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曜的脊背顿时麻了,手指都蜷起来,可心却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动了起来。
程勉始终没有看他:“既然想,就没什么不可以。”
“你……”
程勉的手又伸向萧曜,动作很迟钝,花了好一些功夫,才找到萧曜的衣带。萧曜根本不敢碰他,躲了又躲,如是再三,程勉迟缓地将目光投向萧曜,笑了笑,说:“三郎。求你。”
……
但在萧曜执意拉开程勉的衣襟的一刻,程勉伪装的顺从立刻出现了破绽。
只是这时他已经在萧曜的身下,即无从逃离,又不愿求饶,惟有面无人色地闭起眼,试图将所有的绝望藏起来。
萧曜轻声说:“我都见过。是不大好看,但比你刚回来时,好多了。”
他先是亲了亲程勉胸口最大的那一块伤痕——那狰狞的伤口此时也不再刺眼了。感觉到程勉竭力压抑的颤抖,萧曜反而笑了,又吻上他微微颤动的眼皮:“阿眠,你也看看我。”
程勉的身体如同荒芜嶙峋的群山,与记忆中迥异,又再真切不过。但无论现实与记忆的鸿沟如何,都不妨萧曜用亲吻和爱抚开垦程勉。嘴唇和手指化身为犁,将终于现身的欲望翻上来,再一一点燃,直至所有的秘密和忍耐再无所遁形。
萧曜的吻从胸口辗转至小腹,又自然不过地吃下了程勉。好不容易驯服的程勉猛烈地挣扎了起来,精液四溅,大多还是射到了萧曜的脸颊和胸口上。
如此强烈的反应让萧曜先是一愣,然后才爬起身,拉开程勉遮住面孔的胳膊,给了他一个重逢至今最绵长也激烈的吻,他强迫程勉共同分享彼此口中的味道,药味混着程勉的精液,苦涩得难以忍耐,但萧曜用尽一切力气去亲吻他,哪怕程勉在反抗中咬破自己的嘴唇,就是不肯放过彼此。
血的气味奇异地将盘踞在两人之间的对抗和隔阂撕开了裂痕。萧曜终于放开程勉后,看着他沾染着自己鲜血的嘴唇,失神片刻,又上前慢慢将血迹舔干净,说:“你的舌头是苦的,吃了那块点心就好了。”
程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此刻的程勉又全无招架之力,何况萧曜正在凭着一切的记忆在讨好他。他记得太医说过,结疤的伤处不会再有痛楚,可是,哪怕他只是轻轻吹上一口气,程勉的身体就又有了反应。
程勉的枕边常备着消除疤痕的药膏,一年来几乎没有用过,全在此时挥霍一空——少年时的记忆到底是彻底地背叛了他们,又或者那些岁月才是真正的春梦,衬托着眼下的狼狈是多么真切。
起先萧曜以为是程勉在发抖,所以自己始终不得而入,直到程勉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抖得厉害。萧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抓住程勉的一只手,停在自己的心口,定定看着他,叹气道:“哎呀……太久没有,我都忘了。”
这口气实在亲昵得过了分,心跳声震耳欲聋,血气如同江潮涌动,时间和空间都错乱了,偏偏眼前人还是彼此。程勉的手从萧曜的心口来到颈边,血脉的跳动声依然汹涌。
萧曜一抿嘴,又笑说:“你总是不信,只要见到你,我心就跳得厉害。一点都管不住。”
情欲和汤药的双重效力下,程勉的神情几乎都涣散了,双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整张面庞全是天真而放纵的神色,又理直气壮地沉迷其中:“……殿下若是不会,我斗胆教一教殿下。”
多少年来,萧曜不时会在梦中回到那个中秋的夜晚。每个梦里的程勉和自己都不大一样,但无一例外的,是自己的笨手笨脚和荒唐无措,每每醒来,萧曜也不禁会想,如果那一夜没有喝酒,又或是早早看清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现在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夜晚。而惟有这时,萧曜终于明白,原来并不是想回到当晚,真正难以释怀的,只是想再看一眼他的阿眠。
萧曜伏下身,又去亲他的面颊,小心地将眼泪藏在程勉的头发里:“你早就教过我了。我几时有过别人。”
程勉恍若未闻,颤抖的手握住萧曜的阳物,硬是将他纳进了自己身体里。他浑身都是凉的,身体里却烫得让人神智全无。萧曜觉得浑身的血都奔向了一个地方,这甚至让他害怕,也动弹不得。
程勉整张脸没了血色,也还是咬着嘴唇想将萧曜留下来。萧曜只得分出一只手转而与程勉的手指交缠,费力地在无边无尽的泥泞和湿热中杀出一条道路来。
好不容易等到程勉暂时停下了动作,萧曜擦去他额边的冷汗,卡住他的腰,问他:“你痛不痛?”
程勉的神色在痛苦和欢愉中游走不定,态度却很坚决:“……你动吧。忍得了。忍不住我说。”
萧曜很轻地一笑——若是不如此,他简直要嚎啕大哭,偏偏他早已连眼泪的滋味都忘记了——然后摸了摸程勉的头发,柔声说:“你这个骗子。你从来没有喊过痛。”
程勉本来半合着眼,听到这句“指控”。又睁开眼看向萧曜,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这个呆子,还要别人喊的么……我痛不痛,难道不该你知道?”
笑容虽然一闪而过,却叫几乎没怎么动作的萧曜缴了械。刚刚狼狈万分地抽出自己,这下程勉真的笑了,慢腾腾地说:“……不痛。”
萧曜脸一热,转身想找衣衫将程勉收拾干净,偏偏程勉的手指又缠上来,听着他潮湿甜腻的喘息,不多时,两个人的下身又都有了动静。
程勉的腿不大使得上力气,扣住萧曜的腰背时,无论是意在挽留还是讨好,都无从摆脱,何况不仅他的股间俱是萧曜留下的痕迹,而且随着萧曜抚慰的动作,身体里的精水也流了出来。以往这是程勉最容易发怒的时刻,可这次,一切都可以成为一场久违又全新的情事的催情剂,将两个人很快地再次胶在了一起。
起先萧曜根本不敢动,只想先抚慰程勉,分散他被侵入的不适。反而是程勉异常配合,更坦诚得如同变了一个人,任何一点甜头都得到了热情的回应,随着萧曜的动作一点点地深入,连呼吸都变了,仿佛这才是他得以维生的根本。这陌生的狂热让萧曜手足无措,第二次也没来得及抽身,但更要命的是,程勉不让萧曜离开自己,萧曜就更无从脱身,在一步步失控的欢爱中,最后听清楚的程勉的话,是他越来越恍惚的提醒:“我不痛……但你轻一点。现在怎么都不痛,药效过去,还是痛的。”
纵然萧曜存了十二万分的温存和小心,这一番性事过去,程勉不仅昏睡将近一天,更发了场久违的高烧。冯童常年服侍萧曜,不敢吱声,反而是以往偏心萧曜近于无理可说的元双,罕见地含蓄批评了萧曜的不加克制。说话时两个人都以为程勉睡了,直到无意间瞥见程勉红得近于透明的耳朵,元双立刻没了声音,对着陡然间跟着红了脸的萧曜摇摇头,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帷幕。
再听不见元双的脚步声后,萧曜反身拥住程勉的背,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先咬一口他的耳朵,果然烫得很,萧曜笑也笑不出来,眼睛模糊得厉害,只能将脑袋贴在他颈边,讷讷喊了声“阿眠”,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都不做声,而萧曜这一天来都在照顾程勉,听久了彼此的呼吸,不知不觉,搂着人睡着了。他平日里四更天即起,从不午歇,早已习惯了觉少,结果这一觉足足睡到了黄昏,要是想赶回帝京参加明日的常朝,无论如何是要赶夜路的了。
一旦打定免朝的主意,萧曜索性不起身,低头去看程勉。久不与人同榻,这觉睡得越久,其实越累,反而是程勉睡得安稳,就是抱在怀里不像抱了个活人,活似揽着一只冰凉的药罐子。
但再怎么冷,一呼一吸间的温热总是真切的。
程勉这半年来陆续感觉到底也伽的另一重效力的事终于为萧曜所知。濒死重病之人用底也伽,实属铤而走险,取的是它镇痛祛邪的奇效,毕竟房事中助兴的药剂和器具多得是,底也伽还要拿捏剂量,一着不慎,反而得不偿失。所以程勉不愿再用这药,至少是说明暂时得以逃出生天。然而,底也伽来自异域,价比珠玉,凡是能用得起又从中得到乐趣的,几乎没有听说要戒和能戒的,当初设想的“两害相权”,终于也到了可以下心思连根拔除的一天。
这是萧曜一年多来无数次祈求又不敢奢想的。而且萧曜何尝不知道,只要程勉动了心思,能回转的,万中无一,所以更加频繁地往来于帝京,陪着程勉治病和戒药。
却没想到,比起治病,戒药竟难多了。而最难的部分,竟与萧曜自己脱不了干系。
有过那次情事,程勉再不掩藏自己对萧曜的渴求,只要萧曜来翠屏宫,都会向他求欢,无论如何仓促,萧曜都没有不乐意的。起先萧曜还以为两人经此大劫,终于得以坦诚心意,欢喜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细想。直到入夏后的一天,恰逢暴雨,气温骤降,程勉又开始发热,萧曜闻讯赶去探望他,还没说一句话,程勉就拉着他的手探向股间,触手处一片滑腻,殷勤款待之意不言自明,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只等他来。
直到这时,萧曜才终于回过神来,非自暴自弃,何至于如此。
认清程勉过于自苦忍情,是在他下落不明的几年中,萧曜陡然间想明白的。在连州时他也说过程勉善于拿性事来自己的嘴,不过那时都是撒娇多些,只想着程勉多看自己两眼,对自己笑一笑,不要嫌自己麻烦缠人,绝不会想到,两人竟也到了这一步。
可是,明知程勉的心意,萧曜无法不对程勉动情,只能硬着心肠按住程勉的手,难过地问他:“我要是不来,你怎么办?”
程勉一发热,牵连着浑身旧伤发作,痛得欲死,留在翠屏宫的太医不敢不给他服药,所以即便是萧曜,这时也不知道他是清醒多些,还是昏蒙发作,说胡话骗萧曜,只为能达成目的。
偏偏这时候他话还多,能说能笑:“……只要你来找我。我就等你。”
萧曜耐心地想将自己的手从程勉腿间抽出来:“你又说谎。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从来不找我。你啊,真是天底下最会说谎的人。”
程勉闭起眼睛,微微颤抖,唇齿轻动,一句“三郎”分明呼之欲出了。
萧曜只得用手去抚慰他,但程勉并不领情,非要勾住萧曜,仿佛不如此,就解不了药症。萧曜生气,又实在难过,然而在程勉面前,他如何能隐藏欲望和渴求?
程勉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第一回 两个人衣衫都没来得及脱,做完一遭后萧曜还没说话,程勉又喘息起来,颈项和脸都有了细细的汗意。萧曜还在他身体里,却不动,也不离开,只是看着他,轻声问:“我给你找人好不好?男人还是女人?你自己也说过,这事和吃饭喝水一样的。”
程勉睁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看着他笑;萧曜硬着心肠又问了一次,他这次似乎终于听进去了,却答非所问:“我算好了你来,就可以吃一次药。三郎,你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我不敢死了。这事不好么?”
这颠三倒四的话萧曜全听明白了,摸了摸他微湿的鬓角和冰凉的脸,低声答:“好得不得了。”
程勉始终没有移开目光:“我不要别人。我和别人不行。”
“你怎么知道不行?”
程勉缓缓笑了,虚弱无力的腿缠住萧曜的腰,有气无力又坚决不已地说:“我就知道。不然你现在找个人来,我试给你看……再一次好不好,你不动,我难受得很。”
萧曜一咬牙,离开了程勉的身体。程勉以为他真要叫人,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揽住他的腰,讨好地想要含住萧曜。如此一来萧曜的忍耐到了尽头,刚一抱住他的肩膀,那过于嶙峋的手感又让他新生的怒火全浇灭了。
他只能放松力气,绝望地说:“你分明是吃了药,我却欢喜得忘乎所以,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不要你不敢死,我要你想活。”
“是么?那就不要说什么给我找人的事情了。”
一片死寂中,程勉的叹息声又如一缕幽风,硬是将两人间的重重迷雾吹开了一层。
不顾萧曜的阻拦,程勉又一次坐在萧曜的身上,强迫他侵入自己。这姿势带来的快感过于强烈,何况程勉的身体里早已湿滑不堪,藕断丝连的触感总是意味着太多的快乐,让萧曜全无招架之力,手忙脚乱地托住程勉的腰,还是让他得逞了。程勉牢牢抱着萧曜的颈项,正如萧曜用力揽住程勉的背,彼此看不见对方的面孔,只能听见程勉断断续续地随着动作说:“……你连陆槿都容不下,瞒住她的死讯,如何还会宽容其他人?陛下,茉莉还活着么?”
这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刻,耳鬓厮磨,不分彼此,但乍一听到“茉莉”二字,萧曜也不得不从此时的癫狂中暂时抽身,面对这不知是熟悉还是陌生的程勉。
感觉到身下人的停顿,程勉又笑了,却还是不准他看自己,贴着萧曜的耳旁又问:“活着么?”
萧曜闭上眼:“嗯。”
“那肯定是生不如死了。”程勉竟然笑了,“这对天子来说,正是轻而易举。”
性事带来的快感到底也盖不过眼下的无望。萧曜平静之极地想,是啊,这是程五。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正如程勉了解自己,萧曜又何尝不了解他?他很快就让程勉陷入了灭顶的情欲中,将他带到只有彼此的境地中,然后,不容程勉略作喘息,萧曜简单地为他穿好衣裳,再将已经无力反抗的程勉背起来,推开床屏,走出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