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读生日记II----绣官儿

一方面是我爸妈对於老哥的事情一定很介怀，回到家以後我还是得想办法调停、也要想办法让爸妈接受、这样我才有勇气说出来，所以这段期间、还没确定好一切之前，我们决定暂时不要见面。
另一方面当然就是因为卡到过年，我不一定在家、他也会去堂哥那儿和大伯父他们一起过年。──不过，如果在那之前，爸妈就已经同意我们的话......那要一起过年其实也是没问题的。
──这变态就以一阵子不能见面的事情为藉口、昨晚缠著我一直到凌晨才放我睡觉。
王老师最近的课程真是愈来愈难、花样也愈来愈多、我都快学不来了......
我一路上都在睡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间了，我让他载我到车站，我再请家人来接我，爸妈才不会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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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头果然少了一个人，气氛变得很诡异。爸妈虽然在我面前故作平时那般开朗，我母亲一直都是个比父亲还要强悍的人，我们家大小的事务都是让母亲掌权的，父母两人都有在工作，但显然母亲比父亲还要有企图心许多，母亲的活力也比到了五十岁就头发半白的父亲多了许多。
我还没开口问哥哥，他们就先故作镇定地说哥哥出国去了──
欸，老爸，这种谎也太假了，老哥这一辈子连飞机都没看过，我才不相信他会出国。还是自己去。
「......我知道哥哥的事情了，他有来找过我。」
爸妈陷入沉默，其实我很累、不想太快谈这件事情，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一直在编这些拙劣的谎言，所以选择戳破。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这样，我们家从此没有这个人。」前几分钟还在笑著讲话的爸妈，脸都冷了下来，妈妈抢先发言道。
「妈......」
「少给我来你们年轻人那套──这麽年代已经不一样了的狗屁说法，我是不会接受的。人生在世上、不只是人、连猪狗都知道是公的母的配成一对，年代再怎麽改变也一样。」妈妈一针见血地道破问题，「告诉你，皓尹，妈妈是不会退让、不会接受的。就算──你心里头同情哥哥、觉得哥哥这样没关系，妈妈是不会接受的。」
「......」
「你也是，自己谨慎交友，和哥哥来往没关系，别被他带坏就好。妈妈知道你从小就比哥哥听话，交女朋友、年轻人爱玩没关系──妈妈就是不能原谅你们做出违背这自然的事情。」
我瞧了站在妈妈身後的父亲一眼，想必他很疲倦，妈妈固执起来和哥哥固执起来是一个样，两人谁也不退让、也难怪哥哥会离家出走......
我连开口的馀地都没有，就回到房间了。
看来这是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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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吃饱了吗？」
「吃饱了，准备要睡觉了。」
「嗯，晚安。」
「......嗯。」
「如果被赶出家门了，我可以收留你。」
「......不会啦，白痴，干嘛那麽担心啊！」
「早点休息。」
「嗯。」

1/26(日)
家里头气氛真是诡异得可怕。
老爸不想跟老妈说话，老妈则自己一个人在故作开朗地说想要全家一起出去玩──
老爹无法反抗，只问我想不想去，我不好意思浇妈妈冷水，所以点头，爸爸当司机，一家三口，妈妈还说要找维哲，但我想起了老妈不知道维哲也是她心中那类比猪狗还笨的人......
「我们家人自己聚聚就好啦！」我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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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我今天出去玩，大概两次想要提起老哥，结果老妈假装没听到就走掉了。」
「......逃家？」
「拜托我怎麽可能逃家──这样我爸妈怎麽办啊，一口气两个儿子都没了。」
「你哥哥可以，你就不行？」
「立场不同啦......」
「两天没见，有点想你。」
「......你这是在撒娇的意思吗？」
「是。」
「......我也是啊。」
「什麽？太小声了。」
「──没事了啦，晚安。」
「......嗯，晚安。」
1/27(一)
出门去找以前的同学──
约了那几个胖子和笨蛋一起出去打撞球，每天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反正爸妈今天都要上班，我自己一个人正消遥。
之後和维哲两个人小聚一下，在他上班的店里。
「你这白痴、靠北──你不会从暑假到现在都没剪过头发吧？」
「这叫做个性！」维哲得意的笑脸让我觉得很蠢。虽然长发没有不适合他，但总觉得......有点娘。
「喂、你怎麽那麽慢才回来啊？」
「放寒假啊，留在学校多打工了一阵子。」
「喔～不会是跟堂弟在温存吧？」
「去你的......」维哲又再装熟，那个堂弟指的当然是王文瀴。「欸，我警告你喔，来我们家的时候乖乖闭嘴不要乱说话──我老哥最近被赶出家门了，因为交男朋友的关系。」
「──靠北，是怎样啊！？发生什麽事」
我大略解释我们家现在的状况，维哲一脸不可置信，「你老娘这麽反对喔？」
我无奈地点头。
「......那你和堂弟怎麽办？」
「不知道啦。到时候再说。」我不耐烦地回答，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最糟糕的状况就是分手啊！能怎麽办？问这种废话问题，我自己都问过自己上千次了！
「......你要是被赶出家门，可以去我那啊。」
「每个人都以为我会被赶出家门。就没想过──我会选择分手吗？」
「......哇靠，纪皓尹，你真残忍。」
「哪里？」
「对你自己啊──你对自己真残忍，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
「我想怎样对自己，是我的事情吧？啊算了，烦死了，干嘛要和你扯这些事情啦。你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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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怎麽办，我很没用，到今天还是无法开口。」
「唉......」
「不要叹气啦，我也很努力了。」
「唉......皓尹，先不要讨论这件是事好吗？」
「怎样？」
「我好想抱你......」
「你、白痴，......前镇子期末考的时候，不是才练习过分开吗？」
「那你也得要好好温习......见面之後怎麽补偿我。」
「......死变态！」
1/31(五)
每天每天，我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
想开口跟母亲说些什麽，却又什麽也说不出口。睡觉前总是习惯和王文瀴通电话，後来也没再报告究竟我和母亲有没有谈过了。
反正他也知道，有捷报我自然会通知他。
今天尝试著和老哥通过电话，我告诉他不要这样一声不响离家出走，总要让母亲去接受他们的。
他说他在外头住的时候也想了很多，有时候也会很想回家......
「那就回来啊。」
他说不行，老妈看到他一定又会生气。
他也知道这样躲下去不行，所以我跟他提议，不然除夕夜的时候回来吃饭──带著老师一起，除夕夜妈妈应该不会发作，和老师一起吃饭的话，也许会对老师改观。
他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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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二姊那里吃饭好不好？」
「干嘛？」
「我想见你。」
「也好啊，去看看王姊。」
「我等你。」
「嗯。」
2/1(六)
中午我要出门前，有个意外的访客来了，是薇书。
老妈看到是女孩子来找我，开心地连忙请那女孩进来坐，虽然薇书很努力推托，却怎样也拒绝不了老妈。
薇书和我是同乡，放寒假了也回到家，她是拿钱过来的，之前办活动退下来的费用。我看著墙上的钟有些焦虑，老妈却一直叫我别去跟朋友吃饭了──
「女朋友比较重要啊！」老妈半开玩笑地这样说。
我根本就走不开。
送薇书离开的时候，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我才慌忙赶去尚庭园。
「好久不见──皓尹！」一进门，柜台是个生面孔，看来是个新的小姐，王姊则坐在王文瀴对面，对著我热切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对王姊笑笑，这麽久不见，她仍然是个很有活力的女人。
王姊起身，把座位让给我，我却同时注意到了王姊手上拿了本相册离去，──想必又是要介绍给王文瀴的女人。
「......你二姊又缠著要你去相亲啦？」看王姊匆忙拿著包包离去的背影，知道她要赶去工厂，接下来的店面交给这儿的柜台小姐处理，我才放心地对著王文瀴道。
「拒绝了。」王文瀴看著我，「我告诉她，我到老死之前都会跟你在一起，所以请她不要费心。」
「......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发言。」却让我感到非常焦虑。「你这是在逼我吗？」
我知道王文瀴是体贴、是很用心地在看待我们两个的事情，他有勇气坚决地向他二姊表态，然而我很焦虑、因为我无法、我们两个的立场本来就不同、我无法向母亲开口，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的体贴......让我倍感压力。
「？」王文瀴不解地望著我。
「没事......」我叹气，喝了一口桌上的饮料，「你最近在干嘛？」
「去二姊工厂帮忙。」
「早上有个很喜欢我的女生，来我们家。」
「嗯。」
「你觉得，我需要告诉她，我是同志吗？」
「......」王文瀴那双眼有点疑惑，「什麽意思？」
「王文瀴，我觉得好痛苦......每天都在憋著什麽，憋到快死掉一样。我觉得我真的很痛苦，对老妈也是憋著什麽都不敢说，对你也是憋著不能见面只能想念，这样忍著忍著、我只觉得快窒息了......好痛苦。」
「皓尹......」
「我看著那女生，妈妈开心的表情，那女孩害羞的神情，我忍不住问自己那是不是才是真的适合自己的......」我低下头，苦笑，答案我自己也知道......
「那不是。」王文瀴道出我心中的答案。「皓尹，记著。我说过的，我不会放手的。」
他的眼神自信得让我觉得也有些勇气，可是马上又回到原本沮丧的心情，我感到非常疑惑，究竟眼前的男人，是不是真是能陪著我走到最後的人？
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想法，其实我自己很没自信......我一句承诺也给不出来。
16
2/9(日)除夕
除夕夜，现在大家正围在圆桌旁吃饭，我们没有去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那是初一之後的事情，因为除夕夜去爷爷奶奶那里吃饭，妈妈觉得不公平，所以除夕夜就全家留在家里吃饭。
──其实我没想到，老妈连薇书都会找来。
现在的场面有点尴尬，我问她没有去爷爷奶奶家吗？她说她家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
「那太好了，今天好好和我们聚一聚，反正都是一家人嘛......」妈妈这样道。
相较於坐在我右手边受到热情接待的薇书，我左手边的哥哥......从刚刚就是臭著一张脸在吃饭。
老哥今天拎著两大袋的礼物进门，我打开门假装很惊喜地欢迎哥哥回来，後头跟著老师。我在事前有问过老妈，哥哥说要回来一起吃年夜饭，想必哥哥离家也很久了，妈妈也有些心软，「他要回来就随便他。」
一进门，爸爸便起身先和老师打过招呼，爸爸的态度看起来很尊重老师，对老师也很有礼貌，而妈妈在厨房和薇书忙著准备年夜菜，原本有说有笑的，一出来看到老哥他们脸就垮下来......
对於哥哥的笑脸视而不见，完全当他是透明人。
我深深觉得找哥哥回来吃饭是失策，现在这种状况......
老师和爸爸正在聊天，老妈和薇书也聊得很开心，......「哥，最近工作顺利吗？」
「放年假。所以回来看看。」这废话，我也知道，哥哥是话中有话，在暗示老妈他不是刻意回来、只是刚好放假......
「喔......」
「没人叫你回来。」妈妈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话进来。
整桌的人都陷入沉默，爸爸有点尴尬、老师的表情也有点为难，薇书也感觉到现场气氛的紧张......
「呃、那，你们有发年终奖金吗？」我转到别的话题来缓和气氛。
「嗯，有啊。」
「有钱，就别回来吃家里了。」
──妈妈在讨战。标准的乡民作风......一句一句都针锋相对的，我看得出来哥哥的表情在忍耐......
「我想回来和家人聚聚。」
「这里有你的家人吗？我只有一个儿子啊。」老妈摆明要让哥哥难堪。
「我走。」
「走了就别再回来──当初你自己也说过的。」
「妈──」、「老婆......」我和老爸同时开口阻止，拉住哥哥，「吃完饭再走啦......」
「我有说错吗──我早就说过没这儿子了，你们到底要他回来干嘛？还带著、带著那个不知羞耻的老师。」
老师的脸色也有些难堪。
「我无意批评老师的性向啊，老师喜欢男人，那不管、那是老师你自己的私生活，反正老师你很会教书，儿子都让你教得很好，但是呢──现在我儿子也变成同性恋了，啊，你说我能不联想是同性恋老师教出来的吗？是不是老师带坏的啊？」
「说够了没啊！」哥哥很大声，妈妈也被哥哥的大吼吓了一跳，眼神闪过一丝慌张，却又马上镇静，「说什麽带坏？我有让他教过吗？我又不是他的学生？皓尹才是他的学生！你每次都这样，什麽事情都只想到皓尹，我看你早就有阴谋想要把我赶出家门了──这次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你在说什麽啊你！？我有说错吗？你为什麽要扯到皓尹身上？皓尹会跟你一样搞同性恋吗？啊？你知道同性恋得爱滋病的机率有多高吗？你知道同性恋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吗？你知道，现在的社会中对於同性恋是怎样的目光吗？恶心、是恶心──」
我和老师拉著哥哥，爸爸拉著老妈，薇书也起身站在妈妈身旁想说些缓和的话，然而两个人都已经杠上，看来今天不说完誓不甘休......
「恶心？恶心也是你儿子！啊、对不起，我忘记我不是你儿子了。我没看过这种妈妈，偏心到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当路人看待。你自己说人家老师做不好，你这当妈妈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没听说过同性恋其实也会遗传的吗？我看根本问题就出在你身上吧？」
「你滚──永远不准再进来这家门。」妈妈气得脸色惨白，呼吸加速。
「好啊，我走，我也不屑有你这样的老妈。」哥哥转身就拉著老师要走。
「要欢送你们吗？同性恋万岁──我拿串鞭炮来放好了，我儿子为了搞同性恋，家啊、父母啊、弟弟啊──都不要了。」
「对──我都不要了。逼著我不要的就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没把我教好让我变成同性恋、你把我逼得我放弃这个家、你乾脆不要把我生下来才是最正确的──」
「我的确宁可不要生下你！！！」妈妈一句话，让家里陷入一片死寂。
「你看，说出真心话了。你根本就不想生下我，你多後悔生下我......」哥哥的脸上有些受伤，「那你就和你儿子好好过年......我这路人就先走了。」
「哥──」
「滚。快滚。」妈妈的脸色愈发惨白。
「──你们、你们、够了没啊！？」我生气了，他们被我突来地大声拉住脚步，「同性恋到底有什麽不对？同性恋不就是需要家人支持才能在社会上立足吗？为什麽妈、妈你会说出这麽过份的话？为什麽哥你不能再忍耐一下，姿态放低一点？──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也不是什麽乖儿子，老哥你也别老以为我是什麽好孩子，我也是同性恋。我也有一个男朋友，我在外面也交了一个男朋友。我是同性恋！」
我听到妈发出了很微弱的惊呼，爸爸眼镜下的双眼也有些震惊地望著我，哥哥和老师一脸不可置信，我不敢看薇书，但我可以想像她一定也是很受伤的表情。
「......妈，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我......也有男朋友。」
「滚出去......通通给我滚出去......」妈妈的呼吸很急促，虚弱得简直要窒息一样，站也站不稳地靠在爸爸身旁。
「够了，老婆......儿子想怎样就让他们怎样，你怎麽这麽固执呢......」
「连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