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06-06

  和他并肩作战,贺兰明月临行前万万没有想到。
  战火由齐州军退下的油罐碎裂之声后,一触即燃。
  山河关前烈火熊熊,暂且阻断了临海军。一时间鹰鸮与铁马金戈交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覆盖在昔年护卫京都的雄关之上。
  临海军进不得,南边城门攻势也因为得不到支援而放缓。
  眼见第一波攻势就要徒劳终结,后方宇文华调来了投石机,准备用以第二次攻城。但眼前绿地成了焦土,灼热熏红眼睛,临海军的损耗远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再这样下去……就算摧毁山河关,内中精锐尽出……
  岂非是自投罗网?
  天边黑云压城,众人亦是愁眉不展。
  喊杀震天中凭借过人的耳力,他捕捉到了一声藏在层叠乌云后的雷声。眼前似有紫光闪过,贺兰明月心中一跳,情不自禁道:“天要助我……”
  “如何?!”库缇正需要被注入一腔热血,闻言焦躁极了,“现在只有下场大雨把火浇灭,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眼睫处有什么凉凉的一滴,转瞬即逝。
  山河关外燃出了烧天灼地的气势,贺兰明月突然一拍马拔剑冲向敌阵。库缇震惊之下慌忙道:“贺兰!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头顶炸开又一阵惊雷。
  盛夏时节的中原,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席卷天地。
  这场暴雨宛如神祇显圣,传到洛阳后在百姓中延生出越发邪乎的版本。但当下,山河关前贺兰明月被雨水模糊了视线,身后无数人踏着淋湿的焦土冲向山河关城门,宇文氏的老将库缇一马当先。
  云梯架上了城门,前仆后继。
  山河关守将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阴沉天幕是如铁的颜色,风声雨声,刹那间清晨的烈日全不知踪迹,零星火苗垂死挣扎着呻吟,片刻后全部灭入了马蹄下。
  喊杀不绝中,昏天黑地突然被一道闪电撕开,贺兰明月面容照亮片刻。
  雨幕遮不住冒着寒光的箭头,那城楼的几名弓手同时瞄准了不远处浴血拼杀的库缇!他捕捉到这一刻,来不及提醒旁人立刻打马而回——
  库缇和他相识只有几天,
  但他是长辈,是宇文华的老师,贺兰明月就想到了李辞渊。
  他失去过一次了。
  他不想面前凶险再来一回仍然无能为力。
  “将军当心!”怒喝出口,城楼摔落的尸体横在贺兰明月马蹄前,他急速勒马,那八骏之后果然不同凡响,前蹄高高抬起还能保持平衡。贺兰明月抓紧了马缰驱使坐骑奋力跃过尸山血海,仍是来不及——
  最后三支白羽箭被一起架在了弓上。
  贺兰明月双手都离开马缰,拉弓瞄准库缇前方,不顾马背颠簸、雨幕席卷。他闭了闭眼,周遭数人惊呼中放开了拉弦的手指!
  雨水迸裂,泥浆溅了一身。
  两支射向库缇的羽箭中途与那沾泥的白翎撞在一处,余下一支擦过库缇侧面战甲,年逾六十的老人往旁边歪倒下去。贺兰明月及时赶到,夺过身侧不知谁的长枪调头以枪身稳住了库缇,一来一去惊险万状,两人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贺兰明月微喘,来不及平复呼吸连忙问库缇。
  老将军身心都经历了一场生死边缘的考量,俗话说暗箭难防,眼下就算久他经沙场也禁不住后怕。他没回答贺兰问话,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但库缇脾气暴烈,万万没想到山河关的弓手有胆量数箭齐发暗算自己,一时间愣怔完毕,立刻大骂:“狗.娘养的齐州军!连你爹都敢打,不孝的玩意儿——副官,副官人去哪儿了!妈的,叫宇文华把投石机给他们送上去!操.他娘的!”
  满心关怀还未散,贺兰明月猝不及防被贴着耳朵吼了一脑子的脏话,有些不明所以。库缇骂完人,拉了他一把:“多谢,贺兰小子,你和你爹一样敢想敢做……方才若非那三箭冲散箭阵老头子不死也得重伤!”
  贺兰明月欲言又止,只得朝他一点头,复又抢向前方。
  夏日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攻城半个时辰后优劣仍不分明,但雨势减弱,眼看乌云后金光乍现,即将放晴。
  临海军搭起云梯携带兵刃往上爬,对方居高临下不停扔石块砸中后军士只得踏着战友的尸体继续向前。山河关城楼孤高险峻两边无任何可以直接倚靠的山隘,若天光大亮城楼又用火攻,两军就会陷入胶着状态。
  山河关难攻至此,既在意料之中却也没想到胜算被极致地压缩了。
  眼见前方城墙久攻不下,贺兰明月策马回防,宇文华的投石机总算姗姗来迟。战鼓擂响,大雨将歇之际,巨大石块轰然叩响了山河关的东侧城门。
  层叠声响震天动地,城楼被砸中一个角顿时垮了半截,攀在攻城云梯上的士卒趁势而上占据半边城楼。一旦打开缺口,便不会再久战不下。黑鹰旗帜插在了角楼,眼见胜利在望,而接着传来的消息更加如同一剂强心剂让士气越发高涨。
  “报——少帅,库缇将军,贺兰大人!”
  “西军旧部与左翼先锋已经攻破南面城门!”
  唐非衣他们成功了?
  贺兰明月正在城楼下预备待到城破便立刻率军突入,闻言心中喜悦立刻回头想与库缇分享这般心情,身后却突然几声惊呼“大人当心”。
  他直觉有诈,欲调转马头忽地听见什么碎裂之声!
  “咯拉”——
  后脑整个炸开般疼痛一直蔓延到背部,他两眼发黑,直直地跌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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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不大


第85章 君归为报京华旧(四)
  平城。
  入夏后捷报频传,又有名医相助,高景在他的帮协下开始进行简单缓慢的复健。
  医者与唐非衣诊断大致相同,碎骨虽痛,但毕竟是外伤,尚能外敷内服医治痊愈,双腿毫无知觉以至于不能行走都是经脉受损。
  万幸鬼狱的酷吏们行刑到底比不上那些霸道内力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经脉伤处可经由针灸之术缓慢治疗,以此为基础,个别瘀堵的所在到后期恢复知觉后方能开始康复准备。再加上适度的外界刺激和锻炼,虽然过程痛苦,若能持续就有希望恢复行走。
  高乐君派人专门为高景在院中造出利于他恢复的坡道,四周加以扶手护栏。末了她留下话催促高景可别怕疼怕累,否则待到前方大胜,届时大家迎来的是个瘸腿君王岂不贻笑大方?
  她说话得理不饶人,高景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不是高景所长,最初冉云央的军报送回还要高景拿主意,后来他全权委托给了贺兰明月,这些都不必烦恼了。
  “听闻豫州军已经降了,校官以上尽数俘虏,现在大军不出半月就能抵达山河关与临海军相会。上次临海传回的战报说三公子打算直接攻城……”阿芒伺候着高景穿鞋更衣,一边絮叨,“您说,会不会冉大人到的时候,山河关已经破了?”
  高景握住她的胳膊缓慢地开始使力:“唔……若山河关破,秦州增兵,中军会前往阻击朱雀卫还是临海军……嘶,耐人寻味。”
  他双腿麻木,若想站立不能操之过急,前几天成功过一次但也只站了短短片刻,高景又痛得受不了。
  阿芒叫来另个侍卫,两边一起架住高景让他背靠着墙边喘了口气。
  外间突然脚步声纷乱。
  那声音传入耳郭,高景望向半开木门皱起眉,不知为何心下隐隐不安。他伸手在阿芒胳膊一拍:“先放我坐下,我有点……”
  “陛下!”
  砰然声响,元瑛猛地推门而入:“陛下!山河关传来捷报,贺兰、贺兰——”
  “他怎么了?!”
  刚才还要坐的人强行撑着两边护卫站直了身体,高景双腿剧痛犹如踩在刀尖,但听见那人名字的时候痛楚突然变得无关紧要。
  就算与“捷报”二字放在一起,高景却觉得贺兰明月遇到的不尽然是好事。
  元瑛单膝跪地呈上一卷战报,不敢抬头:“临海军捷报,山河关经过三天三夜激战,两路先锋军分别从南侧、东侧突围攻破城门,齐州军负隅顽抗军督混战中被误杀,但副将尽数俘虏,如今大军正在往……”
  “我听这些有什么用!”高景死死地抓住旁边的人,“明月怎么了?!”
  元瑛声音颤抖:“陛下,攻城时……齐州军用火油罐点燃了东侧城门外近两里防线,后来大雨……所幸天助陛下,齐州军无计可施——”
  “元瑛!你听不懂人话吗?!”
  “但就在攻破城门之际,贺兰大人地处城楼下方,油罐碎片被齐州军推落四分五裂,正好……正好砸中贺兰……”
  喉头一甜,强烈刺激后高景来不及思考是否满嘴血腥,蓦地放开抓着支撑的手,像忘了自己行走不得一般往前迈了半步。
  紧接着他轰然摔倒在地。
  “陛下!”惊呼四起。
  阿芒把高景扶起来时他鼻腔有血,伸手无措抹了一把,要张嘴说话,可一阵猛咳之后鲜红血迹蓦地呕在地上污了衣裳。
  他好像陷入了昏迷,但高景能听见阿芒和元瑛不停喊他。眼前都是黑的,这感觉仿佛入夜后,他没多久结束短暂的眩晕睁开眼时两人都险些落泪。
  躺在榻边,高景喉咙间还是浓郁的血腥气。
  他咳了一阵,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回说话的能力:“你方才说砸中他……砸到哪儿了?人还在么?”
  闻言阿芒不忍地背过身极力掩饰,仍是传出细细的抽泣声。
  问出口高景才发现他并没有准备好承受一个糟糕回答。
  他失去过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如果真在战场殉国……不,这甚至不能算殉国,什么追封、哀荣……
  把他找回身边,然后再被剥夺一次吗?
  高景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好在元瑛就等他问这句似的,连忙道:“还在还在,陛下不要伤心太过。三公子信中提及甚少,想必没有伤得太重,否则他知道依贺兰对陛下的重要一定会大书特书的。说不定就是不想让您太过担忧,也许只是轻伤……”
  “被高处跌落的那些东西砸中怎么可能是轻伤!?”高景厉声喝道,接着就挪动想下床,“不行,我要……”
  “陛下?”
  高景凛然道:“我要去前线,接他回来。”
  元瑛一愣,劝道:“可现在前方战况正盛,我军一路高歌猛进……”
  高景不管不顾直视他:“朕说,朕要去前线。”
  攻破山河关后的第七天,临海军等来了收拾完豫州军南下的冉云央。两股大军成功会师,而此时距离平城檄文发出已经过了五个月。
  短暂寒暄后,冉云央四处没见到熟悉的人径直走向唐非衣问道:“贺兰呢?”
  唐非衣坐在一旁擦她那把长刀,朝帐内指了指。
  帘帷掀开后药味袭来,冉云央皱了皱眉,他要找的人在简陋床榻边背对而坐把长发拨到一边正被按着上药。如果忽略他赤裸后背上几道伤口血淋淋地连成了一片,冉云央真要以为贺兰明月没什么异状。
  “这是怎么了!”冉云央匆忙上前,“怎么搞成这样子?你知不知道消息传到我这儿的时候,都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有多严重!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吗,贺兰——”
  军医侧身让开一段距离,贺兰明月扭过头,看向他的表情居然很茫然。冉云央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阁下是谁?”贺兰明月问他,“竟识得我吗?”
  冉云央只觉一股火花从脊骨一路蹿到全身:“你……你不是贺兰明月么?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
  “砸到了脑袋,醒来后就这样了。”
  身后有个青年说话,冉云央循声而去正是宇文华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他和宇文华这也是第一次见面,可贺兰明月让他没心情和宇文华寒暄,更别提你来我往地问候。
  军医包扎完毕,行了一礼后离开营帐。
  贺兰明月见他只点了点头,依然不语,端起宇文华拿来的药小口小口地喝,不时因为苦味太重而皱眉。
  宇文华便在此时对冉云央解释道:“那天说来怪我,本不用他去前方支援库缇,他要和我换,我便同意了……眼看城门将破,贺兰带兵突围,却不料齐州军阴险推下来一个空陶罐要拼死一搏,罐子当场碎裂,砸在了他后背。”
  “那怎么会……”
  “碎片有些大约砸到后脑,再加上身形不稳昏迷坠了马。若非……若非旁边士兵反应的快……”
  说到这就没了后文,冉云央额头那根筋突突直跳。
  这是何等凶险的事情,他目光逡巡过贺兰明月后背那些未痊愈的皮肉与新旧不一的疤痕。往昔最显眼的两道斜十字已经被无数裂口遮掩住,过去很多天了不再流血可看着仍然触目惊心。
  后脑包着绷带,贺兰明月喝完了药皱眉把碗递给宇文华。他长长叹了口气,颇为头痛道:“昏沉倒是没多久,醒来后就问我,他是谁。”
  “怎么……失忆了?”
  “记得一些。”贺兰明月沉闷道,接着飞快否认,“不,很多事都非常模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们说在打仗……可我,我分明不是这块材料啊?”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
  贺兰明月摇摇头,指向宇文华:“他叫我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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