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下——秋墨枫

是不肯醒来。

“离儿，你知道吗？寒衣来信说他就快要做爹了。他说如果生的是男孩儿，便过继给我们。可是我没有答应，你知道为

什么吗？”轻柔一笑，为他将长发理顺，“因为离儿不喜欢白茵茵啊，自然不能要她生的孩子。而且，只有小安才是我

们的孩子……我知道，小安他一定还在人世，我已经派人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了，很快……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语音生涩，已经带上了哽咽，却依旧学着以前撒娇时的声气，“所以离儿要快点醒过来哦，不然小安看见了会难过的…

…”

终于忍耐不下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却知道自己决不能在离儿面前哭。强自一笑：“离儿，我去看看若叶，让他保

佑我快点找到小安，也……快点让你醒过来，好不好？”轻轻替他掖好被子，低声传令道：“雪娥、冬婵，你们小心伺

候着，有什么事就去西院祠堂找我！”

安顿好一切，径向西院而去。秋水山庄被毁后，秋家历代的神主牌位都被烧毁，慕容霁云便在神侯府内另建了秋家祠堂

，重塑排位，供奉秋家列祖列宗。而最下面的一副排位，却是若叶的。

青香一柱，慕容霁云开始闲话家常。“若叶，九皇兄就快要纳妃了。他一生爱你，连你成亲以后也还是不愿就此放弃，

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有天人永隔的一天……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昨天我去看他的时候，分明发现，他的心已

经死了……他说你之前有劝他成亲生子，所以他不会再让你担心。对他而言，无论是出家为僧，还是成家生子，已经没

有什么区别了……”

“可是……可是若叶，我不想像他这样，我不要和离儿分开……我知道对不起你，我欠你的一生一世也还不清，可是…

…请你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离儿、照顾小安，让他们可以一生无忧……好不好？若叶，求求你，把离儿还给我

好不好……”伏在神案上痛哭出声，慕容霁云再无武林盟主的气势。

“王爷！王爷……”

仓促的呼叫，却是照顾若离的婢女雪娥。慕容霁云心中一惊，忙止了泪，转身走出祠堂急道：“怎么回事？是离儿出事

了么？”

“王爷，”那小婢女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哭又笑，“王爷，公子他……他醒了！”

慕容霁云一震，险些晕倒，小心问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雪娥缓过气来，喜道：“恭喜王爷，公子他……”话未说完，身边一阵风响，慕容霁云已去的远了。

一路都是心跳如雷，到了房外，却陡然踌躇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是真是幻，倘若又是春梦一场，那将如何承受？忐忑

地跨步进去，床榻上，那个沉睡了几月的人儿，正蜷缩着身子，掩面而泣……

“离儿……离儿！“慕容霁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口了，这一声高呼，更是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是一瞬，那具身子

终于重新在自己的怀中焕发了活力，两人都是战战发抖，共振出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狂喜！

慕容霁云紧抱着若离，再次痛哭出声：“离儿、离儿，你终于醒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你是谁啊？”

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可是……可是离儿在说什么？慕容霁云一愣，松开他一看，却见他双眼紧闭，脸上却分明带着疑

惑。慕容霁云心中大痛，哭道：“离儿，你不要这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我了吗？我知道

你恨我，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也没关系，可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恨你？”若离仍是呆呆愣愣，问道：“我……我为什么要恨你？还有，这是哪里？我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痛？看不见

东西了……”

慕容霁云大骇，呆了片刻叫道：“传太医、快传太医！”手下人慌忙领命，快步出去了。慕容霁云心急如焚，强行安稳

心神，抱着若离轻声抚慰：“离儿别怕，没事的，我在这儿，没事的……”

若离却微微退开，问道：“你……你是我的亲人吗？为什么这么……”脸上现出红晕，显然对他这么亲热感到羞涩。

慕容霁云越听越惊，小心问道：“离儿，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果然见若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好

像是突然就出现了一样。我问过他们，可是他们都叫我什么‘公子’，却不告诉我叫什么。我是叫……‘离儿’吗？我

到底是什么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神情迷茫，脸上的天真与以往别无二致，绝对不是说谎。慕容霁云心中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转念一想，却又松了

口气。轻声道：“是，你的名字叫‘若离’，你……是我的爱人……”

“爱人？”若离大惊，情不自禁睁开眼睛，但一接触光线，却如遭针刺，本能地紧闭双眼，眼泪簌簌而下，痛哼出声。

慕容霁云连忙为他拭泪，轻道：“离儿别怕，太医就快来了，很快就不痛了。”轻轻对着他眼睛吹气，帮他减轻痛楚。

若离更是惊讶，道：“我……我不是男人吗？我们怎么会……”一念及此，慌忙从他怀中挣脱，向床内挪动，抓着被子

神情戒备。

“离儿，”慕容霁云心中酸涩，却不忍强迫他，道：“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已经成婚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作证。”

“成婚？怎么可能？”

“是真的，当今皇太后亲自下旨赐婚，我们是在天下人的祝福中成婚的。”

“皇太后？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连皇太后也……”

慕容霁云叹道：“我是当今皇上的十三弟，大仪亲王。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在离儿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而已。”

若离似乎一时难以接受，呆愣着不说话。慕容霁云正要上前安慰，太医院的人却来了，四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行礼。慕容

霁云摆手道：“不必多礼了，快点为离儿看看他的眼睛！”

那为首的正是太医院院判孙太医，这段日子以来，若离的伤势便是由他诊治。今日乍闻他苏醒，也是又惊又喜。上前就

要诊脉，若离却躲在床内不肯出来。慕容霁云急道：“离儿听话，快让太医看看，其他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若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慕容霁云大喜，忙将他抱了过来，靠在自己怀里，让孙太医诊脉。孙太医听了片刻，面色大

变，惊道：“真是奇怪，公子全身经脉受创，脉息原本微弱之极，没想到竟能自行恢复，这伤势好的叫人难以置信！风

聆鱼果然神妙无比……”

“那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孙太医忙将若离眼皮稍稍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回禀王爷，公子的内伤虽然正在自行痊愈，但是足厥阴肝经受创严

重，完全恢复尚需时日，所以双眼还很脆弱，不能见强光。不过王爷请放心，下官会开些清肝明目的药加以调养，相信

不出一月，公子就能复明了。”

慕容霁云心中一宽，点头道：“有劳孙大人了。”

“王爷言重了。另外未免公子双目再次受到光线灼烧，最好能以布巾遮住双眼，同时敷以药物，双管齐下！”

慕容霁云点了点头，对若离笑道：“离儿，你听到了没有？很快就没事了。”

若离却殊无喜色，问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眼睛也坏了？”声音惊恐，带着颤抖

。慕容霁云心中大痛，低声道：“离儿，这些我以后会告诉你，咱们先把伤治好，好吗？你只要相信，我一定不会再让

你受半点伤害！”见若离又现出羞色，却并无不郁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定，对孙太医道：“如此便劳烦孙大人了。离儿

伤势痊愈之后，本王自当重重酬谢！”却并不打算问他若离失忆的事情。

孙太医躬身道：“此乃臣分内之事，王爷勿须言谢。”言毕问了安，带着下属准备去了。

慕容霁云松懈下来，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满身是汗，抱着若离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不由得苦笑，即便是自己当初追求他

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诚惶诚恐啊！

“谢谢你，若叶。我知道是你爱惜离儿，所以他才会醒过来，才会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让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放

心吧，我会好好地爱离儿，再也不让他有半点的不开心……请你祝福我们吧……”

半个月的时间，慕容霁云终于完全化解了若离对他的陌生和疏离。从最初的拘谨和回避，到现在偶尔浮现的羞涩和安之

若素的习惯，慕容霁云知道，自己的全心呵护，已经让这孩子重新喜欢上了自己。而若离认真地听着他所说的“往事”

时，脸上呈现的分明是向往的神采——那样的爱情，又有谁能不沉溺其中呢？

“咱们……真的爱的这么深吗？不顾家人的反对，甚至连命也不要了？”

慕容霁云长叹：“是啊，若非如此，我们又岂能将天下人都感动，又怎能名正言顺地成婚？”

若离久久不语，似乎再努力回想自己生命中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慕容霁云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轻道：“离儿，咱们

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才能走到一起，你让我再重新爱你好不好？以前的事咱们不用去想，从今往后，我会更加的爱你，再

也不让咱们之间出现任何的波折，好不好？”

他虽自信若离对自己的感觉，但心中毕竟惴惴，一句话问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若离却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半晌才小

声道：“咱们都已经成亲了，还是太后下的旨，我……想反悔也不行了吧……”

慕容霁云狂喜，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几乎要哭了出来，只拼命叫道：“离儿、离儿……”若离微微一挣，轻道：“我也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在你身边就很安心……看来，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摇了摇头，却道：“你说的对，

以前的事既然我已经忘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我……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大概……是喜欢你的……”

声音微乎其微，在慕容霁云听来，却如天籁纶音，恨不能大吼一声，宣泄心中狂喜才好。却听若离又道：“霁云，我…

…我好想看看你的样子，不知道……和我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说着便伸手摸索他的脸。慕容霁云一笑，握着他手

在自己脸上摩挲，笑道：“离儿心中，我是什么样子的？你以前可常说我长的难看呢。”

若离失笑，叹道：“我真的好想现在就看看……”

慕容霁云胸口一热，脱口道：“离儿，这是你醒来后第一个心愿，我一定要帮你达成！”

“可是……”

“不要紧，离儿，”慕容霁云安慰道：“这半个月你的眼睛也恢复了不少，只是还不能见强光而已。我命人将门窗封了

，也不点灯烛，咱们用夜明珠的微光，应该不会有事的。”

若离一愣，重重点了点头。慕容霁云立即命人办理，将门窗以厚帘掩实，待众人退下后熄了灯火，取出几粒夜明珠来。

见那珠子仍是刺眼，连自己也不能久看，忙取了一块布包住，果然便只剩下一点微光，甚是柔和。心中一宽，笑道：“

离儿，这下好了。”小心将他眼上的布巾取下，将膏药洗去，轻道：“离儿，你睁眼试试看。”

二人都是屏息以待。若离缓缓睁开眼睛，但刚睁开一线，便忍不住刺痛，慌忙闭眼，眼泪又流了出来。慕容霁云大急，

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还是很痛么？”轻轻帮他揉着眼睛，叹道：“对不起，离儿。我害你受苦了……”

若离却摇头笑道：“也没什么打紧，我再多等半个月就是了。”

慕容霁云心中惆怅，他满心满意地要让若离开心，便是一点小事也不想轻忽。而他自己其实也急着想和若离再次“见面

”，听他虽然是无所谓的语气，却难掩失落，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让他心愿得偿。忽然间灵光一闪，叫道：“有了！离儿

，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也不解释清楚，小心将他安置在床上，掖好被子，又命雪娥、冬婵进来伺候，自己一

阵风地出府去了。

原来他情急之下想到了“海红豆珠”。当年在景阳宫中，他亲眼看见一个宫女将此珠交给了若叶，说是二皇子留给他的

定情信物。可是后来若叶却再没有提过那颗珠子，想来是将它留在了景阳宫中。那颗旷世奇宝与普通夜明珠不同，光线

明亮却不刺眼，而且因为是红光，比之白光要柔和的多，一定不会对若离的眼睛造成伤害。

这是已经是入夜时分，皇宫大门已经关闭。慕容霁云骑了快马，片刻便已赶到。以他如今是身份，自然可以随意出入宫

门，他却只嫌通报太慢，展开轻功便跃上了城楼，众守将吓了一跳，等看清他面貌，都慌忙下跪施礼。慕容霁云道：“

免，本王有要事要进景阳宫一趟，很快便会出宫。命人做好准备，随时打开宫门侯驾，以免又乱了规矩！”却不想自己

已经僭越了礼仪。话一交代完，便下楼去了。

自二皇子薨后，景阳宫一直是空置。慕容霁云也不事先禀报，直接命人开启宫门，进宫寻找。他自知若叶必是将“海红

豆珠”藏在旁人难以看到的地方，四周看了一眼，便向房梁上跃去。果见上面摆着一只小小锦盒，心中大喜，伸手拿了

下来。却见那盒上已满是灰尘，打开一看，正是“海红豆珠”！

一路欣喜地回到府中，尚未进门就叫道：“离儿，我找到了！”遣了婢女们下去，重又关好门窗、熄了灯烛，将“海红

豆珠”取出来，之间满室都是红光，如若梦境。他毕竟不敢大意，仍是用布包了，才让若离睁开眼睛。

眼见若离刚睁开眼睛又慌忙闭上了，慕容霁云心中不免一沉，但很快若离却重新睁开，努力眨了几次，终于看清了眼前

之景。一瞬间二人都是呆住，牢牢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一般。过了半晌，若离才喃喃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