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上——秋墨枫

慕容霁云视野一开，只见一丈开外坐了三人，而自己不由自主便看向了中间一位，一时竟呆住了。若说秋若叶超尘脱俗

、不染尘滓；洛华公主沉鱼落雁、颠倒众生，这一男一女已然囊括了天下至美，但一见了眼前这位女子，才知道此人之

美也是不可或缺。但见她神色木然，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一身雪衣素净无暇，却也无冷淡之感。一双眼睛淡淡看

着慕容霁云，看不出丝毫情绪。

那女子朱唇轻启，道：想不到你能这么快醒来，意志倒也坚定！声音平淡，不知褒贬，听来却动人心弦。

慕容霁云心中一动，脱口叫道：秋夫人？

那女子正是秋水山庄上代庄主夫人、若叶和若离的生母，二十年前《落雁谱》榜首，百年来唯一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美

人白滟霜。她容貌与若叶、若离并无多大相似之处，但兄弟二人的如瀑黑发和明净雪肤却无疑是继承自母亲。虽然韶华

已逝，但佳人风韵犹在，看来仍不过双十出头而已。其出身雪山派嫡系，当代掌门白潋生便是她胞兄。当年与秋如海二

人被誉为金童玉女，更生下了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美人秋若叶，传为佳话。白滟霜少年时也曾享有侠名，成亲后相夫教

子，不再在江湖上走动，但毕竟是武林盟主夫人，可谓德高望重，天下武林莫不尊崇。

白滟霜淡淡一笑，道：也是个俊俏孩子，难怪离儿会喜欢上你。

慕容霁云按下心中疑虑，见铁玄、白潋生都在座，而那位老者的座位却在二人上首，位于客座的尊位，看来应该是名扬

天下的大国手莫千桑。他自知不宜轻举妄动，起身下床来，见自己身上衣物簇新，显然全身上下都被人清洗过一遍了。

他胸怀大志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当下躬身施了一礼，道：秋夫人，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白滟霜点头道：你心中的疑虑我明白。想来不是你极力关心，也不会这么快就醒来。

慕容霁云奇道：这儿是秋水山庄？要是如此，那自己至少昏睡了五日之久，但除了略觉四肢酸痛以外，身体全无不适之

处，连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不由得对莫千桑大是叹服。

果然白滟霜点了点头，道：听大哥说你这孩子脾气倔强，未免多生事端，所以请莫先生用了点药。另外也是为了检查方

便。

检查？

不错，莫先生已经为你全身做了详细检查。好在你体质不错，如无意外，应该可以活到古稀之年。只要再用浩然正气加

以培固，辅以药物，要长命百岁也不为难。

她这话说的蹊跷之极，慕容霁云听的一脸迷惑。白滟霜一笑，道：我们家离儿天赋异禀，乃人瑞之象，你既然是他的人

，自然要和他白头偕老。要是你活不过百岁，离儿晚年岂不是会孤苦无依？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为男儿之身，是不可能

为离儿生下一男半女的。虽说我会为你们物色子嗣，却难保会是孝子贤孙。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让你长命百岁。

慕容霁云心中一动，脸上变色，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将我和离儿软禁一辈子，以保证晚辈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呵

，好一招威逼利诱、兵不血刃！

白滟霜一愕，转头对铁玄二人笑道：两位说的不错，这孩子心机深远、见微知着，就是性格偏激，专把人往坏处想。我

都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竟然还可以这样解释，呵呵。摇头苦笑。

白潋生笑道：虽说如此，却也是情之所至。难得他对离儿一片真心。

铁玄却道：二哥此言差矣，圣贤有云，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他出身帝王之家，在他眼里看来，天下就似没有好人一般

。总以小人之心度人，只怕本性并不纯良咳咳，弟妹，抛开人伦不提，此人也并非良配，我还是不同意将离儿交付于他

。

白滟霜一笑：三哥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几日大家也看到了，离儿对他用情已深，未免他伤心难过，就算我再怎么不满

意这个媳妇儿，那也没有法子啊！

铁玄大是尴尬，咳了一声不再说话。白潋生却哈哈大笑，道：三弟，最是难值有情人。他对离儿是真心爱护就好，其他

都是其次。你断章取义，未免持有偏见了。那圣贤之言不是还有半句么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就算他秉性真有缺憾，日

后留在秋水山庄，难道还担心咱们不能教化他么？

慕容霁云见他们任意言笑，听在耳里自然都是戏弄之言，不由得怒道：三位都是当世高人，何必在无名小辈面前闪烁其

词？要如何处置，明言便是，本宫绝不是可以任由摆布的！

白滟霜不以为意，笑道：看来这误会的确太大了，等叶儿回来，要好好调解调解才是。

话音方落，外间有人高声叫道：启禀夫人，雷掌门已带了庄主回来，正在门外求见！白滟霜一直淡然的表情这才起了波

澜，如释重负的惊喜之情展露无疑，笑道：可巧了，才说曹操，他们就到了！扬声道：快请！玄素二人也是脸现惊喜，

起身相迎。

便见门帘一卷，满室生辉，秋若叶虽跟在雷亦森身后，但众人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他身上。慕容霁云见他满面风

尘，似乎刚刚奔波归来，疲累之色任是谁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惜。他这念头方动，猛然觉醒过来，心中自骂：到了这个时

候，我竟然还被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迷惑，简直混账之极！一咬牙，看向若叶的眼神便充满了愤怒。

秋若叶跟着雷亦森，原本是垂头丧气，一抬头看见慕容霁云，顿时面色大变。这变化看在慕容霁云眼里，明显又是心中

有鬼。正愤恨时，若叶却突然道：娘，这个人引诱离儿，罪不可赦，我杀了他！身形一动，风驰电掣般向慕容霁云掠去

，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向慕容霁云颈中划去！

变起俄顷，房中众人都震惊在场。若叶原本距离尚远，趁着这一愣神的功夫竟抢在慕容霁云三尺以内。雷亦森等人这才

回神，三位掌门各展绝技，紧急拦截秋若叶。掌风一起，秋若叶早有防备，回身急刺，一招化三，竟使上了芥子化诸须

弥境。三人一惊，无奈退开一步。以他们的武功修为，若叶这一招自然能够化解，但这一招毕竟威力强劲，三人要化解

便非下重手不可，如此一来势必伤了若叶。投鼠忌器，只能避开锋芒。

若叶一招得利，随即以三合一，重向慕容霁云攻去。他毕竟也是当世高手，倾尽全力使出了这一招，即令是雷亦森等人

也不敢小觑。慕容霁云全无半点武功，连避开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闭目待死，心中不甘之余，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儿，

来生再见了

23不够知己

忽然间一个声音钻入耳内，细如蚊呐，正是若叶：挟持我！果见若叶正向自己使眼色，心中正自奇怪，若叶却忽然一声

闷哼，一个趔趄向前跌倒，手中匕首也顺势偏开，便如送到慕容霁云手中一般。慕容霁云本能接住匕首，右手却将若叶

抓住，匕首一横，架在他颈中。一时心中大感疑惑，却又无暇细想，只知手中握住了一个重大筹码，大可借此与秋水山

庄一搏。

雷亦森等人见慕容霁云无碍，都放下心来。略一思索，已然明白了若叶的用意。白滟霜无奈叹道：叶儿，你这是做什么

？娘又没有要把他怎么样！就算我真想对他不利，你做了人质他便能走得了么？

若叶见心思已被拆穿，只好改用哀兵政策，急道：娘，他不是那种登徒浪子，你放过他吧！

白滟霜一怔，神情中露出几分失落，苦笑道：娘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么？

慕容霁云看着他们母子这番做作，心中大是不耐，道：夫人既然明白事理，那就让晚辈与离儿相见。但求一面，死而无

怨！

白滟霜喝道：你胡说什么？还不把刀放下！要是蹭到叶儿怎么办？

慕容霁云冷冷一笑：秋庄主金枝玉叶之躯，晚辈也不忍伤害分毫。奈何夫人认定我二人乃是做戏，全然不将眼前威胁放

在心上，晚辈为求心愿得偿，也只好得罪了！话一说完，手起刀落，扎在若叶腿上。顿时血光飞溅，秋若叶猝不及防，

这一下痛入骨髓，不自禁惨呼出声。便是慕容霁云听在耳里，也觉得心中一痛。

这一声痛呼未绝，场中灰影电闪而过，慕容霁云眼前一花，尚未看清便觉脸上剧痛，眼前金星直冒，身子斜飞而出、摔

在地上。继而衣襟一紧，被人拉了起来，耳边声如炸雷：混小子，你引诱离儿，要不是若叶苦苦哀求，老子早就杀进皇

宫把你碎尸万段！你不知好歹，竟敢伤害叶儿！我废了你！正是雷亦森。他狂怒之下，提掌就要拍下。

不要！若叶慌忙出声阻止，语音惊慌之极。雷亦森分开二人之际他便被白潋生接住，铁玄则运指如风，替他点穴止血，

又小心将匕首拔去。莫千桑也慌忙上前施药裹伤。众人见那匕首竟是齐根而入，他一条左腿几乎被鲜血染尽，无不又痛

又怜。铁玄对慕容霁云本无好感，此刻更加目眦欲裂，白滟霜眼圈一红便流出泪来。若叶却顾不得自己，眼见雷亦森这

一掌拍下，慕容霁云便是有十条命也没了，忙叫道：雷伯伯，不可以、不可以伤害他！离儿离儿的五蕴藏已经因为他发

作一次了！他急忧攻心，一句话说完，竟晕了过去，倒在白潋生怀里。

众人一听这话，齐齐脸色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为可怕之事。又见若叶晕了过去，身子却不住发抖，又是一惊。三人

在旁呼叫，若叶却全然听不到，脸色越变越白。莫千桑连忙为他把脉，方一接触他脉门便止不住一抖，惊呼道：不好，

是阴绝脉的寒毒发作了！

雷亦森见状，只得强忍怒火，抓着慕容霁云不放。恨声道：他强用芥子须弥境，损及真元，不引发寒毒才怪！哼，为了

这个混蛋拼命，值得么？

白滟霜却冷静下来，擦了眼泪道：大哥、三哥，你们带叶儿去一叶居疗伤，记住严守口风，不能让离儿知道！二人点了

点头，白滟霜又道：有劳莫先生了！

莫千桑道：叶儿的伤不碍事，夫人不要过于担心了，老朽自当尽力！白滟霜点头称谢，当下白潋生抱着若叶，铁玄、莫

千桑跟在其后，三人出门而去了。

慕容霁云被雷亦森一掌击的头晕目眩，好容易回过神来，回思若叶所说，虽然仍是茫然不解，心中却隐隐觉得极为不安

。又见他从始至终似乎都是在维护自己，不然以他的武功，自己莽撞之下刺出了那一刀，只须他回身一掌便可杀了自己

。而事实却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确实没有防范之心，不由得想道：难道我真误会了他？想来他就算真是利用离儿，未免我

泄漏出去坏他名声，大可直接杀了我，也不必大费周章用这等苦肉计。他往日常说交友须得坦诚，却是坐言起行、说到

做到，连性命都可放心交到我手上，全心信任我，又怎会是那种阴险狠辣的人？我我就是怀疑他、怨恨他，念在往日的

交情，也实在不该贸然出手伤害他啊！一时悔恨交加，越想越觉得往日种种全属猜测，实在不足为信。而自己只因爱极

了若离，竟然先入为主，认定了若叶必是罪魁祸首，自行想象，推出了这一出处心积虑的同室操戈！

他这里心念百转、莫衷一是，只听白滟霜道：雷大哥，你放开他吧。你也听到了，如今离儿生死系于他一身，咱们再怎

么怨他，也不能伤他分毫了！

雷亦森猛吸了几口气，这才强行忍住出手的冲动，冷哼一声将他推开。白滟霜知他心思，微微一笑，道：离儿这几日是

猴子进了笼，只怕要被闷坏了，大哥不妨去君山看看他，也好让他解解闷儿。雷亦森这才面色缓和，点头道：也好，我

若再多看他几眼，只怕又要忍不住出手。到时候叶儿、离儿一起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想到若离往日在自己膝下撒娇

的情形，不由得一笑。心头怒火消了大半，只恨恨瞪了慕容霁云一眼，也出门而去了。

慕容霁云见雷亦森身影消失，连忙问出心中疑虑，道：秋夫人，这五蕴藏到底是什么？为何我会关系到离儿的生死？

白滟霜一叹，道：所谓情之所至，死生与共。离儿他既然爱你，你有了丝毫损伤，他自然也会感同身受甚至，加倍的痛

苦。淡淡一笑，又道：我都没有想到，这孩子人小鬼大，竟然用情如此之深。即使你今日没有醒来，我不忍再看他如此

下去，也必然会让他来见你！

慕容霁云大惊，急道：离儿他怎么了？

白滟霜看他一眼，道：你既然如此在意离儿的感受，就应该明白他的心思。怎么还忍心向他最重要的人下此狠手？你口

口声声说爱他，为了他不惜重返秋水山庄、孤身犯险，可是你这份爱未免太自私了！

慕容霁云一震，辩道：但是如果他最重要的人，恰恰也是伤他最深的人呢？我也不想伤害若叶，可惜这世间为了争夺权

位而兄弟阋墙的事太多了，疑点重重，我不得不怀疑若叶！

白滟霜一笑，道：那现在呢？你还怀疑叶儿？

慕容霁云脸上一红，道：夫人所料不错，经过刚才的事，我确实消了大半疑心。可是很多事我还是不明白

白滟霜点头大道：叶儿那一刀总算没白挨。不过得不偿失，你这一刀只怕已经伤到他心里去了。你可知道，叶儿回家后

曾向我说过，这次涉世他并不开心，唯一庆幸的就是结识了几位朋友。而其中他最重视的便是你。他说九皇子虽然对他

关怀体贴，却毕竟流于表面，唯有你能点醒他心中烦扰。所以你们相交虽短，他却一直奉你为知己。如今却摇头叹息。

慕容霁云大震，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惭愧，颤声道：我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离儿可能被人利用伤害，我就

声音一哽，便要掉下泪来。

白滟霜叹道：想来也怨不得你。我听雷大哥说，你曾被自己兄长所伤，差点送命。你生于帝王之家，耳濡目染的无不是

凉薄行径，也难怪你不敢相信这世间有手足情深这回事。

这么说来，离儿离儿的伤，确实与若叶无关？

这是自然。白滟霜淡然道：你或许不相信，他们兄弟二人可以为了保护对方而不惜一死唉，有时候我真的会想，这样到

底是好是坏毕竟，他们的生命都太过脆弱了，要是其中一个出事声音一寒，不敢再说下去。

慕容霁云只听了前半句，已然脑中一轰，软倒在地，一时间全然呆住，一动不动。白滟霜知他受了打击，叹道：你现在

倒肯相信我了么？

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慕容霁云苦涩一笑，忽而痛哭出声，声音压抑，却是激动难以自持。

24昊天罔极

白滟霜俯身扶了他起来，道：好了，你堂堂男子汉，哭成这般样子，我怎么放心把离儿交付与你？

慕容霁云心中一热，强自平复心情，举手拭了泪。他毕竟初次与白滟霜见面，举止如此失态，难免羞涩，微微退后一步

，和她拉开距离。

白滟霜一笑，也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疑虑，离儿的隐患也想要弄清楚。不过这是你和若叶之间的误会，我

想还是由他来向你解释毕竟，离儿之事是叶儿的责任，他愿不愿意让你分担，就要看他是否相信你是值得托付的人了。

慕容霁云脸上一热，低头道：晚辈实在惭愧！若叶他不肯原谅也是应该，我我就算一死以谢其罪也毫不为过！

白滟霜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身系离儿安危，怎么能够轻言生死？

慕容霁云心中一震，忙道：是，我只顾自己处境难堪，却又忘了为离儿着想。又奇道：夫人，你说我对离儿生死攸关，

到底只是玄虚之言，还是确有其事？是否与所谓五蕴藏有关？

白滟霜微微惊讶，笑道：你这孩子果然心思机敏。当日你仅从离儿突然出现异状就推断他体内被人动了手脚，这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