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甭客气了,若是你们不收的话,那才是真与咱们过不去呢!」
「这……」农家夫妇对看了眼。「实不相瞒,躺在里头的那位楚公子,曾与咱们夫妇俩有救命之恩。」
「啊?」
「莫约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两夫妇还在外头闯荡了时候,遭人暗算,中了剧毒,恰巧碰上了楚公子,是他施针赠药,不眠不休的
照顾咱们,才把毒给解了,如此大的恩情,咱们又岂敢收了你们的金花呢?」
「是啊!当初多亏了楚公子相救,否则咱们夫妇俩早就魂归离恨天了。说到楚公子,这几年不见,整个人变的好多,若不是他脸上还缚着
那条白绫,要不然咱们还真认不出他来呢!」农家妇人应和自己的丈夫道。
「虽然如此,那朵金花还是请你们收着吧!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也做不了主呀!」
「是啊是啊!东西还是请你们收着吧!於你们有恩的是砚大哥,可不是我跟公孙笨蛋,那朵金花算是这几日的伙食费。」不知何时走到他
们身边的容芊萸插嘴道。
「……既然两位都这麽说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的把它收下了。」
「这才对嘛!我之前把金花给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跟我推托半天。」容芊萸显的很开心。
「那麽公孙公子您快点把药送进去吧!打扰了你们这麽久,要是药凉了就不好了。」农家主人催促着。
公孙啸名笑了笑,端着汤药走进房内。
※※
「喂!楚砚玦,起来喝药了。」公孙啸名坐到了床边,双手摧着内力,将汤药重新弄热。
楚砚玦应了一声,撑着右臂就要坐起来,公孙啸名连忙空出一只手将他扶起,顺带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胸前。
楚砚玦有些不好意思的要离开,却被公孙啸名按着,动弹不得。
「那个……我自己坐着就行了。」
「行什麽,你身上带着伤,待会儿你若是突然晕倒,伤口迸开是要怎麽办?」怒目相瞪,公孙啸名将碗凑到了楚砚玦的唇边。「喝药。」
「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吵了,你给我安分些,乖乖把药喝下去。」
楚砚玦见说不过公孙啸名,只得乖乖听话,张口喝下那褐色的药汁。
药喝的急了,便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的弧度,滑到光裸着的胸口。
待楚砚玦喝完以後,公孙啸名就拿起水盆边的乾净布巾,替楚砚玦揩抹着胸口上的药汁。
擦着擦着,不知不觉之中,竟感觉到有些口乾舌燥。
公孙啸名不敢胡思乱想,将弄脏了的布巾丢进水盆中,再把双手抵到了楚砚玦的背心。
内力缓缓送出,使体内的药力发散的速度增快。
楚砚玦也不拒绝公孙啸名的好意,引领着导入体内的内力,游走自己的奇筋八脉。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後,楚砚玦感觉身子舒畅了许多,公孙啸名亦收回了自己的手。
「楚砚玦。」感觉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公孙啸名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嗯?」
「容芊萸问,咱们要不要去微红宫一趟?」公孙啸名将不久之前容芊萸所提出的建议道出来。
「……听你的语气,似乎你早有打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呢?」
「徵询一下意见不行呀!」
「我没说不行,只是有些好奇你竟然会如此的多此一举……」楚砚玦说到最後,语气中多了一抹睡意。「对於容姑娘的提议,你想怎麽做
?」
公孙啸名听的出来他已经困了,便动作轻柔的把他放回床铺,还顺便替他盖上了被子。
「就照她所说的做吧!我倒想看看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是吗。那麽盘京城那边要怎麽办?你不是要赶着回去?」
「那件事先摆到一旁,反正就算咱们现在不答应容芊萸,她也定会寻遍各种理由央求咱们过去。」公孙啸名说着,唇边挂上了一抹冷笑。
「我是不知道她这麽做究竟有何用意,但是我敢肯定絶对不是好事。」
楚砚玦没有答腔,两片眼皮不由自主的黏到了一块儿。
公孙啸名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困了,当下也不再吵他,轻轻的替他掖好
被角後,便无声无息的离开房间。
据农家夫妇所说,这间房子原是住着另外一户人家,可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搬走了,待他们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再看看房子尚新,打扫一下便能住人,夫妇俩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公孙啸名在屋子内另外一间房间之中找到了容芊萸。
容芊萸见到他,便拿过桌上的几颗窝窝头。「薛大婶说了,肚子饿了的话就吃这个。」
她口中所说的薛大婶,指的就是农家妇人。
公孙啸名没有接过它,只是盯着容芊萸。
「你说的那件事,我同楚砚玦讨论过了,咱们决定就照你所言,去微红宫看一看。」
※※
容芊萸独自坐在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桌面沉思。
方才公孙啸名抛下一句话後就离开,爽快的令她觉得不太像是真的。
直觉的,她认为公孙啸名不是好说话的人,方才的他回答的太过爽快,让她不知是否他看穿了他的计谋。
那麽,她到底要不要照她的原定计画走呢?
笑了笑,容芊萸拿出了她一直不离身的竹筒,打开栓子,从那里头飞出了一只紫色的凤蝶。
她打开窗,彩蝶飘飘,这只凤蝶会替她把讯息带到。
既然之则安之,接下来,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长歌楚天碧〈9〉
楚砚玦坐在床边,让公孙啸名替他清理左肩上的伤口。
「会痛吗?」公孙啸名一边擦拭,一边问着。
「我若是说不痛,你应该也不会相信吧!」楚砚玦任由他弄着,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
公孙啸名停下动作,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以後,又随即把头低下去。
这个人,他从来也看不透。
「既然觉得会痛,那就不要笑。」公孙啸名将动作放缓,想了想,颧骨有些发红。「你可以跟我讲,不要老是憋着。」
闻言,楚砚玦唇边的笑意不减,只是多了一抹苦涩。
讲了,又能有什麽用?
痛还是存在,并不是讲了以後就能不痛。向别人求救的话语,他早就已经忘了怎麽讲。
他什麽话也没有回应,抑或是他不知道该向他说什麽。
公孙啸名静静的包扎着,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
※※
养了几天的伤以後,楚砚玦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於是乎,三人整理过行装以後,便要往位於西北方的微红宫前去。
楚砚玦方坐上马车的前头,就被公孙啸名给抱到的後头的车厢去。
「公孙,你在做什麽?」楚砚玦被他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
「受伤的人还想要驾车,你不是想要命啦!」公孙啸名骂骂咧咧的坐上了楚砚玦原先坐的位置。「驾车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交给你是没问题,但是你知道路吗?」楚砚玦好笑的问着。
这人啊!自从他受伤以後,就紧张兮兮的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俨然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看的就令人想要发笑。
「……容蛤蟆知道路。」
「咦?我?」容芊萸夸张的指着自己,而後又转为一脸为难。「我不行的啦!」
「为什麽?」公孙啸名的眼刀狠狠的射向容芊萸。
「公孙大妈,不是本姑娘不帮你,而是本姑娘不识得路呀!」
容芊萸眨巴着一双水雾蒙蒙的双眼,说的那一个叫诚恳呀!
「……」公孙啸名无言以对,只想狠狠的暴打容芊萸一顿。
不识得路还学人家离家出走!?见鬼了。
楚砚玦叹了一口气,一旁替他们送行的薛氏夫妻低低的笑了出来。
「公孙,你先把车子驶离这里,我等等画地图给你。」安抚完公孙啸名,楚砚玦转向薛氏夫妇。「薛大哥,薛大婶,咱们就先走了,告辞
。」
「不送了,告辞。」
公孙啸名缰绳一扬,马车在薛氏夫妻的目送之下离去。
※※
容芊萸打从心里佩服楚砚玦。
一个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在颠簸的马车上,竟然能手不抖的画出精确无比的地图,这实在是一件极为不简单的事情。
「容姑娘。」楚砚玦放下笔。「你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所有事情的始末了吗?」
闻言,容芊萸一个愕然,却马上回复正常。
「砚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甜甜一笑,用的亦是和楚砚玦一样的传音入密。
「你不用再隐瞒的,一个离家出走的人,却突然说要回到家里去,任谁都会感到奇怪的。相信公孙他也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罢了。」
「是吗?砚大哥,我怎麽感觉你从刚开始一见面的时候就开始在怀疑我了。」
楚砚玦仍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他缓缓的将文房四宝收回包袱内。
容芊萸亦不出声,就等着楚砚玦开口。
「就我所知,微红宫内,只要是位处高阶的人,身上皆会带着一只淡紫色的,养在竹筒中的凤蝶。容姑娘你身上的竹香虽淡,但是只要细
闻还是可以察觉的出来。」楚砚玦淡淡的解释道。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想不到我这麽小心,却还是被看来最无害的砚大哥给发现了。」容芊萸娇笑道,眸中杀意顿起。
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楚砚玦仍是无动於衷。
过了一会儿,见楚砚玦还是没有反应,容芊萸讪讪的隐去了杀意。
笑了笑,楚砚玦再次开口。
「眼睛看不到,嗅觉和听力自然就灵敏些。请容姑娘放心,在所有事情还没有完全发生之前,我是不会把今日的对话告知第三者的。」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相信容姑娘你会这麽做,一定有你的苦衷,你要不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告之予我,说不一定我能有帮的上忙的
地方。」
闻言,容芊萸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个建议不能说不诱人,只是楚砚玦这个人,究竟能不能信。
此事的成败与否,关系她日後的人生。
可是她有预感,若是她此时不说,楚砚玦也定会用尽各种方法把它的话给套出来。
既然如此,那还倒不如让她自己告诉他。
「……微红宫的新宫主,是我的亲生姊姊。
「我这次是真的离家出走,原因却不是像我先前所说的那般,而是因为盘京镖局那儿有派人来,说是要与我们微红宫说媒。
「盘京镖局是什麽,那可是江湖四大势力之一,任谁也惹不起,然而微红宫中,资格有达他们的标准的,就只有我跟我姊姊。我姊姊是一
宫之主,要她嫁人自然是不可能,所以这担子就只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愿意,就偷了我姊姊的令牌,和带着我的亲信跑了出来,之後
就遇到了你们了。」容芊萸说着,一脸的无奈。
「所以,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在琼城遇到了的人是令姊派来的?」
「没错。」容芊萸舔了舔乾涩的唇瓣。「砚大哥,有什麽事情的话,以後再说吧!传音入密这门功夫用起来挺累的。」
楚砚玦点了点头,马车内又回复的安静。
※※
马车驶出了树林之中,就停了下来。
「楚砚玦。」公孙啸名撩开车厢的帘幕。「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楚砚玦没有回话,将手中墨汁已经乾了的地图交给公孙啸名。
接过地图,公孙啸名有些惊讶。
「这你画的?」
「要不然会是不认路的容姑娘画的?」楚砚玦反问。
「真的?」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为什麽你会有这种疑问?」
「你不是看不见吗?」公孙啸名有些迟疑的小小声问着,就怕说错话啊什麽的。
娘的!他以前说话还没有这麽小心翼翼过。
「谁说看不见的人不能画图的,只要力道与时间掌控的好就行了。」
楚砚玦嘴上说的很简单,可是公孙啸名心里却明白,这可是一件不易达成的事情。
他知道楚砚玦这个人,总是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即使是受伤了,也只会只手遮天的说一点也不碍事。
公孙啸名想破了头了也不明白,为什麽楚砚玦会要这麽做,明明这对他一点好处,可偏偏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
「是喔……不过你是如何知晓微红宫的所在地的?」公孙啸名直盯着楚砚玦,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可是他失望了,楚砚玦的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微红宫又不是什麽见不得光的旁门左道,在江湖待久了一点就知道了。」
「……楚砚玦,你究竟几岁了?」这个问题他想问想很久了。
「你问我喔!」楚砚玦指着自己,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六吧!」
「二十六!?」公孙啸名吓的声音向上拔高。
他怎麽看都觉得楚砚玦的年纪比他还要小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整整大了自己七岁!?
一旁靠在车厢熟睡的容芊萸被他给吵醒,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狠狠的瞪着公孙啸名,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给瞪出两个洞来。
「公孙大妈……你吵死了。」
「你、你叫谁大妈!?老子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里像大妈了?」公孙啸名怒吼,有股冲动想要丢下手中的地图,冲上前去扼住容芊萸
的颈子。
「管东管西外加嗓门大,这不是大妈是什麽?好了,本姑娘很累,想睡了,乖乖驾你的车去,别来吵我。」容芊萸挥挥手,闭上眼,继续
梦周公。
「容蛤蟆!整天吃饱睡,睡饱吃,你是猪啊!」
「呼噜……」容芊萸不理会他的叫声,故意发出好大的鼾声。
「容·芊·萸……」
楚砚玦在旁边,叹了一口气。
对於这两个人承天你骂我呀我骂你的,吵的不可开交,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去阻止了。
何时才能还他耳根子清静呀!唉……
※※
不知是否公孙啸名的隐匿功夫做的太好,这一路上,竟然是平平安安的没有任何微红宫的人出来捣乱。
楚砚玦知道,这是容芊萸故意吩咐过,叫她们不要出现的。
对於那天的对话,两人从此以後再也没有提,当作没有那回是一般,楚砚玦也没有问为什麽他们得要回到微红宫的原因。
使用传音入密哪会累到那种程度,分明就是不想要说,所以才这麽推托的。
其实容芊萸的目的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她想要令公孙啸名与微红宫交恶,然後她就不用嫁到盘京城去。
至於当初和公孙啸名一道送镖的那些镖师们,现下应该还是活的好好的,依照容芊萸的心性才智,定不会笨到亏待他们,否则届时若是盘
京城的人找上门,吃亏的可是微红宫。
他在想,容芊萸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直接将公孙啸名给绑到微红宫去,可是却没想到竟然会让他给逃走了,最後还遇上了他。
也就是说,他,楚砚玦,对於容芊萸而言,是个意外的变数。
而後,为了使目的尽快达成,她要求与他们同行,却被他们给拒绝了,被迫留在原地的她,正好遇上了来要回令牌的微红宫宫众。
正当她要被带回微红宫,而一切就要功败垂成时,他们又出现了,还救了她。
阻力成了动力,虽然过程中有些小波折,但是他们却还是顺利的到了前往微红宫的路上。
一路上,容芊萸和公孙啸名仍是早也吵、晚也吵,前者为了气後者,甚至还把整个身子贴到了他的身上,害的楚砚玦手足无措,不知该怎
麽办才好。
吵吵闹闹之下,半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长歌楚天碧〈10〉
公孙啸名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原因就是马车外头,正并肩坐在一起的那对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