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下——秋墨枫

“别说了！若叶，求求你别说了！”慕容霁云跪倒在地，抱头痛哭。

“为什么？”若叶一脸茫然，“我们就快要全家团聚了，离儿辛辛苦苦找风聆鱼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你为什么要狠心

毁掉一切？难道权位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呵呵……为什么我从来都欲抛之而后快的东西，这些在我看来重逾千斤的负担

，你们却都趋之若鹜？而我渴求了一辈子的执手偕老，你却视若无物，甚至得到了也不珍惜？……”

慕容霁云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若叶……”

“哈哈……”似哭似笑，若叶再也找不到清醒的神智。“为什么你不再做的完美一点？为什么你不小心一点？为什么要

让我发现一切？还是我不应该来，或者我是在做梦？这只是个梦对不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口中喃喃自语，状若梦

游。

慕容霁云大惊，上前扣住他双肩，急切道：“若叶，你怎么了？你不能出事的，你还有离儿啊！”

“……离儿？”若叶迷惘看着他，突然间一震，道：“对，离儿，还有离儿。我不能出事，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话音

一落，眼中寒光暴涨，脸上一片狠绝。

“你……”慕容霁云心中一动，颤声道：“你、你要……杀了……离儿？”

“还能怎么样？”若叶大吼：“这世上就只有你我二人能杀了他，你下得了手吗？或者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不可以！”慕容霁云一把推开他，满脸惊惧，“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绝对不会！”

若叶面色一变，眼泪再次涌出，哽咽道：“我又何尝愿意伤害他？我恨不得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什么烦恼也没有……

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像是上天赐给我们秋家的宝贝。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我不敢想象他会怎

样……与其让他日后痛苦，甚至危害人间，我不如带他一起走！”

“不！不要这样，我求求你，若叶，不要这样！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我们一样还可以开开心心的，只要我和你都没

事，离儿他也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有办法抑制‘五蕴藏’的……”

“活下去吗？”若叶苦笑：“你叫我怎么活下去？你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我一直看着你们，看着你们快快乐乐的，我

才可以相信，这世上、原来是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可以白头到老的。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

“不是这样的，若叶。我爱离儿啊，我真的爱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知道，”若叶摇头，“可是你做不到一心一意，在你心中，权位比离儿还重要，所以离儿他不会幸福了……”

“一心一意？”慕容霁云失笑，“这世上有谁能做到一心一意？离儿对你的感情，呵呵，我真的会忍不住嫉妒……”

“是，他爱我！”若叶狠狠盯着他，“假如有一天你我二人同时遇难，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救我！”

慕容霁云苦笑：“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呵……”

若叶摇头，眼带怜悯地看着他，轻道：“那是因为，如果我死了，离儿会伤心难过一辈子；而要是你死了，离儿会义无

反顾地随你而去！”

慕容霁云大震，他一味嫉妒，却从来没有想过若离会有这等心思，此刻乍听若叶道来，心中便似遭了一记雷击，不由得

愣住了。却见若叶讥诮一笑，道：“可笑你自称爱他，却根本连他的心思也没有看清。他爱我重逾性命，可是他爱你，

却是同生共死！”仰头望天，长叹道：“我自己心中，也是和他一样的啊……亲刃手足，我的痛苦你永远无法体会，就

好像，你的想法，我也永远不能明白……”

慕容霁云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嚎啕痛哭：“对不起、对不起，若叶，对不起……”

若叶叹了口气，看着他缓缓摇头道：“你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可是事实证明你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转身出门而去，不再看他一眼。慕容霁云如坠梦中，自责、悔恨、愧疚骤然袭来，即便他才智比天，一时也承受不了

，只能喃喃念着那三个字……

屋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若叶眯了眯被刺痛的双眼，心中疑惑：这世间真有这样纯粹的光明吗？看着这前院的盎然春色，

谁又能想到后面却是断壁残垣、狼藉一片？秋水山庄的门庭，在外看来依然是红墙巍峨、蔚为壮观，又有谁能看出其中

已是一座空坟？天下大兴，秋水长流，可是这悠悠秋水终于还是断了，断在一个秋水山庄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手上……

“夜阑，我真的好怕……我不敢再期许我们的未来了……对不起，为了离儿，我只能选择负你了……或许我们是注定了

有情无缘……对不起、对不起……”

“哥！”

若叶一惊清醒，万料不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跳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天真灵动的精灵，带着多少忧伤过往都抹杀不去

的欢笑——幸福快乐到连上天都要嫉妒的精灵啊！以为已经流尽的眼泪再次涌出，心中的伤痛如火山爆发，胀得胸口发

闷：“离儿，秋水山庄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允许有这样的乐土，我们走吧，这儿不适合我们，哥哥带你一起走

吧……”

“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哥……”——“离儿，什么时候开始，是由你为哥哥提供怀抱、施予依靠了呢？离儿的

怀抱真的好温暖……”

“哥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离儿，娘去了！”

若离怔住了，抱着若叶的身子恍如失去了知觉。他自三岁那年父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有亲人离他

而去，在他心中，大家就应该一辈子都在一起，开开心心、永不分离……

可是，娘去了……

胸口一痛，不只是心伤了！体内的“引玉功”自发地反击外来的侵袭，插入胸口的匕首再也不能寸进，庞大的内力排山

倒海般向若叶涌去——“雷霆万钧”的要义，正在于遇袭即反，而“引玉”的威力，更要胜过十倍！若离一惊回神，急

忙将功力收回。仓促间只收回了六层功力，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却是避无可避，两下挨的结结实实。兄弟二人同被巨力

所震，向后飞去。

若叶被震退一丈有余，堪堪站住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若离受伤更重，却胜在功力深厚，方一着地便向若叶看去，一见之

下面色大变，闪电般掠身过去将他扶住，抓住他脉门便将真气输了过去。熟料自己真气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回应，心中

不由一寒。连忙单掌按在他气海上，倾尽全力将浩然正气注入，这才探到他脉息所在。他心知此时不能有丝毫放松，连

自己胸口插着的匕首也全然没有感觉到一般。

若叶原本受了重创，察觉真气入体才清醒了几分，苦笑道：“离儿，你怪哥哥吗？”他一开口，鲜血便随之涌出。若离

忙伸手去擦，触手又是一阵心惊，原来那血中竟含着细碎肉末——若叶的内脏，已经被震碎！他一面摇头，一面道：“

哥……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一出声才知道自己语音颤抖，早已泣不成声。

“离儿，”若叶一笑，“我不能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哥哥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找爹和娘……”艰难地抬起右手

，抓住若离胸口的匕首，用力推下去！

“不要！”

惊恐的高呼未绝，掌风骤起，秋若叶被腾空抛起，摔到三丈开外，手中匕首犹带鲜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自此人物两

无声！

一缕芳魂，就此断绝……

慕容霁云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向若叶跑去，蓦然耳中一痛，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自身后传来，仿

佛也要将他的心撕碎一般。不及细想，慕容霁云已本能回身，入眼正是若离直挺挺倒了下去。

“离儿！”慕容霁云纵身而过，伸臂将若离抱住，哪知一触到他身子，双臂便被震开，竟无丝毫对抗的余力。这一耽搁

，若离已摔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胸口鲜血汩汩流出，染尽了一袭白衫。慕容霁云心如刀绞，俯身细细察看，

却见他身如红炭，皮肤呈现皲裂之状，知道他体内真气纷乱无主，只怕不过片刻便要被自己灼热真气活活灼烧致死。慕

容霁云大惊失色，一狠心，将怀中所藏的“噬魂”取了出来，自他伤口处洒下。

若离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脸色却渐渐平静下来，额上汗如雨下，呼吸也渐趋平稳。慕容霁云抓起他脉门一探，果然察

觉他体内再无半点真气，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将他胸前穴道封住，止住血流。只觉得双手战战发抖，浑身都如虚脱一般

，深吸了口气才找回一丝气力，俯身将若离紧紧抱住，痛哭失声：“离儿、离儿，对不起……”

16 武林盟主

一叶凋落，天下悲秋！

秋水庄主逝世的消息传至天下，世人莫不扼腕叹息，尤其是曾与秋若叶有过结交的，更加深感天妒英才。一夕之间，无

数人洒下相惜之泪。六大门派群情激愤，不顾后果赶往秋水山庄。好在天一教猝不及防，竟没有事先埋伏，各派人士得

以安全到达。短短一月的时间，显赫了百年的六大门派七零八落，不复往日的声势。然而虎瘦雄心在，这群人一旦团结

一致、心有悲愤，依然是可以争逐天下的主要势力。

没有吊唁仪式。存亡之秋原本就没有闲心苛责这些虚礼，而各派的弟子真情所至，也觉得世间的繁文缛节未免玷污了这

位天外来人，只各自以青香一柱、薄酒一杯和诚心祝祷，送逝者重返天界。两日后，这具上天最为完美的杰作终归尘土

，只留下世人的万千念想和一腔感叹。

同一日，数十里外的一座小村庄，落日的余晖下，一袭红衣久久伫立，满目期切地遥望着前方。肩头上，清脆的童音带

着几分稚嫩的失望：“爹爹呢？他怎么还不回来？”原本平静的脸起了波澜，努力地压下心中的不祥和恐惧，泛出一丝

哄慰的微笑：“快了，就快回来了……”

“他答应了的啊……”

千里之外的京城，花街柳巷的靡靡之音中，尊贵的先皇嫡子烂醉如泥，软玉温香不解相思泪，痛断肝肠也只余那曾经的

期许：“流花染尽黄藤酒，云梦八百醉杀秋，心恋君山语还休……”

而风影阁中再次响起了久违的癫狂哭笑，“独爱美人”免冠徒跣、痛哭高歌：“天下颜色，从此只余一半了……”

逝者已矣，如何肃清天一教以慰藉亡灵才是当务之急。但六大门派屡战屡败，在九宫绝阵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纵有万丈

斗志，也是一筹莫展。秋水庄临时搭建的聚事厅内，几位当权人士商议良久，却依然找不到应对之策。太一教第二代的

首座弟子清和真人主张用北斗大阵相抗，六合门大弟子夏伦明却认为北斗阵所需人数过多，而且仅能抵御，连反向包围

的能力都没有，实不足取。二人争论不休，铁玄和王应一也莫衷一是，正当唉声叹气的时候，铁寒衣却道：“各位，其

实若叶生前已经想好了对付九宫阵的方法……”

一语惊人，众人心中剧跳，一齐看向铁寒衣。清和真人道：“秋庄主确实与二公子合力灭了一座九宫阵，但是天下有此

武功的已经没有几人，连他们都……还是说有另外的法子？”铁寒衣点了点头，叹道：“请恕在下无礼，我只是担心，

在座无人能有若叶的才智领导众人。这法子虽然留了下来，但九宫阵变数太多，我们只怕都做不到随机应变。”

这话却也并不为过，若叶虽然从未率领群雄有任何战绩，但是各派掌门都知道他在武学、阵法、兵略上的天分和见识，

放眼天下，的确无人能及。铁玄便道：“你吞吞吐吐不愿直言，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却担心我们反对？”

知子莫若父，铁寒衣面色一红，垂头道：“是，孩儿想举荐一人为武林盟主！”铁玄察言观色，道：“你说的是霁云？

”其余几人一惊，面面相觑。果然铁寒衣点头道：“是，若叶留下的阵法是和他合创的，而且以他的才智，的确比我们

要……”

“铁世侄，你这话对我们说也就罢了，可是令尊是当今武林元老，珠玉在前，慕容霁云就算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流萤

之光而已，如何能担得起剿灭天一教的重任？”却是神拳掌门王应一，他心胸素来狭窄，自然不满铁寒衣的话。

铁寒衣苦笑摇头，他所以犹疑不决，便是料到此事难行。铁玄道：“王掌门，现在是任人唯才的时候，霁云的才智老夫

是知道的，比之若叶更多了沉稳大气，担此重任也并不为过。只是如今离儿生死未卜，他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思……”

“前辈，”人随声至，正是慕容霁云走了进来，神色疲惫，却一脸决然。“正是因为离儿生死未卜、秋家三口尸骨未寒

，霁云才更要挺身而出，为他们报仇雪恨！”

几人站起身来，铁玄问道：“离儿他怎么样了？”慕容霁云眼中一涩，摇了摇头，道：“我给他服下了风聆丸，但是他

的伤太严重，脉息微弱之极，至今还是昏迷不醒……”声音一哽，垂头不语。铁玄父子也是心情沉重，各自叹息。

王应一道：“平显侯要报仇雪恨，但是铲除天一教并不是你一家之事，难道说大家不奉你为武林盟主，你就不交出秋庄

主遗下的阵法了吗？”

铁寒衣道：“王掌门，霁云绝无此心，他昨日已将阵法传授于我，只是在下鲁钝，不能完全领悟，所以这才斗胆举荐！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本谱册，交到清和与夏伦明面前，道：“两位师兄精研阵法，都是当世翘楚，这阵法是否如在下所

说，请两位鉴别！”

二人互看了一眼，接过来仔细察看。王应一见铁寒衣并不看重自己，更是不满，哼了一声不语，也不上前观看。二人越

看越惊，翻了几页夏伦明就叫道：“是六合阵！”言下极为兴奋，又看了几页便“咦”的一声惊叫。二人前期尚能在脑

中想象阵法对敌之象，看了一半就非得动手演算，到后来已经完全不能领会，不由得又惊又佩，对秋若叶愈发倾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