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刻痕————炩风

他挑眉，「我是那种会跟病患抢床的人吗？」
东方风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要和他分享唯一的一张床，也让他给拒绝了。
在木头椅子上睡真的很不舒服，蓝若泉是习惯也是喜欢享受的人，可是让他再去和那人挤同张床，虽然是他以前最常耍赖撒娇也硬是要做的事，不过现在的他总觉得无法再对他做出那种很孩子气的行为而让他为难，也更没把握待在同张床上他还控制得了自己。
他不想他为难，不想他委屈自己，不想他後悔......

蓝若泉不喜欢医院餐厅的伙食，每餐都会劳动双脚到医院附近觅食，他一向是睡到自然醒的，但对照顾病患仍十分尽责，为了不让病人饿著特地起了个大早外出买早餐。
找过东方晟後，蓝若泉就没刻意隐藏踪迹，这才一踏出医院大门就发现被盯上了，而且从藏在暗处人的装扮和身上的气质，他肯定不是东方晟那边的人。一感觉到异常的气氛，他立即竖紧全身的神经，刻不容缓回头赶回病房。

病门的门被大力踹开！
眼前这一幕还真有点不可思议，本来该躺在床上的东方风单膝跪在床单上，做出反击的姿势，却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一只黑枪紧紧抵住脑门，肩膀也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制住。
「我正等著你呢，蓝大少爷！」那个拿枪扣在东方风脑门的男人对著气势骇人的蓝若泉笑得一脸邪气，「你识相点乖乖跟我走，我就放了东方风。」
蓝若泉身後立即被埋伏病房四周的三名杀手一样的男人所包围，堵住去路。
「真是个懂趁人之危的小人。」蓝若泉站在原地，垂下了双手，也没发怒，只狠瞪著那挟持东方风的人冷笑著。
虽然此刻他心中有不少疑问。
他看见东方风望向自己的眼神带著紧张和担忧。
「好吧好吧。」蓝若泉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跟你们走不就得了。」
「泉！」东方风想上前阻止。
「别动。」男人将蠢动的东方风抓回原地，肩膀被牢牢抓得更死紧，「只要和我好好配合，我保证你们两人都不会有事，我只是要请蓝大少爷到我那作客几天，等下自然会放了你。」
被押著走的蓝若泉来到病房门口，又回过头冲著东方风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风，你不用太感动喔。就当我是去渡假的吧，要祝我玩得开心喔。」
以前的他也许会说「如果真的很感动的话，不介意你以身相许」......不过，现在这种玩笑话......大概已经不适合在两人之间说了吧。
当蓝若泉被押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後，在东方风身後的男人突然低下头，带点暧昧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说：「多谢你的配合罗。」
被东方风那恍若会吃人的目光狠狠瞪著，男人随手收起家伙，笑容有点讨人厌，「只要他别乱玩花样，就不会有事的。」

落海的是替死鬼，蓝若泉还让真正的傅中毅给掳走的消息在东方风回来找东方晟报备之前就已经先传到东方晟耳里。
对方要在一个小时内在货柜码头见到东方晟，单独一人前来，超过时间就只能看到蓝若泉的尸体。

「很好！你竟然眼睁睁地看著泉在你面前被带走！？」
一个玻璃杯在东方晟手中被捏破。
他看著东方晟第一时间的生气、愤怒、紧张、担忧......自己也是。脸上有火辣辣的疼痛感，不过这种程度的痛他没多大感觉了，他站在一旁，垂著头，默然不发一语。
这件事确实是意外，他真的想不到那人会突然闯进他的病房，会在泉踹开门的那刻拿枪指著自己胁迫他......
他更想不到蓝若泉竟会连一点抵抗也没有，就那麽乾脆地束手就擒。那情况下泉如果坚持要离开，也不是逃不掉的，同时他应该了解自己的本事，要逮到机会挣脱禁制并不算太难。
他有时甚至在怀疑，泉是不是故意放弃逃跑机会被抓的？依他只要喜欢有什麽不可以的个性也不是不可能。
对方的目的不必用脑子想也知道，泉的行为实在太冲动，而且任性。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追究责任及算帐了，东方晟没再看他一眼，气势骇人用力甩上门，快步离开。
东方风有点走神的眼睛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过神似地跟了上去。

东方晟很快就让自己恢复冷静，立即著手策划救人计划，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一封连他都错愕不已的匿名简讯。
还来不及解读简讯里的讯息，一改以往的沉稳的白子霄带著火爆气势快速走到他面前，大手往墙壁一拍。
「你不准单独去救人。」
东方晟把手机收回外套口袋里，斜眼瞟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你在命令我吗？」
「我不是在命令你，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对赤血会有责任，如果你做出任何有害帮里的决定或行动，我都不会坐视不管。而这件事摆明了是要你去送死，这个风险太大，就算蓝若泉是蓝老爷的儿子，都一样不值你冒生命危险。
身为赤血会分堂堂主，我有责任去阻止任何可能危害到帮内利益的事情，以及做出最有利帮中决定的权利。你马上就要继任帮主，这个节骨眼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不过我想做的事，没人阻得了，你也不例外，而且你也没有资格可以阻止我。」东方晟没半点要退让的态度。
「你还没正式成为赤血的主，在赤血里论年纪比你大论资历比你深，你没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来命令我。蓝若泉是一定要救，但不是像你这麽横冲直撞的去救。」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东方晟冷哼一声。
「嗯？」
「我是横冲直撞的人吗？」东方晟反问，「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做。」
「他很心急，也怕让我有准备反击的时间，所以是第一时间就要我过去，打算来个措手不及。」东方晟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著手机，「不过他还是太小看我了，泉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管我们之间有过什麽误解，或分开多少年，对我们自小就建立起的默契都不会有影响。」他们了解也信任彼此的能力......
白子霄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
东方晟还没回答，东方风已经来到他身後。
白子宵越过东方晟的肩膀打量了他一眼，「他也会去？」
「不会。」东方晟没有回头去看身後的人，笃定地说。
东方风张张嘴巴，有点诧异，但也没表示什麽，转身又离开了。
他不信任自己了，这点无需再怀疑了。

好像全天下对待人质的方式都一样。潮湿的暗室，动弹不得的四肢，非常让人失望的饮食。
蓝若泉的四肢就被电子锁铐烤在一张金属椅子上，而金属椅则是直接固定在地板上。
他被丢在这里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吧，终於有人来看望他了。
「我饿了，早餐还没吃呢。帮我拿点吃的来吧，我的胃很挑，好吃的才要。」一贯的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的笑容。
傅中毅翻了个白眼，真想一巴掌打掉这张笑脸，「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不就是人质。」蓝若泉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嘛。
「可是你的态度显然毫无自知之明，我是不是该让你对人质这个身份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让你更明白自己的处境？」傅中毅微微弯下腰，用力拧起那俊逸的下巴，犀利的打量他。
「人质，完整的绝对比残缺的值钱，活的绝对比死的好用，这麽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没在意被捏疼的下巴，只给了他更大的白眼。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太早，以为高枕无忧等人来救你就行了。完整的是比残缺的值钱，不过有时候让人质在目标面前吃点苦头，效果会更好，你说对吧？」
虽然下巴被制住，蓝若泉还是努力直直点头，然後像好学生一样盯著傅中毅发问，「没错，是这样。所以呢？你打算让我吃什麽苦头呢？」
□□□自□由□自□在□□□
正午。
虽然是冬天，正中午出太阳时还是挺刺眼的，迎面袭来的海风带著潮湿的咸味。
货柜码头共有九家货柜公司，其中有五家是赤血堂西堂管的生意，包括最大的那一家。这里等於是被西堂完全控制住的地盘。
当然现在的傅中毅已经算是不上西堂的堂主，不过他仍握有部份控制权，也有对他死忠的手下可以使唤。
今天又刚巧是货柜码头的公休日，整个码头几乎是看不到什麽人影晃动的。这也是傅中毅敢明目张胆约在此处的原因。

这是被三面货柜包围起的狭小空间，最偏僻的死角，里头挤上了十几名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包围著中间势单力薄的年轻男子，怎麽看也都是一面倒的情势。
「看来我真的押对宝了。」这些人的为首者，也就是傅中毅往前站了一步，盯著著单枪匹马前来的东方晟，眼神泛著胜利到手的光采，「如果我从医院抓来的人是东方风的话，拿他威胁，你还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吧。」
傅中毅的口气还真不知是为谁叹息，「他是你弟弟，还为你出生入死那麽多次，到头来竟然还比不上个外人。」说到最後都摇起了头。
东方晟冷哼一声。他不需要任何人来为他们的关系下评价。
「你想见蓝若泉吧。」傅中毅做了个眼色，一名手下立即将准备好的手铐和黑色眼罩
东方晟看都没看一眼，「并没有这个需要。」
傅中毅相当讶异，「难道你不在乎蓝若泉的死活了？」难道他之前对蓝若泉表现出的在乎是装的？还是他最後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权力选择放弃蓝若泉？
「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如果时间上没有延误到，现在泉已经平安地在回家的路上了。」
「什麽！？」
为防人质趁隙脱逃，人质移动的次数是越少越好，蓝若泉被囚禁的地方从没换过，他也没告诉过那个人囚禁蓝若泉的地点，也不可能有人泄露出去。
那东方晟怎麽救人？
「不可能！你根本不知道我将人关在那里！」
「你可以不相信，不过我说的是事实。你手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威胁我的筹码，我来不过是为了彻底做个了断。这里马上就会被包围并且夷为平地。」
东方晟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说大话，原本胜券在握的傅中毅心中忙不迭也动摇，使个眼色让人先打电话联络负责看守蓝若泉的手下。
「就算蓝若泉已经被救出去了有怎样？难道依现在的局面，你就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虽然强振气势，但心中的紧张都快掩不住，有几分表现在脸上了。
为免事情越拖越超出掌控，一声令下，全部的人都抄起家伙围攻了上去。

此时的蓝若泉就如东方晟所料的，正一派轻松地坐上来接应他的车子里。
囚禁地点的讯息是他发出去的。虽然他是被蒙著眼带进来，对方还故意绕远路重覆相同路线要混淆他的方向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手机也被搜走，但他们忘了把他的手表也一并拿走了。
他身上那个看似普通的石英表，其实是可以有一种类似卫星定位的功能，可以发出所在位置的地标简讯。
他其实很不想用这功能，他并不需要人来救。他只是想帮风而已。是帮风不是帮东方晟！不过因为风选择了东方晟，所以......他顺便帮了他一把。
这样自己和东方晟，也可以清了。

他才刚被禁的地方救出来，就被带上车。和他同车的还有杨冀，以保护为名和蓝若泉一起坐在车子後座。
就如同杨冀看蓝若泉不顺眼，蓝若泉也看他不顺眼，从头到尾到没看彼此个正眼，倒是打量了司机的後脑勺一会，劈头就问：「喂，那个开车的司机大哥，东方晟他们在那里？」
「应该是在货柜码头。」
司机大哥想也没想地就所知道的回答，结果惹来杨冀一记赤责的白眼。
「他正为你去赴汤蹈火呢！」杨冀的话中明显带著刺。
蓝若泉只是点头表示了解。东方晟的决定他也没太大意外，「那风呢？也跟去了吗？」
来接自己的人里面并没有他。
「你还会关心东方风呀？他是生是死应该都与你无关吧？你会在意吗？你这样的任性妄为的人只在乎自己吧......」一提起东方风的名字，整个眼神霎时都变得阴冷。
「把车掉头！」没听他罗嗦完，已经发现苗头不对的蓝若泉立即扑向前面驾驶座。
司机还来不及反应，方向盘已经被抢了。

东方晟的支援部队来得很快，情势很快又转向，傅中毅是唯一挣扎的逃出来的人。
他站在堤岸上，前面是海，後面是索命修罗一样的东方晟。
「你可以选择跳下去，或是跪地求饶。」东方晟的口吻十分平静，阴沉的脸整个气势却可怕得教人不寒而栗。
「是吗？」傅中毅出奇冷静，丝毫不见被逼至绝路的窘境，眼神瞟向东方晟身後，嘴角更扬起诡谲得意的笑意，「风，你说呢？」
东方晟脸色有变，他的後颈突然被硬冷尖锐的物体抵住而变得僵硬。
这种被人拿刀抵在脖子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有个人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後，他一开始还没发现有人靠近，直到那熟悉到不行的气息转眼就在鼻息之间时，他连看都不用看时就对来人的身份了然於心，就因为知道所以并没有特地去提防，直到这一刻......「你最後的王牌就是东方风？」
「要怪就怪你不顾手足之情，」傅中毅挂著胜利的得意笑容，眼神轻蔑充满耻笑地缓缓走向被限制行动的东方晟，「风只是讨回他应有的公道而已。死在风的手中也是你咎由自取的报应。」
就算蓝若泉真如他所言已经被救了也无妨，虽然是很可惜无法让他为东方晟陪葬，但是最重要的目的也算已经达成，东方晟落入他手中了，只要杀了他，就可以将一切都抢回来。至於蓝若泉也只不过是让他多活一些日子而已......
东方风的胳臂由後往前勾住他的脖颈，颈动脉就在锋利的刀口下，东方晟微微低下头瞪视著傅中毅，没有什麽过激的反应。
「放心，不会让你太快就死的，你欠风的，我们还得十倍百倍的讨回呢。」傅中毅得意又不怀好意地笑著，又看向眼色复杂的东方风，「为了别再节外生枝，先把人绑起来押走，带到没人知道的山区，然後再来慢慢料理，你觉得如何？」
为免夜长梦多，一枪毙了最好。可惜这样太便宜他就不够解气了......如果不让他也嚐嚐他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教人怎麽能甘心？
东方风没有理会，注意力始终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缓缓垂下眼，低声，「晟......」
东方晟微侧过脸看他，没说话，但眼神很冰很利，像刀一样。
「对不起......我......」
另一只手横过东方晟的胸前，将整个人慢慢收拢在胳臂中。
没人知道此刻的东方风在想什麽。他的眼神很迷惘，嗓音是低沉虚飘的，好像是在梦游一样的不真切感。
心神好像出游了，可是他的手劲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收越紧，饶是东方晟一时半刻也挣不掉。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的肩膀因抑制不住的愤怒而颤栗，东方风才如梦初醒般。
「我只是想......」可以拥抱你而已......
「风，你还等什麽？快把人绑起来。」见东方风似乎陷在矛盾中，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担心东方晟会逮住机会反击，出声催促。
东方晟也确实有了动作，上半身虽被有力地控制住，但脚往後一蹬，踢向东方风的膝盖，东方风的反射神经惊人，立即曲膝闪避，却给了东方晟挣脱的机会。同样的黑色，互不相让的近身攻防，身影交错的瞬间甚至分不清谁是谁？待动作停下的那一刻，两人已经面对著面，互换了位置。
这一连串动作也不过眨眼间发生的事。
依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四只手，其中一只看不清是谁的手，多了一把黑漆漆的枪。
「砰──！！」

黑漆漆的枪管穿过东方晟的腋下，握在东方风的手上，飘著未散去的硝烟味。
一具倒下的身躯，瞪大不甘心的血红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方风无任何表情变化的脸，好像反而忘了去感觉鲜血不住外流的的心口的烧灼痛楚。
「你真的很白痴。东方风是我的人，你说他的枪口是对你还是对我？」东方晟转过正面，慢慢走向那滩血泊中，将他手上的枪踢得远远地，蹲在傅中毅的腰侧旁，由上往下一派胜利者之姿审视著那正中心口红豔豔的大洞，「你没见过他用枪吧？见过他用枪的，除了我和泉以外，是没有人还可以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