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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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水满西池花满地
暴尪或前闻,鞭巫非稽古。
他刚刚说什么?
林靖联合······慕容司、一起、骗我?
"你说什么?"
"嗯?······林靖让慕容司跟你说,是皇上把你截去的······"
"还有呢?"
"其实······"他翻了个身,习惯性的拽着我不放,"皇上没骗过你······"
狂风掀巨浪,
惊雷挟金鼓。
我觉得整个人像被雷击过一样,变得不会思考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没骗过我,真可笑······天地像倒了个个,天在地上,地在天边。什么叫没骗过我?
月亮便变得挂在天边,像在嘲笑我一样,亮得让人眼睛都难受。又想起小时候家里面的烟柳,柔柔的垂在地上,风一吹扫出地上一条条的纹路。娘打上小半桶水,让垂在地上的柳叶都油得发亮。叶薄。娘摸摸我的头,绽开笑容,我一直相信,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说,倾儿,薄唇之人皆薄情。我说,娘,什么叫做薄情?娘柔柔的对我笑,然后说,倾儿,娘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懂。
"······什么叫没有骗过我?"
"公子,你要是再摇晃他就该醒了。"颜竹心低声喝斥我。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觉得头很疼。
我不明白。
"竹心,我不明白······"
她扶着周容,轻声说道:"公子,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弄得那么明白。你只要问出你最想知道的不就好了吗?其他的都是过去,不如不问。"
我仰着脑袋,"竹心,我想,我做不到你说的那样。"
什么叫没有骗过我?
"容哥哥,"我又轻声凑到他耳边说,"他究竟想瞒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容扁扁嘴,没有说话。
我轻轻摇他,然后他才说道:"皇上在生气······他觉得······你根本就不信他······"
江南残腊欲归时。有梅红亚雪中枝。端的千花冷未知。何妨与向冬深,密种秦人路,夹仙溪。对尊前。惜流年。风紧离亭,冰结泪珠圆。雪意留君君不住。转头山下转头看。路漫漫。玉花翻。银海光宽,何处是超然。知道故人相念否,携翠袖,倚朱阑。
我坐在炭炉前,抱着手臂。
"公子······"
"竹心,你觉得······这是不是挺可笑的。"
颜竹心看了看我,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当今的皇上他是怎样一个人,可是我觉得,至少寒碧散不会骗人。"
我给炭炉里面夹了一块木头,又一股热气往上冒,"你相不相信,有一种人,能把所有人都骗了。"
沈衣卿说,他的三哥从小从没有叫过他卿儿。
他们说,倾尘帝年初就要立皇后。
沈淮宣说,傻倾儿。
我觉得乱了。
"竹心,明天他起来之前记得帮他把官服取来,我先去睡了。"
我以为我会久久都睡不着,可惜刚沾上床垫就没了意识。大哥说,人都会变。

夜里面迷迷糊糊的颜竹心把我摇晃起来,我挥挥手,"竹心,我求你别吵我了······"
颜竹心说:"公子······皇上来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他在哪儿呢?"
然后我听见他在说:"倾儿。"
径庭于日前皇帝的威言不稽。一种让人踏实的声音,绕在周遭。手指在床边,床塌皱起。我正要起身,听见之后一下子定在当口。
耳边有微风,借着昧暗的天光,颜竹心把蜡烛点好。青花色的瓷器,上面绘着除夕时点炮仗的幼童。晕黄色的烛光,温暖的颜色,入眼发亮,除了安详宁静还是安详宁静。
他的眉眼在烛光里面一点一点清晰。房内的蜡烛越点越多,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眉眼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美得让人连生命都妄记了,妄徒记忆。
头轻靠在身后的硬枕上,他不说话,我也不现开口。僵持之时遥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烟雨楼外全是江南最美的景,融得淡青浅墨,留出一大片糯白,最有令人遐想的地方。飘在脸上身上的细毛雨几乎都感觉不到。在众才子中,我看他看到出神,以一个卑微者的姿态。他的身上除了书卷气之外还露着不着痕迹的霸道。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然后就有种想微笑的冲动。三年,竟然一晃就过去了。屋内的弱光晃了晃眼睛。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一般。
我起身,随手披上一件衣裳。到寝室内的梨木雕花圆桌前找个椅子坐下,"皇上,您找我,有事吗?"
我说,您。
眼睛慢慢上挑,手里面勒着衣裳,才发现他未着皇袍。凤眼在看我,眼睛里有些话语。我躲开眼睛,给自己倒了杯水。素色衣裳,腰间佩一柄折扇。当时如果不是楚安楚静一左一右跟在他旁边,或许我只会把他当作是个普通的书生。
"今天你见过韶光君了吧?"他从我手里拿过杯子,水顺着喉咙滑下,晶晶亮的,像极了他曾经看我的眼睛。透着灯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又没有人和你抢,喝的这么急做什么。
"刚才他与我讲过了。"他说。
花落花开,渐解相思瘦。
我含着杯沿,抬起头来看他,没有表情,凉水顺着喉咙而下。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连手指尖都变得冰凉,已经有好几年的冬天,我都没有喝过这么凉的水了。心中流水过。
我缓缓地说:"皇上,您是故意的吗?"
再抬起头,他在笑。他的笑容从来都张扬的惹人侧目,我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淡然的笑。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年华正在,诗酒随青梅未煮。
我捏着杯子。目光正巧在杯沿之上,能看见他的半张脸,最终目光落在烛火上,刺得眼睛有些干涩,情不自禁的想要眯起来,我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竹心偷到御药房的寒碧散。然后故意提起韶光君。其实,你都知道对不对?"轻声,似有似无的看着他。
素胚勾勒,烛化成油,像是湘妃竹上的眼泪。
"对,我是故意的。"
他说,我。
带着小刺的竹鞭掠过心上。"我不明白。"我轻声说,没有看他。
他的薄唇渐渐翘起,带着淡淡的鼻音的声音,"倾儿,你不用明白。"
我站起来,手支着桌子,"这样的话别人也对我说过,什么就是我不需要明白的,这样的感觉我不喜欢。"我说,"三年,早就变了。"
绝美到惊心的脸略略上扬,他看着我的眼睛。这样一张脸,万人仰视,如今,我俯视的看着他。背着烛光,他的脸上有我的影子,他淡然地说:"你想明白什么?"
我说:"你说的,我不信。"
风过,啪啪的吹灭的一支蜡烛。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
他站起身,"那么,打扰了。"声音中分明带了怒意。
他转身便走。


第三十四章 水满西池花满地
然后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拉住他的胳膊,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拉住他。
所有的动作都化了。
在他转过身叹气的一刹那,我已经靠进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说什么也不撒手。
双手环着他,借着些初醒时还未散去的酒意,我只觉得我不想松开他。我只知道,后面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终就不能站在他的世界之外,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旁观着他的世界。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面前就是他,后面就是万丈深渊。我不想看他的世界缤纷路人过,其中没有我。三年,一天都不曾遗忘,我再也不想折磨自己了。什么明白什么不明白,我看不得他的身边有这样那样的人。三年,我想我一点都不曾改变。我不想骗了所有人,到最后却骗不了自己。

待到菊黄蟹肥时,一壶酒,一斟醉。
他说:"傻倾儿。"
我竭尽全力的吸取着他的温暖,力道大的连我自己都感觉到疼,当时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剩下的只有两条路了,要不留在他身边,要不永远都不见他。
留着疼,走了也疼。
我仰着头,想哭,但是眼睛却一点都没有湿意。
"我要走了。"
看不得他身边人来人往,我同样站不得皇宫最深得漩窝。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无情。我想,我的确醉了。
树尖上的月光不住的乱颤,披在身上的衣裳滑落。他听罢便哽住了,两只手有些僵硬。
"我都要走了,别一直沉着脸了。好歹你也救过我,我也帮过你。以后你就专心做你的皇上,我呢,去做我的生意。你要宠幸后宫三千佳丽,我也娶妻生子过点平凡的小日子······"说到后来,自己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有些婆妈的哽咽上了,本来还该特潇洒的加一句,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缠着你。窗外月光昧,暗惑的都有些迷人,只可惜比不上眼前的人,散发着灼灼的华光。
心里面一直憋着一个声音:淮宣,这辈子应该到此了。我不贪心。
烛光噼噼啪啪侧听悲风彻响,最不应该用在此时的一个词,生生不息。
他双手的力道大得让人骨节都作响,我想说淮宣你放开吧我都疼了,皱着眉头看见他以后就停下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眼光静静的画在他脸上,心中开始奢望,奢望这一辈子只有我能看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要真是这样也值了。那是一种忍隐,忍隐在帝王面具之下的不舍。四周寂静,连心里面咔啦咔啦的声音都听不到。
许久他松开手,双臂扶着我,烛色下的面旁微白,"倾儿,"在这之后,他说了最有份量的四个字,"留下来吧。"
······
我挥挥手,特别假的干笑两声,"留下来做什么,一点都不自在。傻子才会留下。"
汐鸟在岸头颅昂。皇宫夜晚的寂静最寒人心。这是最肮脏的地方,可是他住在这里。
他说:"傻倾儿,留下来吧。"
这已是他的极限。
墨色天。
我一共有两条路可以走。我记得。
我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他一直在看着我。心里面像是铺满了松松厚厚的雪,任是对面的人如何叫喊都听不见声音。死寂似的静。最后我听见的是他在一个特殊的情况下对我讲得,天涯地角有穷时。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此情无尽处。
"淮宣。"
你该怎么做呢?"我不信你。"
忍隐之下的绝美让人胆颤的漂亮,漂亮得不想让人伤害。骨节处他的手触到我的手冰冷。他只是皱眉。然后挣扎之下放开了。
我说,"你说的,我都不信。可是,我绝不会骗你。"然后,我终于看见他动容。烛光灭的瞬间,华彩遍布了满满一双眼睛,不带一丝忍隐和遮掩。
他甚至有些无措,低下头靠在我的脑袋上,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明明不相信,只不过我再也骗不过自己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轻声说。
不明白便不明白吧,我再也受不了这样了。
我想,我要和他在一起。那会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条路。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没人能拦着我。
"你记得我说过吗?我要我爱的人的心,甚至连他的身体在内,都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如今,你还能做到吗?"其实我想说得是:淮宣,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不为瓦全。
他对着我笑,他的笑让我看得心被揪起一大块,然后却有突然放开了,揪心,"倾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
玉为珏,非珐。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
他的承诺。有像是怕我不信,紧紧的拉住我。
我把头埋进他胸前。待到来年花开正好,我想看看四月的绿牡丹,皇宫里面最富贵的富贵花。不求花香,有他就足够了。他打横把我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然后躺在我旁边,两个人盖上一床被子,体温间氤氲。我最爱他略暖,有种踏实的感觉,这点倒有些小女儿气了。就听他说:"睡吧。"极为温暖。
我闻言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从来没这么安心过。我抓着他的衣襟一直都没有撒手,襟前现着一条条漂亮如同小山的褶皱,喃喃地说:"你不许走······"
待到菊黄蟹肥时,一壶酒,一斟醉。我最喜欢这个句子。
第二天早鸟鸣晨,啾啾的声音吵醒了我。最除先是闻到雪香,雪上面似乎是有红梅的印记,红得把白都掩盖了。才刚一睁眼,身旁的人双目澄亮得如流水一般。我对他笑:"早。"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他凤眼的眼角处逗留了很久,只觉得天地都暗了,谁也没有他耀眼,滑腻的触感。"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他打了个哈欠,才把头靠在枕头上,"没有枕头,怎么睡啊?"带着淡淡的鼻音。正当我愣着,他又笑着说,"我怕你忽然不见了。"
我侧身在他旁边,一字一句地说:"淮宣,这辈子,我到死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他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倾儿······"然后我打断他,继续说:"我不会骗你。"
他闭上眼睛,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一直在颤抖,久久不停。
这一次,他才变得完整,全部得属于我。

- 第三十四章完 -

第三十五章 一叶扁舟轻帆卷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燕子回时,我偷偷的在薄唇之上偷得一点荤腥。然后自己忍不住笑得像个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我轻轻摇摇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淮宣,你不用上朝吗?"
他闷着声音,一只手搭在我身上,闭着眼睛说:"什么······?"然后忽然低声道:"坏了!倾儿,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五更,动作快一点还来得及。"我才说完,他已经翻下床,在我嘴角轻吻一下,说道:"等我下朝以后回来接你。"
在他走后很久直到颜竹心进来,嘴角都在不自觉的上扬。颜竹心瞥瞥我,"公子,别笑了。人都走远了。"
我才反应过来颜竹心的意思,瞪她一眼然后继续傻笑。"竹心,周容还在吗?"
"比皇上起得还要早呢,他好像对昨天的事情还有印象。"颜竹心一边说一边乐。我不禁想象到周容早上起来哭丧着脸准备负荆请罪时的模样。
换上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看着才下起来的小雪,天地还没有全白。三人高的屋檐下垂着零星几根冰柱,冰柱后面有个废弃的燕子窝。也不知道来年春天他们会不会回来。雪不大,落在已经结成薄冰的地上,松松软软的一层。院子里的石桌就像是一块白色的凸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皇宫才显得不那么萎靡。我只觉得天地无限美好。
外面有极弱的争吵声。我皱皱眉头。
"······我家主子只不过是想给公子送件礼物,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外面的声音。
我道:"竹心,你去看看是谁,要是没什么别的就让那人进来吧。"不想坏了我一早上的好心情。
来人束宝髻,插双篦为饰,穿直领大袖衫,撮花高腰裙,束绅带,芴头履,胸前戴一串大小颜色都各相等的珠影,颜色上乘个个釉色唇红。明明是个婢女的装扮,神色却极为高傲。见到我浅浅的行了个礼,"见过公子。"手上捧着百宝嵌花果紫檀盒,光是瞧着这盒子,就不难想象盒中之物一定价值连城。
我看看那名手捧紫檀盒的女子,"你是······?"
她手捧紫檀盒双手向前,"这是我家主子送给公子的薄礼,请公子笑纳。"

推书 20234-12-31 :妖孽----楼小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