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些夜晚,它也会去勾栏院子。
当然,并不是为做什么。金蚕蛊对人类那档子没兴趣。它只是喜欢坐在那,单纯听一个艺伎弹琴。
她弹到高潮,它兴起,会跟着哼唧两句。
梦到尾声那一幕,乌黎与它对视了。
隔着夜色,满室春园,英俊的男人懒洋洋地斜靠在虎貂毛铺的椅背上,嘴里叼着烟,眼神含笑像香醇的美酒一样能饮醉人。
周围的人们,看向他的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仰慕或爱恋。没有人知道,它是一只蛊虫。喝人血,吃人肉,黑透心的那种邪恶生物。
像踩在泥泞里,乌黎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抬起双腿艰难地走向它。
直到走到它面前,男人才抬起眼不冷不热地觑他,且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笑容三分戏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声音也慢悠悠的,如江南河边摇船的橹。
“人类,我想吃你的,精……”
话音刚落,乌黎就做了噩梦般冷汗涔涔地被惊醒了。
他看了眼身侧,已变作虫态的乌金正趴在枕头仰面朝天地呼呼大睡。密密麻麻的黑脚就像芝麻一样,憨态可掬。
它前后的反差,令他困惑迟疑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乌黎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拒绝他。
哪怕是这么过分的请求,他张了张嘴,也无法从齿关节中挤出一个“不”字。
“你醒了?”乌金不知何时睁开眼,一双猩红冰冷的复眼盯着他。
“嗯。”乌黎掀开被子起身。他换好校服,踱步到卫浴间,刚给牙刷挤好牙膏,又很快地走出来,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了?”它倦懒地打了个哈欠。
乌黎用一种很郑重其事的语气说:“我们可以发展那种关系。”
“但,”他停顿了一下,“我有一个条件。”
乌金:“你说。”
“我不希望我们只是玩玩而已,或者是你说的那种情人。既然要发展,我们就认认真真地,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一场恋爱。”
乌金耸肩,“可是,在你们人类社会男性无法结婚。”
更别说虫子和人类了。
它想了想,摩挲着下巴道:“要不,我变成女人?”
乌黎:“……倒也不必。”
反正,领证是不可能的。
乌金都根本没有身份证。它在这世上的存在就是空白格。
“我不是说我们非要结婚,而是指,要有一个结局。”乌黎说,“因为我们的关系比较特殊。既是亲密的战友,又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亲人,契约注定我们无法离开彼此。如果一旦我们吵架,或者有一方出轨,情况就会变得很意外。”
驭蛊师,可不能和他的蛊虫离心。
乌金有点惊讶,“你考虑得还挺多。”
“不过放心,我不可能会出轨。”它慢腾腾地爬到他的膝盖上,温柔地用触脚拨弄了两下。
痒痒的。
乌黎用指腹揉了揉它的头,说:“我知道。”
“所以,你要和我谈恋爱吗?”大概是有点紧张吧,他说完用力抿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18 恋爱
18
“行啊。”乌金想也不想答应了。
这回反倒是乌黎愣了一下, 说:“你不用想想吗?”
乌金说:“不用。”
乌黎:“你不怕后悔吗?我们的关系,一旦迈出这一步,可能就回不到以前了。”
乌金:“不会后悔。”
它这样笃定, 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 我们这算?……”
乌金:“我们在一起了,不是么?”
它依然是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乌黎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 新鲜出炉的“小男友”。
还是很难以想象, 自己居然和蛊虫确立了关系。
但试试看也未尝可否。
他主动伸出手,让金蚕蛊爬到了自己手掌上。
“早上好。”他尝试着吻了吻它的虫甲背。
金蚕蛊的虫背壳是硬硬的, 但两边有晶莹剔透金色的翅膀。
翅膀是虫的敏感点。人类柔软唇瓣触碰到尾翼时,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抖了一下。
这对乌金来说绝对是陌生的体验。
“…早上好。”它嘶哑着声音回应道。
以前乌黎从来没有对它说过早安。他们每天早上起来,金蚕蛊往往都在睡觉。他洗漱完毕, 穿戴整齐, 就会用银针扎进指腹,流出几滴鲜血放到它口器边喂食。
乌金问他怎么想起来跟它说早安。
乌黎:“我看外面他们谈恋爱都是这样,会互道早安午安晚安。”
乌金点点头,“原来如此。”
它知道他能有一双特异之眼看见外面的世界。这是乌家随血缘传下来的隐秘能力,往往只有男性才有。但也不是乌家所有男人都有。其概率就像中彩票, 而乌金像他的曾曾爷爷一样, 是个幸运儿。
乌黎一边穿衣服说, “对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乌金:“什么梦?噩梦。”
乌黎摇头说:“不是。我好像梦到了你。”
“哦?”乌金顿时来了兴趣, 追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乌黎想了想, 说:“好像是那会你跟我曾曾爷爷的过去,民国时期。他生了一个女儿, 然后托你照顾。这是真的吗?”
乌金:“唔, 看来你家那长辈给你托梦了。”
“这原来是真的??”乌黎眼眸微圆瞪。
乌金:“是啊。难不成还是假的。”
乌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
乌金抬起触角,猩红色的复眼上下打量他,“你也可以生啊。”
乌黎:“???”
乌金:“你们乌家的男人,只要会来月经,一般都可以生孩子。”
乌黎:“……”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他着实无法接受。
以前奶奶也从来没跟他讲过这些事。
乌金:“这事儿,你奶奶可能也不知道。乌家来月经的男人比较少,迄今除了你,就是你曾曾爷爷,都是独苗苗。”
乌黎:“嗯……”
他也是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想想,反正自己暂时也不生孩子,有这个生育功能或没有都无妨。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后来乌黎去学校,上完体育课回来就被邵航指着裤子说:“你上面有血。”
乌黎低头一看,眉梢微跳。
他居然来了月经。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当即脱下校服外套围在腰间,拿了一包纸巾便想往厕所方向走去。
邵航忽然叫住他,“你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没有。”乌黎语气冷淡。
他的眼眸黑漆漆就像群山缭绕的雾一样,对视久了,有些瘆人。
邵航看得愣了神,下一瞬,忽觉眼睛刺痛……怎么也睁不开。
课间只有十分钟。
乌黎匆匆跑到厕所,脱下裤子,感觉有点痒。
“乌金?”他下意识去摸口袋,却没摸到。
“嗯,怎么了?”只见金蚕蛊慢悠悠地某个地方爬了出来,口器、虫身上还沾着斑驳血渍。
乌黎扶额,深吸一口气道:“你下次,不能没经过我同意随便跑到下面去。即便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也不行。”
“哦,好吧,抱歉。”话虽这么说,但乌金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口器边的血渍。要不是舔不到自己的身体,乌黎想它大概也不会放过自己后背染上那点的血。
他提起乌金,用纸巾给它擦了擦身体,耐心道:“我这里的血你不能吃,很脏。如果你饿了,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喂。”
乌金并不赞同:“不然让它白白流掉,也太浪费了。”
“这不是浪费的问题。”乌黎脱了裤子坐在马桶盖上,发现这次量来得很大,估计纸巾不管用。
“月经血都是污浊之物,你可能会吃坏肚子。”
乌黎也搞不懂它这么爱干净的虫,为什么会喜欢吃他下面流的血。
“不会的。”乌金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窘迫,主动开口道:“你没带卫生巾?”
“嗯。”乌黎想它居然还知道这个。
乌金:“你在这里等,我去买。”
“不用……”话没说完,乌金就在他眼前化作了人。
狭窄的厕所隔间一下挤了两个高大青年人,很拥挤。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还没穿裤子。
他们靠得那么近。以至于乌黎甚至感受到它落在他脸上的呼吸。
空间仿佛被打成了浓浆,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乖。”它摸了摸他的头,说:“等我。”
砰、砰、砰。
很神奇地,乌黎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好。”他应了一声。
他们之间是用意识交流的,外面的人听不见。
现在上课铃声还没响,男厕所里还有几个学生在推搡嬉闹。
乌金推门出去,空气仿佛一下都安静了。
少年们很吃惊地打量着这个仿佛突然间从马桶里蹦出来的英俊帅哥。
乌金没管他们,直接大步流星走出了厕所。
金蚕蛊天性喜洁。这个地方的环境让它受不了。
一路上,可能快上课的缘故,它并没有受到盘问,很轻易便离开了三中。
它去了学校对面的一家便利店,等站在货架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乌黎用什么卫生巾。
它便把货架上的品牌卫生巾都买了一遍。一个袋子装不下,最后装了满满两大袋。
女售货员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很贴心的,换成了黑色塑料袋。
乌金掏了掏口袋,用之前姜家给的工资付了账,然后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离开。
进学校是个问题。
三中门口校门卫盘查严格。
不过这难不倒金蚕蛊。乌金随意撒出一根丝,对方便如同提线木偶给它开门。
已经上课了,走廊空荡荡的。阳光洒进来,风吹拂白色纱帘摇摆。
乌金在尽头拐了个弯,一手拎东西,一手插进兜里。
教室里正上课的女教师倏然看到它宽肩利落的背影,很快又消失不见,恍然还以为是一场梦。
“喏,给你。”乌金把袋子塞给乌黎。
他接过看了眼,惊讶:“你买了这么多?”
乌金双手抱胸,站在那活脱一酷哥,语气懒散:“不知道你平常用什么,就都买了。”
这么多乌黎肯定用不完,也不方便带回教室。
他只拿了几包塞进口袋,便将剩下的放到了女厕所门口。
“谢谢。”
乌金侧头看了他一眼,“谢谁呢?”
乌黎忽然想逗逗它。就像拿一根羽毛放到虫背上,挠动,挑逗。
“谢谢,我的男朋友。”他一本正经道。
乌金颇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它变成人时的嗓音低沉,有一种像被砂砾磨过的暗哑,但是很好听。
只说这一个字时,如同琴键按下了乌黎的心。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到那颗心脏又开始奇怪地活蹦乱跳。是一尾刚被捉上岸的鱼。
作为一个驭蛊师。
本能的反馈令乌黎想,他好像被下蛊了。
而给他下蛊的,竟然是他的蛊虫。
……
就这样,金蚕蛊和它的驭蛊师谈起了恋爱。
其实它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最初只是觉得有趣,想吃他。找个籍口,试探一下。
但或许是乌黎也有意,渐渐地,一人一虫都从玩似的,多了真心实意。
他们的感情,还说不上爱。可因为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命中注定,所以进度发展得很快。
也由于他,乌金最近化作人形的频率越来越多。
一段时间过去了。
跟从前相比,他们只是多了每天互道早安晚安的这个流程。以及,偶尔它会光明正大地凑近啃咬他嘴上的死皮。再想进一步,一虫一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尽管乌金在茶馆听了那么多人类黄色故事,但只是纸上谈兵。
它想玩人类,又怕他被自己弄坏了,对待乌黎总是挺小心翼翼的。
谈恋爱具体是什么,它其实也不懂。
它上网搜索,跳出来的都是一堆黄色的东西。
乌金虽看得津津有味,直呼刺激,乌黎却告诉它:“谈恋爱,是我们要学着互相去爱对方。”
爱是什么?蛊虫也不可能明白。
毕竟这是人类赋予给自己的一种情感。
它看见网上有人说,爱是一种怜惜,保护欲。
可驭蛊师天然就会保护他的蛊虫。
蛊虫亦然。每只本命蛊一生的使命就是为驭蛊师战斗,做他最强大的武器。
从这方面而言,他们本就爱着彼此。
但这似乎不对。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乌金倒一直没琢磨出来。
直到某天乌黎洗完澡腰间裹着一块浴巾出来,湿淋淋的乌发披散,肤如凝脂,整个人犹如冷柜里色彩斑斓的彩虹甜品,散发着一种无比甜蜜诱人的气息。
它忽然灵光一现,想通了。
也许,他们缺少的是生孩子的那个步骤。
作者有话要说:
19 亲亲
19
乌黎见乌金一直盯着自己看, 耳朵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