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下——秋墨枫

而若叶、白滟霜等去世，秋水山庄覆灭的事更加让他心灰意冷，便萌生了退意。

慕容霁云点了点头，起身道：“铁寒衣听令，本座命你带同三十六名弟子，漏液潜出洞庭，向各大门派传达本座意旨，

让他们率领弟子前来会合。至于具体部署，由你全权负责。如有违令不从者，可先斩后奏！”他这话分明是给了他锻炼

机会，四位前辈见他果然深谋远虑，都心下赞许，点头微笑。

铁寒衣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慕容霁云又道：“王掌门，寒衣既然另有任务在身，那六合阵便由前辈和夏师兄、清和真人三位带领，务必严阵以待，

守住武林根本之地！”

王应一不想他竟对自己委以重任，一时呆愣不语，过了半晌才起身道：“遵命！”心中不免欣喜。

慕容霁云又向四位掌门躬身行了一礼，道：“此间事务，就交由各位前辈照管，晚辈要前往大营周旋，为寒衣赢得时间

。”

白潋生道：“你孤身一人前往，岂不是很危险？”

底下便有弟子笑道：“前辈多虑了，盟主武功天下第一，智计举世无双，就算是千军万马之中，那也是趋退自如，直似

入无人之境啊！”

玄素二人眉头一皱，知道是无尽大师那句话已深入人心。这固然为慕容霁云赢得了声威，但是这些弟子盲目推崇，也无

疑会将他置于险地。白潋生道：“多个人总是多份照应，不如我和你同去。”四位元老之中，无尽大师乃是方外之人，

不宜参与这些俗事，而雷亦森和铁玄都有伤在身，便只剩下他一人可以有助大局了。

慕容霁云道：“舅舅若是爱惜霁云，便请在我离开期间多多照顾离儿，让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说完一躬到地。白潋

生一叹，扶了他起来，道：“这是自然，叶儿已经……唉，老夫又岂能再次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又嘱咐道：

“你凡事小心，一有变故就迅速回来，我们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一人犯险承担！”

慕容霁云点头应允，回身对众弟子道：“此次战祸连连，正是我武林各派团结一心的时候。百年安宁得来不易，但是久

处安逸也会消磨志气，经此一役，各派更应该深谙居安思危的道理。本座希望各位能够推己及人，从今往后担起匡扶正

义、维护安定的大任，万不可自行挑起争端！”

他语气并不如何激昂，但平淡之中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一众弟子更是折服，情不自禁拜倒在地，高呼：

“盟主英明，谨遵号令！”

次日，慕容霁云单人单剑，前往大军驻营。刚到营外，便有军士迎了上来，跪地行礼：“参见侯爷！”慕容霁云道：“

本座此来是以武林盟主的身份，朝中爵位不可再提。劳烦通报一声，慕容霁云前来求见紫衣侯！”

“是，侯……紫衣侯早已在营中等候，请盟主遗驾。”领先带路，带他进了帅营。主帐之内，一人紫衣紫面，正是东方

胜。二人见面，不免唏嘘。各自见过了礼，东方胜便叹道：“当年凤台选婿，秋庄主风采犹在眼前，没想到如今来到洞

庭，却是再也见不到‘天下失色’的绝景了……天下失色、天下失色，竟真成了谶语了……”

慕容霁云也道：“自古天妒红颜，这凡尘俗世或许根本就留不住他这样的人……”

东方胜又问道：“若离的伤可还好么？”

慕容霁云摇了摇头，叹道：“离儿能不能醒过来，看来真的要听凭天意了。”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道：“这是风聆鱼

所炼制的药丸，离儿之前本来要上京交给你们的，可是……”

东方胜一震，道：“风聆丸？你们当真找到了风聆鱼？既然如此，这药丸应该留给若离服用，怎么能交给我们？”

慕容霁云苦涩一笑道：“离儿已经服用一颗了。风聆丸药力神效，一枚足以药到病除，只是……只是离儿他自己不愿醒

来，所以风聆丸的效力至今也无法发挥。”

“不愿醒来？”

“是啊，”慕容霁云苦笑道：“或许在他心中，若叶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比我还要重要吧……所以他宁愿和若叶同死，

也不愿醒来与我共生……”

东方胜见他神情落寞，心中也是黯然，却道：“若离对我和文彪恩同再造，你也不是外人，请恕我直言了。照你所说，

若离他因为兄长去世而生无可恋，但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坚持到现在？可见他如今正是两难抉择，既为若叶之死而悲

，同时也割舍不下你。在这种时候，你更应该让他坚定活下去的心念，倘若你只顾计较在他心中的分量而沉溺于苦闷之

中，那他又怎能为你而醒过来了？”

慕容霁云一震，不由得汗流浃背，这才知道，自己对若叶的嫉妒正是一切苦难的根源，而他险些再次因为嫉妒而害了若

离。当下躬身道：“多谢东方兄指点！”

东方胜叹道：“旁观者清，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唉，正是君命难违，当年我为二皇子所迫与秋庄主对阵，事到如今

，又轮到你我二人沙场相见了。这风聆丸……唉，实在受之有愧！”

慕容霁云笑道：“霁云虽是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前来，但在此之前，我更是东方兄和威远侯的朋友。这风聆丸无关国事，

乃是我们之前的承诺，藉乎友谊。况且离儿多年努力，便是希望看见文彪站起来，我怎能让他心愿落空？”

东方胜点了点头，接过风聆丸道：“无论如何，我自当尽力向圣上进言，希望可以免除战火。”

慕容霁云道：“皇兄的心意，东方兄或许不知。如今对他而言可谓千载良机，想来他断然不肯放弃的。”

“良机？”东方胜一愕，道：“皇上向来就没有野心，这次发兵原本就出人意料，难道当中真的另有原因？”

慕容霁云摇头笑道：“皇兄继位四年有余，但中宫后位至今从缺，你可知道是何原因？”

东方胜经他一提，登时明白，惊道：“原来如此，皇上对大昭公主情有独钟，所以一直不肯立后。而他也知道公主志在

天下，唯有收伏武林才能让她甘心下嫁，所以这次才趁武林之危，要一战功成！”

慕容霁云笑道：“大家都是相思门中人，皇兄这份痴情也叫人佩服了。好在他是有道仁君，否则也不会让你们陈兵在外

却不进攻了。”

东方胜皱眉道：“虽然如此，但是皇上迟早会下令进攻——毕竟，六大门派绝对不会听从圣意主动投降。双方都是坚定

不让，实在没有回旋的余地。”摇头叹息，心中黯然。

“未必！”慕容霁云道：“倘若我们能够让皇上看到，收伏武林绝非易事，而朝野也并非只有生死相见一途，相信皇上

会改变初衷！”

东方胜早闻他以过人智谋打败天一教，此刻听他语气坚定，心中一喜，问道：“你有何办法？”

慕容霁云道：“只要东方兄能够按兵不动，半个月后，七帮、四十二堂便会前来解围。他们虽然实力不济，但是人数众

多，皇上不欲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就一定会心志动摇。另一方面，秋水庄已经覆灭，只要六大门派能够与朝廷共处，

在名义上居于朝廷之下，那皇上心愿得偿，就一定会收兵！”

“可是江湖人士心高气傲，断然不肯屈居朝廷之下的，这……”

慕容霁云道：“他们虽不愿屈居朝廷之下，但是只要他们不是直接奉命于朝廷，而且不必受到朝中律法约束，那就不会

强烈反对。”

“你的意思，是朝野双方并不直接隶属，而是……在双方之间设置纽带？”忽然笑道：“不错、不错，而你正是最佳人

选！”

慕容霁云点头道：“自古天下大势，莫不是分久必合，朝野对峙百年，终有合并的一天。而这合并的过程之中，势必要

有所牺牲。要将这牺牲降到最小，便只能循序渐进，从双方互相妥协开始。我不敢自称淡泊名利，但是若叶的遗志，是

希望天下太平。离儿之前叫我保他毫发无伤，可是我却……未能做到，如今也治好代他达成心愿，以作补偿了……观乎

形势，如今确实只有我能促使双方达成平衡，就算被天下人所骂，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做一回鲁仲连了。”

东方胜点头道：“六大门派的人最初有所误会也是在所难免，但是来日他们自会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吧，我和秋水庄

主结交一场，也断不会看着他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圣上面前的事，就交由我承担好了！”

二人都是大智之人，也不必细说当中做法，当下慕容霁云躬身答谢，计议已定。

回到君山，慕容霁云却也并不避讳，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并表示已与紫衣侯达成协议，共同完成朝野合并大业。此言

一出，立即引起各派震惊，连四位元老都勃然变色。慕容霁云却一派镇定，细陈个中原由。

“各位请想，此次天一教之乱，各派死伤过半，已经没有余力对抗朝廷。而朝廷要收伏武林各派，无非因为担心江湖势

力过大，一旦起兵造反，便会危及社稷。那么敢问一句，各位可有造反的心思？”

众人面面相觑，有弟子便叫道：“若是要造反，百年前咱们就已经反了，何必等到今日？”众人都点头附和，慕容霁云

道：“既然如此，只需咱们表示了绝不造反的态度，朝廷便会安心，也不必兵戎相见了。”

王应一道：“咱们是不屑于抢他的皇位，可是让我们大好男儿屈居朝廷鹰犬之下，那是决计不能！”他这话道出了武林

人士的心声，当下一片赞同之声。

“各位，”慕容霁云压下众人喧闹，“本座说过，朝野合并以后，一切都不会改变。如果硬要说有人在朝廷之下的话，

那也只有我慕容霁云一人而已。我身为皇族，这个身份永远无法改变，慕容霁云虽然以秋水山庄为家，但是终归也是朝

廷的人。既然我既可以是朝中侯爵，又可以兼任武林盟主，那朝廷和武林又为何不能合并？”

一句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王应一道：“我们推选你为盟主，是因为你是秋水山庄的人，但如果你执意要做平显侯，那

便做不得这武林盟主！”一句话说出，众人又都静了下来，都觉得慕容霁云刚帮助武林摆脱大劫，这番话未免有过河拆

桥之嫌，叫人尴尬。

慕容霁云长眉一轩，道：“本座说过，武林盟是秋家列祖列宗一手所创，天下百年的安宁也是秋家一手维系，我绝不容

许这种局面被打破！”王应一被他眼神一触，顿觉心中生寒，不敢反驳。慕容霁云又道：“当日若叶也曾迎娶舍妹，成

为朝中驸马，为的便是朝野共处，如今不过是换个形式，有何不可？”

铁玄问道：“那你说说，朝野以何种形式合并？”

“霁云出任武林盟主的同时，会在朝为官。如此一来，朝廷便会建立专门的机构，负责处理武林之事。表面看来，朝廷

凌驾于武林之上，但是各大门派并不与朝廷直接接触，仍是直接受命于我。而朝廷也无权干涉我武林决策，一旦双方有

所冲突，那霁云便是以武林盟主身份和朝廷交涉，无关朝中爵位。”

白潋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具有双重身份，而朝廷不能制约你在武林盟的权力？”

慕容霁云点头道：“正是如此！”

四位掌门互看了几眼，无尽大师点头道：“阿弥陀佛，此举也不失为一个免除战乱的方法。我少林派僻处方外、不问世

事，同意与否，请各位自行决定。”清和真人也道：“正是如此，我太一教也不宜发表意见。”如此一来，少林、太一

两派是保持中立了。

雷亦森却拍案道：“什么朝廷身份？你身为秋水山庄的人，接任武林盟主自然是以秋水庄主的身份！依你所说，难道秋

水山庄就此在江湖上除名，不用重建了吗？”

慕容霁云一叹，道：“雷伯伯，若叶的心思——或者说，秋家几代人的心思，难道您就从来没有想过吗？他们何曾在乎

过这领袖群伦的虚名。相反，退隐江湖才是他们多年的心愿啊！”

雷亦森、玄素二人都是一震，各自垂头不语。雷亦森沉默片刻，忽然老泪纵横，道：“你说的不错，我原本不该逼着叶

儿做这武林盟主……罢罢罢，这秋水山庄没有了他，要不要也算了！”站起身来，转身走了。玄素二人一叹，白潋生道

：“我们都是即将隐退之人，这些俗事也管不了许多了。此举既然对武林盟无害，我们不反对便是了，到底是否赞成，

便由各派的弟子决定吧！”话一说完，二人也起身随着雷亦森去了。

底下弟子见几位尊长都已同意，而慕容霁云所言也确实有理，便犹豫起来。夏伦明道：“慕容盟主，在下想知道，朝野

合并以后，我们六大门派是否真的不必受到朝廷辖制？”

“这是自然。倘若有朝一日各位自觉受迫，大可以废了我这武林盟主，届时慕容霁云就是做了皇帝，也管不到各位了。

”

这话却是半点不假，只要六大门派赢得时间休养生息，来日就不必惧于朝廷威势，到时候若是慕容霁云出卖武林盟，各

派便可将其废黜，就算真要造反也无不可。夏伦明一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意听从盟主安排！”

一呼百应，众弟子都高声欢呼“愿听盟主安排！”王应一虽然气的面色铁青，却也无话可说。慕容霁云举手示意，让众

人安静下来，高举秋水剑，道：“我慕容霁云在此发誓，他日若有协助朝廷损及天下武林，叫我死在秋水剑下，永世不

得翻身！”

众人得了这等承诺，再也没有了疑虑，当下群起欢呼，拥戴盟主决议。

风影阁《武林大事史》载：大兴龙祥四年五月，天一教余孽作乱，以滔天声势灭秋水山庄，危及武林；平显侯慕容霁云

临危受命，以过人之智率六大门派破天一教，声威大震；九月，武林盟遭大兴军围困，七帮、四十二堂领兵解围，双方

僵持；慕容霁云乃上表“朝野合并”，龙祥帝准奏，下旨册立“神侯府”，总理武林事宜，慕容霁云任神侯府主，加封

大仪亲王；自此，朝野脱离百年对峙局面，天下大兴！

18 前尘尽弃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十月中旬的时候，京师就开始下起了雪。慕容霁云生怕若离适应不了北方的天气，一早

命人将暖阁准备妥当，搬了进去。自朝野合并以后，虽然事务繁多，但每天大多数的时间，他还是在二人的寝殿中度过

。帮若离梳洗，喂他吃药吃饭，抱着他说以前的趣事儿，已经成为他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只是怀中的小人儿，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