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古代架空]——BY:渥丹/脉脉

作者:渥丹/脉脉  录入:04-17

  程勉哪里有这个东西,他索性再不多问,只想往里闯,可惜还没走出一步,已然被严严实实地拦住了。
  他不由得又惊又怒,正要争辩,这时有人低声喝了一句:“何人在此地喧嚣?”
  来人年纪不大,但披挂着满付铠甲,神态亦甚是威严,程勉便知道此人一定有官职,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气息对来人说:“大人,我下午才从丽景门出来,现在想再进去,找冯童。”
  那禁卫闻言摇头道:“入禁中需验明正身,不管你是何人,均不得违例。私闯禁中者,按律打死也可不论。”
  “……我来时没人找我要什么腰牌。”听到“打死”程勉哆嗦了一下,却没有退缩,“我不进去也不要紧,那请大人喊冯童出来。我家里有人被他的人带走了,我找他要人。”
  对方打量了一番程勉,冷冷道:“我等只认腰牌、敕令,不识程勉。”
  说完这卫官不再搭理程勉,还喝令禁卫将程府的一行人等驱离。眼看宫门紧锁、禁卫如林,程勉这时也知道,眼前这一群人,是绝不可能会去把冯童喊出来的了。
  这是程勉从未遇到过的境况。他望着森然的宫墙,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连一道门也迈不过了。
  程勉不由沮丧之极,满脑子想的是“我偏要闯闯看,难道还真的要打死我”,就在他已经暗自拿定主意时,身后忽然传来瞿元嘉的声音:“五郎,你还真在这里!”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急急转身去找,发现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瞿元嘉,顿时欢喜激动得什么都忘了,三步并两步赶到他面前,情急地抓住瞿元嘉的手:“元嘉……冯童派人带走了连翘,我、我得找他要人。”
  瞿元嘉拉着他走远两步:“你一出门,彭磊就送信来了,我怕你乱闯,赶快追来。”
  “我没有乱闯……我没有……我也不要进宫,可我要见冯童。”
  瞿元嘉一面以目光示意车夫,一面不动声色地牵着程勉的手,引着他慢慢走远:“你不要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明白了,再作计较也不迟。”
  可程勉想不明白,只好把忍冬和彭磊告诉他的一股脑地转告给瞿元嘉,越说,越是沮丧难受:“……他们去抓连翘时,冯童还和我在一块,一直到今天我走,他居然一个字都不提,实在可恨!”
  听罢这一番来龙去脉,瞿元嘉先是沉默不语,后来不忍见到满脸焦急的程勉,这才说:“你啊,找冯童能有什么用处?”
  程勉反问:“冯童下令来抓人,我不找他,还能找谁?”
  瞿元嘉看他一眼,指了指马车:“上车再说。”
  “为什么?没见到冯童,我不走。”
  “没说要你走。”瞿元嘉先上了车,又伸出手拉他,声音压到很低,“冯童一个宦官,他凭什么去你家抓人?”
  “……!”
  瞿元嘉不许再他说下去:“上车来。我有话问你。”
  程勉终于反应过来事态比他料想得还要复杂。他依言上了车,关好车门后,难以置信地又去问瞿元嘉:“元嘉元嘉,你是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后面半句说得极为艰难,说完后,程勉觉得整个喉咙里都像是被塞满了米糠,噎得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甚至立刻反驳了自己:“不可能。元日的凌晨,陛下还赏赐了我金钱,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带走连翘?“
  瞿元嘉的神色却笃定得多。看着满脸慌乱疑惑的程勉,他只问:“五郎,你家这个宫女,有没有与你说过内宫里的事?”
  “是说了。她以前是在翠屏宫服侍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而且,就算是她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
  “什么也没说?”
  “真的没有。”程勉信誓旦旦。
  “你再想想,在宫里那几天,你和陛下说过什么?”
  “我就见到他两次。第一次是进宫时,除夕前一日,就根本没提宫里的什么事……第二次是除夕夜里,元日子时,一屋子都是人,吵闹得很,无非是些吉祥话,陛下弹了曲琵琶,就走了。”
  听到这里,瞿元嘉叹了口气,继续问:“他弹琵琶?”
  程勉傻了。
  下一刻,懊丧与悔恨潮涌而来。程勉直直地盯着瞿元嘉,声音轻得像在梦游:“……你没听过他弹琵琶的么?”
  “宝音去你家那天,我在你家堂上看见一把琵琶,那个连翘,是不是善于此道?”
  程勉反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打了一下还不够,正要打第二下,瞿元嘉牢牢捉住了他的手:“你做什么!”
  程勉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无穷无尽的后悔和后怕潮涌而来:“不是琵琶!不是我求陛下弹琵琶的事……是……是我自己胡乱拨的那几下……”
  元日那晚皇帝奏乐之后,他凑趣拨的那几下,现在再想来,正是当日连翘弹给他听的。
  她反复叮嘱的神情程勉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还是害了她。
  程勉用没被瞿元嘉捉住的手狠狠捶自己的大腿,欲哭无泪:“是我……我害死她了!”
  瞿元嘉始终冷静:“你不要急于自责,未必就是这么一点小事。再说,事发已经数日,真要杀她,早已杀了,也一定会告诉你。”
  “……真的么?”
  瞿元嘉仿佛冷笑了一下:“既然一直瞒着你,多半是小惩大诫,等你去求情。何况元日刚过,即便是个奴婢,也没有元月杀人的道理。”
  听了瞿元嘉这一番话,程勉顿时觉得有道理多了。他朝着瞿元嘉的一侧膝行两步:“我去求他!可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陛下啊……哦,出宫前冯童告诉我,他不在宫里。”
  瞿元嘉眼中闪过一抹深沉之色,他放开程勉的手,宽言道:“你在车里好好坐着,我去问问。”
  “……那个当官的凶得很,你有那个什么腰牌没有?” 程勉将信将疑。
  瞿元嘉对他一笑:“进内廷的倒是没有。我也不进去,就是打听打听。”
  “那……你要小心。不要和他们硬来。”
  瞿元嘉无奈摇头:“你自己记得这话就好。”
  隔着车帘,程勉看见瞿元嘉走向守城的禁卫,说了短短几句话后,他便回来了。
  门帘一动,程勉立刻迎上前,追问:“怎么样?”
  “陛下是不在宫里。冯童也出宫了。”
  “那……”
  瞿元嘉笑了笑:“以前的你从来不这么心急。我已经问到了,都在翠屏宫。”
  ……
  程勉从不知道到翠屏宫的路程有这么长。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掀起车帘看路之后,瞿元嘉终于说话了:“最多再一刻就到了,不要心急。”
  天色近于全暗,程勉也知道马跑不快,讪讪放下帘子:“……我也不想心急。”
  瞿元嘉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色对程勉说:“稍后见到陛下,你想好了说词没有?”
  程勉苦着脸摇头:“跪地求他还不够么?”
  “他的脾气秉性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你想怎么说,就只管说。”瞿元嘉略一迟疑,又说,“不过,若真的如你所说,这宫女是因为私自将陛下弹过的曲子弹与你听而受罚,这是她咎由自取,该罚。”
  一路上瞿元嘉都是在好言宽慰,眼看着就要到翠屏宫了,居然忽然冒出这样一番话,程勉不由得大吃一惊:“元嘉,这话不对,就算是她不该弹给我听,也不该死啊。”
  瞿元嘉轻轻皱眉:“倘若她不是弹曲子给你听,而是将你说的话传给第三人听,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自己说的话,不怪我说,倒怪人家传么?”程勉咬咬牙,难受地说,“这事全是我不好……要是我除夕那天没喝酒,不多嘴,就不会忘记她的叮嘱了。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现在她不知是死是活,我不能不管她。”
  “……刚才是我说错了。”瞿元嘉沉默了许久,忽然望着程勉一笑,“以前大郎三郎欺负我,你也是一样。”
  程勉一愣,也不管瞿元嘉口中的“大郎”和“三郎”是谁,只是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瞿元嘉还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么说也不对。那时他们是主人,我是仆人,哪里说得上这两个字。只是你从不会这样。五郎,世人说你世故强硬,那都是看错了。你总是心软。”
  无论是“强硬”还是“心软”,程勉只觉得都是在说别人,反正无论如何不是自己。但瞿元嘉此时伤感的神色让他没来由地难受,他轻声说:“那是他们不好。”
  瞿元嘉的目光闪了闪:“以前你也这么说。”
  谈及往事时,瞿元嘉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又指了指额角:“世事全无道理可说。当年他们打我,疤留到现在,你收留庇护我,却一丁点都记不得了。”
  瞿元嘉的头发生得好,额发尤其浓密,他指完以后,程勉定睛看了许久,终于看见右额上方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一直蜿蜒到头发深处,亏得他发色乌黑肤色也深,这才不算刺眼。
  时隔已久,可看着这道疤痕,不难想象当时的伤口是何等惨况。程勉总归是想不起旧事了,看清之后心口还是重重一沉:“……好重的手。”
  瞿元嘉不肯再提旧事,而是对程勉说:“待你见到陛下,不要急着求情,若他责怪连翘泄露宫禁机密,你也不要争辩,切切不要揽罪。你要是一味地维护她,她的性命反而悬了。”
  程勉有些迷惑,可既然瞿元嘉这么说,他便十分信任,点头道:“好,我先不求情……元嘉,我上次进宫,陛下说,我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找他。”
  “他这么对你说的?”问归问,瞿元嘉的神色并不惊讶。
  “嗯。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意就是这个。但你放心,我知道的,天底下只能别人领皇帝的恩典,从没有让皇帝欠情的。就算我过去救了他,我肯定也是心甘情愿。”程勉甚至还笑了出来。
  不过这个笑容很短暂,程勉再一次拉开车帘,望着沉沉暮色,喃喃低语:“……老天有眼,保佑连翘没事。”
  到了翠屏宫外,瞿元嘉示意程勉先待在车里,由他本人去求见、周旋。有了下午碰的那个大钉子,程勉晓得瞿元嘉比自己能干得多,就乖乖答应了,坐在车里等他的消息。瞿元嘉下车前,问了程勉一句:“天已经黑了,要是陛下不巧又回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程勉知道这其实是在问“如果陛下不肯见你怎么办”。认真想了想,他告诉瞿元嘉:“那我等着。如果连翘有错,我的错就更大了,该罚我。”
  瞿元嘉叹气:“你这个傻子。皇帝如果不想见的人,永远都可以不见。不然何来天威难测,又为何说天恩浩荡?五郎,你须答应我,如果今晚陛下还是不肯见你,我们就回去,回京再想办法,你不可在此干耗。”
  程勉起先不肯答应,但他不吭声,瞿元嘉也不肯下车。程勉只好说:“那你好好说,要是陛下真的生气,我……我……我都听你的。”
  他答应得十分勉强,毫不掩饰面上的沮丧和不情愿。可瞿元嘉还没下车,拱卫翠屏宫的禁卫已经先朝他们走来了:“何人在宫禁前徘徊?”
  程勉下意识地要接话,可瞿元嘉按住了他,替他答话:“臣太康郡公程勉,有急事求见陛下,烦劳通传冯阿翁。”
  听到程勉的名字,车外之人的脚步声停住了:“原来是程大人。某这就去通禀。”
  没想到这一次会这般顺利,和下午的景况简直是天差地别。程勉许久都不可置信:“这是……能见到陛下的意思?”
  “未必。但至少会报与冯童知道。”
  “元嘉,还是你有本事。不像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瞿元嘉摇头:“我哪里有什么本事。”
  “这叫什么话!下午在宫门外,你不就问到了陛下的下落么?”程勉反驳。
  “那也不是我的本事。”瞿元嘉平静地说,见程勉面露不信之意,补充道,“权势之力罢了。”
  禁卫去了好一阵子没有消息,程勉等得着急,下车看了好几次,可宫门始终紧闭,看不出一点端倪。
  一直等到都有了睡意,忽然,紧闭的宫门有了一丝缝隙,三五个人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程勉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瞪大双眼,想看清楚来人是谁。随着人影渐渐朝他们走近,为首二人手中的灯笼照亮了居中者的面容——程勉刚提起来的心总算能有了一刻的安稳,他转头对瞿元嘉说:“冯童来了!”
  喊完又要下车,瞿元嘉重重扯住程勉的手:“你动什么,等他走到跟前来。”
  冯童脚步极快,就是瞿元嘉这一句话的工夫里,他的声音已经在车外响起:“奴婢接到传报,听说程大人要见陛下?”
  程勉又看了一眼瞿元嘉,在后者目光的示意下换上了庄重的语调:“是。我有急事求见陛下,还请你通传。”
  “时辰已晚,陛下刚刚就寝……”冯童语气一转,“可是听说程大人求见,又起身了,还命奴婢迎接大人。”
  隔着车门,程勉看不到冯童的神情,光听语气,还是十分庄重。程勉想到即将见到皇帝,对冯童之前的隐瞒也没那么恼火,他当即推开车门:“那就请你带路吧。”
  冯童正好就站在车门外,一见车内不止程勉一人,笑了一笑:“原来瞿大人也在。瞿大人也要面圣么?”
  瞿元嘉含笑与之寒暄:“程大人不认得来翠屏宫的路,我陪他一程。现在既然有冯阿翁亲自迎他,我就在宫外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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