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脑袋开花吧!”
竺高毫不动怒,嘿嘿怪笑两声,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高爷我是九霄宫的人,不过这趟出来目的不是取尔等狗命,对
你威远镖局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你船上的货有点兴趣。要是识相的就留下东西自己乖乖跳江逃命了事,否则高老的
斧子可不长眼。”
九霄宫三字一出,镖局中人齐齐变色,包括济浩天与罗二爷。
慕青更是胸口一震——九霄宫,那正是他一直想要打听的地方。
他现在的感觉有些微妙,眼前的竺高与佟关明明做着杀人越货十恶不赦的行径,但此时他对这二人的痛恨之意却不如
先前那般强烈,或许正因为他们是九霄宫的人,而卿尘又与九霄宫颇有渊源,令他下意识有种爱屋及乌的荒谬之感。
济浩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原来是九霄宫的高手,失敬。只不过,济某向来听说九霄宫只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为何这次却做起了土匪强盗一般的抢劫勾当?二位若是真的看中了济某这一船的茶叶与丝绸,只消开口说一声,济某
送给二位便是,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呸!”竺高啐出一口浓痰,恶狠狠道:“老子强调一下,老子是九霄宫的杀手,可不是这巨江上没用的水匪,别拿
老子跟那些窝囊废相提并论!还有,你当老子没见过世面么,竟敢拿这些烂茶破布来搪塞!老子要的是这下面的桃花
玉!”
说着剁了下脚,“喀嚓”一声响,三寸厚的甲板顿时被他踹出一个大洞来。
济浩天这次终于忍耐不得,怒道:“做你的春秋大梦!九霄宫又如何,我威远镖局还怕了你不成!想要桃花玉,先问
过我手中这杆长戟答不答应!”他将手臂一挥,长戟划出一片雪光,闪电般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竺高冷笑道:“花枪倒是耍的不错,高爷今天就来会会你吧!”然后抡起巨斧朝济浩天拦腰砍去。
济浩天毫不闪避,挺戟与他杀在一处。
主船上乒乒乓乓陷入激斗,罗二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将大刀一挥与佟关再战起来。
慕青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这场恶战终究避免不了了。不待赵有德发话,他已经挺剑朝佟关刺了过去。
赵有德稍愣一瞬也立即反应过来,敌人如此凶残狠辣,这个时候讲不了什么单打独斗光明正大的规矩了,自己以多对
少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问题。于是他大吼一声,也操起大刀加入战团。
于是副船上变成三对一的局面,佟关霎时感到有些吃力,尤其是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俊朗少年,穿着普通的镖师劲装
,出剑却异常凌厉迅猛绵密不绝,与他之前杀过的镖师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甚至比罗二爷更加难以对付,心中不免暗
暗吃惊。
罗二爷眼中也闪过一抹讶色,他知道慕青功夫不错,应该比他平时在镖局里表现出来的要强,但没想到居然身手如此
了得,心中不由暗道自己识人数十年,这回居然看走了眼。
有些左右支绌地闪过了几波两刀一剑的同时攻击后,佟关倒有些放下心来,因为他已经看出慕青身法有些滞涩,似乎
身体并不在状况,于是他再次玩起了拖延时间的把戏,想等慕青体力不继时再予以打击。当下尽量避开慕青锋芒,将
出锤重点转向三人中实力最弱的赵有德,罗二爷次之。
赵有德在威远镖局中身手只算得中等偏上,在佟关一锤重过一锤的强压下,终于挺受不住乱了阵脚,佟关适时举锤硬
接了慕青一剑与罗二爷一刀,反手跟着一锤砸在赵有德大腿上。
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赵有德惨呼一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黑沉沉的巨江之中。
“赵大哥!”慕青心中一沉,转头对着赵有德坠落的方向大呼一声。
罗二爷也忍不住抬头去看。
佟关等到了击杀机会,嘴边不由泛起一个狞笑,双锤同时脱手而出,一个直奔慕青背心,另一个朝罗二爷胸口砸落,
势如奔雷无可阻挡。
若在平日,慕青要躲过这一锤问题不大,奈何他现在头晕脚软反应稍滞,更兼赵有德重伤落水令他悲痛分心,因此,
尽管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呼啸风声,但瘁然间竟然未能及时避让开来。
18
说时迟那时快,铜锤距离慕青背心不足一尺距离时,一条缆绳突然顺着桅杆从天而降,如蛇一般窜至他面前。
慕青来不及多想,只凭着求生的本能迅速伸手抓住那截缆绳,然后如猿猴一般猛然提气朝前一荡。
于是,佟关那志在必得的一锤扑了空,一声巨响后砸穿甲板掉入船舱内。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的罗二爷就没那么好运,铜锤不偏不倚正中他心口。一声闷响后,罗二爷狂奔一口鲜血,被铜
锤巨大的冲力击顶着连连倒退数步,然后整个人如被拦腰砍断的大树一般颓然倒地。
佟关转转脖子,骂道:“娘的,不是说只看热闹么,怎么关键时候又出来坏老子的好事!”一边骂着一边上前抬脚一
跺,将被铜锤洞穿的甲板踹出一个大洞,然后跃下去将铜锤拣了回来。
佟关这句话骂得有些没头没脑,慕青顾不得深究,赵有德与罗二爷接连中锤已经牵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眼见罗二爷躺在甲板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胸口凹下去一大块,暗红的血液迅速在他身下汇聚成滩,慕青急忙一个箭
步上前来到他身边,伸手至他鼻下一探,又摸了下颈侧脉搏,心中不由一凉,罗二爷受了佟关一记力逾千斤的重锤,
已然气绝身亡了。
他低低叹息一声,慢慢直起身来。
副船上的变故已经惊动了主船上与竺高拼死力战的济浩天,他眼角余光看到罗二爷被铜锤砸中吐血倒地不知生死,心
中不由大惊,叫道:“罗叔!你怎么样?”
分心的结果必然是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济浩天的身体还未来得及产生痛感,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臂被竺高齐肩
斩断,然后“啪嗒”一声掉落于地,而本来是用双手执握的长戟也因为失去右手的掌握而戟尖朝下扎入甲板之中。
随着鲜血从断臂处飞溅出来,济浩天终于感觉到巨大的痛楚,脸色瞬间惨白,高大雄健的身体也因失去平衡而摇晃起
来。
竺高并没有趁机补上一斧子将济浩天劈成两半,相反倒退两步悠然看着济浩天左手松开长戟痛苦不堪地捂住血流不止
的伤口,唇边的笑容轻蔑而不屑,“堂堂玉河府威远镖局的大当家也不过尔尔,老子还当有多厉害呢,真没意思。”
济浩天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疼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死死盯着三尺外甲板上的那截断臂,脸上透出巨大的震惊与
恐慌,整个身体开始不住发颤,而主副两船上幸存的五六名镖师看着他更是骇得面无人色两眼发直。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气氛压抑得让人呼吸都难,慕青心头激荡头痛欲裂,然而此时已经别无它
想,唯有冲上前去与竺高厮杀一番,即便明白这多半是徒劳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赔上自己一条命,却仍不得不如此为
之。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威远镖局的大当家济浩天也倒在他面前。
他正暗自调息准备跃上主船助济浩天一臂之力时,眼前突然红影一闪,有人仿佛天外飞仙般在他面前飘然而落。江风
将那人宽大的长袍吹得呼啦啦直响,如同一面旗帜在风中招展张扬。
慕青定神一看,不由又是一惊,此人他居然认得,正是出山进入玉河府当晚曾与他起了冲突交手一场的绛衣少年。
此时那绛衣少年一双冷锐而邪魅的丹凤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慕青,一边唇角微微上扬,笑容天真而又妖异,如同当初
二人初见那时一般。
慕青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紧跟着追问一句:“难道你也是九霄宫的人?”
绛衣少年笑吟吟道:“不然,你以为呢?也不知道你是孤陋寡闻还是反应迟钝,居然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不过有一
点我倒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年轻,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不错,比上次那个野人一般的邋遢大叔模样强那么一点。”
其实现在的慕青比上次看起来不止强那么一点,应该算是强出太多了,清朗俊逸挺拔轩昂,完全是两个人。他刚刚见
到他时几乎没能认出来,直到慕青挺剑与佟关交上手,他才确定此人原来是旧识。
慕青这才明了为何他之前一直感觉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似的,原来是这少年一直悬
附于桅杆之上看着他。只怪他脑子不甚清醒,又被镖局中人的接连惨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致未能发现他的存在。
再推及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难怪这少年视杀人如同儿戏,无冤无仇也能置人于死地,原来他也是九霄宫的杀手。不
过,平心而论,与他的同门中人——竺高与佟关的残忍手法比起来,这少年的手段还算是比较温和了。
慕青没心情与绛衣少年计较野人不野人的问题,想到此人与残杀威远镖局中人的竺高与佟关是结伴而来的同伙,心中
的怒焰就腾腾燃烧起来,当下厉声道:“我说过,若是再让我遇到你草菅人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少年挑挑眉毛夸张地叫道:“拜托,九霄宫的人不杀人难道还去开善堂不成?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今晚杀人了,
相反我倒是刚刚救了一个不知好歹自以为是的家伙!”
慕青顿时语塞,这少年嘴巴虽然恶毒,但说的的确是实情,他之前只看热闹并未出手,而且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
是他甩下缆绳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此处他不禁收敛了些火气,低声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我今晚不死,以后我会找机会偿还你。”
绛衣少年微怔一下,对慕青没有驳斥喝骂自己反而一口应承的回答颇觉意外。
他其实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甩条绳子给了慕青一个逃生的机会,当时情势危急,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这么
做了,要知道自从他学会杀人以来,他就从来只知杀人,而不会无聊到去救人。
他心中暗忖,可能上次他与慕青交手时,慕青本有机会将自己杀死,但他并没那样做,只是划破了他的脖颈小示惩戒
就放过了他,所以他现在会救他也算是下意识还他一个人情吧。
但听慕青的说法,显然他觉得有所亏欠的人是他,居然还想着还自己人情,脑子实在是迂腐到家了。不过于己而言,
这倒是桩不错的买卖,赚大了。
少年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新月,唇角高高扬起,笑容得意而狡猾,“好啊,你可千万不要死,我等着看你怎么偿还
我这个人情。”
慕青皱了下眉头,感觉自己似乎被算计了,但此时显然不是与这个满肚子鬼心眼的少年拉扯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沉
声道:“你我之间的帐以后再算。你走远些,不要挡着我的道!”
绛衣少年想骂一句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却见慕青眸光冷厉面沉如水,这句话竟然没能说出口,并且脚下不自
觉后退了两步。
慕青与绛衣少年说话之际,竺高与佟关甚至济浩天与幸存几名镖师都在瞧着这边,只不过前两者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嘴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猥琐笑容,而威远镖局之人而是一脸惊诧戒惧之色,似是震惊于慕青居然与九霄宫的人会有牵连
瓜葛。
慕青绕过绛衣少年正要跃上主船,忽听竺高大声喝道:“姓济的,在高爷眼皮子底下还想开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
慕青抬头一看,济浩天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船舷边上,而竺高将巨斧架在他颈间,目露凶光狰狞含煞。
济浩天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双眼,腮边肌肉轻轻抽搐不止。他的颈部已经被斧刃割开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汩汩
流出,浸湿了他大半片前襟。
慕青心中焦虑,这可如何是好,只要竺高的斧子再往前送出一分,济浩天就肯定没命了。
然而竺高并未立即动手,只是放缓语调慢悠悠道:“济大当家的,高爷我今天来这里本来只为劫物不为杀人,所以,
你若是跪下来说声‘高爷饶命’,高爷就放你一马,否则高爷保证你一定会死得比你手下那些没用的镖师要难看一百
倍。”
慕青愤慨不已,士可杀不可辱,竺高这番话实在是欺人太甚太过猖狂了!
他本以为济浩天一定会反唇相讥痛斥竺高的狂妄无耻,若他性子再刚烈些或许直接以颈触斧自行了断也极有可能,然
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济浩天垂头默然片刻后,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竺高面前。
面对此景,几名镖师满脸不可思议,表情如同活见鬼一般,比见到兄弟们一个个惨死眼前还要惊骇。
19
竺高显然也没料到济浩天当真会给自己下跪,吃惊之余不免更加鄙夷,冷笑道:“然后呢,你该说什么?”
一片死寂中,济浩天低哑颤抖的声音在呼呼江风中听起来破碎而无助,“高爷饶命……”
“大点声,老子听不到!”竺高拖长语调高声道。
济浩天浑身一个哆嗦,伟岸的身躯已经彻底佝偻下来,仰头带着哭腔嘶声叫道:“请高爷饶命,饶济某不死!”
竺高猛然仰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震得慕青耳中嗡鸣不止,而主船上离竺高较近的那几名镖师已然痛苦地用
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佟关也笑得直不起腰来,身上的肥肉如水波一般抖个不停。
绛衣少年冷哼一声,淡淡吐出两个字:“无聊。”
半晌,竺高拍着巴掌笑道:“乖,表现不错,高爷我十分满意。既然你如此识时务,高爷今天就发发慈悲饶你不死。
”
济浩天虚脱一般长出一口气,然后以极其低微的声音艰难道:“谢,谢高爷不杀之恩。”
慕青心中的震惊难以描述,他本来以为济浩天是个胆识过人宁折不弯的好汉,万万料不到他竟会贪生怕死委曲求全,
当下忍不住脱口道:“大当家的,你何必向他求饶?”
济浩天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一字一顿森然道:“你别叫我,济某当不起!”
慕青心中一凛,后背竟有些发寒,济浩天的眼神里混合了悲愤、惊恐、羞愧、仇恨与怨毒,好似要吃人一般,完全陌
生而可怕的目光。
济浩天又转回头去对竺高低声道:“高爷,济某现在可以走了么?”
竺高收回斧子扬扬下巴,“日后再碰上高爷记得自己乖乖上来请安!滚吧!”
济浩天摇摇晃晃站起来,也不去理会旁边看着他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几名镖师,身子朝舷外一倾倒入巨江。
竺高跟着朝那几个面色如土明显受惊过度的镖师看过去,“你们几个怎么说?”
几人还能说什么?霎时如被抽去主心骨一般瘫倒下来,彻底丧失所有斗志与反抗力。
竺高啧啧叹道:“可怜可怜,本来都是些硬铮铮的汉子,可惜跟了那样一个没骨头的人做老大,连带着自己骨头也软
了。得了,老子也不为难你们了,反正你们应该也活不了太久,都给老子滚吧!”
几名镖师闻言如失了魂一般顺从地爬到船舷边,接二连三跳入巨江之中。
顷刻之间,主副两艘船上只剩下慕青与三名九霄宫的杀手,以及满地惨不忍睹的断肢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