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了太阴之键?”
澄柩点头,“虽然不知是怎样得来,但我亲眼见太阴之键打开塔底的天机之门,不过之后却不知所踪。”
肃商略有所思地问,“那之前太阴之键在谁手中?”
“静安,没有太阴之键他焉能在塔中行动自如,更何况他与羲和是朋友。”澄柩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静安,而我却
轻易地看见静安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
静安功体属火,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是很轻松地沿着阶梯走到了全塔最薄弱的塔顶,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潜进来
的,之前澄柩的空间法术让我们进到塔内,就证明了这里或大或小是有缝隙的。
肃商哼哼地笑了起来,“编得不错,果然一点破绽都没有,怨不得当初被你蒙蔽。”
澄柩的脸色依旧很镇定,“沧凛说得句句属实。”
肃商冲着渲说,“你押着他。”然后一把剑就贴上了我的颈边,而肃商倒是走到了我面前,这是恢复真实身份后,我
们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着对方。
他的嘴咧开,对我笑道,“你的变化很大嘛,如果不是溪宁偶然提起,我还真不知道西海渊流殿的五殿下池京竟然亲
自上仙界来了。”
溪宁?是,当我们回溯时间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嘴无声张开,说的就是我的名字,再说他告诉肃商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来肃商知道我的身份也就很正常了。
澄柩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看似不在乎地撇撇嘴,“师尊你听溪宁胡说什么,他是沧凛的小弟,不是什么池京。”
肃商对澄柩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我,“池京,何必不承认,世上能让薄寒那么挂心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我抬眼看了看薄寒,他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说是他正在伺机夺静安手中的钥匙也对,说他正专注于我这边的形势
也行,而表情倒依旧是没有的。
“薄寒与我好歹同门一场,交情也过得去,为我操心也很正常。”澄柩依旧在说着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借口。
而肃商也好心地反驳他,“不见得吧,同是我的弟子,看到他被抓,你倒是一点都没紧张,倒是薄寒还说了几句。”
“你不用再说了,”我制止了澄柩,“既然是溪宁的话,相信他是笃信不疑的。”
肃商很狡猾地笑着,“池京,你终于承认了。”
我哼了一声,“我承认又怎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该知道帝俊的命令,静安、夙兮、简方、花渡和你,都是仙界通缉的要犯。”
我嗤之以鼻,“好不容易成了仙,我以为你会有多大的抱负,原来不过是常俊的狗腿。”
肃商转过身去,“你想激怒我是没用的,我会把你们都交给帝俊。”他走到了薄寒的面前,“薄寒,我已为你讨得人
情,只要以后不再违抗帝俊,你依旧是中天神将。”
薄寒若有所思地说,“多谢师尊厚爱,可薄寒已决定‘卸甲归田’。”
肃商的语气变了,“你倒还知道我对你寄以厚望,就是这样报答的吗?!你一向是我最钟爱的弟子,是非进退应该很
清楚才对,为师不希望你走错路。”
“薄寒已选了最适合自己的,并希望一直走下去。”薄寒抬眼看着我,“师尊你该知道,我的路早已决定,并且即使
在您的阻挠下,从未变改。”
肃商略略侧过身,我发现他瞪着我的目光极其恶毒,不,应该是怨毒。
薄寒轻声说了些什么,肃商脸色极差地和他争执起来,然后我听见渲发出了啧啧声,“池京,你果然厉害,竟让薄寒
这般义无反顾。”
“渲师兄,大家同门一场,可否放池京一条生路?”
“我放你一条生路,谁又能放了我?”
“过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通融一下吧。”
渲不以为意地笑了声,“过去的事?谁欠谁的还不一定,你倒能拿来讲价了。”
我问,“渲师兄,池京自负为人坦荡,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渲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说不出口。
我看了看幸灾乐祸的静安,又看了看已变回原样伺机而动的澄柩,“渲师兄,昔日剑门多蒙你照顾,池京不盛感激,
但现在立场相悖,你现在是怎样都希望我死吗?”
我感到渲点了点头,“不讳言地说,是的。”
“有胜算吗?”我压低了声音。
渲感到可笑,“你们以寡敌众,难道还认为自己有胜算?”
“数量可不是决定胜败的唯一因素啊,渲师兄。”话音刚落,我以自身灵力驱动“风疾云纵”向澄柩那边奔去,澄柩
也察觉我的意图向我伸出手,本来这只在刹那间的变数以我对渲的了解他不可能反应得过来,但轻敌果然是要不得的
,他终究是修仙成功了的人。
渲的剑既快又狠,他的剑直接横着就向我扫过来,我纵使躲过了颈边致命一剑,却没逃过他侧剑上削后的震剑,我只
感到右眼一痛,整个人都摔在澄柩怀里,澄柩抬手招来“苍空雷破”一下子劈在身前,我感到他向后一直退着,却没
有使用空间法术。
“澄柩……”我试探性地唤他。
澄柩抓着我的手紧了紧,“忍一下,薄寒正拦着他们,再疼也不要出声让他分心。”
“为什么不用空间法术?”
澄柩顿了顿,似乎不太肯定的说,“似乎有结界。”
最后被澄柩带到哪里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这边过来,我睁开没伤到的左眼,看到静安正低着头看我。
“池京?”静安拉住我捂着眼的右手,“松开,让我看看。”
澄柩打开他的手,“你现在知道担心了,刚刚为什么袖手旁观?!”
静安一抬眼还没开口说什么,澄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别开脸嘁了一声。
我慢慢送开手,只觉得右眼被什么粘稠的液体覆盖着,疼得整个脸都在抽搐,费力睁开眼也只看到一片红,疼疼疼…
…
静安托着腮研究了半天,最终下了结论,“没伤着眼,皮肉伤而已,只是伤口深了些,恐怕以后要留疤。”他的手在
自己的脸上比了下伤口的位置,那道斜口从眼皮的边缘划过,看样子似乎连我眼角西海王族的刻印也被割裂成两半,
虽然没伤到眼睛确实万幸,但伤到眼皮也疼得要命。
澄柩焦急地问,“怎样?”
“疼。”我的眼皮跳着,不知道能不能说它们在抽搐。
我听见澄柩又恼怒地嘁了声,然后竟又很欣慰地说,“知道疼就好,疼也算是好事。”他拉下我盖着眼睛的手,“能
有多疼,好好担心你薄师兄吧。”
澄柩用的力很大,毫无防备的我被他生生扯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眼前的薄寒已经拔出剑直指向了肃商,丝毫
都没有刚刚尊敬师长时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肃商满脸胜券在握的样子,“薄寒,放弃抵抗吧,你们毫无胜算。”
薄寒没有理他,只是向渲的方向看了一下,瞪了他一眼。
渲看看我然后对薄寒说,“池京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会这么痴迷于他?”
“痴迷?”薄寒抬了抬眼,“渲,你用错了词,是执迷。”
渲摇摇头,“怎样都好,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薄寒眨眨眼睛,“能说的出来的好,都不值得我付出如此之多,渲师兄你是无法理解的。”他停顿了下又说,“有些
事情无法言喻,嫉妒是无必要的。”
“你说谁嫉妒?!”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薄寒很平淡地笑了,“说别人对得起你吗。”
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一直以为静安是毒舌大王,原来薄寒也颇有风范。
渲已将嘴角咬得出血,“薄寒,你我师兄弟多年,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说。”
“你死心吧。”薄寒很干脆地说,而渲的表情已变得狰狞。
静安突然摆出了戒备的姿势,然后深深地感叹道,“池京,刚刚我玩笑开得太过,此时我就戴罪立功吧,常俊交给我
吧!”
常俊!难道他亲自来了?!
我抬头看去,仙界本就无色的天空此时变得更加让人心生烦躁,无端汇聚的气流卷成了巨大的漩涡,黑压压的云后面
掩藏的还不知是多少为虎作伥的仙神,至于常俊,他永远都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他认为最有意思的戏。
静安说,他一生庆幸生为仙神,又憎恶生为仙神,而我其实与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有幸生为水族,幼时见证了伏羲帝君领导下仙界最后鼎盛的繁华时期,曾为自己是仙界万千神众中的一员而骄傲着
;可后来我也见到了常俊统治下仙界逐渐浑浊变质,直到他为了夺权不停迫害伏羲帝君旧部时的混乱不堪。从此仙界
的平衡格局被打破,一切都不一样了,常俊不遗余力地否认过去,他和他的手下们称之为仙界的变革。
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也许可能真的是什么打破旧规则,建立仙界公平新秩序之类的好事,但他们要革我们
的命。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所有伏羲帝君的旧部人心惶惶,有的不想坐以待毙而奋起反抗,有的实力不足就顺势投靠
,有的就理所当然地骑墙了。
人界都以为仙界美好无争,其实仙界和人界是一样的,因为大家都是不同的个体,各有各的利益欲望,当然我们谁不
能指责谁,因为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们的冲突矛盾只在于,常俊的欲望和野心造成了我们的灾难,我们的不甘和骄傲造成了常俊的麻烦。
静安很利索地拔出剑,指着天上的某个方向大喝道,“常俊,爷就站在这儿,有种你亲自下来!”但是很显然,常俊
是不愿意下来的。
于是,我看到澄柩满脸复杂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做出了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澄柩转头看看我,“池京,静安撞见常俊就是个灾难,对我们而言也是个该结束的时候了,有件事我想我可以告诉你
了。”
“关于你空间法术的秘密吗?”
澄柩点头,“因为某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所以我到了人界和鬼界的边界,用自己的魂魄和身体与本来衰弱得没能
可能复苏的‘年’交换了该有的能力,再加上我是属雷的,以疾电劈开空间时间的缝隙都是可行的。”
原来是个交易,没想到“年"活了那么长时间竟然还存在于世,想必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身体无法修复了吧,所以才
肯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你换了什么?”比起年,我更担心的是这个。
澄柩很无所谓地说,“将他给我的能力耗尽之后,把我的两魂五魄给他,不算什么。”
我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衣衫,“你开什么玩笑,两魂五魄?!你以后岂不是要永远活在鬼界里吗,我千方百计才保住你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天大的理由?!”
澄柩扯下我的手,“你保的不是我,你保的是沧寂,如果是我,你恐怕都不会想过要离开西海。我的理由很重要,你
就不要问了,没有空间和时间法术很多事情是无法达成的。我必须这样做,再说我也不会死,只不过是要永远都住在
鬼界而已,你还是可以见到我的。”
“怪不得……”我感觉脸上的血不停地滴着,“如果我知道,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耗费灵力,就不会让你进亟
仙之塔,我真该听廉贞的话。”
“廉贞那个混蛋的话不听也罢,竟然敢在太阴之键上做手脚。”澄柩甩了甩手,“从静岚那里回来见到你时,我就知
道你已经有了太阴之键,进亟仙之塔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你总是不告诉我,是因为不信任我?”
我抿了抿嘴,也不好意思说,说是太伤人,说不是又明显在骗人。
澄柩了然地笑笑,“无所谓,你是我的王弟,是我的师弟嘛,澄柩也好,沧寂也好,其实也就是同一个人,该记住的
东西我始终都没有忘记。”
“无论是谁,我始终都欠你。”
“不用还了,我乐意的。”澄柩伸手拔出腰间的刀,“而且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仇是一定要报的。”
我看了看正处于胶着的薄寒和肃商他们,“你打算和肃商清算吗?”
澄柩用鼻子哼了声,然后问,“你呢?”
“我帮静安,顺便也想会会常俊。”
澄柩点点头,“那待会见。”
我们齐齐看向薄寒,他似有感应似的也回头看过来,笑着冲我点点头,对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于是我无比放心
地转身,和澄柩抬手作别,分别走向了各自的敌人。
此战以后,我还能见到澄柩的机会几乎只有一成,挥别是应该的。
身后我听见澄柩很痞地说,“肃商,也许你早已记不得我了,可我无时无刻不记得你啊!看到我无比诚心的份上,你
让我杀了吧。”
我则走到了静安的身边对他说,“兄弟,我来帮你。”
静安竟很不领情,“别扯后腿就行。”
天空中传来不可一世地笑声,那个自封的仙界之主按耐不住寂寞有意下来似的,当然,那也只不过是“似的”,事实
是,我和静安御风而上才见到了这位的真面目。
非要说常俊的模样,其实我也形容不来,总之和亟仙之塔中的一样,看起来人模狗样,满脸表情假得不能再假。
他坐在两个看起来十分嚣张的仙神身边无比闲适,眼睛低垂着似闭非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想些什么,这一切加在一
起,看着像只不过出游来着。
“刚才是你笑的吗?”静安先开口。
常俊轻轻抬起眼,很温和地说,“是,怎么?”
静安咧嘴道,“真恶心。”
常俊的微笑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他倒是不理会静安的毒舌,“谬赞了。”
静安嗤之以鼻,“那是,也就你能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实话。”
常俊略点了点头,“心情很好?”
静安不由自主地白了一眼,我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颤,怪不得是薄寒的“八拜之交”,果然颇有他的风范。
常俊身边站着个穿着青翠色衣衫的人,他弯下身子和常俊低声说着什么,常俊点点头说,“好。”他转头看着静安,
“静安,你与我的纠葛一言难尽,恩怨也分缕不清……”
“免!”静安打断他,“怨倒是真的,你对我没有丝毫的恩,受死赶快,少耽误爷时间!”
常俊抬手,“我乃仙界之主,如果以多欺少你必不服,不如下一场赌局如何?”
“怎个赌法?”静安接道,我低声道,“小心莫上了当。”
静安笑了笑,“你觉得这个场面,以我们四人还有胜算吗,四周下了强力结界,空间法术根本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