及待,当真是高兴坏了一样。
裴周驭抿住唇,没再追问。
黑夜掩盖一切行色匆匆的轨迹,从一监后门到办公楼,距离不算远,得益于裴周驭经常遛狗的原因,他下午时便独自摸索出一些小道,他带着彭庭献无声潜入办公楼。
这大概是蓝仪云最“人性化”的一次,她放宽了闸关看守,把楼内所有加班的人员遣散,只留一束探照灯,时不时扫过顶楼一扇窗。
彭庭献认的那个位置,监狱长办公室。
十分钟后,趁看守换岗的空窗期,彭庭献反手拉着裴周驭奔向那里。
两人顺利抵达办公室,外面的走廊寂静无人,屋里也搬空了一些东西,裴周驭进来后条件反射搜寻监控,彭庭献则走向窗,谨慎而缓慢地一寸寸拉了窗帘。
楼外的探照灯被隔绝,至此,不会再有人发现。
———整个行动,顺利得有些过了头,裴周驭作为指挥官的潜意识开始作祟,他久久停驻在门边没有动。
身后是已经反锁的门,即便排查过监控,他还是本能地无法松懈。
彭庭献一语道破:“她有条件,明晚前你要找到贺莲寒。”
怪不得。
裴周驭的表情一瞬间便冷下来,化成平日的稳,从这短暂变化看去,就好似在他印象里蓝仪云绝对不可能“善良”到这么诡异而反常的程度。
这个时候,这个情况,让人潜入八监。
确实符合她的作风。
彭庭献盯着他的脸,很轻易地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扯了下嘴角,朝他走过去:“你现在……”
“抑制剂给我。”裴周驭果断道。
抑制剂?
彭庭献扯动的嘴角一僵,他似乎懂了什么,安静下来几秒钟。
片刻,他才低低地开口:“小裴,你想干什么。”
裴周驭的目光掠过他一眼,识破他的明知故问,不作回应。
两份默契的“懂”在此刻交汇,如同下午送餐口那时,差不多的问题,差不多的沉默。
彭庭献认为这次有必要说出来:“打算自己去八监,而且是现在,对吗。”
低低的:“嗯。”
空旷而漆黑的办公室,这记回应在寂静里显得尤为清晰,彭庭献感觉耳中一遍遍荡着回音,他定神,近距离看了他许久。
———这样的决定其实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他们最近以来的分歧,也大多因此而起,这是长在性格里的东西,岁月和经历塑成,无法磨合。
彭庭献略显牵强地笑了笑,刚要发声,裴周驭却先他一步开口。
“没有退路了,我们。”
“必须走。”
凌晨一点钟,第八监区。
夜风时常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灯火熄成零星几点,空气稠如泥浆。
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弥漫四周,裴周驭夜潜抵达时,比预估的时间慢了六分多钟。
他刚才半道停下来看手环,发现寂静许久的联络手环竟像发了疯一般闪动不断。
这是和霍云偃分别那天,特意让他留给自己的手环,霍云偃听从沈家安排,从入职以来便一直携带两条手环,帕森那条实时同步监狱长办公室,毫无隐私可言,所以霍云偃在休假前大方交了回去,而仿真的这一条,裴周驭带着。
他前段时间,时常利用它直接对接沈荣琛,在礼堂监工期,也传输过情报。
沈荣琛起初回应积极,在沈家那边及时根据情报调整战术,但诡异的是霍云偃回去后没过几天,沈荣琛便偃旗息鼓,整个人的反应莫名出现一种消极的钝。
他不知被什么事分散了注意力,心不在焉,手环自此便沉寂了一段时间。
裴周驭当时停下来看几眼,太多了,红光闪得快要暴露他位置,他当机立断前行。
眼下抵达八监大门外,他确保安全,拿出来看。
来信人是沈荣琛助理。
———“少将,帕森增加了信号干扰器,我昨晚联系不上您。”
———“曲行虎被提前送到C星了,我们正在和C星交战。”
———“沈先生亲自带兵出征了,沈……”
这则消息中间断了下,助理重新接上——“沈小姐死在八监了。”
看到最后这一条,裴周驭眉心突突跳。
他一刹那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深黑大门,怪不得风里的血腥味比平时更重,即使是嗅觉失灵的他,也能在此刻捕捉到这一股不寻常的惨烈。
新年夜那晚,留下照看曲行虎的是贺莲寒。
沈娉婷死在了八监。
曲行虎……被提前送往C星?
裴周驭悄然无声地把身体缩了回去,隐蔽在更保守的角落,信息太多太杂太突如其来,他允许自己暂停十秒钟,把贺莲寒这边的事情捋一捋。
他在风中闭上眼,忽然,一道刺目而雪亮的光从脸上拂过。
裴周驭一瞬间后背压低,呈警觉防卫姿势,他眼前长满了横纵交错的杂草,透过窄隙,根据光打来的角度,三秒钟定位了光源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