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小洁摇摇头。
“也是菊花吗?”
“恩!菊花的一种,只是不是我国的植物,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芙蓉。”
小洁点头如捣蒜,烈日将她的小脸照得红彤彤的。
“小洁,你是什么时候生的?”突然想起一样有趣的东西,应该能让这姑娘换换心情,上次的事,我还是觉得愧疚。
不是对牙晓的,而是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五月中旬,那年天灾,热得不得了!母亲说她受着双重煎熬将我生了下来。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真是个爱提问的好孩子!表扬下!
“你也像我一样,将这些泥土一点一点放进盆子里,不要放太多,只要超过一半就好了。”
听我吩咐完,小洁忙去了,回头正好撞上查拉呆滞的视线,心里窜过一个坏念头。
问查米:“查米,过来。”朝在树下挥汗如雨的傻小子招手。
查米扔了扫帚,嗖一下窜到我身前,看样子,他是期待已久。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吗?”
查米咧嘴笑,回道:“不知道,反正也是很热很热的日子里。”
哦,都是夏天的娃——
“那查拉呢?”这才是重点。
查米那张厚嘴唇咧得更大了,“查拉和我是双胞胎。”
打击!绝对是打击!但看他一脸贼笑,我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得道来:“查米做人要诚实,事实摆在眼前,别睁眼说瞎话。”
你要我相信两个身高、外貌、个性相差甚远的人是双胞胎,那也太难了——就好比要我在冬天里吃夏天的时令水果,反季节的事不是每
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不是!不是!”查米急急辨道,“不信你问查拉啊?”
“不,我相信就是了。”迫于背后两道寒芒,我委屈道来。
小洁已经将花盆学我样弄好了,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查米有样学样也搞了盆,只是……
“查米,你放太多泥土了!你看,都要满出来了!”小洁叫。
查米疑问:“花也会饿的嘛——”
我是在教小孩子吗?
还是回房找种子吧——和查米待下去我发现自己也在变笨。
继续在那个小包裹里翻,然后左手捻着,右手端着出去。左手给小洁,右手给查米,至于查拉,不和我说话的人没份!
给小洁的是月见草种子,适应性强,耐酸耐旱,对土壤要求不严。是一种很好培养的花,种子播种后,土壤要保持湿润,播种后十至十
五天左右,种子即可萌发。五六月份开花,七八月份结果,同样不是西炎的植物。
而查米,自然要给他点新鲜有趣的!理由嘛——不说也罢,只要有些人看得懂就好,是不是啊——查拉?
暂且由本公子我打碎你那牢不可破的面具,也算对你有情有义了,为了摆脱那张木头脸,我可真是花费心思。若是你还不领情?
我瞪了查拉一眼,对方自然不明白这种行为,但查拉还是用他的招牌动作回应了我。
真的,再也不要看到木头脸了,有一个牙狼就够了——
查米无措地摆弄仙人球,他左看看奇怪,右看看皱眉,最后望向我,一脸迷茫。
他不知道那是很正常的,若是他能说出个名堂来的话,那才奇怪呢!
“恩——查米,你知道吗?即便是在沙漠,黄土坡,戈壁,都有它的身影。这是生命的顽强,所以查米、查拉,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听不听得懂呢?也许他不懂,但查拉懂。
而我却不懂,只是嘴巴控制不住,想是有自我意识一般。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在警告我,后知后觉,我犯了多大的错。
十五:花事三四
“这个刺刺的球叫什么名字啊?”查米在花盆里挖了个洞,连泥土带跟将我给他的东西塞了进去,一边还不住呼痛,“唔——又刺到我
了!”
“仙人球,别浇水!”赶紧阻止他不断浇水的动作,我得好好跟他开堂课,不然下次他又该哭着对我说——公子,刺刺烂掉了。
“查米看好了,先不要浇水,每天喷雾几次即可,而喷雾用的是这种水壶,壶嘴有细密的小洞的这种。”拿起其中一个水壶,展示给查
米看,幸好一开始准备的充分。“半个月后才可少量浇水,一个月后新根长出才能正常浇水。但是天气马上要转凉了,所以浇水一定要
节制,等明年开春了才可以恢复正常的频率。”
不知道明年春天,我还在不在这里?虽然答应过牙晓为他留下来,可世事难料,谁知道呢——
“公子,查米的仙人球会开花吗?”查米问。
“会,它会开非常鲜艳的花。”
我给查米的是一种很平常的仙人球,不是那些鲜红、金黄的刺丛与雪白的绒毛品种。匆匆而来,就只带了些花种,而这株小仙人球是怎
么塞进去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查米笑得很开心,我侧着头去看,发现查拉脸上昙花一现的暖意,心下了然。
站起来,唔——蹲了太长时间了。
身后自动靠过来一个胸膛,不算宽厚,却也温暖。
想要回身给查拉一个微笑,院门那里传来尖利的吼叫声。
“李残风——给本姑奶奶滚出来!”
无暇风风火火冲进来,不对!她不是从正大门走进来的,而是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就这样突然跳下来跃到我面前,小嘴一张就是毫不逊
色的狮吼。
纤细的小手攥住我衣领,扬起头,立着嗓子叫:“你倒是有那闲情逸致在这里种花?”
“无姑娘,说话就是说话,别动手动脚。还有查拉,你不要站着,快帮我,呜呜——”
我向查拉使劲发求救信号,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惹到他,这家伙竟然视而不见。
而无暇叫得更大声,“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要不是,要不是闲月他……”说到一半,她突然卡住,只狠狠瞪着我,势要在我身上
穿几个洞,才解恨。
……你快说啊!
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传递。
只可惜,无暇这没脑的姑娘,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骂:“若是他怎样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其实无暇这人实在有够缺神经,既不说谁怎么样了?那怎么样又是怎么样?跟闲月什么关系?就这样把人拖了就走。且不说我本身也是
个有脾气的人,要是牙晓知道了,她又该如何解释?
牙晓自然是会知道的,只不知他现在是在做何打算?
无暇拖着我拐进思园,进了星耀馆,现在不用她说我都知道他是谁了!
虞星辰自那天在松寒阁的逸风居后便再没来找过我,而我,也没去找他。至于原因,我不想多想,省得徒增烦恼。
在堂屋门口遇到闲月,他依旧是眉眼似桃花,如水妩媚。待走近才发现这双桃花眼第一次染上季节的悲伤。
闲月一见我就要冲上来,却又看到无暇抓着我手腕,眼神一动,人却不动了。
“无暇,放开他。”
站在台阶上,风扬起他娟长的墨色发丝,声音轻轻淡淡,一丝丝进入身体。那一刹那我怀疑自己眼花了,我竟在闲月的身上看到了牙晓
的影子。
无暇也应该是头次见闲月用这么冷淡夹杂寒意的语气,她松开我的动作中,我感觉到她的慌张。
可她还在逞强,扭着脖子说:“你就护着好了,反正我们总归是要被抛弃的,到时候你也不例外。”
她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闲月没回答她,反而看着我,眼里藏了太多,多到我来不及仔细思量,他侧过身,说:“进去吧,快醒了。”
无暇进去看虞星辰,我也要跟进去,被闲月拉住。
“残风,我们在这里等。”
闲月根本不给我反对的时间,牵了我坐在堂屋。
左间房是虞星辰的卧房,而右间听闲月说是琴房,这让我想起虞星辰给我抚琴的时候,眼里闪耀的光芒,可以刺痛人。
希望闲月能告诉我点什么,结果他只说:“残风,无暇鲁莽,你不要怪她。”
茶水凉了一杯换一杯,我不喝,闲月就给我不停换热的。
眼见着就要到夕食时辰了,闲月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们俩的耐力赛,我先投降。
“闲月。”
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震得喉结颤动。
闲月抬头,厚长的眼睫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他仍旧不语,只把茶杯放在唇边,碰下,又放下,然后一手钩住茶耳,一手摸杯沿。
这一下子,我算是恼了。却是气不当一处来。
“上次,无暇口中的正事,你现在可以给我个解释了吧?”
许久,久到握住茶杯的手阵阵发颤,才等到闲月的回答。
“星辰生病,病因不在残风身上,却也在残风身上。”
“这不是重点,他病了多久?病得重不重?”我急急呼道。
闲月伸手盖住我的嘴,扯开一个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心醉。
“残风,你不需要知道。”
徒然坐下,为的那句不需要知道,心里百感交集。
我这才发现,闲月在自己身边筑了一道围墙,而我竟痴傻得认为自己已经被他包围在里面了。殊不知,那道铜墙铁壁是怎样生生将我拦
截在外。
拿茶掩饰自己的失态,茶水入口,热的——
还好,还好,茶还是热的——
十六:屏风少年
虞星辰终于是醒了,无暇在里面一连声地叫,欢欣雀跃。
出来通知的却是落梅,蝴蝶髻女子莲步翩翩,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一颤一颤,别提有多好看!
只是,我没那心情来欣赏这种美。
白纱袭身的落梅声音甜柔,“星辰醒了,李公子和闲月可以进去看看。”
李公子,闲月?
我点头,明了。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加明了。闲月,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我没法将它拉近,因为你执意要将它扯得远远的,让我看
不到头。
我们三人正要进左边屋子,闲月已经掀起门帘,落梅在后面一句“将军”给我们集体施了定身术。
牙晓会来是在我意料中的事,看闲月和落梅的脸色,看样子,他们都知道。
牙晓让他们三人都回去了,我也要走的时候,牙晓冲我伸出手,他看着我,眼睛有着期翼。
我想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从他身边擦过。牙晓却伸长手臂把我拦在门内,说:“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
他说得是上次凰玉的事。这根本是两回事,他都能扯在一块儿去。
牙晓,你……我妥协,把手放在他的手掌中。那一个动作的瞬间,感到背后有什么刺了我一下,待回头,却只看到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
。
屋内,有一架简易的两折屏风,纱面描着一个少年,侧着身只能看到左边的脸,画中少年五官清秀,那双眼像极了虞星辰。落款是一个
姿态优美的隶书晓字。
偷窥牙晓的脸色,结果一无所获,他仍是坚不可摧的冰山脸,唯一透露信息的是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紧了紧。
紧张了吧?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宠虞星辰还怕人知道?知道还做得这么明显?
我的腹诽结束在虞星辰痛苦的呻吟中。
虞星辰在我们进来前就已经醒了,他是盯着牙晓走进门,绕过屏风。灿如星辰的眸子一动不动,所有注意力都在牙晓身上。
我拿手肘推牙晓的腰,要他走上去,而牙晓却反过来看我,一脸的迷茫,语气还颇无辜。
“你做什么?干什么老推我?”
被打败了——我干脆自己走上前,来到床沿,关问道:“身体怎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虞星辰冲我一笑,然眼睛还是飘向了牙晓的方向。
他的笑有多勉强,我就有多替他不值,可这也都是在知晓真相的时候。而这时的我只是替他着急。
正当我打算再去拉牙晓的时候,牙晓自己走上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淡淡扫了虞星辰一眼。
态度一如既往的高傲,浑身也散发着不可攀的气息。牙晓也像闲月一样筑了一座高墙,只是闲月的墙是拒绝所有人的靠近,而牙晓却是
让人想靠近都不敢想。
为何我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人?不管外表如何清妍俊美、妩媚动人,态度如何冷漠、温柔,而本质上都大同小异。
虞星辰无法抑制地咳了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的咳声。牙晓从后面递过来一杯茶,我用眼神示意他让他上去,而那只手
竟然动也不会动!
无奈,我只好接过。叹口气,坐到床沿,伸过手给虞星辰拍打后背顺气,温声宽慰,“别急,慢慢来,喝口茶,一会儿就好了。”
虞星辰抬头,他在极力压制自己,顺着我的手势将茶水饮下。惨白的脸色终于是在热茶下孕育出一点点的暖色,也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残风。”从认识虞星辰以来,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毫无生气的语气和我说话,哪一次他的声音不是像会跳起来一样的活跃动听。
惊诧抬头,刚好撞上他的眼睛。
虞星辰笑了,和以前一样可爱的笑容,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陷了下去,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他说:“残风,谢谢你。”
我当他是谢我喂他喝茶呢!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下来,还恬不知耻地说:“没事,下次你还我就是了。”
“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声音徒然直走而下,机会二字更是像在低吟。
我一慌,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假装生气,“可不能自己咒自己,小心我再不理你!”
“恩!”他回答得很用力。
我认为他是听进去了我的话,还偷偷高兴了一把。回头看牙晓的时候眼睛里也带上了笑,对他说:“我先走一步,你们再聊聊。”
至于聊什么?牙晓,那就要看你如何安慰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星辰这是心病。闲月他们没有为他请大夫,还和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叫做病因不在残风身上,却也在残
风身上?回头,一定要闲月好好把话说清楚!
而心病嘛自然需要心药来医!
搁下茶杯就要离开,脚步被人制住。
回头瞧见虞星辰看着我,眼神是那么直白,赤裸裸得写着恨意和挣扎。
牙晓上前,一掌扯掉虞星辰的手,怒斥道:“放肆!”
我惊得后退一步,却再次瞧见虞星辰用刚才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盯着我,狠狠得像要从我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为什么?我来不及问,却听得空气中一声脆响,虞星辰的脸偏了过去。而牙晓挡在我身前,面朝虞星辰,用我听不懂的话说。
“虞星辰,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休怪我无情。”
虞星辰又笑了,可这次的笑中有诡异的味道,“将军,何时,给过,星辰,机会?”
两字一顿,顿得人心底不断发凉。
后面他们两人的对话我没敢再听下去,急忙逃离了星耀阁。
在离开思园的途中,我的脑中还回荡着当初虞星辰在我面前弹琴时,恬静的侧脸,他眼睑低掩,却掩不住满满的暖意。
他常常说,牙牙,牙牙,用特甜特欢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