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在K市,那里的风景很好,雪山很美。”周观熄说。
“不感兴趣。”
“活动比赛的地点,设置在了新开的米米主题乐园。”
“……”似乎有一丝动摇,但兴致依旧不高。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颜铃一顿,眼睫轻动,终于肯抬起了头。
“在你回家之前,我们去度一次假吧。”周观熄与他静静对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咪不高兴,人类带咪出门玩
第46章 得偿所愿
“度假”对颜铃而言,是一个过分新颖的概念。毕竟,他曾经的全部世界,不过是海洋中的一个微不可察、绿意盎然的小点。
正是这一次离开家乡,才让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被海洋拥抱;原来人可以长着不同颜色的头发和眼睛;而在故乡的风雨之外,天地间还有暴雪与冰雹的存在。
颜铃从没有见过雪,他听说K市有雪山,于是兴奋地想要在回家之前,亲眼去看一次雪。
临行前,他在本子上认真做了旅行规划,以及最想实现的三个愿望:1.赢下比赛的前三名。2.亲眼看到雪。3.和周观熄一起去米米乐园玩。
他其实还有一个愿望,可是这个愿望的分量又实在是太重,写下会显得自己过分贪心,实现不了又会分外难过。
于是停下了笔,将第四个愿望埋在心底,颜铃背上行囊,与周观熄一同踏上人生中的第一次度假之旅。
赛事主办方提供了机票和酒店,周观熄作为他的助理同行。颜铃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大铁鸟”,还有许多人一同乘坐的“特大飞鸟”,而且必须要去指定的“机场”才可以坐。
颜铃的好运之旅就此开始。
值机时,他们先是意外获得了免费升舱的机会;又在登机之前,接到赛事官方人员致歉的电话,被告知“您原本的房型被订满了,我们为您升级到了总统套房”。
颜铃虽不太懂这些所谓的升级实际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难以置信:“人真的可以幸运成我们这样吗?”
身旁的人不置可否。
赛事邀请函是真的,只不过周观熄有自己的方式,让这场比赛恰好举行在他想选定的地方,也能让航司与酒店都好巧不巧地推出独特的政策,只为让这场旅行更为难忘舒适一些。
抵达酒店的时已是深夜。颜铃第一次遇到哈气可以凝成雾的零下世界,兴高采烈在酒后门口对着冷空气不停地哈出白雾,才被周观熄拖进去办理了入住。
最后冻得哆哆嗦嗦地缩在被窝里,抖着手拿着光屏,拖动着屏幕上的棋子,进行赛前最后的训练。
周观熄看他玩了一会儿,大致摸清楚了规则,问:“为什么要卖掉这张牌?”
颜铃坐在床上晃着脚,答得有条有理:“攒钱可以获得利息,所以我要存钱升级战队规模,而且升级后卡牌的刷新频率更大,卡卡是一个冷门英雄,玩的人不多,现在卖掉收益最高。”
他对数字和概率意外地敏感,纯粹的计算天赋。周观熄不禁想,明明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专业培训,仅凭闲暇时间的摸索,便对游戏的规则与底层逻辑烂熟于心。
如果他在小岛外出生,像普通人一样接受教育、读书、长大,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颜铃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局,抱着光屏倒在床上,仰起脸问,“周观熄,我带了拍立得来,明天比赛时,你可以帮我拍几张照,让我带回家给朋友们看吗?”
“好。”
“比赛完,我们在米米乐园玩的时候,你也要多帮我拍几张。”越来越得寸进尺。
“可以。”
“然后最后,我们可以拍一张合影吗?”他戳着屏幕,没看周观熄的眼睛,“毕竟,我很快要回家了嘛。”
许久,颜铃听到周观熄“嗯”了一声。
颜铃不再说话,下巴埋进柔软的枕头中,盯着光屏上因为胜利而来回滚动的小水獭看。
周观熄说“好”,他不怎么高兴;周观熄若说“不好”,他更不满意。可笑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没由来的,他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周观熄,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不算讨厌。”半晌后,他听到身旁的男人说。
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颜铃想。周观熄应该是喜欢的,毕竟他刚刚升了职,现在这位置……还是自己亲手将他送上去的呢。
他不再说话,抱着光屏翻了个身,背对着周观熄,缩在被子之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赛事现场。
“当时你们在电视上明明说,米米乐园在明年才会对外开放呢。”
颜铃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提前两个月,还被用来做赛事场地呢?”
工作人员下意识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男人,干笑一声:“这个……乐园修缮进度比预想中的要快,就正好用来办赛事了。”
真是太幸运了,可以让自己在离开前赶上,颜铃心想。
虽是一场小游戏的赛事,现场却布置得颇为隆重。台下来了不少观赛的观众,都是米米ip系列的爱好者。颜铃坐在台上,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依旧全力以赴,聚精会神地在棋盘上厮杀。
对手们远比普通排位中遇到的要强悍得多,颜铃却因此体验到了有史以来最过瘾的对局,也意识到了自己操作中的不足。最后,他获得了铜牌。
第一名的奖品是奖金,第二名是最新款的手机,第三名则是米米ip系列的玩偶大礼包,相比之下虽稍显逊色,但是放眼全世界,没有谁会比颜铃更喜欢这个第三名了。
抱着巨大的水獭等身玩偶,颜铃站在领奖台上,有些茫然望向台下乌泱泱的人群。
下一瞬,闪光灯在人群中亮起。颜铃循光望去,挺拔冷逸的男人,隔着拍立得镜头与他对视。
颜铃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得意地举起水獭玩偶扁扁的手,对着周观熄用力挥了挥手。
比赛结束后的下午,他们在米米乐园之中玩得流连忘返。
天堂如果能够具象化,于颜铃而言大概就是这样。他拉着周观熄,与乐园工作人员扮演的米米大人偶拍了许多照片,反复拥抱,直到最后一张相纸被用尽。
颜铃其实不太喜欢米米的好朋友多多,但是最后又怕多多玩偶里面的工作人员伤心,最后还是主动碰了碰手,给了它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们尝了小水獭形状的华夫饼,啃了印着海岛图腾的熏烤鸡腿。在纪念品商店里,颜铃又超幸运地抽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都市限定番外篇的米米徽章。
天色渐暗,黄昏将天际烫染成暧昧温柔的橙紫色,他们坐上了摩天轮。
整座乐园在脚下缓缓缩小凝聚,远处的皑皑雪山也一同尽收眼底。颜铃起初还很兴奋地左顾右盼,后来便安静下来,额头抵在雾蒙蒙的玻璃上,沉浸于窗外的美景,不再说话。
他喃喃自语:“周观熄,你们的世界真的好大。”
“我坐在这么高的地方,连尽头都看不到。”他说,“在乐沛岛上,你只要站在山顶,转一圈,就可以把整座岛都看遍了。”
身旁的人半晌后说:“世界确实很大,但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落点就够了。”
颜铃怔愣地抬眼,嘴唇微动。
刚想说什么,摩天轮到达终点,工作人员拉开包厢的门,柔声提醒他们该离开了。
夜色彻底将乐园笼罩,灯火通明,他们将所有设施玩了一遍,最后来到看烟火的米米城堡前。
城堡的阳台按理应是最佳的烟花观赏点,却空无一人。颜铃想了想,又十分理所当然地将之归结于了“幸运”。
K市的夜晚气温骤降,颜铃冷得不停地搓手跺脚,最后只好拆开了他的米米奖品大礼包,将里面的Q版水獭耳罩和手套取出一同戴上,才缓和一些。
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一看,仅着一件黑色大衣的周观熄倚靠在阳台的镂空栏杆前,眉目沉静,衣角在风中飞扬,连风都成为他造型的一部分。
颜铃顿感不满,蛮横地又从礼包扯出一条水獭尾巴围巾,给周观熄裹得同样滑稽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等待烟花来临的前夕,颜铃趴在栏杆上,将下巴枕在双臂之上,怅然若失地盯着下方运转的游乐设施看。
旁边的人冷不丁地开口:“比赛赢了,奖品拿了,也来了乐园,为什么还不高兴?”
颜铃不看他,将脸别过去:“没有不高兴,我就是走累了。”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天际在下一瞬火光四溢。
颜铃先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看到烟火展开的瞬间,他的双眼像被点燃的星辰,倏地亮起。
他一路小跑上前,扒到阳台栏杆上,身体近乎都要探出去。
他抬起手,努力伸长手臂,想要触碰烟火,想要将一簇簇绽放的绚烂抓在手心。
太美了。焰火绽放在他的澄澈的瞳孔之中,连呼吸都放的很轻,想要拿出拍立得留下纪念,却又舍不得连一帧都不想错过,于是便这样痴迷地站在原地,让这一切留在眸底,镌于心中。
他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身侧——
却发现站在身侧的周观熄,始终没有看那漫天灿烂的烟火,目光一直静静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颜铃的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缤纷的烟花还在夜空喧嚣,只有心跳声响在他的耳际,颜铃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周观熄的面前。
“好吧。”他佯装镇定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周观熄问。
颜铃想说的话落在嘴边,拐了个弯,最后变成别别扭扭地的理由:“……因为我还有一个愿望,是想看到雪,老天爷还没有帮我实现。”
“除了下雪,你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
少时,他听到周观熄说:“我没有老天爷那么神通广大,但说不定可以帮你实现。”
烟火的光彩继续点亮夜空。看着这个说话总是不太中听,却又永远答应他所有要求的周观熄,颜铃的鼻子变得好酸。
他低头盯着脚尖,再抬起眼时,勾起嘴角,对周观熄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观熄,谢谢你带我来度假。”
他说:“一开始我不想来的,因为我怕我来了,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但今天我真的好开心,所有想看的,想做的,想吃的……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他摸了摸耳罩上的毛绒小水獭挂件,快活地说:“明明我不该喜欢岛外的生活,明明你是那个总惹我生气,让我流泪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最快乐、最幸福的瞬间,又好像都是在这里,和你在一起经历的。”他说。
不知道如何将羞赧的视线安放,也不晓得如何将深埋的心事说出口,颜铃只好抬眸,重新望向了夜空。
“所以,我的愿望是,”他的鼻头冻得微红,浅棕色的眸子清清亮亮,“希望这个周观熄……”
愿望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又一蔟烟火自由地、烂漫地绽放于天际。颜铃眨了下眼,倏地停了下来。
如此轻盈快乐的两个字,此时此刻,羽毛般打着转儿落在颜铃的心头,分量却是那样的沉重。
“……希望他未来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偶尔来岛上找我玩。”
几秒钟后,近乎没有瑕疵地,颜铃轻快地将整句话说完,“我也可以带他看去许多许多、比烟花还要漂亮的东西。”
又一簇璀璨的花火与天际散开,与此同时,一阵冷风吹过。颜铃眼眶发酸的同时,打了个哆嗦。
他再也忍不住缩了下身子,抱紧双臂,低下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然而下一秒,脖颈被毛茸茸的暖意包裹。
“在遇见你之前,我确实没有想过,生活可以如此的险象环生,提心吊胆。”
是周观熄摘下围巾,环绕在他的脖子上,平缓开口道:“也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可以如此擅长闯祸,无时无刻不在无理取闹,得寸进尺。”
颜铃瞪大双眼:“你,你有完没完,这些刻薄的四字词语到底还要用多少——”
“既然你已经无理取闹了这么多次。”
周观熄手上加大了力度,给围巾打了个结,淡声地断了他:“那么,你刚才许下的愿望,可以再试着得寸进尺一些。”
颜铃忽然静了下来。
他恍然地眨了一下眼,望着周观熄的脸,像是没有明白话中的意思。
无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反应过来,慌乱地摇头:“可是,岛上的生活会很艰苦,你有这里这样好的生活,还刚刚升了职,你又不是笨蛋……”
周观熄却步步逼近,不再给他逃避的机会。他的眸光永远很静,哪怕后方灯火璀璨,却依旧像是一片沉稠的海。
“你问一下试试,说不定,我会突然变笨了呢?”他说。
后腰抵在栏杆,颜铃终于无路可退。
血液沸腾着凝聚于心口,烫得他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人,被迫直视无处遁形的心。
“周观熄,”他很轻地开口,“你愿意——”
愿意去我的家乡吗?频率不是偶尔,而是永远?
愿意和我一起回岛上,见我的亲人族人,愿意自此之后,成为我的生活、生命之中的一部分吗?
所有未尽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瞬,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洁白而柔软的细碎,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颜铃睁大了眼睛,摸了摸,冰冰凉凉的水渍化在指尖,他惊叹着仰起脸,看到无数雪花静谧地落了下来。
啊,是雪。颜铃快乐地想,他的第三个愿望也实现了。
钟声遥远缥缈地响起,因雪分神的颜铃,也随之迎来了他不够专心的惩罚——口中撞入另一个人的气息,分外熟悉的强势,令人贪恋的温暖,融入血液,烫入心窝。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以“下蛊”为理由,也没有以“练习”为托词。颜铃的牙关被猝不及防地撬开,呼吸紊乱,回应得艰难,眼前不知是因为越下越密的雪,还是越来越稀薄的氧气,一点一点地朦胧起来。
唇齿交融,呼吸缠绵,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他听到周观熄在耳边低声说:“……愿意。”
颜铃身子一颤,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喘息着问:“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什么,怎么就抢答了?”
“不论前提是什么,”面前的人拂去他额前发丝的雪花,将手覆在他的脑后,“答案都可以是愿意。”
那个没来得及写在本上、深埋心底的第四个愿望,还未完全说出口,便已被面前的人毫无条件地满足了。
细雪纷飞,许久,颜铃抬起脸,双手抚过周观熄的脸,踮起脚尖,闭上双眼,不再犹豫地吻了回去。
没有什么所谓的特别幸运,只是有的人,会一直让颜铃得偿所愿罢了。
在岛上时,颜铃不是没有见过热恋期的爱侣。
在愿铃树下互诉心声,于灿青花田间牵手散步,最后在夕阳下的沙滩上将舌头大搅特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相似的步骤,从青涩到热烈,循序渐进,一步步从懵懂走到没羞没臊。
当时的颜铃想,如果自已有了喜欢的人,大概也会和对方走这样细水长流的流程。
此时此刻,当他主动用手勾着周观熄的脖颈,被压在酒店门上亲得晕晕乎乎的颜铃想——为什么他们才刚刚互通心意……就直接快进到没羞没臊这一步了呢?
颜铃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喜欢。
情感无法克制,爱意难以规划。情到浓时,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由生理本能给出答案。
虽然没有愿铃树、花田和沙滩海风。但今天,颜铃有乐园、初雪和周观熄。至于那些错过的、想要的 ……以后让周观熄来岛上,慢慢给自己补上就是了。
奖品和纪念品洒落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唾液粘连,意识迷离间,颜铃用手在周观熄胸膛前抵出一线距离,含糊命令道:“不行……米米耳罩和围巾,你得先帮我捡起来。”
在关键时刻提出这种要求的也只有他了。周观熄胸膛起伏,弯腰将东西拾起并放到吧台上。刚转过身,后方的男孩儿像是等待已久的猫一样,急不可耐地重新钻入怀中。
大理石吧台上,小水獭脸颊上浮起圆圆的红晕,仿佛羞赧地注视着屋内相拥的二人。
在动情动心的唇齿交融,灵魂融合般地汲取着彼此的呼吸时,颜铃忽觉异样。低头一看,先是一怔,手随即不安分地探了过去,并凑在男人耳边,明知故问:“周观熄,你这里……是怎么啦?”
周观熄呼吸粗重,一把擒住他胡来的手腕,沙哑道:“你能有哪怕一秒,是可以稍微消停一下的吗?”
颜铃向来不满他用“消停”“折腾”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但这一次,他只是得意地笑,仰起脸吻他的下巴:“可你明明……就很喜欢。”
回应他的,是天旋地转间被男人打横抱起,并被放倒在后方的大床上。愈发猛烈地进攻随之而来,颜铃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依循着本能尽情回应,汲取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试着解开周观熄衬衣的扣子,却在下滑的路途之中,被身上的人拉住手腕,克制着拉开了距离。
周观熄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好了。”
是想要的,是渴望的,此刻的颜铃能体会到周观熄如此真切感受,所以才愈发不明白他叫停的原因:“为什么?”
黑暗之中,周观熄呼吸声分外清晰:“今天不行。”
颜铃的手不甘地落在周观熄精悍的腹部,那里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颜铃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触感,手指不满地戳戳点点起来:“……为什么不行?”
“你或许只是觉情景恰当、时间刚好,一瞬间的心血来潮,”
不安分的手在下一秒再次被拎开,他听到周观熄顿了顿:“接吻可以,但有些事……你也许并没有真的准备好。”
颜铃困惑地“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说的准备意味着什么,”
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和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冲动使然。我很清楚,想要今天,想要下着漂亮的雪此刻,和你做这些事情。”
眼前的人依旧静默,未再开口给出任何回应。
颜铃失落不已,猛地把他推开,从床上坐起身质问:“周观熄,究竟是‘今天’不行,还是‘你’不行?”
黑暗将静谧拉扯得分外漫长,
几秒后,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起,周观熄主动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起身下床。
茫然的颜铃半坐大床中央,随即听到了脚步声和推门声。
周观熄离开了卧室。
这种时刻……他竟然走了?
颜铃瞳孔骤缩,脑子里闪过的唯一的、难以置信的猜测——周观熄被自己说中了……难道真的是那里不行?
套房外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周观熄在给什么人打电话。没过一会儿,门铃声响起,似乎是有人将什么东西送上了门。
这完全超出颜铃预想之中的发展。他愣了一会儿,半裹着衣袍,赤脚跳下床,正准备出门一探究竟。漫不经心地侧过脸,又被窗外的雪景攫住了视线。
窗外是一片被洁白彻底覆盖的世界。
颜铃顿时被分了心,小跑两步来到窗边,掌心贴上冰凉的玻璃,短暂忘却了“周观熄可能不行”这个惊恐的猜测,仰起脸,由衷惊叹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正当满心谋划着,明天一定要出去好好玩一次雪时候,后方的卧室门被重新打开。
颜铃还未来得及回头,灼热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后颈。新一轮的攻势席卷而来——这一次的周观熄,带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你——”
他战栗着向后瑟缩,回过头,步步后退,脊背抵在蔓延着雾气的窗上。手背无意间碰到了周观熄的手臂,以及他手中某种有棱有角的小东西——余光瞥去,竟是他在超市里看到很多次,买回家后却一直没来得及拆开一探究竟的小彩盒。
他很好奇,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脸被强制着扳正仰起,熟悉的气息灌注于口腔鼻腔——是不再克制,不再理智,毫无保留倾注着所有渴望的周观熄。
颜铃对这样的周观熄感到新奇,但同时又是那样的喜欢,并想要拥有更多。
他安心地闭上双眼,随窗外散落的细雪一同坠落于静美的夜色之中,将一切都交付予面前的人。
毕竟都是并不擅长的初始者,只能青涩地试探,在步步谨慎地的探索中磨合。
像是一枚汁水丰盈的果实,颜铃的眼泪很多,汗水很多,别的地方……也很多。
汗津津、湿漉漉地化在周观熄的臂弯里。起初还会哼哼唧唧、颐指气使地颤抖着提要求;到后来便没了声响,更多的是没了力气,说不出话了。
周观熄低头安抚着亲吻他的耳廓:“……说话。”
颜铃冷汗涔涔,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对视,将脸埋进枕头,咬着牙断断续续挤出三个字:“你不要……”
他抖得厉害,近乎是要背过气去。后方的周观熄眉头一动,当即停下,托起他的脸确认状态:“怎么了?”
“不要再这样了磨磨蹭蹭了!”下一秒,男孩猛然偏过头,利齿骤然嵌入周观熄的虎口之中,许久后,才卸了劲儿松开,带着哭腔开口道才说:“……烦死了。你,你稍微快一点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后来的意识变得昏沉,在呼吸起伏间,他感觉自己正落向窗外,化作一簇细碎晶莹的雪花,而周观熄像是滚烫的石头,两人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灼烫到瞬间融化——眼泪、汗水乃至于血液都被蒸腾殆尽。
十指紧紧相扣,被周观熄的气息彻底填满,颜铃时而悬在空中,时而落在床上,最后所有意识尽数消弭,融化在周观熄的臂弯之中。
周观熄并不常做梦。
然而当他睁开眼的刹那,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置身梦中:他坐在一间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子中央,视野之中,唯有一张木桌在清晰可见,
桌上放着一盆褐色潮湿的土壤,他站起身,凝视土壤之中埋着的,一颗不再跳动心脏。
那并不是一颗鲜活健康的心脏,表皮干涸而坚硬,缠绕在外的血管像是枯萎的藤蔓——更像是一枚陷入沉眠的种子。
周观熄是那样清晰地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脏,因为他已经无数次在相似的梦境中,与这一部分的自己对视。
直到一束光从头顶洒落,他先是听见了一串清脆的铃声,下一瞬,一只纤细的手从天而降,腕间银饰碰撞作响,伸出食指,蜻蜓点水般地轻触在那颗心脏的表皮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