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楚天碧——残焱

发生什麽事吗？

「你的两个手下跑了回来，要我们把钱交出来，我姐姐不肯，那两个人便开始打我们，我年纪小，耐不住打，两三下就晕了过去，当我醒

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楚大哥，是他救了我们。我姐姐的伤势十分凶险，我在床榻边守了她近半个月才醒来，命捡是捡了回来，可我姐

姐从此就变成了ㄧ个瘸子，不能像常人ㄧ样行走。而过了七年之後，我才知道那两个混帐在我昏过去後，因为见姐姐长的有机分姿色，就

轮奸了她。

「我当时好恨，因为你有那个地位，那个权力去管好他们，可是你没有，我姐姐的清白就这样毁了你知不知道？从此之後我没有ㄧ天忘过

你那头惹眼的红发，你知道我究竟有多讨厌你

「所以，我绝对不会把砚大哥交给你这种人的。」

「……」

公孙啸名欲张口辩解，却发现自己ㄧ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者是说，他不知道该些说什麽。

「我用的是微红宫独门的点穴手法，两个时辰之後自然会解开，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的待着，别想轻举妄动。」

说完，容芊萸双手抱胸，别过头，看也不看公孙啸名一眼。

※※

到了关州之後，容芊萸率先下了马车。

公孙啸名身上的穴道早已解了，可他不想动，懒洋洋屈腿坐在车厢中。

他很在意先前容芊萸所说的话。

去北方游玩，莫约是在他九岁时，也就是十年前的事情，容芊萸所说的他还有些印象，他记得那两人被发现做了那种事後，他连忙把他们

给赶了出去，而当他要去寻找那对姐妹时，她们已经不见了。

方才他想将实情告知容芊萸，可後来还是决定不要说出口。

说了又能如何，时光还是无法倒流，容芊萸依旧恨着盘京镳局。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盘京镳局会强大，是因为它广纳贤才，无论你有什麽过往，只要你有才干，进到盘京镳局之中，盘京镳局的

人定会护你周全。

可相对的，若是你敢作威作福，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盘京镳局定会毫不留情的挑断你的手脚节，再贴出公告，使你众人唾弃。所以盘

京镳局之中，皆为洗心革面之人，那两个混帐是个意外。

也因此，公孙啸名才什麽也不想对容芊萸多说什麽，要不然他大可以替自己开脱，可是如此ㄧ来，就显的他「不负责任」了。

说到底，当时的他不过也是个孩子，虽有那个盘京城大少爷的地位，却没有那个权力去管事，可就是他给的那笔银两所惹出的祸端。

有时候，好意反而会毁了他人的人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若不能接受这个道理，伤心难过觉得好心没好报是必然的。

公孙啸名在九岁那一年，明明白白的体认到了这点。

※※

「怎麽不下车去走走？」

楚砚玦将头探进车厢中问着，觉得这人有些反常。

「不想动。」公孙啸名说着，感觉头有点晕。

楚砚玦伸长了手，握住了公孙啸名的脉门。

「你发烧了。」难过他总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原来是受了风寒了。

想起昨天公孙啸名搂住全身冰冷的他睡了ㄧ夜，楚砚玦不禁有些愧疚。

自包袱之中掏出了个瓷瓶，楚砚玦倒出ㄧ颗乌黑的药丸置於掌心之上，递到了公孙啸名的面前。「吃了它吧，退烧用的。」

公孙啸名点了点头，因为懒的动，所以索性将投凑向楚砚玦的手，张口咬住了他手中的药丸，之後再拿出水袋，仰头灌了ㄧ口水。

他在吃药的时候，唇瓣刷过了楚砚玦的手掌心，害楚砚玦吓得心跳差点漏跳了ㄧ拍。

先前公孙啸名的话语，虽被容芊萸所打断，可楚砚玦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公孙啸名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到令人难以忽略的地步。

楚砚玦实在是很怀疑，为什麽公孙啸名会喜欢自己。

论相貌，他长的是全无女气，亦不美不俊，顶多称的上是清秀。

论医术，他称的上是神医没错，可是这应该不构成他会被人所喜欢的原因。

论身板，既不算是虎背熊腰，也不算是妖娆，虽然略显瘦弱，却不向少年那般纤细，就是一般普通男子的身材，没什麽特殊的。

更遑论个性了，他记得公孙啸名与他相识初时，最讨厌的就是他的个性。

那麽，公孙啸名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呢？

楚砚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公孙啸名和他，最多就只能是朋友。

楚砚玦才刚坐回马车前头，就看到了容芊萸快速的朝他们跑来。

「我东西拿好了，可以走了。」

※※

容芊萸至关州拿的，是一柄纯白色的九节鞭，是她先前所不离身的兵器。

当初她逃离微红宫时，为了怕微红宫的人会因为她的兵器而认出她来，所以在到离微红宫不远的关州城时，就找了一个隐密的地方，把她

的兵器藏了起来。

现下要回到微红宫，她也就没有了要掩人耳目的必要，遂把她的九节鞭取回。

毕竟还是自己用惯了的兵器，使起来顺手。

容芊萸将九节鞭缠到了自己的腰间，再将原先包住兵器的包巾给随手往马车外一扔。

「容姑娘，我一直忘了问，令姊近来无恙吧？」

闻言，容芊萸惊讶的看着旁边的楚砚玦。

原来，他还记得呀……心头一暖，容芊萸柔柔的笑了开来。

「她很好，只是前一阵子受了风寒，吃了几帖要就好了。」

「这样就好，那麽，令姊的脚还好吧？」

「还行，走路有点跛，但是其馀的部分一切安好，连天冷的时候，脚也感觉不到疼。」容芊萸感激的说着。「真是多亏了砚大哥，否则若

换成是其他的大夫，我姊姊的脚只怕是废了。」

「哪儿的话，都怪我的学艺不精，没能将令姊的脚给医好。」楚砚玦喟然。

「砚大哥，你别这麽说。」

楚砚玦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有时候客气了过了头了，反而会显的很矫情。

「对了，公孙大妈怎麽跑去睡了？」为了打破沉默，容芊萸随便扯了一个话题。

「他受了风寒，我让他吃过了药以後就睡着了。」楚砚玦笑了笑。「难得你会关心他。」

容芊萸扬了扬眉。「我是很关心他。」关心他什麽时候去见阎王。

後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相信楚砚玦懂她的意思。

突然『叮——』的一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容芊萸的俏脸刷白，手抚上了腰间的兵器。

「姊姊来了。」

长歌楚天碧〈12〉

一名女子，突兀的坐在宽敞的官道上，双手抚弄着一张古琴。

悦耳的乐音从纤长白皙的十指下流泄而出，抚琴的女子相貌不能说是倾城倾国，却也是清秀婉约，别有一番魅人的风情。

「楚公子，别来无恙呼？」

清亮的嗓音随着琴音而出，楚砚玦忽然觉得四肢沉重异常，内力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流失。

可是他的表面仍是一派平静的笑着，不带一丝慌张。

「在下很好，多谢容宫主关心。」楚砚玦说着，声音从口中说出的时候，还刻意加上了一些内力。

容芊华脸色微变，却马上回复正常。

「楚公子果真神人也，连咱们微红宫的『清音破』也能抵挡的了。」容芊华婉约的笑着，双手按住了琴弦。「鲁班门前弄大斧，小妹献丑

了。」

琴音一停，楚砚玦即感觉到身上舒畅了许多，手脚不再沉重，内力也渐渐的回复了。

「容宫主客气了，『清音破』乃是贵宫的不传武功，容宫主能再短短的时间内就能练到第四重，称的上是天赋异禀。」

「楚公子过奖了，小妹愧不敢当。」容芊华站了起来，朝着楚砚玦福了福身子。接着，她转向一旁不作声的少女。「芊萸，将令牌还给姊

姊吧！」

「不要。」容芊萸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芊萸，你再这个样子，姊姊就要生气罗！」

「姊姊，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就这件事我绝对不能依你。」容芊萸说着，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害怕。

毕竟她所拒绝的对象，可是与她相依为命十馀载的亲姊姊。

「这可由不得你拒绝，乖乖听话，否则休怪姊姊动手了。」容芊华说着，坐回了她原先做着的地方。

※※

公孙啸名仁在车厢内昏昏沉沉的睡着，却仍是感觉到外面的骚动。

四肢有些沉重，方才的『清音破』亦对他照成的影响。

浑浑噩噩的起了身，再打开车箱的门，外头的混战让他看傻了眼。

怎麽连两次他从马车上醒来，都会看到微红宫的人和楚砚玦他们打起来？

注意力移到了一名坐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公孙啸名只觉得她每拨一次琴弦，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跟着难受几分。

心跳如擂鼓，公孙啸名咬牙捂住了心口。

楚砚玦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车厢那边，所以当他出来的时候，楚砚玦马上就挣脱着与他缠斗住了的微红宫宫众，来到了他的身边。

「公孙，抱元守一。」

说着，握住了他的手，助他将体内乱逃乱窜的内力导回正途。

过了一会而，等公孙啸名觉得好些以後，楚砚玦便松开了手。

公孙啸名看着仍有馀温的手，觉得有些惋惜，却仍是执起绑在身上的长戟往微红宫宫众的方向冲了过去。

「楚公子，您快点罢手吧！您与小妹有恩，小妹不想要与您动手呀！」容芊华朗声喊道。

楚砚玦没有答腔，手上的动作只有更快，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只是容芊华的琴音对他还是造成了影响，手脚越来越沉，动作越来越慢了。

公孙啸名则是在听了以後，淡淡的疑惑浮上了心头。

楚砚玦与那女人认识？那个人不是微红宫的人吗？

容芊华见楚砚玦完全不理他，不由得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有些犹豫的，手下的音调由高抗转完哀柔戚绝。

※※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着琴音，彷佛可以见到一名绝美女子倚在回廊边，怨着不负责任的情郎，泪湿红栏杆的情景。

欲上秋千四体慵，拟交人送心又松，画堂帘幕明月风。

此夜有情谁不极？隔墙梨雪又玲珑，玉容憔悴惹微红。

此夜有情谁不极？……

这首『微红曲』乃由那名创立微红宫的女侠所作，哀愁一如她当时的心境。

有情人听闻後，皆会心碎。

※※

「姊姊，你──」容芊萸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姊姊。

楚砚玦和公孙啸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边去，两人动作一滞，心口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微红宫的宫众见状，也不放过此等大好机会，全都冲了上去。

绝情绝心绝意是不可能的，是人皆无法无情，只是在伤心以後便心灰意冷，所以显得冷漠，故不受到这琴音的影响。

「姊姊，住手──」

容芊萸虽然也是微红宫的人，却也无法抵挡这令人难以忍受的琴声。

只因为，她再也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女，她的心中，早已经装了一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容芊华不予理会，狠下心来，手下的速度不减反增。

楚砚玦和公孙啸名两个人勉强抵挡着来势汹汹的攻击，脸色却是越发显的白。

突然，两柄白晃晃的刀子分别砍向了公孙啸名和容芊萸的命门。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楚砚玦思考，身体就自动往公孙啸名的方向冲去，将他推开。

容芊萸狼狈的躲过了要害，小腿却中了招，深可见骨的刀伤立见。

当她转过头去，看到了跌到了一旁的两人时，感觉如坠冰窖。

楚砚玦那一时之间所作出的抉择，狠狠的刺伤的她。

他选择了他，而不是她……

心下一阵气血翻涌，容芊萸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这样呕了出来。

黑暗，就在这个时候笼罩了她。

※※

容芊华停下抚弄古琴的双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倒下。

楚砚玦手忙脚乱的从公孙啸名的身上爬下来，跑到了容芊萸的身边，

]出手如电的将她的周身要穴给点住，替他止血。

容芊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那个当年救了他们两姐妹的楚砚玦，而这楚砚玦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是……

想着想着，容芊华那双与容芊萸相似，却显的更加深幽的眼眸一暗。

见方才楚砚玦的反应来看，似是也有心上人的，可是他心中装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眼神瞟到了一旁的公孙啸名，容芊华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

楚砚玦替容芊萸粗略的包扎了一下伤处，心下一阵阵翻天巨浪无法平复。

方才他怎麽想也不想的就往公孙啸名的方向冲了过去……论情势，是容芊萸较为凶险，可是他当时第一个想要护住的，怎麽会是他？

为什麽会如此？其实他可以先护住容芊萸，然後再射出银针来封住要砍向公孙啸名的那人的行动的，不是吗？

楚砚玦对着乱了分寸的自己暗骂着，手下却还是麻利的替容芊萸包好了腿上的伤口。

容芊华走到了他的身旁。「将芊萸交给小妹吧！」

楚砚玦点了点头，让容芊华把容芊萸给扶起，交给一旁待命的少女。

容芊华叹了口气，楚砚玦站了起来。

「容宫主可是为了令妹的伤势而叹气？」心思缜密如楚砚玦，自然听的出来容芊华的叹气声中的无奈与自责。

「是啊！本来要任由芊萸在外头闯荡也无不可，可是他竟然找上了盘京城的少主，惹出了这麽多的麻烦，这下子他就算不想要回来，也非

得要回来不可。但是他却将小妹的意思给误解成小妹要押着她出嫁，而小妹还来不及解释这一层关系，你们就开始动手了，唉……」容芊

华又叹了口气。「楚公子，是小妹管教不周，替您跟公孙公子添麻烦了。」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者的天职，在下只是尽在下的职责罢了。」楚砚玦四两拨千金的笑着说。

这阵子他做的可不仅是救人而已，还打了不少架，他会这麽说，就是不想要把事情搞大。

容芊华也明白这层事理，遂也不继续与楚砚玦这个话题上打转。

「楚公子，小妹是否有这个荣幸，邀您至微红宫住上三日？」她问。

「那麽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考量到容芊萸的伤势，楚砚玦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公孙啸名可就不乐意了，他一把扯住了楚砚玦的手腕。「楚砚玦，这……」

楚砚玦突然被他给碰触，身子一僵，连忙挣脱开来。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掩饰性的开口。

公孙啸名蹙着眉，看着明显眼睛不敢看向他的楚砚玦。

他虽然奇怪楚砚玦突然改变的态度，可现下的这种情况，容不得他开口询问。

公孙啸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容芊华的提议。

※※

「少爷，老爷在找您。」

楚墨绫阖上书页，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传话的侍女走了以後，楚墨绫才抬脚走出了房门。

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主屋的卧房前，楚墨绫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爹，是我，墨绫。」

「进来吧！」

楚墨绫走了进去，末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绫儿，你知道你哥哥的下落，是不是？」病榻上的楚瑞，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的。」心下一惊，虽然不知道他是何用意，楚墨绫却仍是据实以告。

「把他叫回来吧！我的时日不多了，等我走了以後，以你一个女子之身，是扛不起寒月楼这个重担的。」楚瑞云淡风轻的说着，殊不知这

席话带给楚墨绫多大的震撼。

「爹，您知道……」

「你娘那一点小把戏，为父怎麽会看不出来。」楚瑞冷哼道。「你下去吧！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