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让薛小安在管事面前留了面子,也让他一个入赘王家的外姓人,在赵家免去太多的尴尬。
也是因此,薛小安没有对赵东家的说法进行否认。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事也确实属实。只是薛小安的默认,实则斩断了他和王采儿的感情。
薛小安想要在赵家站稳脚跟,在外人眼里,王采儿就可以是他的‘姐姐’,也可以是他需要照顾的‘恩人’,唯独不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可以担着赘婿之名,却不能有赘婿之实。
薛小安不知道这件事吗?他在赵东家提出这个说法时的迟疑、其实已经说明了全部。他或许当下没有考虑得这么深远,但他隐约觉得不对,没有及时阻止,就说明了他的私心。
他不仅想当赵家布行的管事,现在赵东家重用他,有意派他去粮行。要知道、古来就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做法。粮行看似寻常简单,实则却是赵家壮大的根基。赵家堂族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急于败坏他的名声,就是想要保下粮行。
他不能让这些人如愿,他也有野心,也渴望着更进一步。
至于王采儿,薛小安安慰自己只是短暂地放下,等到他稳下地位,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薛小安变回了以前那个逃避忽略王采儿的样子,他不想改变自己和王采儿的关系,但又不愿意深究、连提都不想让人多提。
此刻的薛小安内心没有情爱,权利的角逐迷失了他的双眼,他一心扑在这上面,其余都变成次要的。
在成长的路上,薛掌柜希望薛小安正直,薛夫人教导薛小安守信,王瘸子教会薛小安重义,但这些,都不如赵东家指引的权势迷人。
一个曾被踩到泥地里的人,是无法拒绝高高在上、俯视众人机会的。
过去,薛小安遵循薛掌柜的教导,对阿谀奉承者嗤之以鼻,谨记疏离小人。
而今,薛小安成为赵家布行的管事,受众人追捧,学足了利用和算计,视人为脚下蝼蚁,悟出了赢者碾压、胜者为王的道理。
他在享受赵东家为他安排的成长‘盛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于是,又是挑衅者落败而归。薛小安没受多大的影响,却已经准备好了复仇。
他得到了粮行监事的身份,又开始投入另一个‘战场’。
而那个梳着未出阁发髻的傻姑娘只能看着,继续失望地向旁人追问,问他何时才会归来。
她不知道的是,当他归来后,赵东家已经为他另外安排了一个院子,他没有拒绝。
他偶尔来见她,却不会再跟她睡一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这章,胖妈晚上还有事,更完就提前发了~
留爪、留爪。
第214章
薛小安在赵家的生活非常充实, 他贫瘠的人生突然迎来了多姿多彩的世界。
成长的路上,薛小安失去太多,心性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在赵家不过两年, 薛小安犹如脱胎换骨般,再也没有了当初睢宁镇布铺小少爷的模样。他是赵东家最为宠信的子侄, 是赵氏十八行的管事头子, 就连官老爷见了他都得赔笑。他性情越发地像赵东家,利益在前, 敏锐多疑、冷血残忍。
外面都在传, 赵东家为了将薛小安收为儿子, 把自己的亲族被处理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在好奇,薛小安究竟何时会一步登天。赵东家年事已高, 赵家已经无法承受任何的变故。
至少,先收为养子吧?就连薛小安也是这么想的。没人知道赵东家的想法, 即便是与他有着较深羁绊的薛小安也不明白。
直到薛小安弱冠礼前夕, 赵东家才说要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
薛小安便猜测,时机到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薛小安总是处于矛盾之中。
他一边抗拒给赵东家当儿子,一边困惑赵东家为何从不提将他过继的事?他担心赵东家是将自己当做棋子来利用,担心自己只是挡箭牌,赵东家还另有打算。
弱冠之年,薛小安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深褐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幽光, 眼眸微垂, 便有一股迫人的威严气势。绫罗绸缎加身, 金玉珠宝点缀, 那淡然无畏的态度, 不知不觉就成了贵气本身。
正所谓富贵逼人来,习惯了众人簇拥的他,已经融入其中。他没有像落魄时那样愤世嫉俗,也不似小民时那样自诩‘持正’,他理所应当是众人的中心,再多的虚情假意、都是利益驱使下的生活。
薛小安有拿下赵家的野心,与之相比,心里的那点怨恨和抗拒都已显得微不足道。
薛小安自以为和赵东家维持着默契,还算平静地等待着过继祭祖的到来。
薛小安手下,赵财最为开心。
三年的时间,赵财已经彻底站队了薛小安,他跟着薛小安四处奔波,周旋在赵家十八行之间,认薛小安为主,交付了忠心。即便赵财已经看不透薛小安,他却依旧将此视为应当。做仆人,本就不应揣测主子的想法,无论是少东家、赵东家,还是薛小安,赵财忠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信念,从头到尾没有给自己背叛的余地。
赵财认定自己与薛小安荣辱与共,为祭祖一事忙里忙外地安排。祭祖之日被安排在薛小安弱冠礼的前三个月,赵东家并没有强制要求亲族悉数到场。
薛小安敏锐地察觉此事可能有变,最后果不其然,薛小安只被赵东家收为养子,而不是过继入族谱中。
那天的薛小安脸色有些阴郁,却还是镇定地配合赵东家完成了所有仪式。事情传出后,有族亲指指点点,猜测着薛小安是不是哪里惹怒了赵东家。
伺候薛小安的仆人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大喘气,深怕薛小安会将‘失败’的怨气撒在他们身上。
“义父不是一向如此吗?”
面对惶恐不安前来请罪的赵财,薛小安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从容平静地道了一句事实。
赵财跪着不敢应话,将头埋得更低。
没有人知道薛小安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黑暗漩涡。
其实在得知自己被认作养子而不是继子时,薛小安真是这么想的。
赵东家对他一向如此,他在赵东家的管束之下,如同天上的纸鸢,从始至终都飞不远。赵东家高兴了便夸他关切两句,不高兴了就发怒叱责他。反反复复,薛小安一直被拿捏着。
这次,想必也一样,又想借这次的事敲打他,让他反省自身,变得更听话些。
薛小安已经不是十六七岁懵懂无措的养子,他早已看穿赵东家的手段,知道赵东家一直在用这样的方法控制着自己。他没有反抗,不是出于屈服和认同,而是内心深处,依旧将赵东家视为一个特殊长辈,他受赵东家教导,很难不对赵东家产生敬重之情。
但是在事情发生时,薛小安还是对赵东家产生了怒意。他压抑消化了这一切,在习惯掌控的长辈面前,展现出成熟包容的一面。就好似赵东家老了,他不与计较,随着赵东家任性一般。
薛小安想转变他和赵东家之间将帅地位,赵东家显然也是知道的。
在祭祖结束后,赵东家便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与跟上前的管事说道:“看见他那个脸色了吗?”
赵东家用手在脸前比划了两下,随之笑了起来。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却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得意与兴奋。
赵东家上了年纪,依旧喜爱在权欲的汪洋中沉迷,如今薛小安能与他有来有回地交手,他既有教导的成就感,又有受挑战胜利后的兴奋。
管事赔着笑,不敢应和赵东家的话。赵东家独自走到藤椅上坐下,晃动着藤椅,望着窗外安静了些许。
他沉默须臾后才缓缓开口,道:“把那小子叫来吧,厚礼还没给他呢。”
薛小安来时,见赵东家在熟悉的藤椅上,一动不动。他融入背景,整个环境如同画作一般。
薛小安习惯地思考着赵东家的用意,神色平静地上前向赵东家问道:“义父,您找我?”
赵东家这才回头看薛小安,此时的他眼里已经没了在面对管事时的笑意。他审视着薛小安,又像是在透过薛小安思念着别的什么人。
“阑县就要换新县令了。”赵东家起身前往书架,闲谈般开口道。
薛小安眉头微皱,赵家在阑县扎根,如今的阑县县令是三年前赵东家儿子死后换的。那位虽然是顶替了前人,却很是忌惮赵东家,不喜他们这些商人做派,总是觉得赵家在阑县的影响力太大,自己会落得前任的下场。碍于赵家尚且还算老实本分,那位县令并没有发作,官商相互之间给面子,达成了和解。
朝廷为什么会派来一个新县令,这令薛小安很是不解。他认真了起来,却见赵东家从书架的一本账册中抽出封信递给自己。
薛小安接过信,展开看后,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薛小安抓着信、手微微用力,逐渐将信抓拧在手中。
他抬头看向赵东家,问道:“沈成材怎么会突然被贬。”
三年了,提起仇人,薛小安难以掩饰其情绪。俱他所知,睢宁县的沈成材、沈县令,进京后乘着太子的东风,一路官至四品,很受重用。
只因沈成材很会曲意逢迎,太子将他引荐给皇帝。皇帝年老昏聩,但碍于睿王强势,大臣们都不敢在皇帝展露阿谀谄媚之面。唯独小县镇来的沈成材,无知故勇,讨得了皇帝的欢心。沈成材给皇帝逗乐子的本事一流,在去年的太后寿宴上,沈成材更是组织乐人献舞,愣是将人献到了龙床上。
从此,沈成材一跃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就连太子,也沾了点沈成材的好处,得了皇帝的赞誉。京城谁人不知,沈成材是太子的人,就连睿王都无法轻易对沈成材下手。
薛小安自认他十八行的总管事做得不错,没听说京城出现什么大的变动,为何会如此……
“太子卖赵家一个面子,让人前来请罪。”
赵东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薛小安心里掀起巨大的风浪。
来赵家后,薛小安怀疑调查过,当年一向抗拒朝廷的赵东家,究竟用的什么法子,突然和朝廷牵上线,让朝廷派人到阑县‘剿匪’。
赵东家找的那个人,身份一定不低,但薛小安查了多年,始终没有确定对方是谁。
醍醐灌顶,薛小安猛然明白了一切。为什么是皇商,因为照惯例,王爷们都有自己的封地,皇帝不会将有关此的差事交给他们,只有太子,可以名正言顺地与皇商接触,从中经手金银财帛,将其收为己有。
薛小安将手中的信抓成一团,怒视着赵东家。
三年前他来的时候赵东家就知道他跟沈成材有仇,赵东家站队太子,跟沈成材共侍一主,根本不可能帮他报仇。但是赵东家却用这件事吊着他,让他在赵家愚蠢地忙碌了三年。
“从一开始你就是太子的人。”薛小安质问赵东家。
赵东家对薛小安的质问不予知否,他缓缓道:“太子是东宫之主,未来名正言顺的帝王,赵家作为本朝第一大商,自然要跟随正主,难道要做乱臣贼子吗?”
薛小安不相信赵东家会注重这些,如果因此,赵东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他找来,赵家有的是名正言顺,可以接替他宏图伟业的人。
京城之所以会生夺嫡之乱,难道不正是因为太子无能?
太子无能……
薛小安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薛小安脸色发白,他紧盯眼前的老人,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不仅仅是个商人,所图之大,令人战栗。
赵东家有些意外薛小安的敏锐,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欣慰。当初他的康儿也是这样,一眼看出利害,赵家太大而朝廷太乱,睿王有雄心壮志,又是胸有丘壑之人,认定的事绝对不会允许更改。睿王年轻时就觉得商人势大,于朝廷于百姓百害而无一利,主张改革多年。
虽然此时被皇帝一口否决,但随着睿王在朝廷的影响力加大,他吸纳了诸多与他一同想法的有志之士,如果睿王最终赢下这场夺嫡之战,天下商人苦矣,赵家作为第一大商,绝不可能逃过此劫。
可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着经商的事,不愿与朝廷牵扯,对儿子的远忧嗤之以鼻。他胡乱发脾气,觉得只要儿子心思都放在经商上,就不会有时间胡乱瞎想。他断定他的康儿仍需历练,将人赶回了阑县,结果害得儿子命断赵家布行。
当知道阑县的真相是管事与县官将领勾结后,赵东家就明白,朝廷早已有人盯上了赵家这块肥肉,哪怕他再明哲保身,官府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这三年,他借薛小安的名头,除掉了跟京城有瓜葛的亲族,总算重新整顿好赵家,再次将赵家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虽然老了,但赵家永远都会是天下第一商,他赵骆之名、不容欺辱。
沈成材是赵东家给薛小安的考验,只有踏过沈成材,薛小安才是他认可的,可以与他儿子媲美的存在。他的继承人,注定是要以赵家为先的。
这就是赵东家一直隐藏的另一面,也是当年薛掌柜退怯的另一个原因。
赵东家是个冷清冷心的可怕之人,跟随他,就注定要舍弃一切。
作者有话说:
留爪、留爪。
第215章
薛小安面对如此惊涛骇浪, 难以做到镇定。他身陷被赵东家欺骗的震惊之中,不敢相信,三年时间, 赵东家都只是在利用他。
但他到底不是当初那个薛小安了,被信任之人背叛, 他没有因为愤怒, 失态得歇斯底里质问,反而安静地离开了。
薛小安离开屋子的时候, 赵财正等在外面, 也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过难看, 赵财的表情充满了担心。
薛小安未言一语,只是心中倍感讽刺, 讽笑出声。
赵财一定也不知道吧,他的主子是如此可怕的一个人。薛小安甚至会想, 赵东家这样的人, 真的懂得怎么爱自己的孩子吗?死去的那位赵家少东家,当年行事如此鲁莽,难道就没存下几分想向自己父亲证明实力的迫切之心?
薛小安离开了赵东家的院子,他的脑子乱哄哄的,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冷静。
一路上,薛小安都在平复被欺骗的心情,这么多年,他还是变得很像赵东家。他宽慰自己赵东家会这么做, 根本不值一提。人都是利己的, 他本就不是赵东家什么人, 赵东家利用他平定赵家内患, 却也实打实教会了他东西, 给了他今日的地位。
他恨赵东家隐瞒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毕竟即便当年他没有跟随赵东家,也根本不可能找沈成材他们报仇。云泥之中生活的樵夫,他能有什么选择?
赵东家利用他,他也大可利用回去。不就是接受沈成材的请罪,跟沈成材握手言和共侍一主吗?他本就不觉得报仇是件急得来的事,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等他得到了赵家,掌握了主动权,终究会有成功的一天。
薛小安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芳菲院。
这是赵家最偏的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却很精致,从仆人到衣食都是府里极好的。
它存在的意义,就像一处金子堆砌雕刻出的鸟笼,关着他最脆弱金贵的金丝雀,等待他有时间、亦或是有兴趣,抽空来这看一眼。
赵东家将王采儿当做玩物,帮薛小安养在了这里。薛小安其实没用多久就意识到了,只是他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傻姑娘、去和力量庞大的赵东家对抗。
薛小安内心深处,其实也在享受这样的安排。
这样的王采儿待在他随手可触的位置,被人照顾得很好,于他而言省心又省力。
为什么要来见王采儿呢?
薛小安踏进院子,就看见正在跟人玩秋千的王采儿。
这个秋千是他去年亲手做的,王采儿听院子里的丫鬟说秋千能带她飞很高,她记在心里,某天突然朝他嚷嚷着要一个。他随口答应她,安排下人去办,外出两个月回来,就见她一脸怨念地看着他,气鼓鼓地扭头不肯跟他说话。
他向伺候的下人逼问,下人们才说出原来王采儿一直等他造秋千,非说他答应她了,谁造的都不肯要。在他回来前,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已经造了四个完全不同花样的秋千给王采儿,但就是哄不了王采儿坐上去。
当时的他正因为赵东家的训斥而烦恼,原本是想直接走的,结果王采儿见他要走,又跑来抓他,让他别走,还说不要秋千了。
他对王采儿有愧,知道她信任依赖他,见她可怜兮兮地,便心软动手做起了秋千。上等的木料被运到院子里,已经有两年没握砍刀的他,拿起刀来竟身份地陌生生疏。曾经他的双手因为砍柴长泡落茧,再拿起砍刀,竟然只剩笔茧了。
造这个秋千的时候,让薛小安误以为回到了草湖村,对自己过往的生活有短暂地失神和回忆。也是因此,当这个秋千造好后,他根本没上去坐过。
薛家败落后的那段日子,已经变成薛小安极力想忘却的过去。
“啊!你来啦!”玩着秋千的王采儿发现了薛小安,她立刻高兴大呼,跳下秋千跑到薛小安跟前。
原本很平静的薛小安,在看到王采儿明媚笑脸时,心里竟涌生出些许委屈和酸涩。很淡的情绪,薛小安没让它蔓延开来。
原本,他都已经习惯了赵东家的行事,被赵东家利用,也觉得理所必然。但是当他看到王采儿,竟然会介意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找人倾诉,苦涩自己孤立无援、被人欺骗。
薛小安轻轻深吸一口气,他想,如果人人都可以活得像王采儿这么简单,这么没心没肺就好了。王采儿多么轻松快乐啊,每天吃饱穿暖还有人陪玩,整天乐呵呵的,什么都不用想,不像他,被逼背负着这么多。
“我今天住这里。”
薛小安突然不想回自己的院子里,芳菲院于薛小安而言就是个避风港,他需要在这里躲一躲,平复一下心情。
“好啊!”王采儿跳起来欢呼,很高兴薛小安能陪她久一点。
薛小安的决定,令院里伺候的下人相互顾盼,一时没了主意。毕竟自从薛小安搬出院子,三年来到这里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薛小安和王采儿的关系尴尬,院子里的仆人都是赵东家安排的,他们揣测着主子的心思,不想薛小安和王采儿太过亲近。
但好在,薛小安并没有要‘越界’的意思。
用过晚饭后,薛小安便到了王采儿的屋子里,王采儿难得见他,待着想起来的好玩事就跟他说。薛小安坐在靠窗的位置观月,整个人有些疲惫无神,拿着酒杯独饮,时不时喝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里的管事梅姨帮王采儿铺好床,见王采儿神采奕奕跪在床上,一个劲地翘头看窗边的薛小安,不听地跟人说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王采儿是个傻姑娘,梅姨把她当孩子一样照顾。梅姨知道,赵家这样的富贵人家,王采儿能有这样的日子过,也是祖上烧高香,没什么应该不满的。她也看得出来,薛小安对王采儿并非无情,但天下第一商的主管事,未来的少东家,肯定不可能跟一个痴女纠缠不休。
梅姨是在担心,傻乎乎依赖人的王采儿,会在跟薛小安独处时不小心越线。而男子又多是身体需求一时兴起,王采儿没这个心思,薛小安未必不会多想。
王采儿如果跟薛小安牵扯上……赵东家叮嘱过他们这些下人,看意思显然是不想王采儿跟薛小安多接触,回头如果发生点什么,不仅是王采儿有灾,他们下人也不好过。
梅姨也动心问过赵东家,为什么不将王采儿驱逐出去另外安置,结果收到了赵东家的警告。梅姨就是想不明白,主子们为什么会如此心狠,连一个傻姑娘都要玩弄。一边让他们维系王采儿对薛小安的情感,一遍安排薛小安‘疏离’‘戒掉’王采儿。
可怜的傻姑娘只有等待被抛弃的结局,见她还呆呆地信赖着薛小安,梅姨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小姐,夜色深了,您该睡了。”梅姨现在只想快点将王采儿哄睡,然后再安排薛小安到偏屋去。
然而王采儿今天起得晚,薛小安又是下午来的,王采儿没有足够的玩耍散掉精力,现在根本不困。
“我不要,我还要跟他一起说话。”
王采儿说这话时,正喝着闷酒的薛小安回眸望了她一眼。
薛小安其实好奇很久了,王采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啊、‘他’啊地称呼自己。以前再薛家,她不情不愿也叫过他几次少爷,反倒是到了王家,她就一直这么不客气。
她难道不觉得这样称呼不方便吗?
也是,她怎么会觉得,她是个傻子。
薛小安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他知道梅姨在担心什么。
薛小安对梅姨漫不经心道:“在小榻铺床吧,我今天睡那。”
梅姨听见薛小安开口,松了口气。按照过往的相处,梅姨觉得薛小安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是。”梅姨领令,前往小榻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