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下——秋墨枫

到斯人已逝，心下惋惜怅然。

夏伦明对铁玄道：“铁师叔，这阵法虽然是基于本派的六合阵，但是已经超越了本派藩篱，不是弟子所能领悟，铁师兄

所言不差。”清和也点头道：“的确比北斗大阵优越，虽然还是不能攻破九宫阵，但是可以借此打败天一教。”

铁玄点了点头，问道：“霁云，你能领悟多少？”

慕容霁云答道：“不敢说十全领悟，但是八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全权负责此事！”

慕容霁云单膝下跪，拱手道：“前辈，霁云并无私心在内，待平定天一教以后，自当奉还武林大权！”

“且慢！”王应一起身叫道：“铁掌门，武林盟主大位应由天下各派公选，座上虽然是前辈元老，但是也不能独断！”

铁玄微微一笑，道：“那六合、太一两派是否同意？”夏伦明、清和二人都点头应允，王应一道：“六派之中，雪山和

少林派尚未表决，就算三位同意，也未必做的准……”

话音未落，屋外有人叫道：“谁说我雪山派没有答应？”声音苍劲雄浑，正是雪山掌门白潋生。众人大喜，起身相迎，

却见门外一袭白衫、一身缁衣结伴走进，竟还有少林方丈无尽大师！这两人都是武林盟中身份最高的前辈，众人连忙行

礼。

慕容霁云、铁家父子与白潋生相见，都各自伤感。但眼下不是述说伤绪的时候，白潋生正色道：“霁云，若叶临终前可

有什么遗言？”

“没有，他……他只是把秋水剑交给了我……”

白潋生点头道：“这就是了，秋水剑便是武林盟主的信物，你身为秋水山庄的人，继承秋水剑和武林盟主之位本就合理

，况且如今也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王应一道：“白掌门，他分明是朝中权贵，怎能算秋水山庄的人？武林盟主之位又怎能传给一个无功无德的断袖之人？

”

白潋生面色一沉，道：“霁云和离儿的婚事是秋水山庄和我兄弟三人都认可了的，他怎么不是秋水庄的人？你诸多阻挠

，难道是自认为更能胜任吗？”

“不敢，只是慕容霁云所行不伦，如何能够服众？”

“王掌门！”慕容霁云面色一顿，道：“如今危难临头，不是讨论私德的时候。我慕容霁云敢作敢为，当年既然昭告天

下和离儿成亲，就从来不畏惧天下人的看法。如果武林各派不屑听从一个断袖之人发号施令，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如

果这只是王掌门一人看法，而你拘泥于此误了战机，就请恕在下请出秋水剑以正视听了！”

他突然霸气凌人，王应一心中一突，不由得脸上变色。强自道：“就算不论私德，以你的武功威望，如何可以领导群雄

？”

“阿弥陀佛！”无尽大师口宣佛号，道：“王掌门此言差矣。此次敝寺能够得脱大难，全赖慕容施主仗义相救，我阖寺

上下莫不感恩。而慕容施主在本寺曾显露过一次身手，后生可畏，老衲已然甘拜下风！”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倒抽一口凉气。慕容霁云心中一痛，已然明白必是若离化装成自己的模样去的少林寺，以他的易容

术，要骗过十几年不见的无尽大师决不是难事。而那孩子所以如此，也定然是想让自己在江湖上博得一分令名，以减少

天下人的白眼。想到这里，更觉眼泪难忍。

其余人却是被无尽大师一句“甘拜下风”所震惊。自秋如海、凌昊天、李光遥三人逝世后，无尽大师便是公认的天下第

一高手，十余年未改。而以他佛门高僧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说谎的，一言既出，慕容霁云天下第一的武功已经不容质

疑。有这当世神僧和玄素双侠的支持，王应一就是再有不服，也不敢再公然反对。当下计议已定，各派首脑召集门下，

拥立新的武林盟主。

各派弟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极为震惊，但听得只有慕容霁云能带领群雄打败天一教的时候，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

稻草，都欣然拥戴。况且玄素双侠陈明原由：慕容霁云身为秋水山庄之人，接任武林盟主名正言顺；解救少林寺之危，

有大功于武林；武功盖世，堪当重任。如此一来，武林群豪更加心服口服。想到新的盟主上任之后，武林盟也必然展现

新的风貌，一举剿灭天一教，顿时个个豪气冲天。

慕容霁云旋即遴选弟子着手训练，一面派人在庄外部署防御，一切妥善之后却交由铁寒衣负责，自己带着玄素二人和无

尽大师前去探望若离。几人去了君山别苑，一进内室慕容霁云便倒身下拜，道：“方丈明鉴，当日解少林之危的，其实

是离儿，晚辈不敢隐瞒居功！”

玄素二人对望一眼，白潋生点头道：“我原也想到了，你纵然勇猛精进，短短三四年的时间，武功也不可能到达这个地

步。唉，果然是离儿这孩子。”无尽大师却微微一笑，举手扶了他起来，道：“阿弥陀佛，老衲只知道，当日解救我少

林佛门净地的少侠，确实是自称平显侯慕容霁云。而他的武功，也的确在老衲之上。名号皮相都只不过是虚幻，真正的

‘慕容霁云’也好，假的‘慕容霁云’也好，又有什么区别呢？”

慕容霁云一愣，垂首道：“多谢大师成全！”

无尽点头道：“你能直言相告，足见坦诚。只是老衲看出你心中似有怨天之念，长此下去，难免会愤世嫉俗。五蕴流毒

的情况，并不只是离儿才会有。你如今身处高位，更应该放下私怨，保持心境平和。”

慕容霁云心中一跳，躬身道：“是，晚辈谨遵教诲！”

无尽大师点了点头，上前为若离把脉。白潋生风尘仆仆赶回，还是首次看见他，纵然之前再怎么忍耐，此时也忍不住老

泪纵横。慕容霁云虽然知道若离受伤极重，连风聆丸都无法见效，但是无尽大师功力通玄、佛法精深，说不定能有奇迹

发生。他虽面色沉静，心却似要跳出胸口了一般，眼见无尽停下手来，忍不住问道：“大师……”

“不幸之中也见大幸了。”无尽叹道：“老衲以‘拈花禅功’探视，发现他体内‘五蕴藏’处于蛰伏之中，不致造成大

害。只是他经脉受损严重，一时未能醒转。各派的内力之中，‘浩然正气’最善于固本培元，所以也勿须老衲多事。”

慕容霁云心中一沉，黯然道：“晚辈也知道这一层，但是当日离儿‘五蕴藏’发作，全身真气沸腾，无法控制，晚辈迫

不得以用‘噬魂’将他真气全部散去。自此以后，无论我如何努力，浩然正气也不能在他体内留存，晚辈真是百思不得

其解。”

铁玄讶道：“浩然正气温和至极，怎么会不能融和？”

无尽大师叹道：“果然如此。老衲探视之时，已经发现离儿他意识虚弱，似乎……了无生趣一般，所以应该是他自己不

愿接受救治……”

白潋生道：“大师的意思，可是离儿体内的‘先天真气’在排拒外来真气么？可是离儿已经昏迷不醒，难道这真气可以

自发运转？这……这如何是好？”

“离儿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并不是全无意识……看来是若叶去世对他打击太大，所以他才不愿醒来。”怅然一叹，无尽

大师看着慕容霁云道：“能否让他重拾生机，就要全看你的了。一如老衲所说，离儿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并非对外界全

无感知，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叶之死能让他弃生，但是你的真情也能让他重生。而一旦他重焕生机，体内的先天真气

和风聆丸的效力就会自行将伤患祛除。所谓生死悬于一线，一切成事在人。”

慕容霁云早已呆若木鸡，无尽大师那番话便如在他心中结了一座冰山。一直以为是自己功力不够，所以至今无法为离儿

疗伤，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离儿，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

深吸了口气，慕容霁云决然道：“各位放心，霁云会让离儿醒来的！”短短一句话，沉重之余，却是十足的自信。

“我会让你知道，没有你我也会活不下去……离儿，若叶说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我不愿意让你死，你，会为了我活下去

吗？”

三日后，慕容霁云率六大门派北上，沿途天一教不断伏击，威势强盛。慕容霁云且战且走，一个月内始终不与之正面交

锋，各派每日皆有损伤，群豪信心动摇。王应一趁机挑动情绪，各派不少弟子对新盟主产生不满，人心思变。慕容霁云

始终不予理会。一个半月后，两军首次交锋，六合大阵初见功效，苦战半日终于拖垮一座九宫阵，群雄斗志凌云，一举

斩杀天一教弟子一百余人，首战告捷。

其后天一教屡次改变阵势策略，一度扳转劣势，致使各派损失惨重。武林盟主乃以奇兵绝智，一一应对天一教变数，苦

战三月，终于将九座九宫阵全数摧毁，成功救回六合刀王雷亦森。天一教失去镇教之宝，顿时成为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七帮、四十二堂趁势而起，领军清除魔教余孽。轰轰烈烈的天一教之祸持续了三个月，终于在武林盟的镇压下风流云

散，只余幕后首脑逃窜，身份无人得知，下落亦属不明。

战事平定，各派重聚洞庭之畔。慕容霁云斩丐帮副帮主、升龙堂堂主、金蛟帮帮主于秋水剑下，言道先庄主曾下严令，

七帮、四十二堂弟子未得秋水庄指令不得主动出战，此三人身为一派首领，不能为门下弟子树立楷模，其罪当诛，今日

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几位掌门原本不愿杀伐过重，但这些人遇事则避、有功则抢，可谓面目可憎。更加间接累的若叶

惨死，也确实死有余辜，对慕容霁云所为便不加微词了。

自此，慕容霁云声威如日中天。其人于战事期间从未亲自出手，但无论是校场训练，还是沙场对敌，永远都是智计百出

、指挥若定。杀伐决断、恩威并重，不但老一辈的元老对其推心置腹，年轻一辈的弟子也大加倾慕，对这位临危授命、

毫无资历的武林盟主心服口服。

而正当各派于君山祭慰秋家亡灵，庆贺武林大捷之时，慕容霁云却上交秋水剑，决意退位。一众豪杰莫不哗然，纷纷挽

留，慕容霁云执意不肯留任，言道：“大仇已经得报，此间再无未了之事。如今外子伤重未醒，秋水庄遗孤下落不明，

霁云实在无心外务。六大门派藏龙卧虎，更有当世高人坐镇，武林盟主人选众多，晚辈已是功成身退之时！”

这番话一出，天下人更觉得武林盟主情深义重、高风亮节，真正是当世青年俊才之楷模。几位元老体谅他心情，本欲成

全，但年轻一辈却更加坚持，放言除了慕容盟主，再也不服任何人。双方商议数日，却都无法说服对方。正当僵持之际

，忽然得报朝廷大军来犯，已将洞庭周边重重包围。

17 天下大兴

各大门派虽击败了天一教，余勇可贾，但是伤亡惨重，如今决然不足与朝廷抗衡。几位掌门深感忧虑，一众弟子却自愿

请战，要在慕容盟主带领下再创奇功。慕容霁云安定局势，派人前往朝中大营打探统帅和此行目的。却得知此次领军是

虽是紫衣侯东方胜，但却另有四位监军，都是当今圣上的亲信。而兵临城下的名号，竟然只是为了追封长公主和秋水庄

主。圣旨中有所谓“秋庄主天人临世，如今重归仙界，朕不敢以世俗名利玷辱仙驾，乃尊为君山之神、洞庭之仙，风采

传世，永供瞻仰……”云云。

江湖人士自然不会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齐请示慕容霁云该如何应对。慕容霁云在位谋政，也无法再推诿，当下

答道：“当今圣上是太一教掌教真人座下弟子，他既然派了东方胜前来，便是有意避开师门恩情。而他也料到我和紫衣

侯有些交情，所以不放心他一人带兵。如此看来，皇兄这次是志在必得了。”

众人听他一句“皇兄”出口，才想起他同时还是朝中侯爵，不由得心中惊骇，想到此人执掌大权，若是就此将六大门派

卖了，那江湖百年来的自在便荡然无存了。慕容霁云早知他们心思，淡淡一笑，道：“各位担心霁云会出卖武林盟，却

没有想过，我既是当今的皇弟，同时也是秋水庄的人，处境何等尴尬？最好的方法便是置身事外。只是若叶一生的志愿

，便是不希望天下燃起战火。他一生致力于维护安定，慕容霁云不能在他生前为君分忧，如今他往生极乐，我又岂能再

让他灵寝不安？”

说到最后，已是眼中湿热、声音哽咽。他亲手杀了若叶，这份伤心愧疚丝毫不假，众人见状都心中怅然，却也相信他是

一片诚挚。铁寒衣道：“这么说，你是同意担任武林盟主，和我们共同进退了？”言下一片期待。

慕容霁云道：“霁云是否留任，要看各位答应与否。倘若各位信得过在下，慕容霁云倾尽所能，也要保武林安宁、天下

太平！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若叶……对得起秋家列祖列宗……”

一众弟子被他情绪所感，纷纷叫道：“愿听盟主号令！”呼声震天。

慕容霁云一点头，道：“既然如此，霁云斗胆僭越了。为今之计，六大门派不宜与朝廷硬碰，唯有依靠七帮、四十二堂

的力量了……”

神拳掌门哼道：“那些人从来都是缩头乌龟，他们若是有这个本事，当初天一教作乱的时候就不会明哲保身了。难道这

一回他们倒会听令行事了么？”他毕竟不服慕容霁云，一有机会便要与之作对。而这番话却也在理，很多年轻弟子便各

自点头，眉间紧皱。

却听铁寒衣道：“王掌门此言差矣。七帮、四十二堂虽然实力平平，但是人数众多，大可起到威慑之效。我们六大门派

刚刚剿灭了天一教，士气正旺，而霁云……慕容盟主力挽狂澜，也定然让各派首领不敢心存小觑，他们既然不敢肯定盟

主是否会再创奇功，未免秋后算账，多半便会听从号令。这也是盟主将升龙堂主等斩首立威的原因！”

慕容霁云对他点头一笑，铁寒衣面色微红，回以一笑。众人大是叹服，齐称：“盟主果然有先见之明！”王应一却看着

二人满眼鄙夷，心中气道：“这慕容霁云别的本事没有，却一味懂得引诱这些少年。先是秋二公子，现在又是铁寒衣。

现在秋若离昏迷不醒，他没了管束，只怕六大门派不少弟子都要被他勾搭上了！”

雷亦森、玄素双侠等人本就信任慕容霁云，此时一经比较，更觉得他各方面都比王应一优胜的多，武林盟主之位实是别

无他选。而以铁寒衣的资质，在历练几年应该可以成为继任人选。当下雷亦森道：“既然如此，我六大门派的生死，就

交到你手上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是时候退下来，让你们年轻人一展拳脚了。”他自在九宫阵中受挫之后便火气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